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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 量子纠缠态

  我知道我醒了,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舒服得似乎四肢百骸都已经不存在,彻底没有**的束缚,这种舒畅自由,前所未有,我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因为身边的对话太有意思了。

  “洪进拼了命不让咱们弄醒她,尼玛就跟保护什么肉身菩萨似的,我给他下最后通牒,明中,你再不让开,我--------”

  “你能怎样?我就是拼了命不让你碰她,让她睡!”洪进似乎咬牙切齿。

  “你让李明中说,是不是要弄醒她,明中,你说,说话啊,别尽打瞌睡!”

  “别吵了,我们都指望她,这么大压力,换了是我,但愿我也可以长睡一觉啊!”

  “尼玛,咱们没时间了,在HETIAN都一天一夜了!-------”他突然看见我站在房间门口,一时间楞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闪出的居然是----泪花?

  “居然一天一夜了,你们不----叫醒我?”我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才发现踩在地毯上的一堆香蕉皮上。洪进居然弄了一堆香蕉皮在我的房门口。他们几个一直在客厅等我醒?

  看着长廊,我知道我们都在什么宾馆里,难怪这么暖和,而且还是套房。

  洪进和林治强大力扶住我。

  洪进笑得春花灿烂:“我的姑奶奶,你可得小心,我布置这个----陷阱是防止我打瞌睡有人进你房间弄醒你。”

  “29号那姑娘呢?”我看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只有我们几个。

  明中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没时间了,思理,你要的资料我们都准备好了,快来会议室吧。”

  洪进和林治强扶着我快步跑向同层的另外一个房间。

  看来这个楼层已经被我们----征用了。

  “什么资料?”我饿了,我想吃东西,但看来这三人都没好好睡觉过,我不好意思说。

  “你睡觉时候说的,说了足足两个小时,估计全说完了,你就彻底----睡着了。”林治强把录音笔扬了一下:“公开资料,非公开资料,李院士也帮了不少忙,都弄来了-----”

  什么?我说了两个小时自己不知所云的----一打开会议室的门,简直晕了,8米长的巨大长桌上堆满了文件袋,大约高也达到---5米?。

  “那李老师钟主任他们人呢?”

  “他们去北京了,最后期限就是今晚。他们希望你可以给他们-----一个好的筹码”明中替我拉开一张椅子,我坐下。

  林治强抓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问我:“宋,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洪进笑了:“饿坏了吧,先吃点-----我擦,我藏着的蛋糕呢?”

  明中拍拍肚子:“在我这儿呢。”

  林治强放下电话,靠拢过来:“涉及了天文,气象,历史,几何,数学,------和无数乱七八糟专业相关的,全科天才宋思理,看看,都在这儿了,就缺一个六分仪了,他们送来个,发现是坏的,这会正在来的路上,咱们的保镖队伍这两天就在忙这些了。”

  我拆开一个文件袋,里面居然是绝密文件,内容是关于秦始皇陵的。我又打开一个,看文字是国外传来的扫描件,是所有的麦田怪圈。再打开一个,火星的探测报告,木星的,地外文明的高清照片,对答内容,各种语言。。。。。。

  我双手插进散乱的头发里,泪水无声落下。

  “怎么了思理!”明中抽了几张面纸,我接过,捂住脸。

  “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这些-----都是我要的?我一点不记得啊!”

  林治强吓坏了,一下子蹲在我旁边:“YSL,你叫什么名字知道吗可别吓唬咱们啊!”

  洪进倒了几杯茶来放到桌上:“难道------这是Y要的资料?”

  明中和林治强,还有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喝一口茶,肚子直叫唤:“也许吧,我真是----太对不起各位了。我一直就知道该怎么----办的。明中,打电话给令尊和钟主任,我们保证地球安然无恙,不需要他人插手。不过林教授还得帮忙,我们要2万年以前的北天星空图。洪教授也要帮忙,分析一下石圈石头的地质年代,就是那些附着的微生物,不能有偏差,明中,也要麻烦你拜托钟主任,要新疆地质研究所提供他们可以提供的所有------晶体矿标。”

  所有人都答应一声,分头行动。我呢?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我只想好好回顾我的人生,好好看看这些同生共死的同事。

  我的馄饨和29号,22号,27号一起到达。

  他们带来了一个六分仪。

  林治强拿在手里摆弄一下,点点头:“这个没问题。宋,你要这个做什么?现在不都无线电定位了吗?”

