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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盖lún传下的yào谱,可解天下泰半的dúxìng,以后或许用的着。”

  赛戈莱纳也不推辞,接过来放入怀中,道声多谢。博格丹看了他一眼,忽然长长叹息一声,低声问道:“我如此对待大公,你是否觉得有罪?”赛戈莱纳不假思索道:“圣经有教训:‘父吾父以及天父’对父亲尽孝,亦是侍奉天主之道。若依了旧约申命记里的说法,那忤逆父母之徒是要被石头砸死的。”博格丹道:“我是不信上帝的。”赛戈莱纳道:“上帝自在心中。”博格丹闭上眼睛,不复多言。赛戈莱纳就此拜别,迈着步子离开盆地,留下这私生子在黑暗中独坐,不知想些甚么。

  博格丹后来回心转意,悉心研读《箴言》,功力终于有所恢复,只因赛戈莱纳并未将卡瓦纳修士的注解一并附上,寒症不曾根治。终亚历山得鲁一世,博格丹再未迈出盆地半步。耶历一千四百三十二年,大公去世,三子争权,博格丹以特兰斯万尼亚大公扬科尔文为后盾,奇兵突起,夺取了摩尔多瓦大公之位,自称博格丹二世。他登基不久,因典伊寒劲旧症复发,被政敌所杀。他的儿子嗣后率军反正,即位大统,就是罗马尼亚史上赫然有名的斯特凡大公。此皆后话。

  单说赛戈莱纳离了达干山,返回苏恰瓦城。今日总算完成杜兰德子爵一桩七年未了的夙愿,他心头大快,马匹一路跑得轻快。正午时分,他便到了城西。城头上负责守卫的斯文托维特派弟子看见是他,急忙打开城门,说大主教吩咐说一见少侠回来,要立刻请去圣西里尔大教堂。

  赛戈莱纳进了教堂之时,里面寂静无声,唯有大主教正双手拄额,潜心祷告,不觉有些同情。他满腔热情为国为民,却被挚友所骗、被大公所疑、被隐者所欺,其愤懑伤心之情,可想而知。赛戈莱纳缓步过去,坐到他后面一排椅子上,轻声道:“主教大人,是我。”

  约瑟夫大主教依旧保持着祷告姿势,头也不回,微微点了点头,以示知道了。赛戈莱纳问道:“尤利妮娅伤势如何?”大主教道:“已请了城里的医师诊治,如今已没了大碍,只消修养数月光景便好了。”赛戈莱纳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她可不要出甚么事情。”约瑟夫大主教道:“你的事情都办妥了?”赛戈莱纳道:“不错,我父亲的使命,今日总算是完成了一半。”约瑟夫大主教“哦”了一声,奇道:“一半?”赛戈莱纳道:“按照誓言,我父亲本该是送来《箴言》,带走圣路易王冠回法国的。如今《箴言》送到,王冠却还没拿到手。”

  约瑟夫大主教道:“那王冠如今已经被诺瓦斯送去罗马教廷了,你如何拿回来?”赛戈莱纳神色自若道:“我在摩尔多瓦已没事,今日就启程去罗马,一则完成我老师的嘱托还愿,二则设法要回王冠,送jiāo法兰西人。现在世人皆以为我父亲是见利忘义之徒,我要亲手把王冠送还法国皇室,要他们恢复我父亲名誉。”约瑟夫大主教倒吸一口冷气:“你说的轻巧,罗马教廷是千年名门大派,高手众多,你想从那里取出王冠,岂非是痴人说梦?何况你本身是护廷十二使徒之一,怎能反与教廷为敌了?”

  赛戈莱纳苦笑道:“我还未想好,但总是要去作的,姑且走一步看一步罢。”他目光转而凌厉,又道:“我这一路,还要查访那塔罗血盟,我的一个仇人接替了凯瑟琳的月亮之位,须把她找出来血债血偿。”约瑟夫大主教拍拍膝盖,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道:“你小小年纪,身上背负的包袱着实不轻,真是苦了你了。”赛戈莱纳道:“大主教你亦是不容易,那些事情不能公开的吧?”

