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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如玉……”

  施如玉强作镇定:“司令部军事法庭已经判处何皓笙死刑。”

  罗卿卿内心一抽,紧紧握住如玉的手,想不出合适的话语宽慰,毕竟何皓笙和如玉之间已经隔了一道血淋淋的国仇家恨。这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

  “如玉,你来找我,是想为何皓笙通融吗?”

  “通融?他满手都是我国人的鲜血,司令怎么可能放过他?我思前想后,终是想明白,他罪有应得,我是中国人,我没有脸面为他奔走通融。”施如玉拿出一支黑色的钢笔,转动着笔杆,目光悲哀,一阵苦笑,“不瞒夫人,我甚至动过愚蠢的念头,想绑架夫人,以要挟司令放何皓笙一条生路。”

  施如玉说着,把钢笔放到罗卿卿手里,罗卿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支做成钢笔形状的微型手qiāng!握着冰凉的“笔杆”,她立刻因为后怕、出了一身冷汗。

  施如玉道:“我跟何皓笙……”她说到这里,狠狠咬住嘴唇,屏了好一会儿气,才摇头道,“算了,不说他了。夫人,其实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何皓笙,而是为了您。”

  “我?”

  “我去探视何皓笙时候,他竟然告诉我一件令我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已是将死之人,我想他没必要骗我。而这件事恰恰跟夫人最有关系。”

  “什么事?”

  施如玉看了眼周遭,rǔ母已经抱着孩子出去了。副官正站在门外守候。她于是身子前倾,对罗卿卿低声耳语道:“何皓笙告诉我,罗总司令遇刺,表面上是崎岛国人计划的,但是,这背后却有一个人给崎岛国情报组织送去假情报,让崎岛国误以为总司令意与瞿军联盟,共同对付崎岛国,才让他们对总司令下了dú手。”

  “这个人就是谁?”罗卿卿急迫地问。

  施如玉却顿了住:“这个人原本不想告诉夫人。可是,又想到,我被何皓笙骗了那么多年,险些助纣为虐,我想夫人应该做个明白人,不要重蹈我之覆辙。”

  “如玉,你平时说话不是这样吞吞吐吐。我想这个人一定跟我有很大关联,你放心说吧,我不会怪你。”罗卿卿口气从容,声音却忍不住有些发颤。因为生怕施如玉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是……”施如玉在床沿上写下三个字瞿东风。

  天上人间情一诺

  汽车绕过古寺,驶进莽林深处、戒备森严的小院。

  等候多时的副官急忙小跑过来,打开车门。瞿东风下了车。

  微风从耳际悄然吹过,他扫了一眼甬道旁边,看到那些蕊珠似火的石榴花,他刚冷的嘴角不由自主撇出一丝淡淡笑意。

  走进屋内,看到rǔ母抱着孩子,出乎他意料的是卿卿竟然没在屋里等他。

  “夫人呢?”瞿东风问。

  rǔ母道:“夫人说想出去走走。我劝她,还在坐月子的人,出去怕受风。可夫人她一定要出去。”

  瞿东风摇头苦笑:“还是这么任xìng。”说罢,急走两步,从rǔ母怀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

  小不点儿本来闭着眼,被移到爸爸怀里,半睁开了眼,忽然,小嘴一咧,笑了一下。rǔ母立刻拍手道:“笑了。笑了。知道爸爸回来啦!”

  抱着这个又轻又小的小生命,一种平生未有过的责任感、沉甸甸的压迫上他心头。他低下头,亲着孩子胖嘟嘟的小脸。这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要用一生的爱、好好地疼这个孩子。因为这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和卿卿的宝贝。

  窗外云淡风清,石榴花在微风里摇曳着一树烂漫。柔嫩又充满韧xìng的枝条上萦绕着花的淡香。五月萌苞,三阳蕴秀,半年辛苦默默等待的、是秋后万千珠玉藏的丰盈圆满。

  他抱着孩子,深深地贪看。试图从孩子巴掌大的小脸上、分辨出哪里长的象卿卿,哪里象自己。一阵微妙的情愫在心里dàng漾开,激dàng出一痕一痕强烈又深刻的涟漪。

  他几乎有些想流泪的冲动。这世上,有什么比孩子更能见证两个人几乎甘愿耗上xìng命的苦恋?

