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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次与权对饮后,刘备状似不经意地向岸上远眺片刻,继而对权说。

  放下酒杯,权亦凝注岸上有顷,扬声笑道:“张子纲亦劝我徙治秣陵,可见智者意同也!”

  好刘备!对权来说,这番话可谓正中下怀,再联想到他说权“长上短下,其难为下”,短短一日相处,他竟似已将权看透了!

  又行了数巡酒后,宴会已接近尾声。最后一支乐舞是巴渝舞,巴渝舞是表现军中战斗场面的乐舞,三十六名身姿矫健的男舞者披甲持矛,口唱战歌,边歌边舞。与此前由女子表演的柔曼乐舞相比,这支舞显得刚健豪放,却也杀气腾腾。

  “咚咚咚”鼓点的声音,不像敲击在耳畔,却像敲击在心头。

  “呼啦啦”江风拉扯着牙旗,心弦也被同时拉紧。

  “笃笃,笃笃”舞者的长矛叩击着地面。

  “嚓嚓,嚓嚓”船舱外的甲士在来回走动。

  目光移向权,只见他放在几案上的、执杯的手握紧,放松;放松,握紧……再看刘备,他谈笑自若,甚至不时向与座诸人举杯,但那始终保持微笑的面部线条还是不易察觉地现出一丝僵硬。

  鼓点的频率越来越密,我的心跳越来越快,随着曲行至高潮处舞者的凌空一跃,刘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呀”了一声,随即大声呼唤外面的随行侍从入内

  “我有一件宝物赠与孙将军,险些忘记了。”说着他转向侍从,“请子龙将军携‘淮yīn侯韩信剑’过船来!”

  话音落地,在场之人无不神情一震。双目微眯,权挥手命众舞者退下,望着刘备道:“淮yīn侯韩信剑?”

  刘备笑:“孙将军一观便知。”

  不多时赵云双手捧一只漆匣进来,权亲自上前打开漆匣,执剑在手,细细端详那鲛皮剑鞘上的玉剑、玉剑,那雕镂精美的玉剑首、玉剑格,然后“仓啷”一声拔剑出鞘,那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的长剑不禁令所有人目光为之一瞬。

  “真宝剑也!”权忍不住出声赞叹,“此剑非凡物,非天下英杰不可佩也!玄德公,”他望向刘备,“我yù将此剑赐予公瑾,尊意若何?”

  微有一滞,刘备淡淡笑道:“此剑正堪匹配公瑾。”

  宴会结束,张昭率群僚先行退去舱外。一片骤然而至的静寂中,刘备忽地道:“将军果yù将韩信剑下赐公瑾么?”

  权凝目看他:“怎么?玄德公以为我会出尔反尔?”

  “岂敢。”垂了眸,刘备垂视韩信剑良久,缓缓道,“备只是忽然生出些慨叹罢了。”

  “哦?”权挑起双眉。

  “韩信,人杰也,抱王霸之大略,蓄英雄之壮图,汉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信之功。争奈其自恃己功,目无君上,致于天下既定之时,图谋叛逆,岂不可叹?”

  默不作声,权的视线却终是不可把控地晃动了一下。

  就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一双敏锐的眼能捕捉到猎物的每一个细微动向,稍稍探身向前,刘备以一种极富穿透力的目光深深看进权眼中,看进他心底,然后意味深长地笑

  “公瑾文武筹略,万人之英,顾其器量广大,恐不久为人臣耳。”

  腾地,我站起身,冷冷看向刘备,复哀哀看向权,最终,无力地道:“我先下船去了。”

  背对着“飞云”大船,我慢慢阖上双眼,听着滔滔江水拍打着江岸,感受着浩浩江风吹割着人面。

  不想再看,不敢再看!只是等待吧,只好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我听到那个声音说:“夫人,我们回自家船上去吧。”

  竟然,没有太多惊讶我回头望着刘备,面蓄淡淡笑意,他朝我伸出手,重复了一遍:“夫人,我们回自家船上去吧。”

  站在当初站立的位置,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飞云”大船掉头远去,低低问:

  “他答应你了?”

  “答应什么?”

  “何必明知故问?”

  “如果夫人指的的借荆州一事”刘备顿了一下,“是的。”

  何必明知故问?!

  仰首望天,我无声地嘲笑自己。

  既放了他,自是倒向了他。

  一句话,一招制敌。

  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我也只有报以坚持到底了。:)

  第140章 135 孤注一掷(下)

  阿斗的确生病了,但不是什么能够致命的时疫,而是小孩子常见的腹泻。医官几副yào下去,便渐渐地痊愈了。

  转眼进入七月,立秋后,早晚渐渐转凉,而阿斗生母甘氏的周年祭到了。甘氏葬于邻江的梅山之上,阿斗虽已痊愈,但还不宜太过奔波,是以祭祀过后,我们没有急着赶回城中,而是留宿于山上的别苑内。

  “娘,你再陪我一会儿好么?我有点害怕。”

  阿斗一双小手紧紧抓着被角,迟迟不肯闭上眼睛入睡。

  “怕什么?不是还有rǔ娘在么?”我不由轻轻微笑。

  “rǔ娘不会使刀,也不会shè箭,这山上这么黑,我怕一闭上眼睛就有坏人来抓阿斗……”他蓦地伸手扯住我衣袖,“娘,你不要走!”

