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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清晨所有盐泽族族人,走出属于自己的木屋,跟随族长一起到达盐泽的入口,那里有一颗被烧焦的树,听说从盐泽族祖先在这便已经是这般模样。

  所有盐泽族的人,肃然立于数旁,所有人严重盛满憧憬和崇敬,前一日,他们伟大的巫医告诉他们。

  “明日清晨,我将为你们迎回圣女,她将迎着清晨第一抹阳光,自盐泽的中心,踏着盐泽的沼泥而来,她将使青锋重生,使枯木迎春!”

  天边微弱的光明,现一色清浅的微红,昨日里还阴沉的天空,今日里却已烟消云散。所有人殷切的看着盐泽的方向,当第一缕太阳的光辉带着浑浊的黄色自云端洒下,所有人不禁屏息凝神。

  此刻,盐泽的尽头,有人影飞跃而来,因着阳光,踏着盐泽的沼泥。所有人不待看清来人的容颜,纷纷跪拜匍匐在地,高声喊着:“恭迎圣女!”

  如故脚还没有踩上实地,被这样一喊,脚下一滑差一点跌进盐泽之中,提了速度疾进几步,脚踩上实地,前面却似乎已经没有了无月和欧阳慕华的气息,能清晰的感觉好有很多人,就在不远处,应当就是那声音的源头。

  “如故,无需害怕,你叫他们起来便是。”耳边响起无月的声音,很轻,似从虚幻而来。

  “你们都起来吧。”如故依言,知道这是无月在帮自己,尽管并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况,但她愿意相信。

  “谢圣女。”所有人站起,在抬头的瞬间,却是怔愣,被面前这样年轻而仙子飘摇的女子。却在下一个瞬间,所有人重新跪下,颤声说:“数日吾等前不知是圣女驾临,得罪圣女还请圣女恕罪!”他们认出了那双眼睛,那双能一辈子刻在他们心上的眼睛。

  “罢了,那时候你们也并不晓得我便是你们的圣女,不知者无罪。”如故一愣,学着戏台子上那些主子们的样子说。

  “谢圣女!”所有人再次起身。

  “巫医大人不是说圣女可枯木逢春么?”人群的最前面,族长的女儿穿着艳丽的大红洒金袍子,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因嫉愤而越发扭曲。

  “阿花,不得无礼!”族长厉声喝止,在看见这女子真容的瞬间他便知,她是圣女!

  “这位姑娘,需如何验证?”如故看不见,虽然没有听见议论之声,却也猜测着有人不服。

  可如故这一次却是错了,对盐泽族的大多数人来说,巫医便是主宰,他说圣女是盐泽的神,那便一定是盐泽之神!

  “这桃树于千年前已成朽木,却始终在这里。”族长的女儿看着一旁毫无生机的枯木,笑得张扬。

  “好,你领我过去。”如故伸出手,等着。她并不相信自己真能做到所谓的枯木逢春,然而既然无月说了,那便一定有办法。

  “圣女”所有人撑大了眼睛,这才发现,圣女的眼睛似乎毫无焦距

  阿花却并没有注意到所有人眼中歉疚的光,在她心中她的神和她的男人都是被这女人抢走的,如今竟成了圣女,那将抢走所有追随她的目光!所以她怎么能承认她这样狐狸精一般的存在便是盐泽族的神?!

  一颗老了几千年的树,她并不相信如故能让它活过来,于是轻笑着走过去,随意的拉过如故的手,故意迈大了步子朝前走。

  如故扶着这女子的手,她并不知道自己曾与这女子有过一面之缘,更不知道她已经将自己定为眼中钉,于是毫无防备的被带的向前微微踉跄了一步,却恢复的很及时,放开了步子不紧不慢的跟着女子。

  “它就在你前面。”女子笑着退后一步。

  如故不确定的伸出手,轻柔的覆上树干,顺着树干的纹理,摸了摸。

  树木之上纹丝未动,依旧还是原来枯黑的颜色,依旧没有生机。

  此时人群之中有几个人小声议论,看着如故的眼神有细微波动。

  族长的女儿,嘴角的笑容更大,就在她张嘴得意的想要说些什么时候,变化发生了。

  树干之上,自如故手下的纹理开始,有晶光顺着纹理一点点注入树干,那枯黑的树干就像是缝着甘霖贪婪的吸食,晶光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正课书都在莹莹的微光之中,别再如故腰间的青锋嗡然轻鸣。毫无生机的树木就这般在所有人的眼前,活了,甚至生出了碧绿柔软的叶子。

  “圣女神能!”所有盐泽族人再次跪下,纷纷唱诵。

  如故茫然转身,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显而易见那颗近千年的枯木似乎活了,而在树干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手掌传入身体之中

  另一边,族长的女儿瞠目结舌的看着绿了一整片的大树,转头不可置信的看回如故,微张着嘴,那一脸惊恐的表情,就仿佛那里站着的并不是盐泽之神而是个妖怪。

  “阿花,还不快回来!”族长微抬着头,看向自己的女儿恨铁不成钢的爆喝一声。

  “爹爹”阿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爹爹严厉的目光制止,只能呐呐的踱回自己爹爹身边。

  “小女愚顽,少不更事,冒犯了圣女还请圣女恕罪!”族长将头低的更低。

  “族长都说阿花年少,顽皮些,无妨。”如故得体一笑,朝着声源抬了抬手示意说有人起来。

  “圣女宽仁!”族长叹气,暗地里狠狠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再看向如故的眼神已是恭敬叹服。

  人群之后,欧阳慕华和无月站在暗影之中,当枯木如预言一般重新活了,无月严重的欣喜如何都遮掩不住,而欧阳慕华却转头看向了无月,眉头深锁。

  “你可知,这般,若是被外界知晓,如故将成为众矢之地!”预期之间都是严厉。

  “那么你把她推上崇阳王妃的位置就不是风口浪尖?”无月皱眉,眼含厉色的与欧阳慕华对视,“打从你将她推上崇阳王妃的位置开始,毫无背景的她就回不了头了,如今,她只能越来越强大,而这盐泽的一切,原该是她的,我不过是还给她。”无月说完走出了阴影,大步朝着如故的方向走去,盐泽族人看见他们的巫医大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来。欧阳慕华看着人群之后茫然站定的如故,缓缓闭上了眼睛,掩去那之中所有情绪。

