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腥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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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观音宅显得格外冷清。
夜风吹过,门口的两盏灯笼摇摇欲坠,灯光随之明灭闪烁。门内亦是灯火暗淡,悄无人声，仿佛里面的人早已歇下了。
白老板步履匆匆地走到桃花公子的院子里,轻轻地叩了叩门，低声道：“少主,属下有事禀报。”
未几，里面传出慕容决低沉悦耳的声音,“进来。”
白老板推开了门，室内香风弥漫，光影迷离,一串珠帘低垂,慕容决端坐在帘子后面，低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他依然是白衣胜雪的打扮，一双桃花眼有情还似无情，便是不发一言，也能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白老板看得有些痴了，慕容决抬眸瞥了他一眼，令他浑身一个哆嗦，立刻清醒了过来，垂下眸子毕恭毕敬地道：“太平殿的人早上来过了，说是公主今晚要来见您。”
慕容决微微一笑，眼底冷若寒冰，“你忘记我妹妹是怎么遭人算计，冤死云居寺的了？我可没这般愚蠢！你吩咐下去，叫咱们的人切勿轻举妄动，等着见到了公主的面，再按计划行事。”
白老板连忙称是。
过了一小会儿，外面便有人叩响了房门，白老板走了出去，跟那人说了几句话，重又回来，说道：“少主，荣寿公主已经到了。”
慕容决勾唇笑了笑，“她身边跟了多少大内侍卫？”
白老板不觉蹙起了眉，缓缓道：“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少主，除了车夫之外，公主只带了柳明玉一人。”
慕容决怔了怔，笑得愈加轻蔑，慢条斯理道：“枉我还以为那位柳大姑娘有些胆识计谋，原来不过如此。”他的手指抚过琴弦，泻下行云流水般的音律，淡淡道：“也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花费了多少年的功夫，仍未找出血影门真正的所在之处，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名门贵女又怎能猜的出来”
白老板心中得意，附和道：“少主说的正是，最为可笑的是，那些个伪君子处心积虑想找到咱们的藏身处，却不知他们的妻子女儿都曾来过了，还在他们的仇敌床上过夜属下真想看看他们得知真相之后，会是怎样一副死了爹娘的凄惨模样！哈哈哈！”
慕容决慵懒地道：“你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等公主和柳明玉进来了，你就安排咱们的人全撤出去。”
他停顿了片刻，眼里闪过阴狠的光芒，一字字道：“我要将那两个贱人折磨至死，然后把她们的尸体丢到街上，再一把火烧了观音宅，叫谁也找不到半点线索。狗皇帝纵容自己的女儿欺负萌萌，我就要他知道，即便他坐拥天下，也奈何不得我！”
白老板由衷地感慨道：“少主如此的胸襟谋略，用不了几年，血影门定能血洗少林武当，完成一统江湖的大业！”
慕容决挥了挥手，“下去罢。”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候，白老板再次出现，却是领着赵长安和柳明玉进来，然后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慕容决并未起身，透过摇曳的珠帘望着她们，轻声道：“秦公公呢？怎没随着公主一起来？”
赵长安在外间坐下，“今晚一见即是诀别，本宫与你尚有几首曲子的缘分，总该清清静静地跟你道个别。”
慕容决点了点头，微笑道：“依着公主的意思，明天圣旨将到，想来我会被人就地处决了，是不是？”
赵长安漠然道：“不过一介花楼小倌，杀你需要什么圣旨？”
“就是这样趾高气扬的样子”慕容决突然低低笑了几声，“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意轻贱他人公主，起初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不会是蛮不讲理的人，可惜了”他叹了声，摇头重复道：“真的可惜了。”
赵长安不为所动，语调毫无起伏，“本宫说的是事实，你却认为本宫轻贱了你，未免自视过高。”
慕容决抬起双手，轻声道：“罢了，你也说了今晚乃是诀别之夜，我不想同你争吵。公主，我给你弹几首曲子吧。”
柳明玉听他弹的曲调极为悲凉，反反复复弹了几次，等到他终于停下了手，便开口道：“我记得这是一首悼念亡妻之曲。”
慕容决温柔地道：“正是，过了今晚，你的夫君就该用的上了。”
柳明玉摇头道：“怎会，过了今夜，他高兴还来不及。”
慕容决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掀开帘子，走到她们面前，自顾自斟了一杯茶，一点不见慌张的样子，“柳大姑娘——不，卓夫人，血影门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柳明玉叹息道：“完全没有眉目。”
