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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了家,就该开开心心,不要再去想那些事。卫真在一旁,我也要直说,你我已经是老夫老妻,而且也早已有了子嗣。你受了刑,虽然是一场大难,但毕竟保住了一条xìng命。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如今你我夫妻能得团聚,我已经千恩万谢,你也千万不要再多虑……”

  司马迁一直低着头,默默听着,虽仍不敢直视妻子,手指却不由得微微伸开,小心握住妻子的手。

  正当杜周苦无对策时,各地刺史回京述职,一个名字让他心中一动:扶卿。

  扶卿是孔安国的弟子,据刘敢从常山郡得到的信报说,孔安国儿媳朱氏死前曾提及一部经书,要送到长安,jiāo给宽。孔家的经书,自然应当是儒经,其中最贵重的,无疑是当年孔壁所现的古文经书。这些古文经书早已献入宫中,杜周一直有些好奇,升任御史大夫后,还特意找来石渠、天禄阁书目,查找过这些古经,但遍寻不到。他有些纳闷,但此事与己无关,便也没去细想深究。

  现在看来,此事十分古怪:什么人敢从宫中盗走古书?而且连御史兰台书目都敢删改?御史大夫掌管国家图册典籍,几年间,宽、延广、王卿三任御史接连死去,难道与此事有关?

  他细细思忖,天子以儒学选官取士,天下各派儒家,齐派最盛。齐学擅长随俗应变、创制新说,但遇到古文经书,不免气短。因此,齐学恨惧古文经书,是自然之理。

  吕步舒师出董仲舒、又追随公孙弘,是当今齐学砥柱。他身任光禄勋,掌管内朝,恐怕也只有他能盗毁宫中古文经书。

  但古文经书和孔家那遗孤又有什么关联?

  吕步舒为何一定要杀死那小儿?

  杜周猛然想起:在扶风时,那小儿吃饭前,嘴里念念有辞,念完之后才肯吃东西。

  难道他念的是孔壁古文经书?

  定然如此,也只能如此!

  孔安国弟子中,现在只有司马迁和扶卿两人。司马迁人虽在长安,但这一两年一直关押狱中,又刚受了宫刑,定然不会藏匿那小儿。扶卿为人胆小怕事,应该也不敢庇护那小儿,但或许会知道些音讯。

  于是,杜周命书吏单独将扶卿叫进来。

  扶卿进来刚刚叩拜罢,杜周劈头便问:“孔安国有个孙子还活着,你可知道?”

  扶卿闻言,猛地一颤,杜周见状,知道自己猜对,便冷眼直直逼视扶卿。

  扶卿忙低下头,嗫嚅半晌,才道:“……知道。”

  “这小儿现在哪里?”

  扶卿满头渗汗,挣扎良久,低声道:“鲁县孔府。”

  清晨,霞光照进鲁县客店的窗户。

  安世才起身,就听见叩门声,开门一看,是韩嬉。

  “我先走了”韩嬉立在霞光中,浑身上下罩着红晕。

  安世笑着问:“去长沙成亲?”

  韩嬉笑而不答,仍注视着他,目光也如霞光一般迷离。

  半晌,她才开口道:“你不欠我的债了。”

  安世一愣。

  韩嬉浅浅一笑:“你欠我那些债,我折成了一年的时间,要你陪我一年。到今天,前前后后,你陪了我一年多了,算起来我还赚了。”

  安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勉强陪笑。

  韩嬉倚着门框,转开目光,斜望着屋角,出了一会儿神,而后自言自语般悠悠道:“有些东西,你如果心里真想要,就立刻去要,直截去要,不要绕一点弯”

  安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见韩嬉望着半空,像是走了魂一样。

  韩嬉继续轻声说着:“我一直以为自己比其他女子都敢说敢要,可是碰到最好的东西,我却变成最蠢的一个。那年第一次见到你,你从门外走进来,第一眼就望向我,当时我并没有在意,所有男人走进那间屋子,第一眼望见的都一定是我。你坐下来后,我才开始留意你。其他男人都想方设法要和我多说一句话、多饮一杯酒,你却没有,你坐在最角落,一直没有走过来。刚开始,我只是纳闷,以为你并不喜欢我,可是我随即就发现,你其实一直在偷眼望我。我立刻明白:别人都只贪一时的欢乐,能得多少算多少。你却不一样,你要么不要,要么就全要,而且一要就要一辈子。我一直在找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我傻就傻在这里,我没有直接要,而是绕着弯,想试试你,我故意和樊大哥亲热,和其他人说笑,想看看你会如何。谁知道,你竟走了。等我发觉自己错了时,你已经有了郦袖唉……”

  韩嬉转过头,望向安世,涩然一笑,神情寂寞,如绝壁上一棵孤零零的草。

  安世惊愕万分,绝没料到,竟是这样!更不知道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韩嬉又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说一说,你听过就忘掉它。你我的帐已经清了。我唯一后悔倒是,当时在道,没料到后来还有这一大段时日,早知道,我就不那么心急了。”

  安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越发纳闷。

  韩嬉仍笑着,目光流波:“你知道那次我是怎么受的伤吗?”