  约瑟夫大主教叹道:“盆地之事,自然不能张扬,那些丑事若让民众知悉,摩尔多瓦势必大乱,给了土耳其人可乘之机。哎,执事以往的一些做法,本座一直看不惯,如今设身处地,方体察到他的苦衷。”

  两人四目相接,皆知对方意思。约瑟夫大主教道:“倘若你在罗马见了诺瓦斯,记得给我捎上一句话,就说本座待斯文托维特派门徒依然如旧,只是从此以后他西我东,情谊弃绝,他若上了天国,我宁愿去下地狱。”赛戈莱纳纵然满腹心事,听了也不觉莞尔道:“一个大主教要下地狱,这成甚么话!”约瑟夫耸耸肩:“这年月,要下地狱的主教只怕是比仓鼠还多哩。”说完哈哈大笑,复大声道:“本座但求自己问心无愧,旁人如何待我,便随他们去罢!”其坦dàng豁达,令人心折。

  赛戈莱纳道:“奥古斯丁在何处?我今日便打算出发了。”约瑟夫大主教道:“他还在看护尤利妮娅,你走之前是否要去见见她?”赛戈莱纳摇摇头:“见了亦不知要说些甚么,还是不见为益。”约瑟夫大主教揶揄道:“哎,可惜可惜,本座原还打算给你们做媒,亲为主持哩。那丫头在昏迷中,无一时不是叫着你的名字。”赛戈莱纳有些发窘,约瑟夫大主教捏住他肩膀,笑道:“我便知道这小小的摩尔多瓦,根本约束不住你。本座总有直觉,你小子早晚要有一番惊动欧罗巴全境的作为。天主在你身上究竟有何意旨,着实令人玩味。如今你且来看!”

  言罢约瑟夫大主教走到堂前基督十字架下,分开袍袖,竟打起奥卡姆真理拳来。这套拳被他一招一式慢慢打来,有板有眼,每一拳均是气完神足,虎虎生风。赛戈莱纳初时不解,旋即省悟大主教yù为自己传授拳法,又不愿有师徒名分,是以用这种隐晦的方式。隐者曾说赛戈莱纳空具内力,却不懂如何施用,大主教用这套拳法,正是想以实证教他体用之妙。

  赛戈莱纳念及于此,心中大为感激。他与对敌时曾用过奥卡姆真理拳,但那时只不过模仿皮毛,徒具其形,如今细心揣摩大主教运拳发劲的细微处,当真获益匪浅。

  行拳既毕,约瑟夫大主教满面红光,额头一层淡淡的汗水,显然是动用了真气。他看了眼赛戈莱纳,并不问他所得几何,略擦了擦汗,便吩咐侍从去唤奥古斯丁过来。过不多时,奥古斯丁来到教堂,身后还跟着一个匆匆赶来的齐奥。齐奥一见赛戈莱纳,立刻说道:“我师妹一直在榻上念叨你的名字,你真的不去见见她么?”赛戈莱纳平淡道:“见之又有何用,你只消把我的身份说与她知,也便足够了。”齐奥还yù说些甚么,却被约瑟夫大主教拦道:“齐奥你干嘛一心为他人作嫁衣,自己却隐忍不发?”