慕容决扯了扯唇角，“你背上因为赤炎之毒而留下的伤疤，现在还会痛吗？”
柳明玉再次摇了摇头，“不会了，下毒的人已经死了。”
慕容决了然道：“你是说菡萏？他办事不周，本来就该死，可惜他死在了你手上，害我没能叫他晓得办不成事的下场。”
柳明玉看了看他，温声道：“这么说，公子就是慕容少主了？”
慕容决挑眉道：“你不相信？”
柳明玉并不说话，赵长安则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漠不关心的样子。
慕容决心想观音宅里的血影门弟子应该已经撤走了，便眯起眼睛，很是惬意地道：“无妨，很快我就会让你知道血影门少主的手段我会先喂你们吃下保住心脉的大补丹药，接着挖下你们的眼珠子，一块块割下你们的皮肉。卓夫人，公主殿下，你们猜猜，一般的女子能承受多少次刀剐之痛，才会在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中死去？”
他也不等两人回答，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径自说道：“在‘捧心’病发之前，总也能受个一二十刀。卓夫人，我割下一块你的血肉，就会逼着公主殿下吃下去，同理，我割下了公主的血肉，也会让你饱餐一顿。这就是杀我妹妹的代价。”
柳明玉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阴冷得骇人，“原来你是这么对付仇人的。”
她转头看了眼紧闭的窗子，又伸手摸了摸身前的茶杯，已是凉透了。她端起了茶杯，双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几句话，反手将满着的茶水倒在了地上。
慕容决奇怪地看着她，嗤笑道：“你在做什么？提前祭奠自己的死期吗？”
柳明玉蓦地抬起了头，目光带着穿透人心的凛冽，定定地看住他，声音透出漫无边际的阴冷刻毒，字字带恨地道：“我曾经有位故交命丧于你手下，我花费了许多年，倾尽所能找寻她的尸体，然而始终一无所获。听了你的这番话，我却觉得，我对你实在太客气了。”
慕容决杀人众多，也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只以为哪天没留神，杀了她的朋友，便轻笑道：“卓夫人，如今你早就成了俎上鱼肉，这样的大话，我劝你少说两句。”
赵长安却是心中一惊。
从前，她虽然常常听到柳明玉埋怨父兄，却从未见她用这种刻骨怨毒的语气说话，不禁蹙眉问道：“你哪来的故交？为何我不认识？”
柳明玉已经恢复了常态，不答赵长安的话，只是对着慕容决平淡道：“慕容少主，我方才说过了，血影门的事情，我查不出什么有用的，就只能在柳萌萌身上下功夫了。”
慕容决瞪着她，疾言厉色道：“你把萌萌怎么了？！”
柳明玉容色不变，沉静道：“慕容少主传出了话，说他爱极了柳萌萌，我便在这方面着手，只消查清楚柳萌萌身边的男人即可。太子重病，秦王不可能跟血影门有关，齐路迟关在牢里，剩下的那个”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眼底却丝毫不见暖意，“就只有桃花公子您了。”
慕容决脸色剧变，死死地盯着她。
柳明玉一手支着头，“我对你说的那种大补丹药很有兴趣，等到血影门覆灭了，定要叫了尘大师留一些药品给我。”
她见慕容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隐隐有了死灰般的惨淡，很是享受似的笑了起来，柔声道：“据说习武之人耳力极佳，我都已经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你肯定也听到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刀剑相击之音，一声声惊恐之极的惨叫撕裂了黑夜的宁静。那些震荡人心的响声已是渐渐逼近他们所在之处，即使门窗紧闭，外面冲天的火光依然清晰可见。
慕容决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分神思考之际，却见一把匕首软绵绵地朝着自己掷了过来，他本能地想要躲开，可是马上就意识到扔出匕首的人正是柳明玉。
他冷笑了一声，心里的怒火熊熊焚烧，伸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刀柄，“怎么，连你这个痨病鬼也敢在我面前耍弄暗器？”他微微用力，刀柄在他手中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只余下刀刃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柳明玉丢开了手中的粗麻布，淡然道：“有毒的。”
慕容决阴冷地笑着，脚尖踩在刀刃上，只见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脚下断成了几截。