  “我记得历任族长都曾秘密继承了一幅画。”无月看着族长,笑得仙子飘摇。

  “是。”族长低着头,不敢回视无月。

  “若是我没记错,那上面画的,便是圣女,可对?”无月踱步,停在如故身边,伸手搭上她的手肘。

  “若是尚存疑问,不妨让组长请了那幅画出来,一看便知。”不等组长答话,无月已经拉着朝盐泽族聚居的地方而去。

  “王爷呢?”如故低声问着无月。

  “如故不必担心,他就再后面。”无月转头看一眼人群最后安静跟着的欧阳慕华。

  “可他”如故还想说什么,却被无月截住了话头,无月笑着将如故拉近一点,轻声安抚:“崇阳王的腿已经好了,他可以自己走。”

  如故不再说话,任由无月拉着,跟着他的方向,而后面盐泽族人自然不会反抗无月的意识,跟在无月后面回村。

  只是村长身边的阿花,痴痴看着前面无月衣袂偏飞的背影,却在转眼瞥见他身边的如故时,眼神之中满满的都是恶毒,若是眼神也可以坐武器,此时如故怕是已经成了筛子。

  村落并不远,其实盐泽就像是村落的后山一般,村落连着入口。

  “就是这幅。”村长从自己房间里小心翼翼捧出一个装饰精美细长的盒子,打开盒盖,黄色的丝绸之上是一副卷轴。

  无月拿出那卷轴,小心的打开来,画开的一瞬间,他眼含水波,脉脉柔情。

  无月将画面展示在素有人眼前,那是一幅装帧精美的画卷,却看得出来并非当朝的技艺。

  欧阳慕华遥遥看着那画卷,知道这并非天佑之物,或者说比天佑存在的时间还长?至少在天佑之内,他从未见过那样刊裱的花纹,纹样粗糙却不难看出其工艺精细,否则也不能传了历代盐泽的族长依旧能保存完好。

  “大家可以凑近了瞧一瞧上。”无月举着画,靠近如故身边。

  所有人及时不凑近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因为画上并不是全身图,而是一副半身的肖想,轮廓清晰,五官明朗。而那人却是与如故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般,不,一定是一个人。

  欧阳慕华也看着那幅画,画卷之上,和如故相同容貌的女子,以莹白的玉束测束着头发,山上一色纯白皮毛却并不知是何等皮料,衬得人越发脱尘,明月一般泛着荧光的脸上还带着稚嫩不知世事的明媚,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笑意,几乎能明媚一整个冬,让他不禁想起和如故的百花街初见,她从天而降,笑得比这画更明媚灿烂,迷人心神。

  就此一事,如故在盐泽族圣女的身份已经无人质疑,只是是否所有人都服,那便要另当别论了,当所有人看着村长手中的画卷时,没有人注意到原本最前面的阿花却落在了人群最后,此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恨和嫉妒,被娇惯的女人,总是容易心生嫉妒。

  “好了,大家各自回家吧。”无月收了画,让所有人各自散去。

  “族长,圣女尚有事在身,族中事物依旧有劳族长。”待所有人散去,无月将画卷交给村长。

  “巫医严重了,老夫定会打理好族务。”族长双手捧过画卷,低眉垂眼十分恭敬的回话。

  “只是,圣女的眼睛。”族长看向如故,眼中带着歉意。

  “无妨,我那处有上好草药,再寻得善医之人,假以时日定然可以恢复。”无月也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如故,眼中柔情满溢。

  “那便好,如此,老夫便放心了,望圣女和巫医大人早日回来。”族长高声一唱,弯腰鞠躬。

  “我们这便出发了,老族长请回。”无月扶起族长,拉着看过去的如故,朝欧阳慕华隐身的树走过去。

  老族长捧着画便回了屋,并没有看见掩藏在树干后面的欧阳慕华,而一直留意如故的阿花却是看见躲在树后面的人,这个人她认识,虽然第一次见面并不雅观,但是她依旧肖想了他好几个日夜,毕竟是闯入盐泽族的人,想要活命并不是那么容易,而如今,若是怨恨,那么什么事情都会成为积淀的理由,就像现在,如故在阿花眼中就是夺去了她所有的罪魁祸首,即使那所有之中并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似乎感觉到了视线,欧阳慕华不确定的回头,只来得及看见阿花转身的背影,匆匆忙忙朝屋里去了。

  “怎么了?”感觉无月停了下来,如故出声询问。

  “无事。”欧阳慕华接话,顺手从无月手中接过如故,往前走。

  “刚才那姑娘是谁?”欧阳慕华侧脸问无月。

  “那是村长的女儿。”无月看着自己空了的手,一声轻叹。

  “王爷若是看上了人家姑娘,不如现在就召来跟着回去,刚好纳了。”如故侧了侧头,轻笑着问。

  “本王有如故就够了,那姑娘可及不上你?”欧阳慕华牵着如故手臂的手稍稍紧了些,语气却依旧是调戏一般。

  “俗语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王爷向来是风流倜傥的,自然是墙外花香更醉人咯。”嘴上功夫如故想来不愿意吃亏,笑着也堵了欧阳慕华的话。

  “丫头,究竟是谁养出了你这张嘴!”说完之后,欧阳慕华愣住,他从来不曾叫过如故丫头,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他称呼人的习惯

  如故听见那一句丫头也是一愣,记忆之中有那么一个人很喜欢叫“丫头”,在梦境之中,宠爱一般的唤着梦中的女子。

  “今日晨间在盐泽入口的可是盐泽族所有的族民?”欧阳慕华蹙眉,回忆着自己看过的脸,总觉的少了些什么。

  “不,这只是据守盐泽的族民,负责守护盐泽。”无月背着手领着欧阳慕华往自己的住处去。

  “据守的人之中是不是有一个叫阿牛的?”欧阳慕华思索片刻,终于想起来那个曾窥伺如故的男人这一次似乎并没有出现。

  “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无月搜索着脑海里仅有的那么一些记忆,似乎有这样一个名字,却记不起这样一个人。