  孩子张开小嘴,蹙着眉头,在瞿东风怀里不安稳地哼哼起来。瞿东风有点紧张:“他怎么了?”rǔ母笑起来:“准是饿了。”瞿东风松了口气,把孩子送回rǔ母怀里。转身看了眼空dàngdàng的门口,问道:“夫人去了哪?”

  rǔ母道:“夫人一准是去了庙里,这两天,夫人就爱去那。想是给小公子进香祈福吧。”

  这座古树掩映的小庙,据说在二百年前,规模远胜过现在。前朝建都平京,金陵衰落,寺庙年久失修越来越破败,香火也淡了。现在寺里只住着几个尼姑和带发修行的女子。

  寺庙的庭院里有一棵古树,罗卿卿不知道那是什么树,只是很喜欢树上开的花。橙红的颜色,开的茶杯大小,像满树挂了许多的灯。

  她走到树下,看到有一些落花,花是整朵落下来的。她捡起一朵,拈在手心,真像一盏小灯。她闭上双眼,想起从寺里师傅那里听到过一句:一灯能灭千年暗。

  视野里是一片黑暗。四面静得出奇,能听到花掉在地上的声音。她不禁想,谁能在黑暗里,也给她一盏灯呢?

  “卿卿。”寺院门口响起瞿东风的声音。

  她没有马上应声,有一时恍惚、人好像僵住了似的。

  他走过来,又抬高声音,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赶紧转身,用欢喜的声音道:“你……你回来了。”

  “怎么不好好休息。哪点儿象坐月子的样子。”他努力想作出些嗔怒的表情,但是一见到她,已抑制不住满腔的喜悦。一伸手,把她扯进怀里,紧紧拥抱住。

  “想我吗?”他问。

  她“嗯”了一声。

  “撒谎。”他拈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既然知道我今天回来,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我……”她目光闪烁,yù言又止。

  他笑着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后背:“看来,我又因为什么事儿得罪了我的姑娘。好啦,好啦,别在这儿生气了。回屋去说,不管什么事儿,我都先跟夫人赔不是,成不成?”

  他眼里温柔的光亮,他嘴角宠溺的笑,让她不由自主感到自己是如此幸运的被这个男人爱护呵疼着。她忽然想窝进他怀里,任由他用温热的手掌把她的头发揉乱。然后,就这样,傻傻的、一辈子做一个备受娇宠的小女人,再也不想跟幸福不相关的任何事情。可她终是向后倒退了一步,对他说:“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

  “……”她没有说下去。看了眼大殿里、正端然俯视众生的佛像。在佛前说谎的人,会马上遭受报应吧?她于是转换了话题,道:“我想问你,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瞿东风道:“按辈分排,孩子排到‘瀚’字。”他沉吟片刻,“我看取瀚卿如何?瞿姓随我。卿字随你。”

  她淡淡叹了口气:“听起来倒是气派,只是怎么觉着都是出将入相的名字。我倒宁愿他做个平凡人,多些快乐。”

  他笑起来:“出将入相就没有快乐吗?”

  她看到一朵花从树顶落下来,落在他肩头,又掉在了地上。她看着地上的花,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人可以汲汲于名,可以汲汲于利,可是,那些和快乐是没有关系的。”

  他摇头:“我的姑娘,你太不懂得男人了。对于有志气的男人来说,功成名就,实现抱负,便是人生最大的快乐。”

  她听到他的话,莫名起了一阵惊悸的感觉。率前走向寺门:“我们回去吧。”

  脚步匆忙凌乱,她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走回屋子,就想反手关上房门。他在她背后撑住门扇,走进来。

  他用后背把房门关上,靠在门板上,一把将她抓过来,揽住,在她的额头、脸颊,唇上,密密地亲吻着,略微喘息着问道:“说吧。到底想问我什么?”

  她还未及开口,他就吻住了她的唇。他起初只是在她嘴吻上轻轻地啜饮,似乎在等着她说话。见她不吭声,他的吻就变得炙热而霸道起来。

  她浑身炙热,有些喘不过气,想推开他,却更紧地搂抱住了他。张开唇,贪婪地迎迓着他探进来的舌尖。他的舌尖有一团火,带她旋转燃烧,她整个的灵魂都熔化了。她忽然对现有的一切生出前所未有的贪恋执著。她从来没有感到对自己这样没有信心。她的理智一片涣散。她的灵魂在这一刻完全成了幸福的俘虏。

  他捧住她嫣红如醉的脸,贪看着她的缠绵娇态,再次问道:“你到底……”

  她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不要问了……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傍晚时候,突然降了一阵暴雨,雷声在天际滚动,一道道闪电撕破金陵的夜幕。

  站在公寓的窗前,南宗仪瞥了一眼街道,除了倾覆的暴雨,街上没有任何行人。他顺手拉上窗帘。转过身,看着坐在红木沙发上的女人。

  胡冰玲小巧玲珑,有着秀气精致的五官。不比姐姐胡冰艳的大气张扬,胡冰玲更有的一身小家碧玉的娇美味道。

  南宗仪坐到胡冰玲身边,递给胡冰玲一杯酒:“听说,特务处给你升了职,也长了薪水。来,庆祝一下。”

  胡冰玲没有接酒杯,眉头微皱、看着挡在窗子上的绒布窗帘:“大总统亲自来找我。不会就为这样的区区小事吧。”

  南宗仪把酒杯朝茶几上一撂:“好,那我就跟你开诚布公。你知不知道何皓笙被抓到了?”