他镇定了下来，不管外头的刀光剑影，双手环胸，镇静自若地在柳明玉对面坐了下来，似是有些遗憾地说道：“卓夫人，原本我应该称赞你聪明，能够猜到我的身份，可惜你不乖乖地躲在家里，偏偏自投罗网”顿了顿，他笑道：“有你和荣寿公主在，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柳明玉问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费尽周折，只为了毁了血影门，杀了你了事？”
慕容决听了她的话，脑海里闪过千百个念头，到了后来，已是呼吸困难，面无人色，双唇蠕动了两下，艰涩道：“你——”
柳明玉点了点头，温婉地笑道：“我早就查清楚了你的身份，知道了血影门的所在地点，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告诉了尘大师，让他们替天行道，早点清理干净了你们这些危害江湖武林的邪魔外道。然而，我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人。”
她侧眸看了看赵长安，微微笑了笑，慢慢道：“血影门经营观音宅多年，在朝中也有些人脉，你又不是蠢的无可救药，我怎敢小瞧了你？今晚，如果我和公主不出现，观音宅依然只是观音宅，里面都是无害的小倌公子，正道中人贸然带人杀上门，只会落个滥杀无辜的罪名，我也讨不到好处。”
说到这里，柳明玉敛起了笑意，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听在慕容决的耳朵里，却带着掷地有声的魄力，“正因为我和公主在这里，你看到了没有，外头那些人成了手执兵刃的江湖匪类，你成了妄图加害公主的恶徒，柳萌萌成了勾结江湖乱党的朝廷罪人，论罪当斩！”
那个‘斩’字如同一柄利剑，击中了慕容决的心口，他腾地站了起来，眸中溢满了冰寒的杀意。
赵长安在一旁冷淡道：“慕容决，你若是对柳萌萌有着但凡一丝一毫的感情，此刻应该尽全力保住本宫和明玉的安全才是。如果本宫在这里出了事，那就不是论罪当斩，而是凌迟之刑了。”
她抬眸望向慕容决，“柳萌萌没有‘捧心’的后顾之忧，本宫相信，她一定能熬过一二十刀的割皮剐肉刑罚，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她还能熬个一两百刀，反正皇宫里保命的丹药也不少，绝不会让她轻易死了。”
慕容决的双手微微发颤，心里恨极了这两个阴险歹毒的贱人，却不敢拔剑立刻砍下她二人的头颅。
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嘶声骂道：“哈哈，了尘老贼，原来你早就成了朝廷的走狗，还有你——沧海派刘飞，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枉你平日里装的不屑于跟官府来往，还不是垂涎朝廷给的好处，跑这里来给人卖命了？名门正派？我呸！”
那人正是白老板，听他说话的声音，已是受了重伤。
刘飞大笑道：“刘某人原就是忠君爱国之人，不屑于来往的是欺凌百姓c贪赃枉法的狗官，与公主何干？如果这样成了给朝廷卖命的走狗，那慕容决小崽子为了个大臣的女儿动辄打杀，他成什么了？”
另一人起哄道：“不就是臣女的骈头走狗吗？”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屋里，慕容决双目血红，狰狞地看着两名一脸安然的少女。
柳明玉迎上他的视线，平静道：“你在想着将我们当成人质押出去，换你一条活路？还是想着给我们喂毒，逼得圣上放过柳萌萌？没用的。”
她抬起袖子，掩去一声咳嗽，“慕容少主，我们跟你和柳萌萌不同，受不得半点风吹雨打。你如果带我们出去，外头的人血肉模糊的，万一我们受了惊讶，说不定就一病不起了；你如果给我们喂毒，我们可活不到你给解药的那天。”
她把玩着空了的青花瓷茶杯，漫不经心地道：“贵派的夜长老曾经对我说，她行事的准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我越想越觉得这话有道理。慕容少主，一介江湖草莽尚且如此，天子又当如何？你今日敢对公主下手，她身上划了一道口子，来日柳萌萌就得千倍奉还。”
慕容决紧紧捏着拳头，像是要把骨头都捏碎了，柳明玉心平气和地道：“你恨吗？这全是拜你所赐，原本柳萌萌和血影门的事情毫无根据，大祸临头的只是一个齐路迟，可她和桃花公子的事情，却是你为了引公主前来，亲自传得满城皆知。今夜之后，柳萌萌辩无可辩，全是因为你的过错。”
慕容决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下定了决心，蓦地睁眼，对着柳明玉淡淡一笑，说道：“卓夫人，你最好祈祷我今晚上就死透了，不然的话，我会让你后悔来到世上走了一遭。”
柳明玉瞧着他纵身破窗而出，听着外头的兵荒马乱，笑着对赵长安道：“你猜他能不能走掉？”
赵长安说道：“我不知道，但看你的样子，你却是相信他能全身而退的。”
柳明玉颔首道：“是啊，他欠下的太多，我不想便宜了他。”
她的眼角瞥见残破的几截断刃，开口道：“公主，我有一事相求。”
作者有话要说：柳萌萌的后宫真是她的猪队友啊，写到最后我都有点同情她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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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观音宅显得格外冷清。