  “你们就不要问我家公子,他一向是记不住人的。”一个清脆的声音接过话茬,从前面的竹楼之中走出,走到三人面前停下,对无月深深一揖:“公子。”

  “王爷方才问的那个阿牛,是确有其人,这一次也确实并未前去迎接圣女,因为不就之前,应该也就是王爷和圣女入盐泽的那一日,阿牛便不见了,前几日公子去了里面接你们,所以并不知道。”对无月行完礼方才回话。

  “消失了?”欧阳慕华呢喃一句,想着他们入盐泽之时阿牛带来的南先生一行人。

  “怕是填了那盐泽了,这南先生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如故一叹,显然是也想起来阿牛是谁了。

  “你们认识阿牛?”小童看向欧阳慕华,而无月则下意识的看向了如故。

  “不是他们我和如故未必会入盐泽,如故的眼睛也,真不知是是福是祸。”说道这里,欧阳慕华安抚一般的将一只手扶上如故的腰。

  “那姑娘应当就是那天我看到的另一个人。”欧阳慕华这句话是对如故说的。

  “哦?看来王爷只能养在别庄里头了。”如故捏着自己的下巴似深思熟虑之后严肃的提议。

  “我怎么从不知道我取了这样一个大方的王妃?”欧阳慕华也笑,笑的有点咬牙切齿,他觉得自己在如故面前至少尚未表现出风流来,即使是在建业,也是人尽皆知,他欧阳慕华从来不动人家碰过的女人

  “不过王妃不是应该要把牢后院的关口么?要是什么人都能混进去,王妃日后可要难做了。”欧阳慕华贴近如故耳边,轻挑的低语,说完还恶作剧一般的吹了口气。

  “如故自认为,身为王妃更应该顺王爷的意,让王爷过得舒心才是要务。”如故笑,侧头朝着方才小童声音的方向问:“小哥不妨跟我说说这族长的女儿。”

  “我随公子姓,叫无云,圣女叫我小云便是。”小云笑嘻嘻的回,顺便把三个人都让了进去。

  欧阳慕华听见如故问那女子,心思跟着动了,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如故的手臂,小心的绕过台阶往里走,那样衣服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让另外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好,那小云也不必叫我什么圣女,听着怪不习惯的,叫我如故就好。”如故随着欧阳慕华的牵引走。

  待三人都坐定,小云又为三人添了茶,方才开始说:“至于这族长的女儿,在盐泽族里倒是算个人物,因着她的美貌,也因着她的风流韵事。”

  “风流韵事?”如故对这四个比较敏感,还不自觉的朝欧阳慕华的方向侧了侧脸。

  欧阳慕华这边正密切观察着如故出盐泽之后的反应,如故重复这四个字还偏向自己的小动作让他一阵无语,回顾相遇的日子,他自认即使不算谦谦君子也必定么有什么越格的行为,就不明白为何在这丫头心里就被定为成了一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

  无月也看见了如故这个小动作,在心中暗自盘算,他也曾听说过崇阳王的风流事,本来因着相遇时的种种而未曾对号,旧事重提,让他不得不重新计量。

  “是,风流韵事,阿花在村里算是头号的美人,而村民甚少下山,能结识的异性少之又少,再加之村里的姑娘本就不多,所以阿花在这村里,很是受年轻男子的追捧。”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姑娘行为的豪放,与村里年轻男子都曾有密切交往,甚至有谣言称她还曾和村西头的三叔有过勾连”阿云在一边绘声绘色的说着阿花在村里的风流韵事,这边欧阳慕华则一派波澜不惊,他连人家好事都撞破过了,这些暧昧传言是在算不得什么。

  “阿云,我怎的从不知你还有打探消息的潜质。”撑着阿云歇气的空档,无月把手中的茶盏递给他,那动作行云流水得不像是主子,倒像是朋友或者亲人。

  “公子是精通大道理之人,自然是要新型清明,阿云自然需要知道更多世事俗物,也许哪时候公子就觉得无聊了呢?”阿云笑得一派天真的跟无月邀功。

  日头已入中天,无月交代了阿云去准备出山的行李,自己则一头扎进药房之中,欧阳慕华陪着如故在这简单的竹楼之中闲逛,让她能够更适应些。

  “你是在担心那姑娘?”如故一边摸索着,努力适应着,用身体去感知外界,而不是眼睛。

  “那姑娘被我们撞破了她的风流事儿,现如今情夫下落不明,而你又成了圣女,在盐泽族说话的分量自然非同一般,难免不会把她逼急了,最后一级了。”欧阳慕华领着如故小心的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这是盐泽族最高的竹楼,能看得见”欧阳慕华眼角瞥见一道极匆忙的身影没入深林,却对那灰白色的背影对不上号,只知,那是女子,身材似有些臃肿,头上还带着不合时宜的艳红色头巾,像是乡村之中最淳朴的妇人

  “怎么了?”如故见欧阳慕华半天不说下半句,又不挪一步,于是出生询问。

  “没什么,只是”欧阳慕华再次停顿,这一次他看向了盐泽的方向,那里,树木有规则的呈一排一排生长井然有序,之前身处临终并未有和发现,如今登高一看,浩大的盐泽和周边的树木,竟是连接成阵,奇门遁甲他并不算很熟悉,看不出这阵法的威力,却是对能布置出如此广阔的阵法之人心生钦佩。

  “如故你可知,这整个盐泽竟是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欧阳慕华拉着如故手臂的手稍紧,泄露出他平淡的语气之下略为激荡的情绪。

  “那必定是个死阵或者尚待启动。”如故淡然一笑,她看不见,只能凭借些许走过时候的记忆来判断。

  “为何如此说?”欧阳慕华问,对于阵法他也仅仅是知道形似,不懂神韵的人。

  “若是启动的阵法,如何能让我俩或者南先生一行人通过?”如故一笑,说:“不过造这阵法的人,竟能借自然不变智力造一个如此大的变化的阵法,倒真是个人物。”

