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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出拳

  飞鹰堡主楼内,数十位不定还是个备受器重的嫡传弟子,既然闲来无事,那就顺水推舟帮他一把,这小子成与不成,能否活着成为自家师门的外门弟子,就看他的造化了。

  只不过在这之前,少年无论生死,都有一桩艳福要好好消受,至于大堂其他人,则要大饱眼福了。

  这位伪装太平山修士的男子,伸出手指抵住少年眉心,然后随手一提,带出一缕腥臭的碧绿烟雾,凝聚为一粒圆球,轻轻弹指,那团烟雾便消散于大堂之中。

  清秀少年立即清醒过来,刚要说些什么,就被男子往嘴中拍入一粒朱红色丹药。

  他将少年丢入大堂中间,再一挥拂尘,打散妇人体内那口艰难抵御松柏毒雾的纯粹真气,再将她腾云驾雾地挪到少年身旁。

  男子笑眯眯道:“诸位,好好欣赏。”

  少年面色潮红,身体蜷缩,颤如打摆子,当他看到妇人,眼神逐渐炙热起来,缓缓爬向她。

  男子啧啧道:“我们这些个邪门歪道,比不得那些稳稳当当、步步登天的宗门大派,一些个观想之法,不但只能剑走偏锋,与世俗礼仪相悖,最可恨的是最终成就有限,连摸着金丹境的门槛,都是奢望。”

  说到这里,男子有些恨恨难平,随即一笑,对那个少年微笑道:“不过也别瞧不起观海、龙门两境,小家伙,你吃了我的那颗妙用无穷的南柯丹,你现在心神松懈,是一种难得的羽化感受,但是心中的七情六欲,某一种会被无限放大,这亦是我们师门的不传之秘,至于是什么情什么欲,南柯丹都有一一对应,我打赏给你的那颗,最是昂贵,你可别浪费了。只要从头到尾维持住一丝清明,期间只管纵欲享受,熬到最后,活了下来,我就收你为弟子,你前期的修行之路,必然一路坦途,跻身中五境都有一定可能。”

  妇人惊慌失措,可是身体无法动弹,终于流露出一丝绝望和恐惧。

  男子对那个少年蛊惑人心道:“放心,大堂所有人都会死,所以你不用有任何顾忌,天道无情,修行哪来的善恶……”

  高大男子心中一震,猛然抬起头,握紧拂尘,如临大敌。

  只见横梁之上,有人懒洋洋打着哈欠,他低头望向那位邪道修士,从袖中拿出那把竹扇,微微扇动起来,“你够无聊的,这么喜欢自说自话?”

  正是陆台。

  男子眯起眼,“这位朋友,你跟背剑的少年,此次是路过看戏呢,还是要坏人好事?或者说,当初在飞鹰堡外边的大山之中,你们两位,正是局中人?”

  陆台瞥了眼地上那个被色欲薰心的少年,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啧,满脸嫌弃道:“你是不是觉得一切归咎于那颗害人的丹药?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你此刻情欲,最少有三四成,是你自己心中生发而出。你啊,难怪会被这个家伙一眼相中,因为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那一只手几乎就要触及妇人膝盖的少年,开始挣扎起来,内心与身躯就是如此,于是七窍渗出血丝,却是黑色的鲜血,满脸血污,满地打滚。

  高大男子无动于衷,只是有些可惜那颗丹药,被那位“梁上君子”一语道破天机后,少年的脆弱道心,也就崩碎了。

  本来少年如果没有旁人帮他点破那层窗纸,能够一条路走到黑,其实也算一条出路,还真有可能成为男子的入室弟子,从此踏上修行之路。

  陆台神色淡漠,双指并拢,由上往下轻轻一划。

  名为针尖的本命飞剑,破空而出,直直斩向痛苦不已的少年。

  那名妇人喷出一口鲜血,对陆台高声喊道:“不要!”

  剑尖距离少年脖颈只差一寸的飞剑针尖,骤然停下。

  陆台望向满脸泪水的妇人,道:“他死了会更轻松一些,今天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话,要么他一狠心害死你,然后再次堕入魔道,要么他在接下来的岁月里,给别人的言语活活憋死自己。”

  妇人只顾摇头,重复呢喃:“求仙师不要杀他,求你不要杀他……”

  男子手持拂尘,笑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悄无声息地闯入此阵?”

  陆台一手持扇,一手撑在横梁上,笑道:“论及阵法,天底下比我家祖传更厉害的,好像还没有。你说气不气人?”

  男子哈哈大笑,但是笑声戛然而止,瞬间身形开始辗转腾挪,手中那柄篆刻有“去忧”二字的雪白拂尘,在空中发出阵阵呼啸的风雷声,每一次挥动拂尘,就会有一根由某种山泽灵兽尾须制成的丝线,脱离拂尘,激射向头。

  男子脸色阴沉。

  他娘的碰到个脑子有坑的。

  关键是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道行还贼深,深不见底的那种。

  陆台收敛笑意,还擦了擦眼角,看来是真的挺欢乐,“除了你们师徒,在饲养那头鬼婴之外,还有高人盟友吗?”

