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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 末日烟火

  现在回想起美国这一周。称得上幸福两个字。他见到了威廉,也让威廉差点把舌头咽下肚子里,我不明白威廉怎么就记得在上海华尔道夫是他向我们道歉呢,可能我闺蜜的喜好还是漂亮男人吧,他是一定断袖了,王家是要无后了!威廉那天的失落可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而是跟他有关系。尼玛!我事后问强他是不是觉得威廉看他眼光有点奇怪,他一本正经地说他是曾经着了洪进的道,被骗到同志酒吧去过,差点出不来。我也一本正经地觉得要我相信这件事,最好带我再去一下那个酒吧,然后他半天不理我,最后还真同意了,让我提着两把手枪一起去。被我训草菅人命窝在浴缸里憋了半天,才意识到我从一开始就在跟他寻开心。最后追着要揍我害的我从三楼没站稳差点滚到二楼才算老实,那天临睡前检查手枪,发现弹匣都被他藏起来了,还好我早料到这一手,有备用的留在床底下小盒子里,当他面装好,青个脸看我半天,才熄灯。说我浑身红花油味道跟抱着同仁堂似的,却是又温柔如絮絮柳叶飘荡在扬州琼花怒放时节。

  跟马克的见面才叫一个针锋相对,首先马克比他高,金发碧眼风姿翩翩,修长身材着西装实在走在街上令人回望,遑论坐在俱乐部的中央花海里,两个人意大利语互相冷嘲热讽半天,我一句意大利语就让他两都歇菜,当时我是怎么说来着的?对了,说我的表妹,玲玲,珑珑,一个学音乐,一个学分子材料学,都是好看聪明的适婚女,这次的下午茶是相亲,他们两个再这么说话,我就带着妹妹们转桌子。于是东西方两位帅哥沉默地虎视眈眈半晌,都忍不住问相亲对象什么时候来,我说早就来了,就你们两位,没事我就先走了,你们四位自己聊。转身英文跟表妹们说一句,姐姐有事要去看看最新的射电望远镜长什么样,你们慢慢喝,晚上再见。哧溜我就闪了。后面就听到强说了一句意大利语:“马克,拜托你了,晚上见。顺便告诉你,我和莎莲已经结婚了。这两个你随便挑。”然后在纽约至少三个城区上演疯狂追车。后来听说在布鲁克林大桥被追上了,然后发现我根本没上车,再赶回上东区俱乐部我们喝茶的地方,我已经跟马克解释了我的确嫁人了,也的确想把妹妹介绍给他,强红着脸坐下来的时候,咬牙切齿地对着表妹说了一句中文:“你们两个谁对我有意思?”我笃定地看着我的妹妹们,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问,我也早就教会了统一回答。玲玲和珑珑齐声软软地台湾腔问:“您是公爵么?”随后马克就见到我们姊妹三人笑得快要滚到地上去了,不明所以地客气问他:“她们说什么?”强实在算是高智商学者,当时冷静一下便也笑一声:“她们愿意同时嫁给你。”马克啊了一声,狐疑地看看我,我摇头:“不包括我。强是希望以后可以经常去长青宫玩,多一个借口。”后来当天吃简餐赶着看歌剧时,马克明确表示即便我嫁人了,他仍旧有追求我的权利,把林治强气的实在不轻,面子上还要一副欢迎随时来决斗的口气。憋到走进歌剧院时,愤怒说了一句:“拉达梅斯甘愿为阿依达赴死,我也一样可以为莎莲。”马克有些吃惊,似乎有些动摇:“爱情没有戏剧那么悲壮。”我那时优柔地看着强,暮色中苍茫而坚定的眼神,握住他的手:“这个世界上谁敢活埋你,我先活埋他。”他笑了,牢牢把我的手靠在唇边:“绝对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回家之后却是对着我的晚装发一通牢骚,说是太暴露了。尼玛!立刻决定剩下的每一天都要抓紧分分秒秒捉弄他。可惜他带来了二舅,二舅告诉我他早就用银针飞渡治好了自己,也终于学会了心法,所以大约四年前就彻底好了,但怕大舅再想办法对付他,一直装傻,这一次见到我决心对付大舅,他才愿意站出来。强在边上大致听明白,我母亲当年受到大舅无数刁难,二舅彼时沦为帮凶,幸好我父亲受盟约的驱使,誓要娶母亲,才将她解脱出来。谁知大舅接着就对付二舅,让他中了至今都不明原因的毒。我考虑了一下,指示律师暗示大舅我可能要求司法介入。如果这个方式有效,大舅怕是会躲到国外去,那对大家都好。强也赞同这个提议,于是大家分头去行动,我还希望二舅到时候可以接任大舅的位置,毕竟杨氏不可以破产。