  我怯懦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

  他竟然理解似地点点头:“你是饿坏了。星空图我很快就能给你。”

  明中把一列清单递给22号:“还要麻烦你们跑一趟乌鲁木齐,来回都要小心,你们----是可信任的,不能出偏差。还要----下湖一趟取----样。”

  29号见我没有穿,惊叫:“宋教授,你的外套呢?”

  “这里这么暖和我------天哪!”我跳起来往房间跑。

  没想到29号更快,已经飞速跳过香蕉皮开了门。

  我的乌蒂玛斯小手枪。

  29号拿着羽绒衣,放心地对我说:“虚惊一场,这楼层已经封闭了,我们专用,不太可能丢失。不过在编的武器,丢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呢!”

  “是我太不小心了。”我把小手枪和弹匣放在她手里:“现在不需要了。我们现在是彻底没有危险了。”

  她疑惑:“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相信我。”我能解释什么呢?

  我们回到大会议室,面对一桌的文件,我示意29号:“姑娘,帮个忙,把这些,都装回纸箱中,我要带他们都回到山上去。”

  “是!”

  林治强连上了打印机,打印机咔咔地开始工作。

  他大力把我按进座位:“馄饨来了,你快趁热吃。喂,你傻傻地在看什么?快吃!”

  我低下了头,拿起勺子,眼泪依旧不听话地往碗里掉。

  “好吧好吧,对不起我声音太大了,宋,你是如此坚强智慧的女人,怎么睡了一觉变得这么敏感?”他也会柔声说话。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一旦这一切结束,我们会进入另外一个宇宙,你想过结果吗?我们,我们现在的人生,很可能是另外一个---轨迹。而我们现在做的一切,什么秘密,什么国家利益,什么谈判------统统,都不复记忆。无论我们进入哪一个空间,我们的这些记忆,都将被彻底,完全地抹去!”

  明中把纸巾塞到我手里:“傻瓜,我们昨晚就讨论过这个问题,还是围着呼呼大睡的你讨论的呢。我们不可能重生一次的!”

  洪进本来帮着29号装箱,听到这里靠了过来:“也许宋说得对,我们-----会是不同轨迹。”

  林治强一拳砸在桌上:“我们都被打会原形!”

  “所以现在,我们就重温一下所有的快乐悲伤吧,等一切准备就绪,什么都是昨日黄花,烟消云散。”

  我说完,大口吞下一个馄饨。

  29号忽然风一样站到我面前:“宋教授,我不会忘记您的!”

  室内寂静无声。

  29号被这种沉默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无论到哪里,活着就好,不是吗?”

  明中仍旧是乐观的,首先打破沉默:“这样的事件,没有参照,虽然肯定会有改变,但不至于变成蚂蚁。思理,你保证成功?”

  我被他的乐观感染:“嗯!保证!”

  29号耸耸肩,继续去装箱:“能赶上这样的事情,多幸运!”

  明中开心地点上一支烟:“姑娘,别装那么整齐,思理打算一把火全部烧了的。”

  29号回头看看我,我点点头:“李明中最能了,一猜就准,这些都是----助燃剂。”

  “治强,现在YSL已经醒了,你去睡一会。”洪进拿起打印完毕的星空图,放到我面前。

  林治强一脸凝重地看着我:“文明,不会因此而飞跃?”

  我闭上了眼睛:“绝不可能因这种方式。这是自我拯救,不会-----飞跃。对不起。”

  洪进叹息一声:“治强,别难为她,不过宋,我认为我们会有残存的记忆的。眼下这个局面,我们总是怀着希望好一些。”

  我埋头吃馄饨。

  林治强拿一支笔敲了六分仪一下:“能转换时空,居然改不了历史进程!”