  男子心中震撼不已,苦笑道:“这等大逆不道的行径,山下人觉得离那扶乩宗千里之遥,很远,可在你我眼中,可不算远。你觉得只会有两人,就敢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就能掌控这桩谋划?”

  陆台哦了一声,“看来是你们师徒想要吃独食了。”

  男子脸色故作镇定,心中早就骂娘不已。

  陆台打趣道:“是不是很尴尬,我想要的报酬,你们根本给不起,可是跟我们两个外乡人打生打死,又有可能坏了数十年的苦心经营?”

  被说破心事,男子脸色杀气腾腾,“你真要铁了心插手到底,不怕玉石俱焚?!”

  男子怒气盈胸,“确实如你所说,我与师尊无法给你俩足够丰厚的好处,可是话说回来,你们横插一脚,又有什么裨益?鬼婴是我师尊以独门秘法养育而成,天底下独一份,何况鬼婴早已认主,退一万步说,给你侥幸夺了去,养得活吗?!”

  陆台翻转竹扇,以尾端轻轻敲击横梁,十分闲适惬意,“还不许我做点正气凛然的善举啊。”

  男子几乎气炸,嘴唇颤抖,若非心怀鬼胎的妇人就在当场,稍有损伤,就会影响鬼婴诞生后的成长,就要坏了师尊将来的百年大计,如果不是种种顾虑,他还真想拼尽本事,跟这个家伙来一场死斗。

  陆台火上浇油道:“现在是不是不会觉得无聊了?怎么谢我?”

  这次男子轮到变得脸色铁青,不比那些中了阴毒秘术的飞鹰堡人氏好多少。

  陆台突然没了闲聊的兴致,收起竹扇,从袖中倒出一粒粒雪白丹丸在手心,然后纷纷丢入那些燃烧松柏的火盆当中,拂尘男子不是不想阻拦,可是那柄夸张的巨大飞剑再次出现,一次次从天而降,没入地面后,又从空中浮现,躲闪得吃力。

  之后真正的杀机一闪而逝。

  拂尘男子差点中招,怒喝一声,拂尘只留下“无忧”长柄,那些雪白丝线全部脱落,化作无数条生有羽翼的白蛇,快速飞旋,嗡嗡作响,刺破耳膜,密密麻麻将他护在中间。

  男子摸了摸脸颊,被割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如果不是扭头够快,恐怕就要被一剑刺透头颅。

  两把本命飞剑!

  还精通阵法!

  并且大言不惭,自称家学阵法,天下无双!

  陆台嗤笑一声,“自投罗网,可怪不着别人。”

  大柱之上,那些银色符文熠熠生辉,然后相互牵引,将一座大厅编织成网。

  这张渔网的鱼线,正是那些悬空的文字和图案。

  在渔网之中,除了不小心画地为牢的男子,还有陆台的针尖和麦芒两把本命飞剑。

  陆台从横梁上飘然而落,不再理会那座牢笼,走向那位面无血色的堡主夫人,妇人双眼无神,大汗淋漓,座椅位置上还散发出一股淡腥味。

  经过大堂中央的女子身边,这位偷偷摸摸跻身四境武夫的妇人,已经手脚自如,将神色枯槁、满脸呆滞的少年抱在怀中。

  先前陆台将那把珠子丢掷入火盆之后,扬起一阵阵雪白-粉尘,消散四方,被飞鹰堡桓家老少吸入后,渐渐恢复了红润脸色,只是每个人身体无恙,但是神魂损耗颇大,折损阳寿,在所难免。

  妇人突然转头,对着陆台的背影厉色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你也是罪魁祸首!”

  陆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问道:“要不然我现在就做掉你们两个,一了百了,无忧无愁?”

  妇人抱着少年,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陆台。

  陆台走到堡主夫人身前,双手负后,弯腰看着她,“你的性命本元已经所剩无几,怎么都是一个死,现在就看你是选择死得其所,还是被人为民除害了。”

  在陆台眼中,妇人那张看似秀美的脸庞,早已支离破碎,沟壑纵横,渗透出丝丝缕缕的黑色死气,一双凡俗夫子眼中十分灵动水润的秋水眼眸,更是漆黑一片。

  这位养尊处优的妇人茫然无知,没有反应。

  陆台笑道:“别装了。我知道你回神还魂了,趁着你现在回光返照,还有精神气自己做出选择,我会尊重你的意愿,再过半炷香,你就会身不由己,到时候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桓阳正要起身说话,被陆台一挥袖,瞬间封禁了五感,如一具乖巧傀儡,端坐原地,只是眼中充满了痛苦和哀求。

  妇人缓缓抬起头,喃喃道:“可以不死吗?”

