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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黄雀

  韶平九年四月二十七,离昌宁郡王册封太子大典剩下不到十天了。

  覃楠兮平静的眉宇间看不出一丝她心底的焦灼,病榻上的覃子安凝着她看了许久,低叹了一声,侧头向里闭上了双眼。

  一室的静寂焦热,被程嬷嬷细碎的步伐打破。覃楠兮知道她此时来打扰,必然是有急事回报,便起身离开病榻,迎向门口去。

  程嬷嬷一脸近日难得一见的欣喜神色,伏到覃楠兮耳畔低语回报小飞回来的事。

  覃楠兮听罢,满心的焦灼一瞬变成了紧张,连手中的未及放下的药碗都微微颤抖起来。小飞终于回来了,她是否找到了柳七?柳七又是什么反应?只有不到十天了……覃楠兮深吸了口气,强自稳住心神,支走了程嬷嬷,转身又回到覃子安塌前。

  覃子安的目光从程嬷嬷的背影上收回,慈爱的落向覃楠兮。张口吞下覃楠兮喂到唇边的药汁,便抬手阻住她继续喂药的动作:“去吧。”

  “爹爹……”覃楠兮张了张嘴,又咽下了话,她是恨不能立刻飞出去见小飞,但放心不下病重的父亲也是出自真心。

  “去吧,爹这病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好的,你去吧。”覃子安

  枯朽的双眼深处全是欣慰和放心。覃楠兮并不知道,父亲覃子安对她的纵容里有许多刻意的心意。

  覃子安明白,自己的女儿生在战乱中,又长在心志坚决的苏长卿身边,更经历过寻常闺阁千金根本不能想象的事情。知子莫若父,覃子安知道,他的女儿,决不是她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柔弱无用。因而他才放心她千里独行,才放心将她做饵,牵出那一群蠢蠢欲动了近三十年的人。

  覃楠兮自然不知道她逃婚时,父亲的默许中有这么深的意图。她只看到此时父亲眼中的鼓励和体谅,乖顺的点了点头,默然起身行了礼,正要转身退下时,却听覃子安低声道:“女儿,是爹对不起你!”

  “爹爹?”覃楠兮闻言不解的回头。

  覃子安和暖慈爱的笑了笑,改口叮嘱起来:“楠兮,牧云的事,必然会有人出手救他,你只要尽心其事就好,切莫以身犯险。”

  覃楠兮惊瞪着双眼,呆了一瞬,立刻兴奋的扑回到覃子安塌前追起来:“爹爹说,说有人会出手救逸哥哥?是谁?女儿一直觉得这事中有另外一方参与其中,可始终也猜不透到底是谁。爹说会出手救逸哥哥的就是这一方吗?”

  覃子安笑望着覃楠兮,抬起枯瘦的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却道:“我的兮儿果然是长大了呢!竟这么紧张牧云,那臭小子还挺有福气!”

  “爹爹~”覃楠兮脸颊瞬时绯红,呢喃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牧云他一身牵系太多,他们不敢贸然对他动手的。”覃子安柔和的目光扫过覃楠兮绯红的脸颊,不忍心再令她尴尬,就将话题转开。

  “爹爹说会出手救逸哥哥的到底是什么人?”覃楠兮正了正神色,又追问起来。

  覃子安闻言,眉睫为不可见的一抖,枯井般的眸底忽然幻出道深沉的光芒,布满皱纹的唇角略抖了抖,发狠般道:“周桓他弑父逼宫,天也不会助他得势的。”

  “弑父逼宫!”覃楠兮惊得张圆了嘴巴,他知道太子的册封大典之后必然是逼宫夺权,之后便是太子监国……可她却不敢想象昌宁郡王会“弑父——逼宫”。人心竟真险恶到了血脉相杀!那些史书中冰冷血腥的文字要活生生在她眼前上演了,她只觉背脊一阵寒凉。