  齐奥面色涨红,垂头道:“只要她能开心,我是不妨事的。”他复抬头道:“少侠你此去罗马,若见了我老师,请他务必回来,如今大师兄、二师兄俱都身亡,斯文托维特派上下都等他来主持大局……呃,老师亦要给主教爷爷一个jiāo代才是。”

  赛戈莱纳笑着拍拍他肩膀,道:“苏恰瓦城与尤利妮娅,便jiāo托给你了。”这是他们去奥斯曼土耳其军营之前,齐奥叮嘱约瑟夫主教的原话,如今反用回来,齐奥尴尬一笑,不知该说甚么才好了,只得用力拥抱了一下赛戈莱纳,又是感激,又是歉疚。

  教堂之外已经有斯文托维特派的弟子牵来两匹罗斯骏马,马背上行囊饮食一应俱全,还挂着一片滚边的毛毡,颇为周全。赛戈莱纳跨上马背,把栗木杖背在背上,冲约瑟夫大主教与齐奥略一抱拳,朗声道:“承蒙多日照顾,咱们后会有期。”

  约瑟夫大主教划出一个十字,齐奥与斯文托维特弟子用右拳压在自己左肩,同时诵了一声“哈里路亚”。马蹄声渐渐远去,待得几不可闻时,突地一阵清越高亢的优美哨音响彻半空,如雏鹰展翅,翱翔九天,众人心中俱是一震。

  ※※※

  『注一:圣路易王冠确有其物,为路易九世所戴。后来路易九世被教廷封圣,遂在耶历一千二百六十七年将王冠献于列日圣多明我会,保存至今。

  注二:克劳丢斯盖lún系耶历二世纪罗马一代名医,精于解剖、病理与yào理三科,于四液学说之外又独创三灵理论,概言人体生理,皆由动物灵气、自然灵气、生命灵气而生。“盖lún三灵丹”即典出于此。

  注三:本章回目出自《庄子人世间》,原句为:“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第二部

  第九章 无价宝换有值财

  却说赛戈莱纳与奥古斯丁离了摩尔多瓦,主仆二人一路奔着西方而去。他七年之前随杜兰德子爵来时,是沿喀尔巴阡山脉而行,这一次却是从多瑙河折返,景致颇为不同。

  从摩尔多瓦至罗马有水旱两路。旱路先循多瑙河到贝尔格莱德,而后缘萨瓦河折去卢布尔雅那、威尼斯,沿半岛商路南下直去罗马;除此以外,尚有一条水路,自贝尔格莱德转向西南方向的拉古萨港,乘船经亚德里亚海绕到意大利半岛西侧,登陆奇维塔韦基亚港,便离罗马不远了。

  赛戈莱纳思忖再三,决意经拉古萨港走水路。在绝谷之时,卡瓦纳修士曾教他熟读《奥德赛》、《阿尔戈号与伊阿宋》等史诗名作,他对扬帆大海早怀向往之心,如此机会岂能错过。

  于是他们主仆二人日出则行,月升则歇,一路风尘仆仆望贝尔格莱德而去。临行之前,约瑟夫大主教给他们备下了颇多盘缠,这一路上衣食无忧,无需风餐露宿,没吃甚么苦头,走的颇为胜意。偶尔半路碰到些山贼路匪,无须赛戈莱纳出手,奥古斯丁便将他们轻轻打发了。

  多瑙河一线是欧罗巴商路的枢纽要衢,东连奥斯曼土耳其及中亚诸国,西接汉萨同盟、北有中欧各公国,南至意大利,沿岸往来客商极多,络绎不绝。赛戈莱纳且走且向他们探听,方知西欧局势已于七年之前大不相同。

  六年之前,伊莎贝拉王后与英格兰一代雄主亨利五世签下特鲁瓦之盟,英格兰尽有诺曼底、布列塔尼亚等法兰西北部诸州郡,与瓦卢瓦皇室划卢瓦尔江而治。不料两年之后亨利五世和查理六世皆离奇暴毙。英王继任者亨利六世本是查理六世外孙,遂依盟约所订加冕法国国王。亨利六世年幼,这数年以来,摄政王贝德福公爵苦心经营法北领地,内攘民变,外逼法军,巴黎、奥尔良等重镇已经是风雨飘摇;勃艮第公爵亦在东南作祟,据有法兰西王室历代登基之地兰斯,自成一方势力。而面对如此情势,法兰西王太子道菲与阿马尼亚克公爵等只能龟缩在布尔日动弹不得,至今未行授冕之礼。

