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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章 唯一的老师

  逃离了泥石流,也顺利冲出了到处是低洼水坑的路面,我们是在当天下午三点半抵达的码头。码头附近驻有一个公车站点,里面稀落的停有几辆公车,公车站点一边还建有两栋员工宿舍楼房。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就这么一趟路,我已经耗去八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抛开天气这些特殊因素的影响,我至少也得需要六个小时,往返一次就是十二个小时,一天除了黑夜,白天的时间就全没了。

  雨已经停下来,众人刚下车就往码头上跑,我问小萱萱妈妈,“船也是每天只有一趟吗?”她抱着小萱萱气喘吁吁,“对,不过,我跟你不是去同一个村的,我是到大坪村,大坪村离贵阳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贵阳村的船到那边码头后,你下船了还要继续步行十多里的山路,你联系好那边负责接应你的人了吗?”

  我说:“联系好了,那边会有人来接应我的,注意安全,再见。”她上船后朝我摇摇手,“再见。”小萱萱也依依不舍的朝我摆手道别,“哥哥,路上注意安全哦,再见。”我微笑的向她点点头。

  码头上凉风飕飕,我一边把身上衣服的水挤出来,一边看码头上船只行驶路线的指示牌。从这里出发可以通往很多个村庄,贵阳村就是其中一个,由于河水比较湍急,加上河面比较狭窄,河面上的航线被拉得很长,每天通往各个村庄的路线都只能是单程线。

  看见去大坪村方向的船渐行渐远,河面上有一艘船往反方向驶来,从船头上挂着写明路线的牌子知道,这是码头通往贵阳村的船。

  我把衣服脱下来迅速甩几下,然后又快速的穿上。船这时候慢慢驶过来,开船的师傅大叫:“码头到了,大家下船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去贵阳村的就赶紧上船啊。”我低头往船上看,船上挤出几个人,他们纷纷跳上码头。

  我同码头上其他几个人一起走进船舱,船舱的窗户都关的死死的,河面上的风呼呼吹过来,被窗户挡住后又改变方向吹到别处去。我坐在船舱最后边的位置上,其他人都坐在前面。我看见开船师傅悠闲的哼着小曲,他站起来快速的朝我们扫视一遍,然后坐下来启动发动机,船很快往贵阳村的方向驶去。

  远处的岸边出现一条白色的河岸线,从河岸线来看,当河面的水位上涨时可以淹没很多地方,我挪动到前边的空位坐下,向开船师傅问道:“师傅,如果水位上涨了,你们还会正常发船吗?”

  师傅看了我一眼,“水位上涨到最高河岸线的时候,河面上的水流非常急,船根本开不了。”他话音未落,船就拼命的摇晃,我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他控制着方向盘,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我向他摆手,“没事。”说完,我就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下午五点钟,船抵达贵阳村的码头,我远远看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码头上,他双手举起一个木牌,上边明朗的写着“吴夏天老师,请到此集合。”我下船向他走去。

  “你好,你是吴夏天老师吗?”他老远的朝我打招呼,我邪乎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吴夏天老师呢?”

  “说了你可别不相信,我看人可准了,就从你的外表上看我就能大概的猜出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了。”

  我质疑的说:“真的假的,那我问你,我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你现在可以看出来吗?要是你说错了我不怪你,但如果你说对了,那我就相信你是有真本事的。”

  他憨厚的咯咯大笑,“好了,在夏天老师面前我就不敢献丑了,那班门弄斧的事我可干不出来,你就当我刚才是在吹牛吧,哦,对了,你叫我乐叔吧,他们都这么称呼我的。”

  我们一边往山路上走一边在聊天,我问他,“看你的年龄跟我也差不到哪去,他们为什么要叫你乐叔?”

  他把手里的那块木牌放上肩膀,抖了抖两边的肩膀,笑呵呵的说:“我们山里的娃命苦,从小干农活长大,人显得老,不像你们城里人,皮肤保养得好,你看那些四五十岁的人了,我们照样看不出他们的真实年龄,你说对吧?”

  “你说的也不全对,那些呀都是有钱人,只有有钱人才会有资本注重保养自己的皮肤,像我们这种穷光蛋到哪都一样,农村有农村的好,至少可以解决温饱问题。在外面的大城市可就不一样了,要是没钱的话,就只能喝西北风睡大街头了,而且就算当了叫花子,别人还不一定就会给你钱呢。”

  “哎呀,跟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啊,我无论怎么说都说不过你呀,瞧你说话一套一套的,可把我迷糊了。”过了一会他又说,“你说你会不会像以前那个杨老师一样,当了几天的老师就逃回城里去了?”

  听到他提起以前那个助教老师的事,我好奇心起,忙问道:“他为什么要回去,而且还是逃回去的?”

  乐叔皱着脸,“学校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平时就爱呆在家里忙自己的事,我只是偶尔去学校帮忙做点体力活,比如像割草、砌砖头,捡球这些小事情,其他的事我可从来不过问,但他们都说那个杨老师就是逃回去的。”

  我追问道:“他当时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回去处理,只是事情来得突然,时间不允许他逗留,他现在只是少了一个给大家解释的机会而已,不排除他会重新回来。”

  乐叔反驳道:“就算他有天大的事情需要回去处理,总不能不辞而别呀,他至少可以给我们打一个电话,哪怕是写一封信都好,但他已经消失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我们至今都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你说这该怎么解释?”