  明中拿起星空图看了看:“我还真想回2万多年前去,多了不起,已经知道北极星25800年的循环。”

  “是啊,所以伏羲拿的,不是矩尺,是量天尺。”我居然吃完了整整12个馄饨。

  洪进立刻端走我的空碗放到墙边的长台上:“女娲拿的就是六分仪?量天尺我记得是一种南方产的中药。”

  明中大笑:“还有点象!量天尺是我们戏称造父变星的。”

  林治强见我在仔细看星空图,停止了敲打:“南天有个小星座就叫六分仪。我国古代用赤道恒星制,所以也属于天球赤道星座。”

  我找一支红色记号笔,重重地标出北斗七星:“我要是睡着了胡说八道要一个克莱因瓶,你们怎么办哪?”

  明中一下子坐在已经空了的大桌上:“那我们三个就找个玻璃厂给你吹一个出来!”

  洪进看看林治强,也坐到大桌上:“你李明中有本事,我是肯定吹不出来。”

  林治强没理他们,和29号一起拿了封箱带开始封箱。

  29号悄悄问:“林教授,那是什么古怪瓶子?”

  “呃,传说中东海龙宫的宝瓶,嗯嗯。”他亦语气哽咽。

  我把星空图折好,塞进裤子口袋:“我相信明中一定可以吹出来的。好了,我们现在玩什么?”

  “随便你。”明中高兴地看着几十个纸箱。

  自从知道可能的结局,那种空洞的快乐似乎已经填满了每个人的心间。

  “大家都去休息吧,洪教授的仪器估计一时半会到不了,要从乌鲁木齐运来。”

  明中斜着眼睛看看洪进:“思理,这里有------基地,很快就送到,我们去也可以。”

  “别,谢谢了,等他们送来吧。穿了生化服也怪吓人的!”洪进故作惊惧。

  林治强和29号弄完了箱子,洗了手,抓了一根香蕉剥开:“我现在挺想喝酒的。”

  我瞪他一眼:“然后你也睡上个一天一夜,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傻等你!”

  他咧开嘴,塞进半根香蕉,含糊不清地说:“尼玛要知道你早明白怎么办,我------我-----”

  洪进跳下桌子拍拍他的背:“您老别噎着,咱们马上要为全人类完成一项壮举了!”

  林治强吞下整根香蕉,咽下,摇头晃脑地说:“完成之后,不但全人类不知道,咱们自己也不知道,尼玛这太让人兴奋了!”

  明中和我都笑起来。

  29号突然插一句:“我有个请求。”

  我们一齐看住她。

  她郑重地拿着一张白纸和笔,星眸闪动:“我想请各位教授写下名字,我要牢牢地记住!记住你们为全人类所做的!”

  明中看我一眼,跳下桌子,慎重地接过纸,坐下:“没问题,姑娘。”

  谁能拒绝这么诚恳真挚的请求呢?

  我们写完,她兴奋地读着:“李明中,林治强,洪进,宋思理。都带木或者水呢。”

  她捧着白纸,用力鞠了一个躬:“我去看看各位的晚饭好了没有,谢谢!”

  29号一离开,洪进也取了一张白纸写下我们四人的名字。

  “宋,还真是的,你们三个姓都带了木,就我是水。”

  林治强和我一齐伸手去抢那张纸,把洪进吓了一跳:“怎么了你们两个。”

  明中点了支烟:“缺金缺火缺土啊!”

  林治强和我又同时收回了手。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洪进用力拍了一下手掌:“怎么啦?”

  “让YSL说吧,我困了,我去休息会。”

  “你早该去休息了。一会晚饭来了我送你房间去。”洪进拍着林治强的后背,送他出门。

  明中轻声说:“命中注定的,嘿嘿。”

  我做个鬼脸:“你也去睡会吧,样本估计早上才能送到,明天全部准备就绪,晚上就可以开始了。”

  “我等晚饭,你是吃饱啦。”他看着纸上的名字:“你说,到时候我们不会形同陌路吧。”

  “谁知道呢。”我也去取了一支烟,拿在手上。

  洪进一把夺过去:“姑奶奶,你是睡饱了,治强愣是折腾了一天一夜的。你没事干就玩测字吧。”

  我脱了宾馆的一次性拖鞋,盘腿坐在椅子上:“伏羲亦自称青帝,司东方司春,又谓东帝。居木星。林教授文理皆通,拆字水平不亚于我的。不过明中更厉害,比李虚中有过之无不及。哈哈。”

  明中不理我的揶揄:“那你的理字带个玉,倒是凑得上木石前盟啊。”

  洪进一听乐了:“这么煽情?扯到红楼梦了,YSL,你倒是说说红楼梦跟曹雪芹有没有关系?”