  陆台叹了口气,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沉默良久,陆台转身面向大门那边,斜靠着妇人所坐的椅子,柔声道:“那就多活一会儿。”

  ————

  飞鹰堡主楼之外。

  邋遢老人眼睁睁看着那些吃糯米、饮清泉的雄鸡,一只只毙命。

  今天桓常桓淑凑巧也跟在了道士黄尚和陶斜阳身边,因为兄妹二人,不愿躲在主楼那个“安乐窝”,不愿躲在那位“太平山仙师”的羽翼庇护下,既然老人还在外边行走,他们兄妹就想着争取助一臂之力。

  老人抬头看了眼不断下压的黑色云海,一咬牙,只得祭出压箱底的手段,拿出两只大白碗,一手端一只,转身对兄妹说道:“我要借取你们二三两鲜血,才能请得动你桓氏祠堂大门口的那两尊石狮子,这是你们爷爷当年跟高人求来的镇宅之物,飞鹰堡真正的杀手锏。”

  老人举起双手,沉声道:“赶紧,然后我们速速赶往祠堂!拖不得了!”

  桓常桓淑对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抽刀割破手心,分别流入老道人的掌心白碗之中。

  老人手腕一翻,两只白碗凭空消失,“一路上可能会有鬼魅阴物阻拦,我未必顾得上你们,你们四人好自为之,甚至还要帮我清扫道路,死了都没人帮你们收尸,所以去与不去,你们现在就想好。”

  兄妹二人,好友二人,同时点头。

  老人轻喝一声,“走!”

  果真如老道人所料,隐匿潜伏在飞鹰堡各处的阴物,好似洞悉老道人的企图,终于不再藏掖,纷纷涌出。

  一位白袍少年突兀出现在一座屋顶,站在一处翘檐之巅,正在举目远眺,所看方向,正是跃上屋脊、飞奔向祠堂的老道一行人。

  陈平安双手指尖各捻一张符箓,轻轻松开,默念道:“初一,十五!”

  两抹剑光带着两张符箓,风驰电掣,去往桓家祠堂那边,瞬间分别将宝塔镇妖符钉在两根栋梁之上。

  栋梁上顿时炸出两团璀璨金光,

  之后两抹流光返回陈平安身边,又是两张黄纸符箓,被带往老道人前方不远处的两处屋顶。

  最后一趟往返,初一和十五,又捎去两张帮助邋遢老人开路的镇妖符。

  陈平安已经用完所有镇妖符,便不再去关心祠堂那边的动静。

  行走江湖,降妖除魔,生死皆需自负。

  作恶是如此,行善亦是如此。

  头顶黑云即将压城。

  仿佛天幕低垂,让人觉得触手可及,市井坊间的几句高声言语,就可以惊动那天上仙人。

  陈平安仰头望去。

  飞鹰堡的江湖人看不出黑云上边的景象,他看得到。

  一位不知深浅的高冠老人,盘腿而坐于一块红色蒲团上,正在念念有词,驾驭这块刚好覆盖飞鹰堡地界的黑色云海,一点点坠落人间。时机已至,老人便要血洗飞鹰堡,汲取所有血肉精华,喂养那头即将破心而出的初生鬼婴。

  陈平安开始在一座座屋顶蜻蜓点水,身形一闪而逝,速度极快,由于身穿一袭白袍,像是拉伸出一条雪白长虹。

  他最终落在飞鹰堡的校武场上,除了陈平安,空无一人。

  陈平安轻轻跺了跺脚,深呼吸一口气。

  双膝微蹲,缓缓摆出一个气势磅礴的古意拳架。

  云蒸大泽式。

  陈平安身上那件被施展障眼法的法袍金醴,此刻也露出真容。

  金色长袍,蛟龙游走。

  陈平安闭上眼睛,体内那一口纯粹真气,以十八停剑气的运转法门,疾速流淌,如大江之水奔流入海。

  陈平安猛然睁开眼睛,一抬脚,重重一跺脚。

  不但整座校武场轰然震动,木架上无数兵器跌落地面,周边临近的几条街道,几乎同时尘土飞扬。

  一拳率先向天递出。

  之后便是拳拳递出。

  是云蒸大泽式的拳架,可是拳意,却是神人擂鼓式!

  竹楼那位崔姓老人,可从来没有教过陈平安这种拳法。

  陈平安一次次出拳,一次次跺脚借力。

  大地震动,轰隆隆作响,简直如同地牛翻身。

  老人曾言悟出云蒸大泽式,此拳第一次现世,就打得天上雨幕倒退百丈,不敢染指人间。

  陈平安没想太多,只是要此时此刻的滚滚云海,如同老人当年头顶的那重重雨幕,一般无二,在我拳法之前,都滚回天上!

  不知不觉,身前无人。...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