  我突然接不上话,我放慢速度跟在他后面走,乐叔转身看我,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过了,杨老师再怎么不对,他也不该把这气撒到我身上。

  乐叔有些尴尬,他忙道歉“夏天老师,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可都是气话,我没有针对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面去呀。”

  看见他紧张的样子,我不免好笑,“乐叔放心,我吴夏天可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男子汉,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个杨老师,嗨,那都是陈年往事了,咱俩没事老提它干嘛,我们还是聊点其它开心的事吧。”

  乐叔见我通情达理,满脸笑盈盈,“哎呀,跟吴老师聊天就是爽快,有啥说啥,说到不开心的事咱就跳过它。唉,对了,夏天老师,你说你一个人大老远的跑来我们村当助教老师了,那弟嫂呢,她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弟嫂?女朋友都没有,哪里冒出来的弟嫂?”

  “不会吧?你说你长得这么书生气,脾气又这么好,怎么就没有女朋友?哎,也难怪,那些女孩都瞎了,她们眼里只有房子、车子,还有存款,哪里还会看见这些内在的东西。”

  “看不出来呀,你比我还了解女孩,你呢,有没有交女朋友?我是不是待会一回去就可以叫一声嫂子了?”

  乐叔叹气道:“哎,山里的姑娘都嫁出去了,谁还会想着我们这帮大老爷子呀,你瞧瞧四面八方都是山,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走个十里八里的山路,哪里会看见有落户人家。人家姑娘也不傻,她们宁愿跑出去当二奶,也不会选择呆在山里过苦日子的。生活嘛,总是要讲究现实的。”

  听着乐叔在感叹生活,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想想自己都活了二十几年了,可日子混得还是一塌糊涂。

  我看了看乐叔,乐叔外表长得憨厚老实,但他的思维却很活跃,对生活他也比较有自己的想法,跟他走在一块,我们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我突然问他,“乐叔,你怎么不去当老师呢?”

  “老师”他笑了笑,“虽然我们山里穷,但也不会随便找一个没有文化的人来当老师呀,误人子弟那已经是大事了,要是乱了国家政策那可不得了。”

  我解释道:“你可别误会了,我是指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那更不行了,你看我腿脚多不灵便呀,我脑子又不好使,费脑力的事我可做不来。你说的那体育老师,多费劲,好比在上体育课的时候,那总要给学生安排课程的内容吧,比如什么时候该做操,什么时候该打球,还有什么时候该跑步,哎呀,想想我就头疼,不说了不说了。”

  他开始拼命的摇头,我在一边捂着嘴傻笑,我又问他,“乐叔,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家里的情况呢?比如你的兄弟姐妹,他们都结婚生子了吗?还有你的爸爸妈妈,他们身体都还好吧?”

  乐叔一拍脑瓜子,大叫道:“哎呀呀,你瞧我这记性,我只顾介绍我自己,我竟然还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我说:“乐叔,你可别跟我卖什么关子啊,到底是啥重要的事情,你快告诉我?”

  乐叔道:“吴夏天老师,刚才我忘了告诉你,我们贵阳村小学的情况很特殊,学校的老师只有我父亲一个人,我母亲前几年就已经去世了,我父亲他现在呀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但是没有办法啊,这里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像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哪个不是跑到大城市里去工作,谁还愿意跑到这土山沟沟里受苦。”

  我很惊讶,“一个人,而且是老人,难道就没有其他年轻人可以充当老师了吗?那平时的教育工作都是怎么展开的呀?那么多的学生,一个老人他怎么可以应付得了?”

  “山里的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了,村上村下只留下老的少的,哪里还有什么年轻人可以充当老师的,我小学都念过,他们更别指望我了。”乐叔想了想,又说:“我们学校一起也就二十个学生,你现在也看到了,走那么远的山路,我们都没有碰到一个村寨,我们这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山,大山方圆十几里把所有村寨的孩子都凑到一块也没几个人,二十个学生不多也不少。”他忽然把脸一沉,“去年,学校来了一个杨老师,我们全村老少都为孩子们感到高兴啊,可你说他怎么可以哎。”

  我忙安慰道:“好了,乐叔,这事啊已经翻篇了,咱以后再也别提它了,好不好?”

  乐叔点点头。

  “谁?谁在那边?”听到路边的一处草丛里有很大的噪动声,乐叔朝那边大叫一声,那边马上有人回应,“乐叔别紧张,是我,河生的妈妈,雪姨。”

  我问乐叔,“河生是谁?雪姨怎么会给自己的孩子,起了一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听起来怪怪的。”

  乐叔说:“雪姨是在河边生下的这个孩子,所以她就给孩子起名叫河生。河生这孩子怪可怜的,从小就没有爹,他爹以前就是个孤儿,所以河生一直都是跟他妈妈相依为命。”

  “乐叔,这年轻人是谁?”我跟乐叔正说着话,雪姨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她腰上还抱着一捆堆得整整齐齐的木柴,我们都让她吓了一跳,乐叔笑呵呵的看着她,“哦,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吴老师,他今天刚到,以后啊,家里娃的学习就有着落啦。”

  雪姨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她用土家话跟乐叔说了一通话,乐叔看一下我,他脸上有些难堪,我问乐叔,“乐叔,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乐叔有些尴尬,他挠几下额头解释道:“雪姨是在问我,你会不会跟以前的那个杨老师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逃回去了。”

  听完乐叔的话,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只是在想,对于助教老师的这件事,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犯错就是立大功了,至于逃跑,我还从来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我看着她说:“雪姨,放心,我不会逃跑的,我会把这里当成我自己的家,家在哪,我人就在哪。再说,这个机会不错,对我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实践,我还从来没有单独的跟这么多的孩子打过交道,但我相信我可以照顾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