  祭祀那天偏巧下了雪,素冠荷开在玻璃龛中,他告诉我虽然这里有保安,而且是独立的墓园,但很可能还是会被偷走,所以还是买了比较合适,前提是保证全纽约只有他有这种花。否则告到大舅破产。尼玛!他倒一点不在乎下雪,真正地三拜九叩,怎么拦也拦不住,说他心甘情愿不许阻挠。我心疼他浑身湿透,他倒是担心我穿得太少。周六又去拜祭一下父母,所谓暴风雪预报倒是积雪连8英寸都没有,这一次才发现那玻璃龛很特殊,能保持恒温,竟然是传说中的恒温玻璃?他笑我也有后之后觉时候,的确是还在研制中的特殊玻璃,配备了防水电池,他的实验室会定期来替换和检查湿度。那天离开墓地我带他去博物馆地库,打开沉重保险柜,搬出永乐大典,拍下关于初始盟约的照片,他不以为然地称什么考验什么劫难我们都可以过,我也强迫自己相信。我们什么劫难都可以过。还清楚地记得献血的时候,他跟罗伯特博士大声争执,要跟他共享我的血液研究数据,博士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丈夫简直无法接受,我也反复让强明白罗伯特博士研究我这个CASE很多年了,我每年存血,连基因图谱都是罗伯特的实验室画的,越说强的要求越是复杂,最后逼博士要么跟他共享关于我的所有数据,要么从此再也别见我了。最后肯定是我丈夫大获全胜,当场就是律师协议电邮传送签署了电子签名啊。听他们的对话,强居然是这个领域的名人,所以罗伯特才一让再让。尼玛,我装着不知道更合适!

  回到上海我也必须要回礼,保险柜里取了传世龙凤玉佩一双,放在手上想到他那个时髦样,实在没用。正踌躇他催我快点,林父林母都在等着,快去快回我要倒时差。见到我捧着一对玉佩,觉得好笑:“要我挂在腰上?”

  “暴殄天物!”

  “恩,一针见血,差不多我从小到大打了十几块是有的。”

  “明天街上买个石头磨几下给你戴!”恨恨关上保险柜门,给他一枚球状小玺:“拿着这个,祖父给我的,说是什么玲珑玺,笨的时候摸几下,能变聪明一会儿。”

  他皱眉,觉得我在跟他开玩笑:“你试过?”

  “恩,很管用。你现在就能试一下。”我取了手机放进手袋。

  “尼----意思我现在很笨?”他讪讪小心放在西装口袋里:“再不走就抱了!”

  车到新天地,司机没有驶上车道,直奔地下车库:“记者已经蹲守很多天了,先生和夫人还是下面进电梯吧。”

  到了地下车库,仍旧有记者,我戴上墨镜,他小心替我摘下:“我正要诏告天下,他们自己来了,挺好。”开了车门就拖我下车。

  司机替我们挡着路,跑进电梯,他笑着对那些话筒说了一句:“东岸的那些传言,我都认了!”

  随后如同炸开锅一样。司机真是好样的,顶着电梯门不让他们冲进来,我们得以安然上升。东岸的传言?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一脸成就感:“YSL太有名,没办法。你的什么超级粉丝登了纽约时报全版广告祝福你,还威胁我要是对你不好,死无葬身之地。”

  “----谁会这么做?”我知道是谁,但还是装傻。

  “马克?威廉?可能你还有什么隐秘追求者,都可能,我习惯了。传言我死皮赖脸追你,插手你家族事务,你律师大概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发声明,我也懒得理,就都认了吧。只要你是林太太,说我入赘都行。”

  我皱皱鼻子:“我怎么不知道?”

  “你----忙着约会看歌剧,没那个时间啊。”

  “-----”

  “好了好了,就是你射击训练的时候我看了看新闻。思理,我是男人,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只要不是胡说你,我都接受。”

  来不及发表意见,就进了门。

  我是诚心要来奉茶的,结果林母说还没到办事时候不需要,赶快吃饭,然后休息要紧。听说我还需到庙里去参加水陆里的焰口,很是知礼地取了两万现金给他,叫他装信封替他结缘。

  他方明白我那手袋里成捆的红包的用处。吃完饭想要溜回去,他担心记者没走,便在二楼他房间靠着。却是朦胧睡了过去。睁开眼睛十一点多钟,他不在,起身看到身上穿的是宽大浴袍,想了想开门去找他,听见小房间有声音,站在门口,似乎他在打电话。

  敲门就进去,他着了居家服执了手机,见了我搂着我继续说:“-----就这么定了,别到时候给我出洋相就行。”收了线,看看我面色,点点头:“还可以,索菲告诉我,你对寝具要求很特殊,我们还是去你家吧。你那寝具都不是成品,需要定制。能走?”

  点头,半梦半醒地换了衣服回家。

  见到自己的床爱死,脱了毛衣就钻进去。他蹑手蹑脚去洗澡,然后发现没有他的睡衣,似乎也不喜欢酒店浴袍,就这么夺了我的被子。我抢了几下没抢到,索性作罢,迷糊地哄他一句:“实在不想动了,冻死算了。”

  他不出声,我只得自己往被子里靠,最后还是靠进他怀里。他轻笑一声,知道自己此刻分外性感。我实在困,吻他一下,就在松香里入梦。

  此后两日他拎了些西装睡衣来挂在客房衣橱里,我则不知怎么回事屡屡犯困,跟晓东吃饭也平白打起瞌睡来,他认为我是时差没有倒过来,每天见我早早入睡也算安生,独自一人忙他的笔记本,常常午夜梦回见他还在敲击键盘,屏幕上依稀什么动态模型。我假期还没完全过,所以懒得翻笔记本,点了看看那些八卦,也没有什么新意,都在猜测我们是结婚了,还是没结。但这种嗜睡是很不好的习惯,到了12月20号,所谓的末日,我晚上七点准时要到寺庙放焰口,燃些纸钱,顺便跟师父们结缘,他陪着我去做头发,倒是十足耐心地看发型师替我打理发髻,插上珠花,虽然我知道他好奇庙里的一个佛事我能如此慎重,比去结婚注册都要注重仪容,我也懒得解释,就想着结束了好回家卧倒。他私底下不停在上什么佛学网当场学习水陆道场,哈哈。去寺庙路上他提及今天是末日,洪进他们弄个烟火表演迎接末日,让我们也去看热闹。