  “且不说这个,如故竟是还会阵法?”欧阳慕华看着如故,眼神温柔。

  “我十岁才入的怡春楼,而家父生前偏爱这些奇门遁甲的东西,所以我也跟着学了些皮毛。”挣开欧阳慕华的手,如故摸索着朝前走。

  “等!”欧阳慕华伸手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如故还是撞上了楼梯转角,他疾步走过去,撩开被撞的那只手的衣袖,手臂上赫然是一大块青紫,而如故却皱了眉头低垂着眼眸,倔强的不发一语。

  话分两头,方才进入深林的“妇人”,顶着自己大红色头巾,遮着脸,左闪右躲的朝着山下走,仿佛后有追兵一般。

  白日的山林并没有狼群的威胁,但是对于深山老林来说,白日里的独行依旧不那么简单。

  这样的冬日之时,阳光正好,并不是十分毒辣,若是往日必然是一个不从的置办年货的日子。只是今日,村民们都欢欣鼓舞的念着他们的圣女,而那个蒙着头巾的“妇人”,显然不常出门,不知道深林之中的禁忌。不挑着露白的道儿走,非得要在树后面踩着柴草走。

  “嘎吱!”一声脆响。

  她一惊,回头睁大了眼睛张望一圈又一圈,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转身疾步朝前走了几步,又是“嘎吱”一声脆响。

  这一次她捏紧了头巾,转过身朝身后厉喝一声:“谁!是誰在那里!”

  回答她的却是静默,诡异的静默,甚至连风都不动了一般。

  她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有人给她说的故事,那是一个关于盐泽族里痴男怨女的世俗故事,但是最终凄美的爱情变成了怨恨和诅咒,潜藏在这一片山林。

  想到这里,“妇人”不禁透出了一层冷汗,急匆匆往前走,然而声音并未停止,只是一声一声的跟着。盐城冬季的风很冷,冷得这个土生土长的盐泽族人都经受不住的狠狠打了个寒颤。在最近的一声“嘎吱”之后,“妇人”终于忍受不住,放开了嗓子哀嚎“啊!”

  慌不择路的朝前跑,朝前跑,但是一个大力,向后车辙她的头,让他再也不敢停留,不敢回头,甚至不记得辨认方向,就撒丫子的朝前跑,头上大红色的围巾被扯开也完全顾不得,而围巾之下的人,竟是族长的女儿,阿花,她朝着更深的密林跑了过去。

  而在方才她抛开的地方,围巾被挂在枯枝之上,迎着冬季的冷风,若是夜里又是一段缠绵的鬼故事

  且说说阿花,她慌不择路的跑,直到一处石洞,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外面是四处萧瑟的静,先前还能看见的露白的道儿已经不知道在哪个方向,眼前的山洞她是万万不敢进去的。

  山林之中的路,不知道来时的方向,于是也就不知道需要去的方向,只知道顺着山势往下走,天色已经慢慢的黯淡了下来,而阿花以为自己可以很快下山,就像很多次跟着哪些年轻的男孩子们下山时候一样,因此身上除了银子,没带任何东西。

  当天边墨黑的时候,阿花依旧在山林之中徘徊,而寂静的山林模糊的轮廓,清冷的晚风,吱吱呀呀粗噶的声音,无一不让她焦虑万分,几近崩溃,路越发难走,却依旧没能够找得到那些男生曾带她走过无数次的道儿,甚至无法看见村子的灯光。此刻她开始想念自己的族长父亲,病坚信此刻自己没有出现,父亲一定会发动全部的村民来找她,只需要等

  “嘎吱”阿花倚着一棵老树跟坐着,后面传来一声空悠悠窒涩的响动,这一声,让她脑海中的那根弦蹦到了最紧。

  “嘎吱。”又一声,更近。

  “嘎吱,嘎吱”一声,一声的靠近,几乎就近在耳边,一阵风过,从她脖子里灌入,逼得她冰凉了身子,脑海中的弦终是断了,大叫着朝前跑。

  “砰!”一声闷响,她撞在什么上面,彻底的晕头转向,甚至于什么时候将自己调转了方向都不知道,只是当眼睛再次挣开,眼前是一个一袭白衣,长发飞扬,甚至还带着淡淡光晕的绝色女子。

  “神仙!神仙就我!”在她眼中,这是神仙,能救她的神仙

  这一夜,盐泽族内很安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第二日清晨,无月盯着堪比熊猫的眼睛从药房出来,手中拿着一个蓝布的抱过,叮叮咚咚的响。

  “早。”如故从房间里摸索着开了门,听到声音朝着那个方向打招呼。

  “早。王爷呢?”无月走过去,接过如故的手,声音带着干涩的沙哑,这才让他真实的体会到他是一夜未睡。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们待会儿出发,你先回去睡一会儿吧。”如故反握住无月的手,将他往外推。

  “我带你去正厅,昨日你应当只跟着去了一次,可能记不清路。”无月稳稳的站着,生怕自己一个不稳带的如故也跟着踉跄。

  “我带如故去便是。”欧阳慕华的声音自无月身后响起。

  不待无月转身,欧阳慕华已经出现在眼前,如昨日一般从容的接过如故的手腕,将人带到自己旁边,一副宣示所有权的傲慢表情。

  “嗯,那我先去睡一觉,出发之前让小云叫醒我。”无月看着如故空洞茫然的眼睛良久,终是轻叹一声,应了。

  如故松了欧阳慕华的手,自己摸索到墙根,一步一摸索的朝前走着。

  欧阳慕华这一次并没有去扶如故,而是在一边沉默的跟着,看着。走了不到五步,如故动作一顿,已经退了紫红却依旧有些浮肿的手指之上沁出了血迹,而如故却并没有停止,只是沿着记忆的方向朝前走。欧阳慕华心中泛着针扎一般的疼痛,他知道出了盐泽,如故便不想再依赖他,而现实也是,他并不能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无论他想不想承认。

  一条路下来,如故走走停停,欧阳慕华也在旁边缓慢的跟,看着她手指上出现斑斑血迹,看着她踩着凸起的石头踉跄,却始终不曾上前也不曾喊停

  如故站在门口,将手藏进袖子里,然后转身对后面说了一句:“进去吧!”