  明中头也不抬地回他:“一点关系没有。那是太祖十八朝正史,思理认为是吴伟业写的,为的是感谢崇祯知遇之恩外带清廷篡改明史太不要脸。”

  洪进点上烟,深深吸一口:“我擦,原来治强的理论是从你这儿批发的?”

  “什么?”明中也点一支烟:“你两个在一起也讨论这个?”

  “嗯,他说曹雪芹如果有红楼梦作者的十分之一的学识,也不会没钱看病死在小破胡同的草房里了。”

  明中推推眼镜:“跟思理一个论调,我们宋大小姐,似乎天生使命就是颠覆常识。无论文科理科,她都照颠不误。也弄疯癫不少人的。”

  “行了,你们晚饭好了,我都被牛羊肉熏倒了要!”我打断他们。

  29号敲门进来,托盘上热气腾腾的。

  还有酒精炉!他们的晚饭居然是唰锅羊肉。

  我跳下桌子:“我闪了!”

  我开门到走廊上,香蕉皮都已经收拾干净了,29号马上跟上来,把房间钥匙给我一把:“宋教授,水果和点心一会就送来。”

  “现在不饿,一会饿了我打电话吧,你几号房间?”

  29号点点头:“好,我在901房间。”

  “记住了。”我正要开门,想起林治强来:“对了,林教授你去叫他一下,吃了饭再休息吧。”

  “嗯!”

  我开了门,打开灯,穿衣镜里的自己,蓬头垢面,活脱一个----西王母。

  推开浴室门,这个酒店估计才装修没多久,大理石台面,一尘不染。客厅面积不小,结构和WINSTON行政套房相似,有拐角大沙发和圆桌,没有一点西域风情,很欧化。看来29号已经让打扫过了,香喷喷都是薰衣草精油的味道。

  放了热水准备冲澡,门铃响了起来。

  我开门,居然是林治强。高大的身形依在门边,酒店柔和的灯光下很是憔悴。

  “对不起,我手机丢在你这儿了。”

  我让他进来:“好像打扫过了,你-----慢慢找吧。”

  我跑进卧室,关了热水。

  等我回到客厅,他已经找到了。

  隔着圆桌,我们就这么站着。

  他迟疑地问:“我们,是被选中的?被谁?女娲?还是你?”

  我站在那里,如站在滔天的洪水之中:“是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摸出一个小瓶子扭开,倒进嘴里几滴。

  我仔细一看,居然是细胞食物。难怪伊人不困!那是美国核弹之父研发的增加细胞免疫功能的神---水。

  “那洪进呢?他下来后是共工?李明中呢?你对其尊重若斯,来头必定不小!”

  “他-----是分支,缔造了根达亚时代。”

  “所以穆国毁灭源自内讧?我们不得不陷入滚滚轮回?”

  “本来,根达亚可以复兴穆文明,可惜被黄帝和同盟坐收渔利,导致分裂和流亡。明中的南极之行,是他回故乡。”

  “当年那里,春暖花开。我知道现在我们讨论这个,毫无意义,一旦仪式完成,从此天涯陌路。”

  只因最初的起心动念,才有如今的浩劫。

  “但愿可以,重返光音天。”

  在光年的百转千回里,天与地,也就一瞬间。

  我们就这么站着,咫尺天涯。

  他轻声叹一口气:“你后悔么?”

  “你呢?”

  他微笑一下,正如最初:“下都下来了,折腾到现在,沧海桑田,桑田沧海。眼下,自己惹的事,总要自己解决。”

  我也一笑:“所以何必问后悔,何必问谁选的谁。只是地球光阴里,你算错了两百年。到了根达亚时代,才纠正过来。”

  “这是我们的惩罚。26000和25800,区区两百年,错过多少次轮回。还要感谢明中,不然这一劫之后,又要往下堕,继续------错过。”

  “他是---顺孝义。”

  他眼神迷离起来:“是-------”

  我阻止他说出来:“也是我们的-----一个错误。”

  他闭上眼睛:“五残之苦,都是他在受。”

  我不再说话,拉开窗帘,俯视街道,车水马龙,华灯初上。

  “我们,能解救他么?”