夜风吹过,门口的两盏灯笼摇摇欲坠,灯光随之明灭闪烁。门内亦是灯火暗淡,悄无人声，仿佛里面的人早已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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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里面传出慕容决低沉悦耳的声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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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板连忙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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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决勾唇笑了笑，“她身边跟了多少大内侍卫？”
白老板不觉蹙起了眉，缓缓道：“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少主，除了车夫之外，公主只带了柳明玉一人。”
慕容决怔了怔，笑得愈加轻蔑，慢条斯理道：“枉我还以为那位柳大姑娘有些胆识计谋，原来不过如此。”他的手指抚过琴弦，泻下行云流水般的音律，淡淡道：“也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花费了多少年的功夫，仍未找出血影门真正的所在之处，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名门贵女又怎能猜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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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决慵懒地道：“你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等公主和柳明玉进来了，你就安排咱们的人全撤出去。”
他停顿了片刻，眼里闪过阴狠的光芒，一字字道：“我要将那两个贱人折磨至死，然后把她们的尸体丢到街上，再一把火烧了观音宅，叫谁也找不到半点线索。狗皇帝纵容自己的女儿欺负萌萌，我就要他知道，即便他坐拥天下，也奈何不得我！”
白老板由衷地感慨道：“少主如此的胸襟谋略，用不了几年，血影门定能血洗少林武当，完成一统江湖的大业！”
慕容决挥了挥手，“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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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决并未起身，透过摇曳的珠帘望着她们，轻声道：“秦公公呢？怎没随着公主一起来？”
赵长安在外间坐下，“今晚一见即是诀别，本宫与你尚有几首曲子的缘分，总该清清静静地跟你道个别。”
慕容决点了点头，微笑道：“依着公主的意思，明天圣旨将到，想来我会被人就地处决了，是不是？”
赵长安漠然道：“不过一介花楼小倌，杀你需要什么圣旨？”
“就是这样趾高气扬的样子”慕容决突然低低笑了几声，“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意轻贱他人公主，起初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不会是蛮不讲理的人，可惜了”他叹了声，摇头重复道：“真的可惜了。”
赵长安不为所动，语调毫无起伏，“本宫说的是事实，你却认为本宫轻贱了你，未免自视过高。”
慕容决抬起双手，轻声道：“罢了，你也说了今晚乃是诀别之夜，我不想同你争吵。公主，我给你弹几首曲子吧。”
柳明玉听他弹的曲调极为悲凉，反反复复弹了几次，等到他终于停下了手，便开口道：“我记得这是一首悼念亡妻之曲。”
慕容决温柔地道：“正是，过了今晚，你的夫君就该用的上了。”
柳明玉摇头道：“怎会，过了今夜，他高兴还来不及。”
慕容决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掀开帘子，走到她们面前，自顾自斟了一杯茶，一点不见慌张的样子，“柳大姑娘——不，卓夫人，血影门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柳明玉叹息道：“完全没有眉目。”