  “好。”欧阳慕华看着如故朝着后方,腼腆的笑,而自己却站在她旁边稍后的地方默默的看,看她对着空地的那一笑百感交集

  吃饭的时间总是很快,而当一行人终于打点好包袱准备离开的时候,所有村民都自发聚在了村口。

  无月看向领头的族长,眼神中担着疑问。

  “大家知道圣女今日便要走,所以特地相送。”族长拱了拱手,跟在后面的一个憨厚长相的汉子走上前来,手中还提着个篮子,上面盖了赶紧的棉布。

  “这是大家的一点敬意,还望圣女收下。”族长继续拱手,这一次却是朝着如故的方向。所有的村民方才都看见了欧阳慕华,对于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他们知道这是圣女的朋友,那也便是他们的朋友。

  无月接过篮子,塞进如故手中,里面放的,他大致知道是些什么,并不贵重,却是心意。

  “谢谢大家!”如故握着篮子,并不推脱,知道无月能接下来的,就一定不是什么过于贵重耗费村民生计的东西。

  欧阳慕华自始至终只是看,他在找,找那个昨天出尽了风头的女人,却并没有发现

  下山显然比上山容易些,只是这一次被人与被背的人掉了个个儿,这一次换成欧阳慕华背如故了,在村口当欧阳慕华提议背着如故下山的时候,如故并没有反驳,毕竟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以免拖拉到天黑又和狼群来个照面。

  山林之中依然有苍翠之色,不多时,就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

  “竟是又到了这里,只不知,是否还能有幸碰见雪狐。”欧阳慕华感慨。

  “王爷以为是狐狸精么?专往人多的地方钻?”如故调笑。

  “雪狐大多居于山顶,这里倒是鲜少有踪迹。”阿云也期盼的看着溪水的方向。

  “可能是下来觅食的。”无月简短的搭了句话,眼睛无奈的瞥着别的方向。

  溪流并不算很大,约莫三步的距离,从顺势的岩缝中奔流而下,源头已不可查,去向亦淹没在错杂的草木之间。在中段平缓的地方,搭了座建议的木板桥,显然是为了方便小朋友。

  欧阳慕华真极目探寻着山顶的源泉,却只见枯涩的土黄只见一道白影闪过。

  “你们在这等等。”欧阳慕华放下如故,扶她站稳后,急不可耐的朝着那个方向追索而去。

  无月上前扶上如故的手臂:“去前面坐会儿吧。”

  “公子,快看,那儿!”还未等如故坐下,小云带着惊讶和些许颤抖的声音传来。

  “哪?”无月回头,看向小云指着的方向。

  “就是那儿,半山腰那儿,看见没,血红色的!”小云惊慌的又指了指那里。

  “你扶着,我去看看。”无月显然看见了那大红色的影子,将如故交给小云,这深林的一路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若是危险,则当先发制人。

  “诶!公子!”小云扶着如故,急急忙忙的还想说些什么,无月却已经一个闪身淹没于树林之间。

  “无事的,就算是鬼怪也不会这么大白天的出来晃荡吧?”如故笑着拍了拍小云的手以示安慰。

  没过多久,无月就折返了回来,手里提溜着一块大红色头巾,并不完整,被挂出一个一个的洞破烂而诡秘。

  “你说的血红色东西。”无月将头巾递到小云面前,上面甚至连血都未曾得见,倒是糊了些泥巴和枯草。

  小云尴尬的接过那块红围巾,用中指和食指嫌弃的夹着,却是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拿着它站在一边。

  另一边没过多久也起了动静,欧阳慕华兴致冲冲的提溜着一团白色的东西从山上疾步而下。

  “居然还真被王爷给捉到了,真不知该说王爷好运还是这小家伙太不好运。”无月看着那团还微微颤抖着的白色绒团感慨,多少年以前,这样白色的绒团,在自己面前怕是何等的嚣张气焰

  “诶!这雪狐倒是特别,尾巴上居然还有一抹嫣红。”小云凑近了,伸手想要摸摸那毛茸茸的尾巴,前一刻还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狐狸却是张牙五爪的朝小云挠过去,速战速决,甚至还撒丫子准备跑,却是被欧阳慕华一把抓住了尾巴倒掉起来,狐狸立刻炸了毛,四爪并用的挣扎,却徒劳无功,最终精疲力尽的僵直了身子装死。

  小云看着自己被挠出了血印子的手背,再看看在欧阳慕华手里装死的护理,气哼哼的想要再给它两下子,却最终没有伸出手,只是在旁边干瞪着眼睛。

  “这是什么?”欧阳慕华看着小云手里拽着的红色围巾,觉得有些眼熟。

  “不知道,被挂在树枝上了。”无月简单的解释。

  “村子里一般什么时候下山一回?”欧阳慕华看着小云严肃的问。

  “这个并没有规定,约莫是七天左右会下山补给一次。”小云也不敢玩笑,认真的答。

  “一般几个人下山,是否会出现单人成行的习惯?”

  “一般都会是七八人一起,村民下山本就有些路程,所以似乎是轮班下山补给。”小云皱着眉回忆。

  “盐泽族之内,女人几乎不可能独自下山。”无月看着小云手中的艳红色围巾,插嘴道。

  “小云,你速回族中看看有谁不见了没有。”无月皱紧了眉头。

  “不用,我大概知道会是谁。我们迅速下山,若是应了我的猜测,外面怕是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欧阳慕华困了护理的四肢将它交给小云提着,重又背起如故,几人迅速的朝山下而去

  山下,在客栈之内的留下的人,似乎已经有些焦急,素离来来回回的绕着桌子转,嘴里念叨着:“王妃怎么还没回来,王妃怎么还没回来。”

  “素离,你能不能坐下来,这么来来回回的转的我眼花。”藏香停下手中的针线,实在是无法忍受的出声阻止。

  “你说,王妃是不是知道苏姑娘来了,所以拐着王爷私奔了?!”素离做了不到一会儿,又突然拉着藏香的衣袖说。

  藏香眉头一皱,针戳进手中,氤出血迹,“你啊,只要谨记,咱院子里的人不要多和苏姑娘接触。”藏香干脆放下手中的针线,转头严肃的对素离交代。

  “知道!知道!”素离愤愤然拽着拳头:“虽然那苏姑娘很漂亮,但是,我们是王妃一头的!”