  “至于牧云……”覃子安因为激动轻轻咳嗽起来。

  覃楠兮忙低下头去抚着父亲的胸口,却听覃子安缓缓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牧云聪明忠直,勇悍无匹,自然有人珍惜他这样的人才!你去吧,只是千万记得莫要以己身犯险才好。”覃子安浅浅说了几句,便**起来,身子无力的靠在了背后的锦垫上。

  覃楠兮张了张口,也不敢再问,服侍着他躺下,又叫了几个得力的家人看护,才抽身出去,一路飞奔向后园的闺楼。

  房里的小飞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不大的客间里踱来踱来去,听到覃楠兮上楼的脚步声,就扑向她去,喋喋说开:“你可急死我了!快布置下去,柳七要见你!”

  “你找到柳先生了?”覃楠兮停下脚步,拽住小飞欣喜的确认。

  “废话!我小飞爷是谁?”小飞反手扯起她就向房中拽,一面走一面道:“快点儿,再不走天黑前出不了城了!那个冰块儿说了,今日不见到你,他就当没见过我!”

  “柳先生要见我?在哪里见?他为何要见我?你见到他他说了些什么?”覃楠兮一面抬手应付着小飞,一面竭力要理清事情的头绪。

  “他要在若水庵外的密林古塔处见你!至于为什么要见你他可没和我说!那个死冰块只说有些话要当面问你!你若今晚不到若水庵,他便当没有见过我!”小飞甩来她的手,望着她道。

  “若水庵外的古塔?”覃楠兮轻哼了一声,又接道:“他这是在疑我也是害逸哥哥的同谋。”

  小飞急道:“这事你也不能怪人家柳七啊!当时那情况,不疑你才是奇怪嘞!你倒是去还是不去?我可是在长胜坊外蹲了这么些天才守到他,你去还是不去?”

  覃楠兮咬了咬唇角,镇定道:“去!”

  时不待人,眼见赤日渐西,覃楠兮匆忙拾掇了一番,便着程嬷嬷去知会了萧落梅一声,主仆三人又以去城外祭奠亡母为由出了府门。

  覃府后门外,萧落梅为她们备下的是一辆赁来的马车。覃楠兮抬眼望了一眼略显简陋的青布车棚,不发一言,抬脚上了车蹬子,程嬷嬷和小飞随在她身后上车。

  覃楠兮一路默然,只手挑起车帘,紧抿着唇,目光认真的四下流连。长安城里似乎一切如旧,车水马龙,繁华热闹。可坊间路上,总不时有些壮硕的大汉穿梭在人群中。这些大汉穿着各式的衣衫,或扮作商户,或装成农夫、樵夫,混在人群中。若无十足的细腻心思和眼力,确实分他们不出。

  撂下车帘,覃楠兮闭起双眼靠向车壁。她知道,那些大汉是司徒坤手下的禁宫内卫,混迹民间,不过是充做耳目打手,一旦有人于民间起事,这些大汉能迅速将起事者制服。看起来,十天后的事,他们的准备是十足的。

  父亲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螳螂是指昌宁郡王,那么黄雀到底是谁?真的能指望“黄雀”救逸哥哥吗?覃楠兮一愁莫展,眉心越蹙越紧。

  马车急急赶了一阵儿,终于在暮鼓敲响前出了城门。

  若水庵遥遥在望,密林里古旧的石塔残垣依旧仿佛一片横尸满地的战场。那一夜,司徒逸不可置信的问她:“你让小飞送信给我,就是为了替他们骗我来这里?”他的一字一句,和他当时眸底的震惊、愤怒、哀伤以及决绝,依旧像刀一样剜着覃楠兮的心尖……

  她为他犯险,为他奔走,他不会知道,然而,她依旧要竭心尽力,只为她要他“平平安安的回来……”

  “小姐,那个,那个人就是小姐要见的人?”程嬷嬷微颤的声腔将覃楠兮从那天的伤痛中唤回。

  帘外,远远的,古塔苍白的塔基旁边,一袭清冷寂寞的白衣孑然背立着,柳七像是一道月光,静寂的凝在一地颓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