  “你----可以。”

  “这个轮回,他受哪一残?”

  “断袖。”

  他跌进椅子里。

  我倒了两瓶矿泉水进随手泡,接上电源。

  直到水开,沏上茶,放到他面前,他仍旧没有说话。

  “不单是他,后面所有下到人间的,都在受。幸而有了根达亚时代,象雄文明,才-------”我尝试说几句。

  “才一次轮回只需受一个。除非我-------们都回到家,否则永生永世不得停息。”他拿起茶杯,又放下:“这一世,你比我清醒,你要告诉我,什么是回家的路!”

  我摇头。

  他也明白了。时空立刻要重置,我们也许就此错过。

  我也不知重置之后究竟会如何。

  一切的缘起,是十万亿世界中那一层位于光音天的妙曼空间。隔了莲池瑶台甘露繁花,低吟浅唱音声绕耳,一朵笑容的柔光掀起的波动,经过多么遥远的距离,触碰,振荡,汇聚在一起,坠落。

  在人间,这叫**情。参照物,叫做仇恨。物理模型,永远无法完成。

  他站起来,站到我身后,看窗外:“我们先保全,第二故乡。”

  不正是这个理由,我们才又站在一起的么?

  “以太形式的作用力,让我们重新都聚到一起,象雄文明,称之为业力。最初的能力还在的时候,已经精准测算会有这一场风云,到了穆国时代,你也出了差错。”

  “你怕,一场简单的万千凡人常常进行的仪式,我们会----出差错?”

  我转身对着他的眼睛说:“当年你埋葬了我的肉身,锻造了Y,回到二禅天,可曾找到我?”

  他漠然摇头:“如一面明镜破碎,每一个裂片都有一个自己,记忆的片段也是如此,以为是全部,恰恰只是一个碎片。战争一旦开始,仇恨便蒙蔽了一切。最重要的使命也会遗忘。”

  “因为再坚定的使命,敌不过业力。你尚且如此,何况芸芸众生。”

  “织女星入主北极时,你已经回到三色二禅天,为何再入轮回?”

  我苦笑:“我自诩能够再回,所以再来,可你看看现在的北天星空,斗转星移,我仍在人间。”

  他抓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一切只因隔了千山万水的一个笑容,一声哦--------。”

  “从此因果循环。”

  我坐回桌边。

  “你也没有----放下。”

  心弦波动。万流奔腾。

  “放不下,对大西州的仇恨,放不下,对神农对曦和对羿夫妇对蚩尤所有这些兄弟姐妹纵横天地的誓言--------对他们的愧疚,放不下-------”

  回忆如脉冲星每秒万次的转动,我几近窒息,在这个人类属性的身体里,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们没有学会宽恕,没有学会慈悲,------”他伸手接住我的泪水:“我们爱得---太自私。思----理-------你怎么了?深呼吸,深呼吸!”

  我迷迷糊糊看着他把我放到床上,似乎有房门打开关上,又打开关上。随后是一种很惬意的冷风。

  我几疑自己已经死去了,意识被银河旋臂席卷,裹在无数光影之间,穿插了人间的家仇国恨,地核,金星核,太阳核,水星夺取矿产资源大战,曾经存在于天宇之间的所有意识形态,穿梭于长蛇星座的星际航道,----------一切记忆碎片纷纷冲进银河中心。只有那里才可以绝对静止,只有那里才是安宁永恒。那里,那里--------不会再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色身香味触法。我在氢核聚变里体验能量的产生,在试管中笑对细菌的离合悲欢,在银河的呼吸里,是一些什么声音?是谁在打造行星?

  我睁开眼睛,意识回到身体,天花板上的吊灯,肯定不是节能灯,大概80瓦,钨丝的纯度挺高的,可是怎么一点热量我都感觉不到呢?为什么这么冷?我正要动一下,突然被视线里的一根尖锐物体吓一跳。

  “别动!告诉我现在头还痛吗?”