  这边厢二人正闹腾着,外面突然闹腾了起来,有人的声音传来:“王爷王妃回来了,王爷王妃回来了!”

  “王妃回来了!”素离立刻站起来朝着外面跑。

  藏香也立刻站起身,跟着素离急急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房门开着,人应该也早已出去了。

  前院里,欧阳慕华牵着如故的手,站在客栈大厅之中,大厅正中坐着那几个前几日到达的黑衣之人。

  欧阳慕华只一眼便已经认出这些人,毕竟一身黑衣和黑衣之上圆月的标志可不是哪里都能看见的。

  “苏姑娘来了。”李四凑近欧阳慕华的耳朵小声说和。

  “她人呢?”欧阳慕华看向李四问。

  “今日清晨出去了,也快回来了。”李四下意识朝着如故的方向看了一眼。

  “王妃!”素离的声音自后院响起,疾奔而来,待这丫头入了大厅,不管不顾的就往如故身上扑,如故不躲,伸手接下了人,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王妃这是去了哪里?”素离抱着如故的手臂就朝旁边走,急于跟如故说说悄悄话,解解相思苦。

  “等”无月话还未出,素离已经拉了如故往旁边走,而那旁边是个桌子,客栈的桌子总是特别多

  素离并不知道那一声等是对她说的,只知道,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个长相清隽的男子给推开了,那人用手护着她家小姐,而她家小姐离桌子也不过毫厘之间。茫然的抬头,看见自己小姐茫然不知何事的眼睛,似乎知道了什么。

  “有没有撞到?”无月扶正如故,将人拉倒一边坐下,询问。

  “无事,没撞到,素离?”如故对无月露出一个安慰的笑,然后茫然的寻找着素离的方向,想要安慰一下这个从未离开自己太久的丫头。

  “我在这儿。”素离爬起来走过去,拉着如故的手,眼睛里有泪水一霎间涌了出来:“小姐,你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被熏了。”如故摸索着拉住素离颤抖的手,轻拍着安慰。

  “怎么会没什么,明明都看不见了。”素离哽咽着说。

  “好了,我困了,好几日未曾好好睡一觉,素离带我回房可好?”如故拉着素离的手站起来。

  “好。”素离拉着如故。

  “无月,你和小云跟我过去吧,浅照隔壁应该还有间房可以用。”如故拉住素离,转身对无月说。

  “好。”无月不再说什么,只是眼中的心疼却是如何都掩藏不住。

  “王爷,妾先行告退。”如故知道还有外人在,自然礼数周全的告退。

  “好,你先下去休息吧”欧阳慕华看着如故,脸上几乎没有任何动容,而心中早已是五味杂陈。

  “素离,走吧。”如故这才带着素离往后院走。

  “苏姑娘来了?”如故问另一边走着的人,她知道在那儿的是藏香。

  “回王妃,苏姑娘,前几日来的。”藏香看着如故的侧脸,严重也有清光,却是终未像素离一般孩子气的哭出来。

  “哦,浅照呢?”如故问。

  “我在这里。”再后面一点,浅照从转角处走出,上前一步打量着如故。

  “你可曾与那苏姑娘碰着?”如故皱了眉头问。

  “不曾,你不在这几日,我守在自己房里,未曾见着那姑娘。”浅照轻声答,同时抬头看向如故旁边的无月,心中有几分浅叹,眼神却是坦然。

  “这位是无月,这几日住你隔壁。”如故笑着测了侧脸,对浅照说。

  “无月,这是浅照,我从近城抢出来的宝贝。”如故回头,笑着开玩笑。

  “倒真是个宝贝。”无月一笑,摇头。

  “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么?”浅照凑到如故更前,盯着她的眼睛,眉头紧皱。

  “要看也等回了院子再说!”如故把挡了自己路的人推到一边,轻轻敲了下他的头。

  另一边,如故走了之后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在场的人,有惊讶有窃喜有漠然,各种气氛沉淀到脸上却都一致的表现出几分惊讶几分类似哀伤的东西

  “既然你们是倾城的朋友,也便是本王的朋友,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李四交代便是。”欧阳慕华也不多做寒暄只是交代李四苏倾城回来的时候叫他,其余就再没有其他。

  李四看着欧阳慕华上楼的背影,心中一叹,王妃的眼睛,他是觉得可惜了,更可惜的怕是还有与那一位相处的日子

  待所有散去,店小二从厨房出来,肩上搭着分不清明颜色的跑堂布,看着后院的方向,一直笑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严肃的表情,紧皱的眉头看不懂情绪

  后院,所有人都进了如故房间,在如故这里是没有什么闺阁禁忌,而无月和浅照则是基本没这方面的意识,而藏香早已习惯了自家王妃的这些习性。

  “你且坐下,让我看看。”浅照急忙走过去,也顾不得这些日子知道的礼数,拉着如故的袖子就到桌边坐下,另外几个人也都小心的围过来。

  “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何会弄成这样了么?”浅照严肃的对如故说,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冷冰冰的,平日里问声细语的人,认真起来也还是气势十足。

  “真是被熏了眼睛,只不过是被沼泽的瘴气熏的。”如故小小吐了下舌头,讨好的说。

  “什么时候的事?”浅照依旧严肃,只是稍微放柔了声音。

  “约莫七日之前。”如故在心中算着日子。

  “”浅照不再追问,只是沉下心来小心的探看起如故的眼睛。

  “事后可有做什么处理?”浅照仔细的查看了两只眼睛之后,直起身问。

  “因为沼气有毒,我用药为她敷了眼睛。”无月从上前,将手中的药包递给浅照。

  浅照接过药包朝无月轻点了下头,便急忙转身将药包在桌上摊开,一一区分着其中的草药。

  “你把手伸出来,我为您探一探脉。”浅照放下药草,在如故旁边坐下,将如故伸出的手引到旁边的桌上,小心的探着脉息,眉头稍展。

  “可能医治?”见浅照将手移开,无月急忙询问,另外几个人也都眼巴巴的望着他。

  这么多双眼睛殷切的望过来,让浅照内心的羞涩再次窜出,逼红了他的耳朵,却还是小声说:“体内尚有余毒,无月的药继续内服,我会再另配方子外敷,至多半月便可痊愈。”