  与rǔ娘相视一笑,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好,我不走。”

  他却还是不放心,抓着我的衣袖不肯松手。可夜毕竟已渐渐地深了,没过多久,他的上下眼皮便打起架来。又强自支撑了一会儿,他还是慢慢地睡熟了。

  我望着熟睡中的这个四岁小男孩儿粉红稚嫩的脸,想象着两年前当阳长阪的激战。彼时他母子被刘备抛下,若非赵云舍命相救,怕已丧命于曹cāo虎豹骑的铁蹄下了。阿斗的两个姐姐就是在那次激战中被虎豹骑掳去,至今下落不明。谁说两岁的孩子就没有记忆?谁敢肯定那些刀锋、那些鲜血、那些“坏人”,不会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刻下深深的伤痕?

  他不像刘备,一点都不像。

  小心翼翼地拉出衣袖,我帮阿斗盖好被子,吩咐阿青、阿黛留下来和rǔ娘一起陪他,然后轻轻起身推门出去,一直走出别苑,来到临江的山崖上。

  公安一带梅花甚多,家家户户都喜栽植梅花。甚至听当地的老人说,这里最早以前就叫梅园。而这梅山,顾名思义,山上是一片片的梅林。

  此时并无梅花可赏,月光下惟见梅枝横斜,疏影婆娑。大约是盯着它们太久,倏忽间,眼前如梦似幻地浮现出满目香雪舒城郊外,十里梅林,转眼化作一方清冷夜空,素月孤悬……

  江的另一边,他会否也正望着这一轮素月,想着他取蜀的宏图?

  可荆州,就要借出去了!

  你知道么?我默默向大江对岸呼喊权已决定将荆州借给刘备了!

  尽管到目前为止,权与刘备颇为默契地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但我猜,他只是还没想好该怎样向周瑜开口。

  “夜深了,当心露水。”

  蓦然间,刘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他将一件披风披到我身上。

  “我见夫人一个人站在这儿许久了,在想心事?”走上前来,他与我并肩站定。

  “是啊,”片刻沉默,我淡淡一笑,“我在想,阿斗的生母。听说她很美?”

  微有一滞,刘备低下头去,半晌方重新抬起:“是。”

  “她跟着夫君有十几年吧?”

  轻轻吸了口中宵清冽的空气,刘备露出回忆的神情:“从兴平元年算起,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我点点头,“真不容易。”

  忽地沉寂下来,刘备目视前方,望着夜色中静静流淌的江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先回去了。”

  我转身yù离开,却被刘备出声叫住:“夫人就那么厌恶刘备么?”

  闻言我不由站定,回身:“夫君说什么?”

  “夫人厌恶刘备,从前还稍加掩饰,自从京口省亲归来,连掩饰都免了。”

  他淡淡看着我的眼睛,而我忍不住放声大笑:“夫君乃志在天下之人,何曾将儿女情长略萦心上?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还是那个曾生髀ròu复生之叹,而令天下豪杰为之流涕的大英雄么?”

  九年前刘备为曹cāo所败,不得已投奔刘表,刘表一方面让他屯驻新野为自己看守北门,一方面却暗中防范他。一次刘备与刘表对坐叙谈,中间起身如厕时见髀里ròu生,慨然流涕。回到座上时刘表见他脸上尚有泪痕,不由询问原因,刘备长叹道:“吾常身不离鞍,髀ròu皆消。今不复骑,髀里ròu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微微蹙眉,刘备脸上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夫人挖苦我……”

  “有么?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高皇帝兵败彭城,为甩脱项羽追兵,不惜屡次将一双儿女踢下车去。夫君虽也丢丧过几次妻儿,但那都是被吕布、曹cāo等人所掳,并非夫君所愿。甘、糜二夫人在日既无怨无悔,我一个后来人,又何来许多嫌怨,而yù挖讽夫君?”