  那些客商俱都感慨,说这么下去只怕最多三年,法兰西便会有倾覆之危。赛戈莱纳听了这些消息,更为忧虑,心知只有拿出圣路易王冠,瓦卢瓦皇室尚才能有一线生机,脚下走的更快。他其实于法国皇室并无半点感情,只是倘若法兰西灭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更谈不上给义父恢复骑士名誉了。

  这一日他们二人已到了塞尔维亚境内,行至一处叫普拉霍沃的小城。此城位于多瑙河南岸,有一处河港,距贝尔格莱德只有七十多法里。河道平阔水深,客货商船来往频繁,只消在这里登船溯流而上,两日便可抵达贝尔格莱德。

  赛戈莱纳在河港打听了一圈,得知明天一早方才有客船,只得暂且在此停留一夜。好在河港附近商栈甚多,饭庄、理发店、yào房、商铺、作坊一应俱全,反比普拉霍沃城内更加繁华。当夜他们便寻了一处名唤“彼德”的商栈住下。

  这彼德商栈乃是佛罗lún萨的美第奇家族所设,是多瑙河上的一站,专为家族商人落脚存货而设。这种大商栈内前有客房,后有仓库与畜栏,外面筑着高墙深垒,有几十名护院来往巡逻,俨然一个坞堡。是以除去自家商人,过路的贵族骑士乃至有钱的朝圣者情愿多付行脚,也要于此打尖住店,图个安全。

  赛戈莱纳于金钱并无认识,一进门便赏了带路的仆役两枚铜板。商栈老板见赛戈莱纳出手阔绰,又随身带着个黑人奴仆,以为是甚么富家子弟出来顽耍游历,不敢怠慢,赶紧扫出一间敞净上房。那些仆役见这位公子是个有钱的主儿,也忙不迭地溜须拍马,毛巾、热水、糕饼、熏香流水价地往房间里送。

  赛戈莱纳在房间躺了一回,无甚睡意,便爬起来坐在床榻上,让内气行遍十二宫转了数圈,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他年少好动,当下气也不练了,推窗去看。原来商栈院里来了一群流浪艺人,他们住不起房间,就在畜栏旁边点起一堆篝火,敲起铃鼓,脚踏提琴,唱的无非是意大利牧歌,巴伐利亚小调甚么的,赛戈莱纳大喜,他可不曾见过这等有趣的节目,连忙离了房间下楼去看,奥古斯丁在后面紧紧跟着。

  商栈里住的其他客人听到热闹,也纷纷去院内围观,不一时便聚了百余名观众。那班艺人见有了看客,奏的更加起劲,那歌手手舞足蹈,歌喉时而婉转悠扬,时而滑稽,惹得人群阵阵叫好,就连护院的也忍不住探头来看。

  这时忽然有数名锦衣大汉从人群里冲出来,对着那班乐师挥鞭就打。乐师们猝不及防,被打的东奔西跑,哭爹喊娘。观众初时还以为是即兴节目,俱都哈哈大笑,待得皮鞭抽出血时,他们才知道并非演习,整个商栈后院霎时静了下来。歌手见同伴被打,尖声喊道:“你们……你们为何打人!?”

  锦衣大汉喝道:“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怎敢在这里聒噪!”观众里有不平的喊道:“人家自唱自跳,干卿甚事?”大汉豹眼一瞪,握着皮鞭去找那发话之人,见没人敢应声,回手又是“啪”地一鞭抽到歌手脚面,迫他哎呀一声往后跳了跳,面色煞白。大汉见声势已被压服,便催促旁人道:“都回去,都回去,散了散了!”又对歌手道:“你们马上给我压灭篝火,滚出商栈去,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歌手兀自强道:“你们也不过是在此住店的客人而已,怎能如此霸道?”锦服大汉一拉前襟,露出内衬纹着滚金十字架的纹饰,冷笑道:“我们乃是为教皇大人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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