  “那么手呢?”无月握住浅照的肩膀,满眼急切的问。

  “手?”浅照撑大了眼睛,捧起如故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仔细的摸着筋骨,却是让暂时舒展的眉头越皱越紧。

  “为何筋骨损伤如此严重?”浅照看着如故,眉目凌厉。

  “我的右手,是废了吧?”如故平静的问,嘴角甚至带着点点微笑。

  “”所有人都看着如故嘴角浅淡的笑,心中酸疼。

  “我会开些药,你好生调养,只要不是重活,还是可以无碍,只是弹琴”浅照垂着头,低声说。

  “无妨,我都谈了这么些年的琴了,原就想放下来着。”如故笑,摸索着拍了拍浅照放在一边的手。

  无月深吸一口气,走出了门,当他第一次入建业,听到的她便是与琴有关,而前世,她也是极爱琴的,无论是否为他

  苏倾城果然赶在午时回了客栈,一回来便直冲着欧阳慕华的房间去了,李四回头看着远离的背影一声轻叹。

  门吱呀一声开了,放轻了声音,房间之内所有的东西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床帐被放了下来,隐约能看得见起哄隆起的棉被。

  “慕华!”苏倾城走过去撩开帘子,直接往棉被上扑,是谁说过恋爱的女人都是傻子,不得不说在欧阳慕华面前,苏倾城从来不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

  “嗯。”欧阳慕华懒懒的应了一声,翻个身,将身上的人扶开之后才坐起身,看着眼前的女子。整整四年未曾得见一眼,然时过境迁,本以为不会蒙尘的喜欢,却是在这四年后的第一次相见,初见端倪。没有欣喜,甚至没能掀起任何波澜,让欧阳慕华清楚的认识到,有些以为不会变甚至一直执拗坚持的事情,在这短短的数月之内,翻天覆地

  “你回来了,现在几时了?”欧阳慕华平静的问,他看着苏倾城露出一丝微笑。

  “你怎么了,是生气了么?”苏倾城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欧阳慕华,想要去捧起他的脸看个清楚,然而欧阳慕华躲过了。

  “你是因为我选择去了隐门而生气么?”苏倾城看着欧阳慕华,眼睛努力的想要捕捉他的眼神。

  “我知道,我不该在那样的时候离你而去,但是,但是你又何尝知道,隐门选中的人又怎么会有我拒绝的机会?!”苏倾城看着欧阳慕华,眼中已经氤氲除了泪水。

  “我”欧阳慕华看着苏倾城,欲言又止,眼中的痛苦却不似作假。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这四年你一定很难熬,但是要知道我也很想你,每天每天的想。”苏倾城敞开了手臂,将欧阳慕华抱住,有眼泪自眼中滑落,透过欧阳慕华仅有中衣的肩膀,灼热着下面的皮肤。

  “那为何音讯全无?”欧阳慕华撇过头看着床帐,似乎真应了那一句生气,但是他眼中无论如何都保持的漠然,却泄露了他此刻平淡的心绪。

  “我怕,怕自己会退缩,怕一旦联系就会不顾一切的奔回来找你!”苏倾城哽咽的说着,甚至连眼泪都掉得更凶了。

  “唉,这次你还走吗?”欧阳慕华重重叹一口气,口吻惋惜,眼神清浅。

  “我这一次”苏倾城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更衣。”欧阳慕华轻声一叹,将人推开了些。

  “你是生气了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次好不容易拼了命提前完成任务过来见你。”苏倾城继续抱着欧阳慕华撒娇。

  “罢了,早知如此。”轻叹,欧阳慕华再次将人推开,闭眼摇头:“我知你的难处,又怎么忍心为难于你?”

  苏倾城看着欧阳慕华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这个男人是她从小便认定了的,不会也不能放手,但隐门她是弟子,是不能也不敢背叛的宗门,所以:“谢谢你,再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定然回来找你!”

  “我等你三年便是,我甘愿。”欧阳慕华说着,眼中已满是宠溺和无奈。

  “好了,现在出去吧,我要更衣了。”诱哄的语气。

  “好,那你快些,我让李四给你准备了午饭。”说完苏倾城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门阖上的刹那,苏倾城柔软清澈的眼神瞬间冷却,变作幽深无波的古井,眼角的泪早已风干,此刻绝色的容颜之上只剩清冷。

  而房间之内,欧阳慕华看着掩上的门扉渐渐卸了怜爱,一身清冷,对于苏倾城此行他并不知目的,但绝不会像她说的那般简单,究竟为何,恐怕与苏家脱不了干系

  午时,如故依旧在后院,她让素离和藏香去厨房端了饭菜过来,如故不去前面浅照自然也不去,而无月并不算是欧阳慕华的客人,他随如故而来,这样也算是凑了一个大圆桌,饭菜布齐,一桌人落座,素离嘴巴总是闲不住的,没动筷子嘴先说上了。

  “王爷今儿个怕是要挨饿了。”素离坐在如故边上,给如故布菜,顺便八卦。

  “这偌大的厨房,难不成还被你和藏香给搬空了?”如故摸索着吃饭,却依旧不忘记调笑。

  “非也非也,王爷怎么说也算是无肉不欢,可惜整个厨房就只有素菜,还好我和藏香去得早跟厨师师傅要了店家自己吃的几个荤菜。”素离往如故碗里夹一筷子鸡肉,邀功似的朝如故靠了靠。

  “为何?”如故果然不负素离所望,追问。

  “因为苏姑娘咯,隐门弟子常年吃素,并且,见不得肉腥。”素离说着就像笑,总觉得是王爷和那个苏姑娘联合给自家小姐受了委屈。

  “嘘,素离,莫要妄论人是非。”如故給素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安静的开始吃饭。

  素离见她如此,也安静了下来,只一边自己吃着饭一边给如故布菜。

  “王妃,我听李四说,苏姑娘只是在这里待几日。”藏香放下碗筷看着如故,接着说:“王妃还是小心些,这苏姑娘并非良善。”

  “嗯。”如故只是平淡的应了,苏家能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之中依旧保持一家独大的势头,这样的家族有几个能良善?