  “你不是说是绣衣刺客?”

  韩嬉含笑摇头:“在江州,我确实遇到了他们,他们也确实想捉我。不过,轻轻巧巧,就被我甩开了,他们根本没伤到我。”

  “那是什么人伤的你?”

  “没有谁,是我自己。”

  安世瞪大了眼睛。

  韩嬉仍淡淡笑着:“当时我以为离开道,把儿送到长安,你就要走了,再就休想让你陪我。而且,我也想看看,如果我受了伤,你会怎么样?所以我找了个闲汉,花钱让他砍我。他以为我疯了,我又加了一倍的钱,给了他二两金子,他才下了手。不过,说起来也算值得,那两个多月,你服侍我服侍得很好,比我预料的要好得多。”

  安世大张着嘴呆住,看着韩嬉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能以为她在说胡话。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自己当心,路上少喝酒,早日找到妻儿”

  韩嬉笑着抿了抿嘴,最后望了安世一眼,随即转身出门而去,细碎的脚步声很快消失。

  安世仍呆在原地,做梦一般。

  忽然,门外韩嬉又露出半张脸,望着他笑道:“对了,有件事忘了说了,那匣子我也不要了,你让郦袖留着吧。”

  妻子百般惜护,卫真诚心诚意。

  司马迁心中羞耻愤憎才渐渐散去一些。

  然而,更大的真相又重重将他击倒。

  过了两天,柳夫人才小心道:“今年年初,伍德夫fù一起悄悄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难怪我们私底下说的话,还有《论语》一事,吕步舒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竟是伍德泄的密!”司马迁既怒又悲,要骂却骂不出口,气闷良久,只能付之于一声长叹。

  柳夫人又吞吞吐吐道:“还有……还有一件事。”

  “什么?”

  柳夫人面露难色,不敢启齿。

  “究竟什么事?”

  “你写的史书……”

  “怎么了?!”

  “那些书简全都……被抄捡走了。”

  “什么?!那些书简都埋在枣树下,又从没人知道……伍德?!”

  柳夫人凄然点头:“伍德走后第二天,光禄寺的人忽然冲进门来,直奔到后院,到枣树下,把那些书简挖了出来,全都搬走了……”

  司马迁顿时呆住,眼睛直瞪着,天地顿时漆黑。

  日夜辛劳、殚精竭虑,十年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

  他忍辱含垢、屈身受刑,也全是为了这部史记。

  然而,然而……

  半晌,他胸口猛地一痛,喷出一口鲜血,随即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第三十五章 淮南疑案

  半个多月,司马迁才渐渐平复。

  他方始明白:自己所获诬上之罪,并非仅仅由于李陵,更肇祸于古本《论语》及自己所写史记。

  不幸中万幸,汉家天子中,他只写了高祖、惠帝与文帝,景帝及当今天子这两父子本纪尚未敢落笔。否则,罪可诛九族,受十遭腐刑也活不得命。

  事已至此,已无可奈何。书简虽然被抄没,文章却都大略记得,只得再度辛劳,将那半部重新写一遍,狱中打的腹稿,也得尽快抄录出来。

  只是,一旦再被发觉,就再也休想活命。

  他正在忧心不已,宫中黄门忽然前来宣诏:“赐封司马迁为中书令,即刻进宫晋见!”

  司马迁大惊:他从未听说过“中书令”这一官职,而且,自己乃刑余苟活之人,天子为何不褫夺旧职,反倒要封赐新职?

  不容细想,他忙更衣冠戴,卫真驾车,急急进宫。

  下了车,步入未央宫宫门时,司马迁感慨万千,他没有想到今生还能再次走进这宫门。一路上,门尉、官吏、宫人见到他,目光都似有些异样,司马迁一直低着头,加快脚步,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见到黄门,心中立即刺痛。他不断默念“未央”二字,“未央”是尚未过半之意,源自《诗经庭燎》:“夜其何如?夜未央,庭燎之光”。当年萧何营建长乐、未央二宫,命名是寄寓“长久安乐、永无终止”。

  而对司马迁来说,此后生途却真如漆黑之夜,远未过半,漫漫无止,不知何时才能终了。

  进了前殿,他一眼看见天子斜靠在玉案后,近旁只有几个黄门躬身侍立,不见其他朝臣。天子在读一卷书简,殿中空dàng寂静,只听得见竹简翻动的声响。

  司马迁伏身叩拜。

  天子抬起眼,慢悠悠道:“你来了?身体可复原了?”声调温和,像是在问询小小风寒之症。

  司马迁一听,如同一只兽爪在心间刮弄,一股怒火顿时腾起,几乎要站起身冲过去,夺一把剑刺死面前这人,这随意杀人、伤人、辱人、残人之人。

  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强忍愤辱,低首垂目,小声答道:“罪臣残躯,不敢劳圣上挂怀。”

  “很好。你知道我在读什么?”