  胡冰玲下意识浑身哆嗦了一下:“知道。”

  “那你可知道,你之处境有多么不利?”

  胡冰玲强做一笑:“不错,是我给何皓笙递的假情报,撺掇得崎岛国的特务杀了罗臣刚。可是,您别忘了,这事情可是您逼着我干的。就算瞿东风追查起来,我们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南宗仪摇头笑道:“现在,你已是特务局的人。连何皓笙都以为是瞿东风派人转递的情报。当时,瞿东风被罗臣刚囚禁,他借外国的势力除掉罗臣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要你不出卖我,又有谁会怀疑到我?”

  “你……你会杀我灭口?”

  南宗仪又呵呵笑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慈祥:“当初,你帮着瞿东风窃取我的亲笔密函,我都放了你一条生路,为什么要现在杀你呢?”说着,他取出一张支票和一份护照,“不过,你呆在金陵的确对我不利,所以,我希望你能离开中国。”

  胡冰玲接过支票和护照,在手里反复摩搓着,的确是笔不小的数目,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其实,她这辈子全部的想法,不过是能做个养尊处优的女人,才不想给政府当什么劳神子的特务。只要有人肯给她花大钱,她才不在乎那男人是中国的阔佬,还是崎岛国的特务。可惜,当初姐姐说,她要是不帮着瞿东风,罗卿卿就会要了她们姐妹俩人的xìng命。她只好背叛了土肥。没想到南宗仪这边又不肯放过她,她只好又帮着南宗仪递了假情报。现在,南宗仪要她去大洋彼岸的花花世界,对于她倒也算很不错的选择。

  胡冰玲把支票和护照收进手袋里,朝南宗仪嫣然一笑,搂住他的脖子道:“还是大总统知道疼我。”

  南宗仪也搂住胡冰玲,拿起茶几上的酒杯、送到胡冰玲唇边:“我不久也要出国治病。到时候再找你叙旧。”

  胡冰玲摆出职业xìng的柔媚娇态:“到时候,您不可能忘了我呀。”说罢,接过南宗仪手里的酒杯,一仰脖、喝了个干净。

  这天的半夜时分,酒里的dúxìng发作,胡冰玲死在自己公寓的床上。

  严明海走进罗卿卿的房间。罗卿卿立刻屏退旁人。

  严明海低声禀告道:“胡冰玲死了。”

  “死了?”

  “是中了dú。不象自杀。”

  “会是谁杀了她?”

  “这……我就不知道了。”

  罗卿卿看着严明海的表情:“你心里好像有所怀疑。”

  严明海道:“没有证据之前,我不能乱下结论。但是请大小姐放心,罗总司令对我恩重如山,就算赔上一条xìng命,我也一定帮小姐查个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她点了点头,叹息不禁在心里黯然滑落。

  严明海出去后,她打开窗子。看到早开的石榴花、已经凋谢了满地。她就想起来,小时候,石榴花开的时候,她和东风、两个人并肩坐在石凳上,听虫鸣、听鸟叫,欣然的任凭石榴花瓣落在俩人的身上……

  副官进来禀告,说南天明来访。

  罗卿卿请天明进来。南天明坐在沙发上,看向对面的卿卿。她上身穿着淡绿色蓓蕾短袖衫,下面是一条白色的长裙。看上去,象一朵盛开的玉兰。生产之前,她把蓄起来的长发剪短了些,现在头发还没有太长,斜斜地别了一只白水晶的发簪。

  他就想起,少女时候的她,留着一头漂亮的短发。娴静又略带一分漠离,总是静静地在他身边坐下,或是听他讲古论今,或是陪他且听风吟,只在偶尔的时候巧笑解语,引他心弦一动。

  越要离开,回忆的闸门越是次地张开。往事历历在目,那些在不经意间流走的平常小事,此时回首、竟然压得心头不堪重负。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道个别。”

  “要去哪?”

  “德国。”

  “去做什么?”

  “为父亲治病。”

  “南伯伯得此重病,本该亲自去探望。可惜,我这阵子也是自顾不暇。”

  “我们认识这么久。怎么跟我客套起来了?”

  她淡淡笑了一下:“要去多久?”

  他停顿了片刻,道:“我也不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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