  到寺庙内坛外坛结了缘,延生往生牌位大拜过,在大殿上香,看师傅升座开始,好几个小时等着通疏,最后看我化堆成山一样的锡箔,倒始终庄严端正。出庙门他终于舒一口气,对着满天星星仰望:“思理,没想到有这么多孝子贤孙来做法事。”

  “照道理7天应该每天都在的,我这次是偷懒了,不过送圣,就是最后一天,还是要来一下的。亦算圆满。”

  “我有两个想法,第一,我没吃晚饭,现在已经十点多钟,必须去学校了。第二,我在想佛教婚礼是怎么样的?跟夏周制是不是差不多?”

  “------这两个想法,语病很多呢。”

  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想来太晚了,已经让司机回家了。

  “所以我给洪进发了消息,他回说马上叫披萨,还说明中也会来和我们会合的。思理,我们---暂时保密?”

  “当然保密啊,以后也保密。一直保密!对呢,明中蜜月结束了?其实吃晚饭很不需要,过午不食人间烟火,以后我真该晚上不吃饭了。”

  他半天不吭声,快要到学校了,才说一句:“身在人间,不吃人间烟火,吃什么?”

  倒也一时回答不了。

  到了他们化学实验室,洪进和几个学生穿着白大褂,正在清点烟花,见到我们,大声说:“现在严禁烟火哈,-----你两个穿成这样?这么隆重?我擦,给李明中看的?”

  他笑:“去你的,和思理去了寺庙,她做法事。”

  “哦----知识盲点。”洪进把两件白大褂递给我们:“穿上吧,别烫到了。”

  他细心帮我套上,笑:“倒是可以挡风,从头到脚包得严实。”

  洪进斜着眼睛呲牙:“我擦,你老当她是三岁小孩?人家是ysl,什么事情不会干,还要你多事帮她穿衣服?实在肉麻死我了。”

  他也套上,丝毫不在乎旁边还有几个学生站着:“尼玛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还是对我有意见?”

  学生狂笑,躲到外面去了。

  洪进一下子憋住了:“我擦-------我擦--------”

  我打圆场:“好了好了,洪教授是为你好,我先前告诉他你老把我当女儿对待。”

  这下轮到洪进大笑。

  我拍拍林治强的手臂:“他和你兄弟情深,总是担心你被我欺负。”

  洪进正色看看我:“宋思理,你的履历------亚历山大得很,不过我兄弟的履历,也是金字塔尖的,我是衷心祝福你们的!”

  林治强忽然用力拥抱洪进一下。两人并不说话,但似乎都如释重负。

  “哈哈,表演侠骨柔情给思理看?”

  明中说得清朗。伊蜜月回来,越发清瘦,着了翠绿的防风衣,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我拖张椅子给他:“足足一个月啊,玩得开心么?欧洲?”

  他摇头:“澳洲。我家老婆做主,从布里斯班一直开车到西澳,横穿两千多公里。”

  洪进听见摩托车声音,到外面去接披萨。剩下我,林治强,明中三人,一时间无话可说。

  林治强见我不想说话,随便起个话题:“明中,和田那事你怎么看?”

  明中挠挠脑袋:“我稍微考虑了下,和田那边有国家一些重要项目基地,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什么同学啊,或者曾经遇到过的同行,跟我们开玩笑来着。也说不定本身就是实验的一部分。”

  倒是很客观,很有道理。

  林治强也觉得他有理:“就等你回来可以建模,比对一下谁能同时认识我们四个。还对我们现在的位置一清二楚。”

  明中转动椅子,对我说:“思理,我们认识的差不多重复,治强,洪进认识的也差不多重复,只是国家项目参与人,往往是高度保密的。”

  林治强也转动椅子对我说:“思理,你回国时间不久,又执教历史系,可以从你在这儿第一天开始写名单。”

  洪进把披萨,热橙汁,鸡腿,蘑菇饭统统放在小圆桌上:“少爷小姐们,开饭!”

  明中近水楼台,拿起一块咬一口:“治强说得对,我们在这里时间久,熟人面太过宽泛,思理最合适。”

  洪进很快跟上我们的节奏:“我就说核心位置属于宋思理。”

  林治强洗了手,把蘑菇饭端给我,自己拿一块披萨,放在小纸盘里:“明中,那你先建吧,然后我们筛选,谁最近销声匿迹了。”

  明中见我一直不说话,轻声问:“思理,你怎么看?”

  “变量太多。”我老实拿着一次性小叉子吃着奶油蘑菇焖饭:“你们的前提假设根本未经证实。和田如果只是个随机地址呢?最可能的假设,应该东西是林治强发的,但他自己忘记了。我能看到的就这么多。”

  明中皱眉思考:“可是我从来没有介绍治强认识你,而且他根本没有跟你重叠的轨迹。”

  林治强看看我:“嗯嗯,我来自平行宇宙。”

  洪进喝着橙汁:“我认为李明中也属于核心位置,只有李明中同时认识我们三个。”

  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明中吃了两块披萨,喝了点橙汁,擦净嘴:“就因为46箱白纸,两个六分仪,治强一厢情愿写下,又忘记的几张纸条,思理没那么容易甘心下嫁吧,咱么----还是得跑一趟和田。”

  但他话中的幽怨倒是令人辛酸。

  林治强和洪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只有打岔:“我建议我们把箱子和白纸再进行高温辐照。所有的都试试,什么铍放射之类的,还有木板,应该还有!”