  “这几日,浅照要为我医治眼睛,想必是碰不上的。”如故说。

  “那个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无月皱眉,终于问出心中疑惑。

  “公子你竟是不知?”小云在一边插嘴。

  “民间传闻,王爷原先本是个痴情种,与这苏姑娘也是郎才女貌,两情相悦。”说道这里,小云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如故,似乎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继续说:“当年,建业所有人都以为这必然是要成了的一对,只是未曾想,崇阳王叛变,紧接着苏倾城拜入隐门,从此建业之内只见小王爷一人形单影只,寥落萧瑟,也让王爷从此性情大变,自甘堕落,流连温柔乡。”小云用颇带了些惋惜的语气说完这个故事,却在桌子下不知被谁踩了一脚,回过神,素离愤愤然看着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说的是崇阳王,而如故是崇阳王妃

  “若果真如此,那为何他要娶如故?”无月放下碗筷,紧皱眉头。

  “因为,这并不是真的。”如故终于也放下了碗筷,微笑着说。

  无月刚想松一口气,却被如故接下来的话给噎了回去。

  “我和王爷做了约定,当日我被苏家逼亲,只因为我不愿为苏家小妾,而王爷被朝臣逼婚,所以就定了如此协议。”如故坦然的说,脸上的表情并没有过多变化。

  倒是浅照抬头,看向如故,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却什么都没有,一双空洞迷茫的眼睛让他恍然悲伤,他知道,如故的眼睛,必然和王爷有关,若说情真情假,无人可知。

  无月也跟着看了如故一眼,却是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一顿饭在接下来的时间在各怀心事的沉默中度过。

  说说另一边,欧阳慕华穿戴完毕下楼,饭菜上桌,却并没有看见如故,习惯性问了一句:“如故呢?”

  “想是直接在房间里用膳,她方才差人过来端了饭菜去后院。”苏倾城转身,笑眯眯的看着欧阳慕华。

  “那便好,大家都吃吧。”欧阳慕华坐定,伸筷子动了一颗青菜。到了此刻他寻找着这一色绿的盘子之中是否有肉色,却发现找不着

  苏倾城看着欧阳慕华青菜入嘴,笑眯眯的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放进欧阳慕华碗中,轻声说:“这道菜还不错,你尝尝看。”

  欧阳慕华扯着嘴角笑,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而旁边桌的李四一抬头看见这一幕,默默的又低下了头,扒着碗里雪白的饭粒,嘴角却是默默挑出一抹笑,他绝对不会承认此刻内心的幸灾乐祸,因为谁都知道王爷最不爱吃的就是胡萝卜,而如今,呵呵

  “嗯。”欧阳慕华笑着轻应,夹起几条胡萝卜丝慢悠悠的往嘴里送。

  “如何?”苏倾城期盼的看着欧阳慕华。

  欧阳慕华就在苏倾城期盼的眼神之中装模作样的咀嚼,其实早在入口的那一刻就囫囵个儿的吞了下去。

  “挺好。”装模作样的咀嚼完,欧阳慕华温柔一笑。

  这顿饭之后的气氛都恰如此类,最后李四实在是别不下去了,猛扒几口白米饭,便放下碗筷起身飞快的冲着欧阳慕华说:“王爷,属下有急事先行告退。”

  “去吧。”欧阳慕华看着李四极力忍耐却依然微微颤动的肩膀,语气温柔的回了一句。

  李四感觉脊背一凉,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窜去了后院,待入了回廊,李四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而看着李四匆促背影的苏倾城,却微不可查的皱了眉,对于她即使在欧阳慕华面前可以天真些却并不代表她不注重礼数

  待一顿饭吃完,欧阳慕华的脸简直都快成了绿色,急急忙忙的去了后院,迎面李四走过来。

  欧阳慕华笑看着他,那意味不言自明。

  李四看见欧阳慕华,讨好的笑笑,撑着欧阳慕华尚有几步距离赶紧掏出怀里的油纸包献宝一般的送上去,说:“王妃让属下把这个给您,说是前些日子在临泽集市上买的,给王爷留了些,今日方才想起来。”

  欧阳慕华看着那个氤出些许油渍的纸包,他认识那纸,是宝膳斋的,当初在近城那宝膳斋里如故特意买的秘制荷叶鸡,不容易馊

  “还有,王妃说,苏姑娘约莫是不喜油腥,让王爷吃完后记得漱漱口。”李四说完,把油纸包塞进欧阳慕华手中,就兀自离开了。

  之后两日也都这般,如故在后院足不出户,浅照和无月围着她为她治疗眼睛,藏香和素离,除了一日三顿几乎不曾出现在大厅,大家几乎都要忘了如故这个王妃的存在

  这一日清晨,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急急忙忙的进了客栈。此一刻,欧阳慕华正在大厅之中准备用早膳。

  “卑职参见王爷!”那人惊讶于自己竟毫无阻力的进了大厅,看见了王爷,于是冒着冷汗请安。

  “来者何人?”欧阳慕华放下筷子和那一碗浓稠的白米粥问。

  “回禀王爷,卑职乃城主府衙役,特来为城主送上拜帖!”那小小的衙役颤巍巍的说完。

  “拿上来。”欧阳慕华向旁边端着粥默默吞咽的李四招招手。

  李四认命的放下碗,走过去接了那人手中颇具分量的烫金拜帖,呈给欧阳慕华。

  欧阳慕华结果拜帖,翻开看了一眼,落笔处赫然写着,恭候王爷携王妃驾临。欧阳慕华看到此,唇边闪过一丝冷笑,心想着,这个城主终于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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