慕容决扯了扯唇角，“你背上因为赤炎之毒而留下的伤疤，现在还会痛吗？”
柳明玉再次摇了摇头，“不会了，下毒的人已经死了。”
慕容决了然道：“你是说菡萏？他办事不周，本来就该死，可惜他死在了你手上，害我没能叫他晓得办不成事的下场。”
柳明玉看了看他，温声道：“这么说，公子就是慕容少主了？”
慕容决挑眉道：“你不相信？”
柳明玉并不说话，赵长安则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漠不关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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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等两人回答，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径自说道：“在‘捧心’病发之前，总也能受个一二十刀。卓夫人，我割下一块你的血肉，就会逼着公主殿下吃下去，同理，我割下了公主的血肉，也会让你饱餐一顿。这就是杀我妹妹的代价。”
柳明玉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阴冷得骇人，“原来你是这么对付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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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决奇怪地看着她，嗤笑道：“你在做什么？提前祭奠自己的死期吗？”
柳明玉蓦地抬起了头，目光带着穿透人心的凛冽，定定地看住他，声音透出漫无边际的阴冷刻毒，字字带恨地道：“我曾经有位故交命丧于你手下，我花费了许多年，倾尽所能找寻她的尸体，然而始终一无所获。听了你的这番话，我却觉得，我对你实在太客气了。”
慕容决杀人众多，也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只以为哪天没留神，杀了她的朋友，便轻笑道：“卓夫人，如今你早就成了俎上鱼肉，这样的大话，我劝你少说两句。”
赵长安却是心中一惊。
从前，她虽然常常听到柳明玉埋怨父兄，却从未见她用这种刻骨怨毒的语气说话，不禁蹙眉问道：“你哪来的故交？为何我不认识？”
柳明玉已经恢复了常态，不答赵长安的话，只是对着慕容决平淡道：“慕容少主，我方才说过了，血影门的事情，我查不出什么有用的，就只能在柳萌萌身上下功夫了。”
慕容决瞪着她，疾言厉色道：“你把萌萌怎么了？！”
柳明玉容色不变，沉静道：“慕容少主传出了话，说他爱极了柳萌萌，我便在这方面着手，只消查清楚柳萌萌身边的男人即可。太子重病，秦王不可能跟血影门有关，齐路迟关在牢里，剩下的那个”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眼底却丝毫不见暖意，“就只有桃花公子您了。”
慕容决脸色剧变，死死地盯着她。
柳明玉一手支着头，“我对你说的那种大补丹药很有兴趣，等到血影门覆灭了，定要叫了尘大师留一些药品给我。”
她见慕容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隐隐有了死灰般的惨淡，很是享受似的笑了起来，柔声道：“据说习武之人耳力极佳，我都已经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你肯定也听到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刀剑相击之音，一声声惊恐之极的惨叫撕裂了黑夜的宁静。那些震荡人心的响声已是渐渐逼近他们所在之处，即使门窗紧闭，外面冲天的火光依然清晰可见。
慕容决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分神思考之际，却见一把匕首软绵绵地朝着自己掷了过来，他本能地想要躲开，可是马上就意识到扔出匕首的人正是柳明玉。
他冷笑了一声，心里的怒火熊熊焚烧，伸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刀柄，“怎么，连你这个痨病鬼也敢在我面前耍弄暗器？”他微微用力，刀柄在他手中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只余下刀刃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柳明玉丢开了手中的粗麻布，淡然道：“有毒的。”
慕容决阴冷地笑着，脚尖踩在刀刃上，只见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脚下断成了几截。
