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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饭店门口拉住一个日本老头儿,问他是否打过中国,十有

  八九会得到肯定答复。至于敬不敬军礼就不好说了,旧日本军礼已经很难被世人见到了,尽

  管目前还有40万当年的侵华日本军人依然活到了今天。

  金井老头儿作为日本关东军老兵曾在中国东北多年,他第一眼就认出我是中国人,而我

  是经过和他讲话才确定他是侵华鬼子兵的。自从他知道我是中国人后,就天天给我们店来电

  话订饭了。而且,这个侵华老兵还天天主动和我说话。开始阶段,我们之间的谈话是“管丈

  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搭拉话”,慢慢地就转入了实质xìng的话题。到后来,我们之间发展

  到还没相见已经有许多思想要等待jiāo流了。互相敬军礼就是这时候发生的事。

  金井有一次和我聊天时说他崇拜中国军人,并崇拜了整整半个世纪之久。我问金井:

  “理由是什么?”他对我说:“我们旧日本军关东军司令叫东条英机。1945年9月11日他

  自杀时不敢双手握住军刀扎入自己的腹腔,而用小手qiāng照自己并不要害的地方开了一qiāng,没

  有自杀成。光让别人当武士,但自己不当武士。我一直记着东条英机的训话:国民,要像武

  士那样为了天皇尽忠赴死。武士道和武士文化是全体国民的价值标准和行动规范。‘武运长

  久’就是皇运和国运长久的保障,可他自己食言了。”金井接着说:“战争对于每个军人来

  说,都有穷途末路的时候。多少旧日本军人遵照最高指挥官的命令,效忠天皇,双手握住军

  刀扎进自己的腹部,他们真傻呀。”金井为他们表现出一脸的遗憾和惋惜。

  金井老头儿认为中国军人才是真正的武士。我对他的“奉承”付之一笑。我说:“我们

  中国的东北军不是遵照蒋委员长的指示败退关里,拱手让出东北三省了吗?我们中国的大小

  汪精卫还少吗?”

  我说,“武士”这个词不能像评论中国菜那样,样样都说好吃。奉承菜可以,奉承人可

  不成。“武士”一词按日本人的习惯有“英雄”的含义,这顶帽子不好给全体中国军人戴

  上。如果中国军人都是武士的话,中国的大部分土地怎么让你们日本军队占领了14年之久

  呢?

  金井听了我的话摇摇头,表示不赞成。半晌,他说:“你只是个毛头孩子而已。”

  自从他惊讶地知道我也是中国陆军的退役军人后,就常常立正站好,规规矩矩地给我敬

  一个军礼。我们都没穿军装,我们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但我马上以在中国陆军服役7年

  养成的习惯立正站好,还了一个军礼。他庄重我不能不庄重,我们同是退役军人呀。

  有一次他跟我详细描述林中打猎的情景。只见他双手模拟端着三八qiāng,移动着步子追踪

  跑动中的黑熊;然后右手食指扣动扳机的同时,嘴里“叭”的一声。“倒下了”。他告诉

  我。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浑身一震。我问他:“向中国人shè击时是不是也这样?”他

  急忙摆摆手,低下头说:“别说了,那是罪恶。”

  稍停,我对金井说:“我年年‘8·15’那天都去靖国神社,看当年的日本兵穿上当年

  的军服在靖国神社内参拜,后天是‘8·15’,咱们俩一起去靖国神社呀。你如果同意,我

  今天就去向老板请假。”

  金井说:“确切地说,我只去过一次靖国神社,那是50多年前的事了。1937年部队去

  中国前,我们是在横滨上的船。当时,我们长野大队集体去过靖国神社参拜、宣誓。记得从

  那里出来,我们浑身都是劲,更紧地握住了军刀和三八qiāng,我们要去保卫我们日本国的海外

  领土———满洲国。我们恨不能立刻开到中国前线去,我们恨不能立刻变成靖国神社墙上的

  壁画和石雕。”

  金井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窗外是阳光炙热的夏天,气温高达38

  ℃。

  金井回忆说:“我1953年从苏联回国,船还是在横滨港靠的岸。当年和我们一起出国

  的长野县的战友们几乎没有几个人了。从苏联纳霍德卡军港坐船,穿过津轻海峡,途经函

  馆、仙台,我在船上一看,全是俘虏营新组合的队伍:有北海道的兵,有四国的兵,也有本

  州和九州的兵。在横滨港欢迎我们的人群和欢送我们的人群场面不一样,来的几乎全是亲

  友,有人已经在这儿等了几周。没有鲜花,没有呼喊,没有歌声,没有一片片闪亮的头盔和

  qiāng刺,没有军乐队,没有挥动的旗帜,也没有欢声笑语。我们的军服也由新到旧、缝了又

  缝。迎接者的目光飞快地在人群里寻找,找到了亲属的人,就大声喊叫起来。多少母亲眼里

  含着泪水在归国大队中找寻自己的儿子,多少fù女拉着孩子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丈夫,多少