  洪进大力拍我一下:“----擦-----这个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姑奶奶,木板木板,我们一直在弄,弄----烟火这个比较重要,末日属于全世界的。”

  林治强笑了:“尼玛思理这个点子,非要见到明中才说出来。”

  他倒是默契,配合我安慰明中。

  “要临界高温,和临界低温。”明中补充一句:“思理,你回过纽约了?林治强---跟你去了?”

  我看看强,他知道此时他必须说话:“你没上网么?我记得一个月前我就说了她是我---老婆。”

  明中看看我,突然有些憋红了脸:“思理,林治强向我打听你,我不会说假话----所以------”

  我耸耸肩:“恩,实话实说,我这次去美国,他吓着了。我劝他珍惜生命来着。”

  强大笑,明中也笑了:“思理,治强莫名其妙把我当情敌,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追你的。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我倒是希望他能有这么一试!”

  洪进插进来:“明中,使君有妇,让你老婆知道拿YSL练胆不好。”

  “哦,她给学生补课,一会就来。”

  林治强打诨:“双栖双飞啊。”

  明中腼腆地红了脸:“医学院近,听说晚上有末日烟火,凑热闹。”

  我和洪进互相看一眼,他先跑去外面,我马上跟着去了。

  “宋,你知道苏逸雯原来为治强差点自杀的事情吧!”

  我故作镇静:“嗯,听说都过去很久了。”

  “林伯伯和林伯母本身和苏院长关系很好,医药不分家嘛,明中家和治强家也挺熟悉的,苏逸雯到林家闹过几回,遇到了明中,明中送她回家几次,慢慢日久生情了。苏家本来和林家走动得挺勤快的,可能双方父母都比较满意对方,苏逸雯就一厢情愿想当然尔,治强个性你是知道的,发现双方二老有这个想法,自己就搬出去住了,我当初建议他把话跟苏家说清楚,他说从未开始,没必要去说结束,客观讲,这也没错,没想到苏逸雯有点想不开了,还好遇到了明中。唉-------一团乱麻的事!所以那天结婚,我以为治强不会去,后来他听说你要去,才拖了我的。我当你俩,各取所需做戏呢!”

  哦,后面还有这么曲折的一个故事。我笑笑:“正如你说的,如今使君有妇,不用担心了吧。”

  “宋,那女孩娇生惯养的,你和治强如今两情相悦,自是可以不当回事,但明中个性比较--------”

  “明白,你怕最后对明中伤害比较大。我----争取处理好。”

  我们回到实验室,强关切地问:“外面冷不冷?”

  “还好。洪教授托我-----珍妮张的事,我告诉他,这事问明中最清楚了,哈哈。”

  洪进一头雾水,倒也识相地配合我找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是啊明中,珍妮张你认识?”

  “嗨,那女人啊,到处借钱,在美国没人搭理她,就我们思理,不但一切要求满足,还老说人家骗人必然有难言之隐。人家丈夫是著名外科大夫,在洛杉矶房子大得跟我们学校有得拼。洪进啊,你少接触啊,没好事!”

  洪进看看我,哼哼两声:“屁吧,宋思理什么人啊,能甘心情愿让她骗?”

  明中咧嘴一笑:“我最不爱背后说人,不过珍妮张啊,实在臭名昭著。你别到时候自己上当了,还拖治强下水。”

  “哦-------那宋思理和什么意大利公爵的事情你知道不?我也难得八卦一回,你保管知道对不?”洪进还真来劲了。

  明中看看我,脸红:“马克是俩回事,人家是意大利个位数的超级大富豪,说不定哪天就混成总理了,那人对思理,叫做痴迷,你问她自己吧。”

  林治强搂着我一本正经地说:“说说,马可波罗有什么壮举?”

  我笑一下:“听说要当总理了,我也刚听明中说呀。”

  洪进一本正经地说:“我擦,翻墙看了脸书,原来买了个球队送她呀,真是笨啊,有这钱送个射电望远镜矩阵给她,保管赢得美人归。”

  我倒是一惊,洪进真的做了不少功课。

  林治强歪头看我一下:“明中父亲在忙射电望远镜项目,我们拍拍他马屁,去玩?”

  明中笑:“你这家伙,还真说到她心里去了。什么古文献,全扔脑后,到贵州扎帐篷她都乐意!”

  气氛果然轻松很多。

  而苏逸雯悄悄地进来站着听,眼光扫过我和林治强,浮上热络笑脸:“好热闹啊。”

  洪进马上拉张椅子给她:“现在要叫李太太了,我说你们这两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别忘记还有我洪进这个老光棍呢,当心我哪天突然不乐意了,成天当你们的一千瓦在眼前闪!”

  “洪教授您要求太高,一般明星可不行,要天后级!”苏逸雯甩甩漂亮的长卷发,笑起来倒也是甜蜜的。

  明中亲昵地问她:“饿不饿?还有披萨。”

  “不了,刚才吃了几块巧克力,热量很高,明天得去健身了。”她转头看看我和林治强,笑容不变:“看两位教授穿白大褂,我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回到医学院了。”

  林治强笑笑:“我们就等你来好开始,学生都在外面站着了,我们出发吧!”