他镇定了下来，不管外头的刀光剑影，双手环胸，镇静自若地在柳明玉对面坐了下来，似是有些遗憾地说道：“卓夫人，原本我应该称赞你聪明，能够猜到我的身份，可惜你不乖乖地躲在家里，偏偏自投罗网”顿了顿，他笑道：“有你和荣寿公主在，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柳明玉问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费尽周折，只为了毁了血影门，杀了你了事？”
慕容决听了她的话，脑海里闪过千百个念头，到了后来，已是呼吸困难，面无人色，双唇蠕动了两下，艰涩道：“你——”
柳明玉点了点头，温婉地笑道：“我早就查清楚了你的身份，知道了血影门的所在地点，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告诉了尘大师，让他们替天行道，早点清理干净了你们这些危害江湖武林的邪魔外道。然而，我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人。”
她侧眸看了看赵长安，微微笑了笑，慢慢道：“血影门经营观音宅多年，在朝中也有些人脉，你又不是蠢的无可救药，我怎敢小瞧了你？今晚，如果我和公主不出现，观音宅依然只是观音宅，里面都是无害的小倌公子，正道中人贸然带人杀上门，只会落个滥杀无辜的罪名，我也讨不到好处。”
说到这里，柳明玉敛起了笑意，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听在慕容决的耳朵里，却带着掷地有声的魄力，“正因为我和公主在这里，你看到了没有，外头那些人成了手执兵刃的江湖匪类，你成了妄图加害公主的恶徒，柳萌萌成了勾结江湖乱党的朝廷罪人，论罪当斩！”
那个‘斩’字如同一柄利剑，击中了慕容决的心口，他腾地站了起来，眸中溢满了冰寒的杀意。
赵长安在一旁冷淡道：“慕容决，你若是对柳萌萌有着但凡一丝一毫的感情，此刻应该尽全力保住本宫和明玉的安全才是。如果本宫在这里出了事，那就不是论罪当斩，而是凌迟之刑了。”
她抬眸望向慕容决，“柳萌萌没有‘捧心’的后顾之忧，本宫相信，她一定能熬过一二十刀的割皮剐肉刑罚，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她还能熬个一两百刀，反正皇宫里保命的丹药也不少，绝不会让她轻易死了。”
慕容决的双手微微发颤，心里恨极了这两个阴险歹毒的贱人，却不敢拔剑立刻砍下她二人的头颅。
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嘶声骂道：“哈哈，了尘老贼，原来你早就成了朝廷的走狗，还有你——沧海派刘飞，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枉你平日里装的不屑于跟官府来往，还不是垂涎朝廷给的好处，跑这里来给人卖命了？名门正派？我呸！”
那人正是白老板，听他说话的声音，已是受了重伤。
刘飞大笑道：“刘某人原就是忠君爱国之人，不屑于来往的是欺凌百姓c贪赃枉法的狗官，与公主何干？如果这样成了给朝廷卖命的走狗，那慕容决小崽子为了个大臣的女儿动辄打杀，他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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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屋里，慕容决双目血红，狰狞地看着两名一脸安然的少女。
柳明玉迎上他的视线，平静道：“你在想着将我们当成人质押出去，换你一条活路？还是想着给我们喂毒，逼得圣上放过柳萌萌？没用的。”
她抬起袖子，掩去一声咳嗽，“慕容少主，我们跟你和柳萌萌不同，受不得半点风吹雨打。你如果带我们出去，外头的人血肉模糊的，万一我们受了惊讶，说不定就一病不起了；你如果给我们喂毒，我们可活不到你给解药的那天。”
她把玩着空了的青花瓷茶杯，漫不经心地道：“贵派的夜长老曾经对我说，她行事的准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我越想越觉得这话有道理。慕容少主，一介江湖草莽尚且如此，天子又当如何？你今日敢对公主下手，她身上划了一道口子，来日柳萌萌就得千倍奉还。”
慕容决紧紧捏着拳头，像是要把骨头都捏碎了，柳明玉心平气和地道：“你恨吗？这全是拜你所赐，原本柳萌萌和血影门的事情毫无根据，大祸临头的只是一个齐路迟，可她和桃花公子的事情，却是你为了引公主前来，亲自传得满城皆知。今夜之后，柳萌萌辩无可辩，全是因为你的过错。”
慕容决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下定了决心，蓦地睁眼，对着柳明玉淡淡一笑，说道：“卓夫人，你最好祈祷我今晚上就死透了，不然的话，我会让你后悔来到世上走了一遭。”
柳明玉瞧着他纵身破窗而出，听着外头的兵荒马乱，笑着对赵长安道：“你猜他能不能走掉？”
赵长安说道：“我不知道，但看你的样子，你却是相信他能全身而退的。”
柳明玉颔首道：“是啊，他欠下的太多，我不想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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