  顿了一顿,我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两年前夫君兵败长阪,余众不当一校,计穷力竭,而yù远窜jiāo州。时至今日,非但曹cāo再也无法对夫君构成威胁,而且夫君所辖之众已逾数万,说话间又要成为名副其实的荆州之主。短短两年,获益如此,夫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尚香对夫君逢迎也好,厌恶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

  “哈哈哈哈”话音落地,刘备纵声大笑,“夫人说的是,我应该知足!”挂着一副看上去心满意足的笑容,刘备再度将视线伸向远方,伸向夜幕下闪耀着几点星火的大江对岸。

  “不过说起荆州,我倒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有意停顿了一下,“上次我去江陵,周太守曾托我向夫人转达问候来着。瞧我这记xìng,竟然给忘了!”衔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刘备慢慢转首,再次用他那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一直看进我眼底,“虽说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但周太守,似乎很关心夫人……”

  我竭力稳住自己:“所以,夫君是想说什么?”

  面对我倏然转冷的目光,刘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伸手紧了紧我身上的披风:“即便夫人对刘备满心厌恶,但夫人毕竟陪伴在我身边。所以,正如夫人所言,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第141章 136 荷戟独彷徨(上)

  长久握笔却迟迟无法落下,我的手终于开始有些抖。

  “公瑾吾兄”……

  一瞬不瞬地盯着信纸上这仅有的几个字,我的头脑中开始出现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

  告诉他,权已私下答应将荆州出借刘备!

  不,你不可以这样做!

  两个声音在头脑中反复喧嚣,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头像是要zhà开了。

  我扔下了笔。

  “何事?”

  颓然扶住额头,偶一抬眸,却发现阿青站在门口。

  “刚刚从江陵传来消息,”移步至我近前,她压低声音道,“周都督亲自前往京口去见吴侯了。”

  心头猛地一震:“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刚刚启程。”

  下意识地咬紧下唇:“左将军现在何处?“

  “在书房。”

  我腾地站起身:“走!”

  未经通报推门而入的一刹那,刘备尚未来得及藏起的慌张尽皆被我收入眼底,而赵云颇不自然地站在他身旁,显然,他们也刚刚得到消息。

  我淡淡露出一个笑容:“今日天气甚好,夫君陪我出城狩猎如何?”

  顷刻间刘备已收拾好情绪,唇角微微上扬,他也露出一个笑容道:“夫人有命,备敢不奉陪?”

  初秋的郊外一派爽朗,驰骋其间,连心绪都渐渐畅快起来。

  刘备确乎是个经验老道的猎手,但见他跨马横行,往来驰shè,不多时已斩获颇丰。

  “夫人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在又猎到一头野山羊后,他忽地回头问。

  “莫非夫君脑后也长了眼睛么?”心头一凛,我轻轻一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在遥想,遥想夫君年轻时的英姿。”

  “哈哈哈”刘备纵声大笑,继而一抖马缰,胯o下坐骑奋起四蹄,向前疾驰而去。我扬鞭紧随其后,一直驰骋到一座山岗上,刘备方驻了马,静然眺望着一浪推一浪滚滚东奔的长江水,只是他眸光深深,我望不到底。

  “夫君厮杀半生,难道从不会感到厌倦么?”一片静默中,我缓缓开口。

  “厌倦?”再度纵声大笑,刘备扬起头,迎着江风默立良久,转头看着我,“如果我说有过,不知夫人会如何看待刘备?”

  我扬唇一笑:“夫君已届知天命之年,厮杀半生而心生厌倦,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当初曹孟德若肯安享尊荣于许都,又何来赤壁之败,受辱于后生之手,毁半世英名于一旦?”

  “知天命之年”面对我明显意有所指的话语,刘备低眉苦笑,话中却暗藏机锋,“莫非刘备的天命便是如范蠡般,携西子西出姑苏,泛舟五湖?”

  “范蠡激流勇退而得齐家保身,文种执迷不悟而致丧身殒命。尚香虽不敢自比西子,但夫君果愿效法范蠡,尚香倒乐于倾心相从。”

  “夫人此话当真?”衔一抹淡淡笑意,刘备挑眉问。

  却就在这个时候,后方草丛中忽然传来异响。回头时只见一只野兔在草间一滚,斜地里蹿出去。倏忽间刘备已持弓在手,而我亦弯弓搭箭,轻笑道;“这只小东西,夫君便让给我如何?”

  未待刘备回答,手指一松,羽箭已应弦而出,堪堪就要中的,忽而一条黑影一闪,野兔受惊一跳,这边厢躲过羽箭,那边厢却被黑影一口咬住。

  是一条蟒蛇!再看时,那蟒蛇已滑动着将野兔一圈圈缠紧,野兔一开始还在奋力挣扎,渐渐地却无力地垂软下来,直至一动不动,蟒蛇复滑动着一圈圈松开缠绕,伸直躯体,下一个瞬间,大张开口,从远比自身躯体宽大的野兔的头部开始,一点一点吞噬……

  我忽然看不下去,张弓yùshè杀蟒蛇,而刘备伸手拦住我:“那蟒蛇既从夫人箭下夺走了猎物,夫人便该愿赌服输。”

  “我只是不想看到这情景。”我垂下弓。

  “很残忍是么?可夫人知道,那蟒蛇是经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