  女人想找到自己的哥哥或弟弟,多少女人在寻找自己热恋过的男人。可是多数人没能回来

  呀,他们永远留在异国他乡了。

  “靖国神社,它留下了我的青春,我的希望,留下了我为日本流的满腔热血。我再不希

  望走近它一步,因为我从不幻想在那儿能找回我失去的一切。想起过去,我就感到悲伤。

  “我可以陪你去日本的任何地方,我为你当向导,我和你在一起时感到年轻。我爱回味

  中国的异国风情,我虽去过中国,却头一次真正认识了中国人。我们去海边、去登山,你拉

  我这个老头子一把,我都感到由衷的感谢,我曾追杀过你的父老哇……

  “但我不能答应去靖国神社,靖国神社是我青春的祭场。我们长野大队一多半的灵魂都

  在那里呀,他们确实变成了武士。他们没错,我也没错,我们是为国家去打仗,不是为了自

  己!”

  金井向我瞪起了眼睛,我这个人有个“从不对牛弹琴”的习惯,因此我没说话。

  “今天是什么日子?”两天之后我又遇到金井,问他。

  “今天是‘8·15’日本战败50周年。”他和我聊天从来没有过“终战”这个歪词。

  老鬼子金井曾是关东军,后被苏联红军捉到西伯利亚,在俘虏营服了8年苦役。他说:

  “在苏联饥饿难忍的时候就挖草根吃,嚼着嚼着就落泪了,不吃不知道草根的滋味儿呀!杨

  靖宇将军、马占山的士兵胃里都是树皮呀。”金井告诉我:“当时我们强制配给中国东北人

  民的粮食叫‘共和面’,里面还有锯末呢。这种‘粮食’连我们的军马都不吃。

  “1944年,部队在哈尔滨南大岗驻防。一个中国老太太拨开我们日本军马的马粪,从

  里面拾出豆子来。我看了上前一脚就把她给踢翻了。我说:滚蛋!你他妈的不是人呀,吃马

  粪。老太太一边哭一边拾散落在地上的豆子。我说:你他妈的再哭,我就在这儿刺死你。我

  舞着qiāng刺在她眼前吼着,可老太太不走,她舍不得那些粮食。为此,老太太跪在地上一个劲

  儿地给我磕头说:‘皇军!皇军!’

  “在苏联俘虏营饥饿难忍时,我嚼着草根,就想到这个中国老太太,我好后悔呀……”

  金井转身打开保险柜,小心取出一幅照片。他戴上老花镜给我讲解:“这是你们中国东

  北抗日联军司令杨靖宇将军的遗照。你是第一次看见杨将军的照片?我也只见过杨将军一

  次,而且近在咫尺,那就是杨将军的人头。

  “那时,关东军司令部感到杨将军虽然死了,但是还有巨大的威胁,于是命令:把杨将

  军的头颅砍下来示众,告诉中国人:抗日的话,这就是下场!”

  金井仔细看着照片说:“我开始不喜欢他,他毕竟是我们关东军的敌人。他所领导的抗

  日联军一直坚决抵抗,我们连队的许多军人都在他们的抵抗中阵亡了。你当过军人,你应该

  理解我的心情。当看到自己的朋友被打死,是一定要报复的。可我一直在想,那时杨将军如

  果投降了,可以去新京做官,那时,中国已经没有了;新京就是满洲国的首都。中国的正规

  军都撤了,关东军一共有70万部队,日本是决心占领这片土地的,我不明白杨将军抵抗意

  义何在?不理解他的同时,我却佩服他。他的军队一共三千人,没有重武器,没有任何援

  助,他却没有后退一步。到后来,也就是现在,我的想法全变了,我感到杨靖宇是个伟大的

  人物。一个到外国去征战的军士,表现得再英勇也只是短暂的英勇;而一个为保卫自己祖国

  而战的勇士,才具有永恒的意义。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张照片我

  保存了55年啊。”

  我看着杨将军的照片想了许多。我在日本留学期间一直jiāo党费。“为什么呢?”许多留

  学生这样问我。今天老鬼子拿出的照片不就是答案吗:半个世纪前中国共产党人在外国侵略

  者面前高举起红旗,宁死不投降;今天中国人民的敌人,就是贫困。我们中国的广大农村,

  还有几千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难道中国共产党人忘记了吃树皮、吃棉花在冰天雪地里苦

  斗的抗日联军了吗?我们中国共产党人不是先民众的苦而苦、后民众的乐而乐的党吗?这样

  的旗帜难道能在我们中国人民心目中倒下去吗?