  苏逸雯走过来亲昵地挽着我:“姐姐,我和明中结婚,你能到场就很赏光了,居然还送那么重的礼,着实把我们吓一大跳呢。”

  我摇头:“哪里的话,我知道得太晚,仓促之间也不知道怎么是好,只能俗人做俗事了。”

  明中和林治强并肩走在一起,听见了插一句:“思理做事,从来都是要么不做,做起来惊世骇俗。”

  洪进取了几支烟分给他们:“快点快点,一晃都十一点多了,差不多放到十二点倒计时!”

  我们走到大操场,学生比我想的要多很多。

  我看看时间,大约十一点四十五分,灯光霎时明亮起来。

  他走近我和苏逸雯,居然欠了一下身:“我得把思理带走了。”

  我只得挽住他,明中则一手拉起苏逸雯:“贵重设备都搬出来了,我们去看看。”

  我大为好奇:“现在烟花居然还有镭射配合?太------奢侈了。”

  “你冷不冷?”

  “不冷,哇开始了。”

  冲上黑暗天空的色彩,冉冉组成一个巨大的精美的圆圈,圈内是玛雅文字的随后又涌出一层瑰丽的金色,渐渐浮现,渐渐清晰,那是一个人的面貌-----竟然是我。十九世纪的英伦发髻,脸颊边的两缕发丝垂下来形成两个自然的卷,这个竟然可以用光影做到!那是在皇家马场见到我时的发髻,他真的记得!

  操场上有学生在跳,吹着哨子,也有挥手大叫的。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喃喃:“是-------是-------”

  他小声说英文:“是你,莎莲。”

  圆圈细细地退散,在镭射的配合下,又一轮冲上天空,组成一个长条,拉丁文:德语,西班牙语。。。。。内容一样,给你我生生世世,无尽的爱。最后长条重组,竖立起来,成为一个结绳。

  我有些颤栗,这是为了我的烟火表演。他不说话,紧紧拥着我。

  第三轮,一条长蛇窜上夜空绽放开来,。。。。是长蛇星座。渐渐变幻,成为北天星空。北极星被特别地放大,最后覆盖了整条蛇,成为一个巨大的玫瑰红心。在红心恰恰完成之际,一支箭拖着腾腾发光的射上天空,穿过红心,孩子们在拼命地叫喊,我居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看那支箭划过,和那颗心一起渐渐退散。

  镭射组合成一组光簇,一枚红色烟弹射上光簇最明亮处,划开两道光圈,分开,放大,随后渐渐靠拢,组合,重叠,是我和他两个人的影像。画面取自明中婚礼的一帧照片。

  第五轮,无数的金色银色一齐在天空抖落开来,起初我以为是流星雨,仔细看是星轨,一轮一轮,最后交织成旋转的银河,再最后,巨大的圆盘,开始倒计时,我看看时间,一点不差,12点了。当1字结束,整个银河再度旋转,形成玫瑰花瓣,布满整个天空。耳边似乎飘扬来清冷的笛音,笛音,还是笙簧?----那女子踏着银河之浪而来,那不是星轨,那是她的音声。

  他这时候点上一支烟对着脚边的大箱子点上,拉我闪到一边。原来我们站立的位置是精确计算过的,好切合镭射光线。

  通通通几声,四个方向一齐冲上天空,竟然是洛书。中间的五个圆点,外围四个二度开放,组成四个海森堡量子纠缠模型,最后中间的圆点迸发出强劲的光彩,形成了双光子T-C量子纠缠模型。

  他用我们懂得的语言,跨新纪年地示爱。

  其震撼,如振波绕地球一圈再回到原地,强大了亿万倍地撞击在心头。

  我握住他的手,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我,手指拢紧我的发髻,我闭上眼睛,感受滚烫的唇,和爱与光明。

  他轻声说:“思理,我们进入新太阳纪了。”

  我点点头,眼泪不听话地落下:“你忙这个多久了”

  “一个太阳纪。嘿嘿,其实如果没有晓东帮忙,我没那么快,那么准确。”他知道周围都是学生,我也知道,我们是情到深处,难以自制。

  洪进和李明中夫妇跑过来,洪进挥手大叫:“我们成功啦!末日结束了!”

  明中捧着平板也大叫:“你们看优TUNE的点击量,有几百万人在同时观看,东方最早结束末日。哈哈。”

  苏逸雯也跟着大喊:“是用我的账号发的,明中你好厉害啊,我们实现同步越墙上传啊!”

  洪进冲我们挤挤眼:“IXP传媒愿意支付两百万买欧洲转播权!”

  林治强不可思议地点点头:“都是你的。”

  “别开玩笑,那是欧元,不过我要求两千万,不然不谈。”

  学生们仍旧在狂欢,噪音中明中夫妇也大叫:“对,2千万,我们声明不得转播的。美洲已经愿意了,欧洲不可以这么低!”

  林治强用力环着我,哭笑不得:“这新世纪是怎么了?”

  明中有点兴奋过头,差点摔倒:“治强,这种覆盖全球的文字,数字模型,充满正能量的爱和光明,简直是无价,超越任何宗教,种族,太完美了,连空气动力都计算到了。”

  洪进抱着笔记本:“我擦,我们成功了,他们马上给协议了。宋思理,我们治强厉害不?这是他的设计,我负责填炸药,哈哈。我服死,天知道他动态模拟做了多少次,可以一次成功!”

  他最近成天忙笔记本是在忙这个?在去美国时的候机室就在忙了?