  “罪臣不知。”

  “你著的史记。”

  司马迁大惊,忙抬起眼,望向天子手中那卷竹简,但隔得远,看不清。

  “大胆,你竟敢将高祖写得如此不堪!”

  天子声音陡高,殿堂之内回声瓮响。

  司马迁俯伏于地,不敢动,更不敢回言。

  “不过,这篇《吕后本纪》很好,嗯,很好!”天子声气忽然缓和,放下竹简,脸上竟露出笑意,“想不到司马相如之后,又有个姓司马的能写出这等文章,而且比司马相如更敢言、更有见识。”

  司马迁虽然吃惊,但并不意外:天子喜怒任意,且向来极爱文辞,也善褒奖才士能臣。

  天子又道:“我尤爱这篇《吕后本纪》,你不写惠帝本纪,却写吕后本纪[《史记》中的‘本纪’是帝王传记,西汉第二代皇帝是汉惠帝,但《史记》中并没有《惠帝本纪》,代之以《吕后本纪》。],用意很深。惠帝在位只有七年,虽为天子,却徒有其名,权力尽由吕后把持,吕氏外戚权侵朝野,几乎夺取我刘家天下。这教训后世断不能忘。”

  司马迁没想到天子竟能看透自己写史用意,不由得叹服,但也越发惊骇。

  “我想了个新官职,叫中书令[《初学记职官部》:‘中书令,汉武所置。出纳帝命,掌尚书奏事。”司马迁是历史上第一位中书令。《汉书司马迁传》:“迁既刑之后,为中书令,尊宠任职。’],专门替我草拟传宣诏命、上奏封事。你既有这文笔见地,就由你来做吧。”

  司马迁忙叩拜辞让:“罪臣刑余之人,不敢有玷朝廷。”

  “不用多说,已经定了。还有,这半部史记你可以拿回去,继续写。景帝和我的《本纪》写好之后,我还要看。”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安世走了几千里路。

  他寻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却始终不见郦袖母子踪迹。

  转眼间,过了一年多,他又找回到鲁地,心里记挂着儿,便奔去鲁县。

  到了孔府,只见门户轩昂,院宇深阔,比前次在夜里看的更加庄重气派。心想:果然是孔家,儿跟着我,哪里能住这等地方、享过这等尊贵?

  他向门吏报了自己姓名,门吏进去通报,过了半晌,出来道:“抱歉,我家主公出门访友去了。”

  安世看门吏神色不对,疑道:“你整天看门,主人在不在家,还要进去通报了才知道?”

  那门吏顿时沉下脸道:“我知不知道干你何事?告诉你了,主公不在家中,你走吧!”

  安世又道:“我不是来见你主公,是来看望你主公的侄儿孔。”

  那门吏鼻子一哼,道:“这是孔府,岂是你想见谁就见谁?”

  安世怒道:“就是皇宫,我也想进就进!”

  “你这盗马贼,我家主公施恩,才没叫官府来捉拿你,你竟敢这样撒野?!”

  那门吏回头大声叫唤,几个仆役从院中奔出,各个手执棍棒。

  安世一见大怒,料定其中必有古怪,心中焦躁起来,便不再客气,一把拽住那门吏衣领,顺手一甩,将他摔到台阶下,随后抬步跨进门槛。那几个仆役见状,一起涌过来,挥棒就打。安世抬腿踢翻一个,挥拳打倒一个,又夺过一根木棒,连舞几棍,将余下的几个全都打翻在地。

  他扔掉木棍,大步走进院中,一边走一边高声叫道:“儿!儿!”

  又有几个男女仆役奔出来,安世毫不理睬,继续走向正厅。那几人见他这般气势,都不敢靠近。刚到正厅,只见两个奴婢扶着一位老者迎了出来,那老者年过六旬,身穿儒服,须发皆白。

  安世前次夜探时见过,便停住脚问道:“你是孔延年?”

  老者微微颔首:“正是老朽。”

  “我是来看儿的。”

  “儿不在这里。”

  “哦?他去了哪里?!”

  “长安。”

  “他去长安做什么?”

  孔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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