  我们中国人的旗帜上有杨将军和几百万革命者的鲜血呀,有我们几代人为之奋斗的信仰

  呀!我就是为了这个坚持jiāo党费的。

  想到这儿,我立正站好,给杨靖宇将军敬了一个中国退役军人的军礼。他饿死了还站在

  那,他是一种精神。

  金井严肃地说:“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一直崇敬杨将军。他是真正的武士,他的军衔应

  该和我们关东军司令一样高,可他和普通士兵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睡一样的床,实在

  是不可思议!作为原日本关东军二等兵,我已经76岁了,我还活着,他却早已离开了这个

  世界。我愿意把最后的军礼敬给这位坚强的中国军人。”

  说完他也立正站好,给杨靖宇将军敬了一个原日本军人的军礼。我吃惊地看着这一场

  面。

  我不喜欢他把杨靖宇说成是武士,我纠正他说:“杨靖宇不是武士,他是我们中国军队

  的将军,或者说是我们中国共产党的高级干部。简称‘高干’。”

  “今天是‘8·15’,为了50年前的噩梦不再重演,让我们握握手吧。”金井小声建议

  道。

  “成!我代表我爹和牺牲的叔。”我把脏手在裤子上蹭蹭,于是八路儿子的手和原关东

  军老鬼子的手握在一起了。这是两只拉过qiāng栓的手,是两只普通人的手,是向往和平的人的

  手。

  握着侵华日军老鬼子的手,我一下想起张爱萍将军1987年5月29日接见日本防卫厅长

  官栗原佑幸的谈话:“中华人民共和国已不是过去的中国,既不是中华民国那个时候的中

  国,更不是满清时候的中国了。”我现在握着的这只老手,不也从根本上改变了意义了吗?

  50多年前,它正挥舞着军刀在中国的土地上杀人放火哪!

  金井郑重地把他珍藏的杨靖宇将军遗容照片送给了我。

  这个时间是1995年8月15日。50年前的这一天,清晨,日本陆相阿南惟几大将自刃

  死亡;中午,日本裕仁天皇用无线电播放诏书,向全世界宣布:日本国接受波茨坦宣言,无

  条件投降。

  我想那一天,世界的天空都应该是湛蓝、湛蓝的。

  我认识的鬼子兵方军三、山西遗梦

  送外卖使我有机会走进成百上千个日本人的家庭,迈入机关、学校、工厂、寺庙、妓

  院、商场、赌场、警察所、消防队、日本自卫队、黑社会组织,见到职员、教授、木工、僧

  侣、jì nǚ、流氓、军人、主fù、政治家、消防队员。他们有的文雅、有的粗俗,有的丑恶、

  有的善良,有的独身、有的同居,形形色色,三教九流,无所不遇。

  送外卖给我的良机就是能更多地采访侵华鬼子兵。

  外地人的北京话再好,我们也可以听出他地方语中所带来的蛛丝马迹,更何况我们中国

  人在日本呢。当铃木老人证实我是中国人后,他就再没敢直视我的目光。可从那之后,他再

  不预定别人饭店的外卖,只给我们店来电话。

  他想看到我这个中国人。我想。

  后来,他告诉我他的右臂留在中国山西省了。而且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就变成了永恒。

  铃木的年龄应该在77到80岁之间。他每天还在颤颤巍巍地工作,是一家土产公司的经

  理。他的公司前面是个大仓库,里面放着大豆、玉米之类的杂粮,后面是他的办公室。办公

  室宽阔敞亮,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大油画,画下白色有机玻璃上写着“山西景色”四个字,译

  成中文应叫“山西风光”。画中表现的是秋阳下开镰收割的情景。铃木老头儿告诉我:“这

  位日本画家根本没去过中国山西,可我付了钱,‘山西景色’就跃然纸上了。久而久之,我

  觉得这就是我印象中的山西。”老人驼背,仰着脑袋,用仅有的一只手指指划划地介绍着。

  “您去过中国的山西省?”我问他。

  老人似乎没听懂,他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的画儿发呆。我感到这里面

  肯定有故事,又不便开口直接问,于是也欣赏起这幅画来。《山西风光》中的中国农民,都

  光着脚,撅着屁股挥镰收割庄稼。我感到不对劲儿,便告诉铃木老头:“山西农民的穿着打

  扮不是这样的,这有点像冲绳的农民在收割稻子。把油画上后面的群山抹去,叫《冲绳风

  光》算啦。”铃木老头拍拍脑袋,笑了。他说:“这画儿看了几十年,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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