  洪进黑黝黝的脸此刻满是光彩:“快没电了,我去实验室。治强,我用我们在英国的账号。”

  话音一落,伊已经飞奔而去。

  林治强和李明中两个看着学生们打扫操场,不由自主地也帮忙捡起拾垃圾。我找到垃圾袋,刚要弯腰,他拦住我:“去里面吧,大半夜了,冷。”

  苏逸雯见我帮忙,也到处问学生要垃圾袋。

  我摇头:“干活不冷的。”

  由于学生众多,捡拾速度比想象的快多了,不一会儿就差不多干净了。

  有学生对我指指点点,他凶巴巴地看一眼,便都跑散开去。

  我明白洪进和明中都清楚整场烟火的涵义,别人只看到爱情与光明跨越末日充满银河。而最终的结果,超出他的预期,成为全球性的盛宴。

  我们慢慢往实验室走,我主动挽住他:“经过你这么昭告全世界呀,我是无处可去了。你可要负责哟!”

  他笑:“马克和他的球队也能看到了?”

  伊归根结底还是有一颗天真纯粹的心。

  “他是天主教徒,我在他们教廷眼里,是异教徒,看你傻乎乎的。”

  他眼睛黑亮黑亮:“是啊,你是异教徒!哈哈。思理,烟花之后,归于宁静,我不可能时刻给你震惊。”

  我停下脚步,不顾明中的目光,用力抱紧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九歌教书的,做杨思理,太累,所以我做宋思理!”

  他点点头:“杨思理给我的压力太大,宋思理----实在太好!”

  我们走进实验室,洪进抱着笔记本忙着,学生们忙着搬仪器,明中和苏逸雯表示要先走。

  “逸文还要给学生补课,请假时间太长,又赶上考试。”

  洪进听到了,从椅子上下来,用牙咬着笔:“你们两个的参与奖励明天转明中卡上,嘿嘿。”

  明中笑:“我居然还有份?”

  洪进晃晃脑袋:“不想要?那算成去和田的经费。”

  明中歪着头不说话。

  洪进拍拍他:“好了,逗你玩,参与的都有,到场的孩子都有,我以幸存者基金名义发补贴,哈哈。”

  苏逸雯见势马上说谢谢:“那我还真是赶上了!”

  洪进坏笑:“少不了你的,你们一人一百万。现在赶紧回家睡觉去!”

  他们一走,洪进就严肃地对我说:“思理,治强是真心实意要送你这场烟火,没想到会出现这个结果,我是莫名其妙充了你们一回经纪人的。你千万别误会。”

  他倒是替兄弟说话,一点不拖泥带水。

  我点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很羡慕他有你这个至亲至爱的好朋友。我-----从来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时刻告诫自己万丈红尘,无非光影幻象,敌不过未来的无明和死亡的临近,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很难产生感动这种情绪的。可是我最近,一直在这种情绪里---------”

  洪进见我流泪,吓了一大跳。林治强抽了纸巾擦我的鼻子:“别哭别哭,洪进要得意死了,把思理给弄哭了,还不让他拽上天了。”

  我擦干眼泪,洪进倒一杯热水给我:“人非草木,别老在自己的围墙里呆着,凡人,谁没有喜怒哀乐啊。本来我建议治强带你放风筝玩,他搞了这么个惊天动地计划,我说治强,你还是挺有浪漫细胞的。”

  “当我铜人么?好了好了,都回家吧,她今天累一晚上了,又是寺庙又是学校的。”

  “你俩先走,我说好带孩子们吃东西去的。对了,你们,你们,到美国去成事了没?”

  林治强把白大褂扔进洗衣桶里:“那些夜市太脏,思理,我们回去热点汤喝吧。我得告诉晓东结果,他可能在线也看到了。”

  洪进挥挥手:“赶紧赶紧,那孩子脑子真够好使的,回头我把设计稿整理一下,跟浏阳花炮公司谈个合作,让他们出口挣钱去。”

  林治强拉起我就走:“洪进混过伦敦经济学院,满身铜臭,受不了。”

  洪进似乎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却是没有追出来,他意识到这个时候不打岔最为合适。

  夜深深,我拆下发髻泡了澡,出来他倒是睡着了。他才真叫累,这是多么复杂的计算。我眼睛一闭上,就觉得自己在星星里飘。刚一熄灯,他声音沉沉响起:“我妈说找到鹿皮了,这就派人送来,大概明天能到,我们回去趟?”

  “----每天都去混饭的啊!”

  “24号欧美同乡会有个聚会,洪进说想去玩,你想不想去?”

  “不想。”

  “的确没什么意思,一帮LOSER而已。”

  我忽然转念,洪进-----有些社交也不错吧:“要不你陪洪教授去吧,我总是很困。”

  他翻身抱住我,潮湿的唇贴近:“让他一个人去折腾,圣诞节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还是-----要紧。”

  “什么?”

  “造人。你知道荷尔蒙燃烧起来是什么情况?”