  他的声音低沉,正如那最初的一声“哦------”。

  “好------冷。”

  我侧过脸看着他,我知道我的脑袋上不知道扎了多少银针。他起身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回到床边坐下,他挥手收针:“你一直在喊热。现在,清醒了?想喝水?”

  “我-----”

  他突然笑了:“你脑子高速旋转了两个多小时,你是饿了!我去-----找点吃的。”

  其实我一点不饿,但还是点点头。

  他正拿了钥匙准备离开,突然又折回来:“你-----不会有事吧!”

  这次轮到我笑了:“中华医药创始人替我扎的针,我会有事吗?”

  灯光下,他的眼睛亦会明亮如炬:“你是---没事了!”

  客厅门砰地关上了。

  我跳起来冲进浴室,直接无视巨大的梳妆镜。

  混在人间已经够惨,还混得比西王母还西王母,以后到五残星上去混算了。水蒸汽溢满了浴室,热水淋下,温暖回到身体里,因为想着他不知多快会回来,我只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找到电吹风,接了电源,居然不工作!

  门铃响了,我匆匆用浴巾包了头发,跑去开门。

  竟然是29号,推了小推车进来,见我一楞:“宋教授-----你------洗澡了呀!”

  他在29号身后站着。

  我们对29号需要解释什么吗?

  我点头:“是啊孩子,不过电吹风坏了。”

  他立刻说:“我去拿我房间的给你,别让这姑娘忙了。”

  “谢谢林教授,不忙,这是我的工作。我去拿个新的。”

  我拦住29号:“回房间去睡觉,明天有你忙的!”

  她立刻立正:“是,立刻就去睡觉!”

  做个鬼脸,转身出去。

  他很快回来,手上拿着电吹风。

  “我---先去吹干头发,你---先吃吧,你---饿了。”

  他拉住我,用力拥我入怀,颤栗着呢喃:“让我抱抱你------”

  我也颤栗着,感受身体传达的温度:“29号说不定马上-----就------来-----”

  “让她来,为了一个笑容,生生死死体验轮回,天界都敢反,会惧她嫦娥的一个侍女?”

  他是完全彻底地记起来了。曾经的惊天地泣鬼神,曾经的天罗地网,无处容身。

  我们陷于时间和空间交织的网,渐渐沉重,渐渐下落。细胞裂变,镜面破碎,幻化无穷的能力,渐渐埋葬,浓缩,被禁锢于沉睡的DNA,封进松果体中。

  我环住他的腰,熟悉而默契地埋首于他胸间。不去想明天之后,时空转换,聚散无常。

  我们此刻,仍是宇宙洪荒时,处于量子纠缠态的两团光。

  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只有一张酒店便笺。

  “我在办公室等你。”落款处画了一条绳子打了两个结。画得着实不错,很有立体感。结绳纪事是有正史传承的发明。也是中国结的最早起源。源自伏羲女娲。

  我笑一下,看看床头柜上的小钟,已经早上九点四十分了。快速收拾完毕,今天,是人类的大日子!

  推开会议室的门,浓郁的咖啡香,一个个精神抖擞的特警们站在窗边,他一个人坐在长桌的尽头,一手拿着六分仪,一手拿着咖啡,面对笔记本。明中和洪进坐在进门处的椅子上,面前是煎饼和羊肉串。

  29号看到我来了,马上拉开椅子:“宋教授,早餐还是馄饨?我炖了参汤,还有-----”

  “就参汤馄饨吧。”

  “那您就别喝咖啡了,马上就来。”

  洪进见我坐下,马上把一份文件递给我:“宋,分析报告。”

  明中油乎乎的手翻开笔记本:“向天坟凹面的高清照片,思理,现在看吗?”

  我凑过去,明中悄声说:“他不知怎的,九点钟进来一声不吭,对着电脑到现在。”

  洪进偷偷踢明中一下,也压低声音:“我昨晚拿到样本就开始工作,2点多结束,上来路过他房间,灯还开着,我按门铃半天也不来开门,看情形,暂时不理为妙。”

  我瞪洪进一眼:“大事当前,你倒胆小起来。明中,令尊那边有消息吗?”

  “他们早上九点开会。十点结束。刚才发来邮件,说一切按照我们的意思完成了。”

  “什么叫完成了?”