  我当然知道,我的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脊背,他月白的皮肤在胧胧月光下亮得不似凡人,如天神的盔甲,莹白镶了日光的金色,高度是地球到月亮的距离,伫立在眼前,带着无数无数前世的热望。

  这晚我的梦十分旖旎,似乎自由自在穿行于十万亿世界中,没有肉身的束缚,在宇宙中起舞,每一轮旋转,都是飞花飘渺的虚无,这种空行,通常打坐会出现,然在梦境中实在罕至。

  他却是被噩梦惊醒,盥洗室传来呕吐声,漱口声。惊我回到人间。

  “强!你---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鹿皮的噩梦。”他回到床上,揽住我:“思理,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

  “强,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现在有----你说的那种害怕失去情结。”

  “什么噩梦,我会解梦的。”第一反应是那四个甲骨文,初始盟约。

  他摇头:“忘了。睡吧。”

  他打着节拍抚着我。我依稀听见他自言自语:“-----我们必须---回家----回---家------”

  早上我醒的早,熬了粥煎了两个蛋白,吞了一把各种维他命叶黄素之类的草药胶囊,榨了一桶果汁,他起来会吃得很干净,很让我喜欢。知道他对吃不是很讲究,漂洋过海求学的都是如此,我呢?我恐怕是从吃素开始不讲究的吧。那一年象梦醒一般面对一桌动物尸体狂哭,哭得从此无人再愿意跟我同桌,看周遭人群景物没有半点色彩,一律黑白灰,即便走在第五大道,被横冲直撞赶时间的洋人撞了也如没有知觉一般。外公说这是持心法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坚持打坐坚持吃了两个月的素,倒是颜色景物一刹那都回来,而且身体机能状态都前所未有的好,着实让罗伯特觉得我这个CASE值得长期研究。

  他轻手轻脚搂住我,看着锅底的橄榄油小声问:“每天做这事,还做得很喜欢似的,难得体验一下生活就行了,你这么每天在油里熏,自己不难受,我难受。”

  我关了灶火故作恼怒状:“男人老喜欢跑厨房做什么,我爷爷要是在世,会被赶出门的,说是以后做了厨子回来烧饭。”

  他大笑:“你家烧尾宴,不是自己手把手教的?”

  “当然不是,快去餐厅吃饭吧,要凉了。”我解下围裙,他替我挂好。

  “也许你想要的,本身就是这种日子。”他悠悠说一句,吸着拖鞋去餐厅,木地板上听不出脚步声。

  我叹息一声:“有些人,生来注定不可以平凡,平常,那是奢望。”他或许没有听见。

  临出门,天空阴霾,司机见到我们拉开门,惯性地笑一下,嘴里轻轻一句:“早上好。”

  坐进车里,我下意识点开平板看看,财经版果然报道那两家公司申请停牌。关联消息称杨氏基金会,杨氏博物馆可能启动破产程序。他侧身正看见这一条,沉着地说:“你舅舅怕是公布了你是最大股份持有人,埃里克担心你遭到他的报复性诋毁,先行启动司法程序。就是不知治宏和碧颖突然停牌是什么道理。”

  他是明眼人,知道杨氏再如何,也不会影响到他父母公司,我装傻到底:“分红相关吧,也许你哥哥要增发也不一定。”

  “一连七个涨停,不主动停,证监会也会要求的,的确古怪。林碧颖要笑死了吧,本来她年报赤字,难看得要命,现在浮盈几乎填平。说是在拆卖置换什么产业。”

  “哦------”我点开八卦版,马克和我们一起出现在歌剧院的照片,夜色与一众人统一的墨色礼服融为一体,强睥睨众生的冷冷眼神令这张照片如同电影的巨幅海报一般,吸引了无数的流言。而烟火表演也是第一时间就被挂上了网,第一个留言竟然是谁这么为我,我立刻就嫁。我笑出声,他取过去看一眼,用力捏着我的左手,戒指刮得生生地痛:“以后不许说我不会说好听的-----我不太会说,不过会做。”

  那一刻,我至少也是幸福的。拆解幸福两个字,镇星压顶,艰辛,一袭衣衫,一箪食,一瓢饮,一亩地,足矣。

  林母今日穿得锦绣,上身半幅玫红织锦缎手绣牡丹,袖子上一左一右两只金凤凰昂头各自衔着两颗夜明珠。我们到的时候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手指上一只硕大的翡翠戒指,戒面种头确实不错,冰种接近玻璃种,难得是颜色正阳绿,便是正宗老坑的了,不是满街的硬度打了八折的新矿。见到我们招呼,倒没有站起来,热乎地一句。

  “来了先去喝口参汤吧,大差不差,鹿皮中午就能送到了。”

  我坐在餐桌上老实等汤喝,他与母亲向来亲热,此时走过去坐在林母身边:“妈,爸还没从北京回来?我们美国都来回一趟了。”

  “要看什么预展,凤老也乐得有他陪着逛拍卖,这两天就回了。思理那脸色不好看,还没恢复过来美国冷?对了,你那三表叔我请他过来一趟,你觉得什么时间合适?治宏和碧颖都支持你俩正月初一办事。”

  “------正月初一?她最近有点嗜睡,可能累了没恢复,正月初一还有多久?”

  我喝了差不多两碗,起来便去盥洗室,便听不见对话。再回到客厅,林母让我坐在她身边,抓起手臂就切脉,强剥了几粒开心果放进我嘴里,眼波着实看得人心里砰然:“豌豆公主,食用坚果是每日必须。”

  “要你话多呢,杨家这个基本食疗法都不教么?”林母打趣他,放下我的手笑着继续一声:“是喜脉。你两个下午去医院化验一下吧,我基本不会错。”

  他眼睛倏然睁大,我也差点被一粒果实噎住,这次倒没抢了我的话头:“伯母,说笑吧,怎么可能?”