  “不需要他们插手Y,保证地球安全。思理,国家荣耀,民族存亡,都在我们-------手中。”

  “那钟主任和令尊现在在做什么?”

  “准备来这里。”

  我倒吸一口冷气:“明中,这不是好玩的,你------”

  “思理,我阻止不了,这么大事,他们能不来?”

  林治强见我们交头接耳,他距离太远听不清,合上笔记本走了过来。

  洪进擦干净手,倒一杯咖啡给他,转身问我:“你怕他们------多事?”

  我不出声。

  林治强拉张椅子坐到我右手边,轻声说:“先吃早饭。”

  我拿过明中的笔记本,看那些高清照片。

  刻画现在很清晰了。只有我和他看得明白意思。

  我关了文件夹,重启一个文档页面。我需要找理由阻止李深和钟主任。

  明中和他同时意识到我的企图。

  一起合上笔记本。

  明中笑了:“治强,你先说。”

  他居然也会谦让:“你先!”

  明中找张纸巾,边擦油边笑着说:“我们现在就出发,他们怎么也赶不上。”

  “让她吃完早饭,我们到了,你就要求封闭整个驻地。”他微笑着说,语气平和。

  这么快?

  这么快?

  “矿-----矿标呢?”我临时找个问题。

  明中点上一支烟:“洪教授已经接收了。”

  洪进大力点头:“非常齐全,水晶,方解石,祖母绿反正所有的包括钻石和单晶铜都有。”

  29号送上参汤馄饨。我拿了调羹:“克莱因瓶准备好了?”

  洪进怪叫:“什么?什么?!!!”

  明中和林治强再度同时说:“她逗你玩的!”

  两人也都楞一下。互相注视着。

  洪进拍拍我:“这两家伙怎么了?”

  “量子纠缠。”我低头加快速度喝汤。

  一分钟沉默之后,我转移话题:“洪教授,你的报告数据肯定准确?”

  “不能保证。”他也逗我:“光谱仪啦,显微镜啦,放大镜啦,如果本身质量问题,怪不到我头上。”

  明中幽幽插一句:“思理是在-----做给无关人等看,学历史的都这样,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说上三个钟头,只有一两句是关键。”

  林治强居然没有发作,也幽幽说一句:“根达亚文明真厉害,天生宿命通。”

  洪进站起来:“你两个这次倒没有同步。宋,你吃完了没?吃完了我们出发!”

  我喝下最后一口汤,把空碗给他看:“干干净净。出发吧。”

  洪进一把把我按进椅子:“等等。”

  这一下林治强跳了起来:“你小点力气,一会有你干活的时候!”

  洪进大笑,眼泪都迸了出来:“金风雨露,滚滚轮回,兄弟姐妹们,故地重游吧!”

  明中和林治强以最快速度一起拉开他与我的距离。我们两两隔着三把椅子的距离对峙。29号和27号也在同一时间站在中间椅子的位置。两人也似乎有默契,背对背面对我们四人。

  本来,洪进的记忆被唤醒很正常,他本是水神共工,但明中和林治强都知道我和他的那场旷古大战,擎天柱断,归路绝,这起因是我愤其暴雨连绵,将水星打得千苍百孔,脱离轨道,成为生物地狱。但他之后被惩罚坠落人间,算起来,是我的罪过。

  我握一下林治强的手,走向洪进:“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是我的过错,请你原谅我。”我深深鞠躬。

  众人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洪进泪流满面:“没有对错,折煞我也。擎天柱断,穆国沉沦,我罪当诛!本是同根,流离颠沛,-------”

  更没想到我和洪进,抱头痛哭。

  29号强行拉开我们:“出发么?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27号突然笑了一下:“比凄凉广寒,遥望人间要好吧!”

  洪进看看29号,又看看27号,破涕为笑:“都齐了,都齐了,万物皆有默契,凡事终归定数,”

  29号看看明中,明中点点头。

  我和林治强交换一个眼神。7星阵,各自就位。

  现在,跟时间赛跑。记忆已经不仅仅是远古回声,共同的基因中埋下的最初的根,已经伸枝发芽,当多少万年的时光在一朝一夕涌来,肉身,无法承受其开花结果,我和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明中的嘴角已经开始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