  “你上个月,上上个月的月事,都没来”

  我回忆一下,摇头:“上个月没来,上上个月很正常。”我自己点了几下:“脉能切出来,我至少怀孕三个月了,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哈哈。”

  我心想林母纵是神医,也会出错。

  他也探手过来,眼神迷惑地看着我:“好像是----喜脉。”

  我点了几下,隐隐有那么点点浮沉:“我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林母摘下老花镜,笑呵呵地说:“是要早点检查,最近,嗜睡?”

  的确,我一手提过外套:“我还是现在就去医院。绝对不可能是怀孕,别是什么别的-----”

  “别胡说,我们马上就去,瑞金医院吧,近一点。我给林碧颖打电话,他老公在瑞金工作,省的排队麻烦。”

  林母倒是笃定得很:“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喜脉,治强,思理是不清楚,你认为我会把错喜脉?”

  他挤出一个笑容给我:“我妈,这上面的确百分百准确。去验一下再说吧。”

  我想我和他都明白,怎么可能是怀孕,我们才-------

  有他姐夫的关照,的确一路顺利不用排队,他见我被医院人满为患的景象有点吓到了,始终安慰我国内医院就是如此,不找人做几个简单化验差不多要耗费半天或者一天。常规尿检,证明我怀孕了,抽了一管血验,还是怀孕了,再去做B超,仍旧一个结论。他姐夫拿着报告站在B超室门口说得明白:“治强,按照思理的说法,就是上个月月经不准时,不过这个尺寸实在太大了,这里,还有这里,发育都差不多完全了,心跳强劲,位置还可以,看起来像是近4个月了,思理,你没有妊娠反应?”

  我撑住额头摇头:“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他姐夫看看强,意味深长地说:“避孕失败也是一种可能,你们还是早点准备准备。”

  强木然地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我镇静下来,重新看一遍各项化验指标:“我要做一个羊膜穿刺。”

  他姐夫一愣,看看强:“治强,这个时间段不是很安全,思理,我知道你也学过临床,这毕竟是产科范围,你要考虑清楚。”

  强仍然不说话,我强打精神:“我坚持要做,要两份,寄一份给我美国的医生。不,我派人专程来取。”

  他终于开口:“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我想做。”想想这的确不是个好答案,转向他姐夫:“我想知道胎儿的实际成熟度,先天染色体是否有缺陷,我本身有基因缺陷。”

  他姐夫看我坚决,又说得专业,点头:“我跟医生说一下,你进去吧。”

  冰冷的润滑剂滴上腹部,我闭上了眼睛。

  医学报告不会出错,现在都是先进仪器,根本没有可能出现人工失误。我怀孕了,我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孩子从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究竟几个月了,我也不知道,基因缺陷-----我怎么面对他?

  他在门口等我,落寞地坐着,手上一个纸盒牛奶,见我出来,站起来扶着我:“喝点牛奶。”

  我喝了一口,冰冷,摇头:“强,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哪里来的,我不知道-----”

  “我送你回家吧。”

  我们慢慢地排队进电梯,慢慢地出门诊部,却在门口跟洪进顶头撞。

  我皱眉看看他,他木然看我一眼,转向洪进:“我先送她回去。”

  我还没来得及问洪进,他已经疯子一样冲进医院,落下一句:“你姐夫在三楼对吧。”

  一路无话回到东淮海,我拉开抽屉找到新车的钥匙,一阵心安。扭身微笑着对他说:“我们谈谈。”

  他倒也同意,坐下来。那一刻我听见时间碎裂的声音,是的,即便是凡人,也能听见时间碎裂的声音。

  我控制住呼吸,尽量冷静地说:“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孩子从哪里来,但应该跟你无关。我的存在,已经是个奇迹,我要生这个孩子下来。”

  “思理,告诉我是谁的?”

  窒息了大概几秒钟,我叹息一声:“你回去告诉伯母,就说我有急事回美国了。我们暂时,不用见面了。”

  然后我听见时间的碎片掉落的声音。

  “尼-----玛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的?马克?威廉?还是什么一夜情?”他掩饰了很久的怒意终于布满面庞。

  我站起来,尽量巧笑一朵,点开大门密码:“如果基本的信任都已经不在,请你离开。”

  他看了我半晌,冷冷而去。

  听见电梯下行,我才关上门,轻轻说一句:“我曾经,曾经那样的爱过你。”

  重新设置好密码,看着空空的客厅,从此,我的生活重心将是这个突然来到孩子,人类的奇迹。我点了火,熬了半锅粥,要强迫自己吃一点东西,去佛堂燃了香,沉香飘散开来,钻入每一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不再有他。

  粥溢了出来,我关了灶门,懒得吃了,不过为了孩子,还是煎了两个鸡蛋,咽下去。然后想要泡一下澡,又想起医生关照,羊膜穿刺后三天不可以洗澡,只得作罢,拉了被子躺在床上,看着水晶灯发呆。

  人间最为脆弱的,莫过于感情了。玻璃破裂,至少还有清脆的音声,情感破裂,无声无息。

  我爬起来打开电脑,网购了防辐射的孕妇装,查了一下,上海有国际妇婴保健医院,预约了孕妇定期检查项目,怕是老外圣诞节都离开了,周一就预约到了。然后列了购物清单,数出钱放在桌上,让钟点工买好了带来。给助理发了邮件,明天我就去上课,开新车,呵呵,真是不错。时间还是下午。翻开鞋柜找了几双平底鞋,开了舒服的轻音乐,铺了瑜伽垫子,做一套简单动作,倒也顺利过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