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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章 二十六、断桥

  傻子和文士向前走了不远,在他们的眼前横亘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站在沟壑边缘向下望去,但见其中愁云惨淡,不时有烈焰飞窜而出,数之不尽的憧憧鬼影挣扎着想要从下方爬上来,却被那一条条毒蛇般的锁链死死缠住,不免鬼哭狼嚎,其状惨不忍睹。

  “此乃奈何之渊,其中那无尽亡灵,都因为最终不能获得觉悟,无法飞渡深渊,陨落其中,身受无尽熬煎,永难逃脱。”

  文士解释着,转而看了看傻子道:“倘若你想最终找到答案,便必须接受考验,走过这条奈何之渊,走不过,你的下场则和他们一般。”

  文士随手一挥,就见三座桥梁在奈何之渊上出现,最左面的一座桥,仿佛乃金子铺就,并镶有数之不尽的宝石,显得光华万道,气象恢弘。中间的一座桥,乃是一座普通的石桥,显得其貌不扬,简单普通。右面的一座桥,却像是一块烧红的铁板,炽烈的火焰不时窜出,桥面上不时浮现出张牙舞爪的恐怖鬼影,发出磨牙吮血的声音。

  “最左面的一座桥,谓之天上,中间的一座桥谓之人间,右面的一座桥乃是地狱,你可以选择任何一座桥通过这道奈何之渊,当然,随着你选择的不同,接受的考验也会不同,各有难度,各有机缘,能否觉悟,只靠一心。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

  听着文士的解释,傻子并没有立刻做出选择,他静静站在深渊一侧,倘若一脚不慎,便会堕入其中,他仿佛没有丝毫胆怯,就像悬崖边上的一棵树,静静聆听着深渊中传来的每一声怪音,揣摩着其中三味。

  他的身体突然开始震颤起来,越来越强烈,种种痛苦的征象在他的脸上浮现,他仿佛回到了先前经历过的刀山炼狱之中,无法自拔,像秋树上一枚行将坠落的叶片,这使得一旁的文士不免担心起来,担心傻子会一不留神堕落深渊,他知道傻子一定是被深渊中的魔境所惑,却不能帮对方,若要想从那魔境中摆脱,必须依靠自身。

  只是一个堪堪凝光境的弱小仵修,怎么敢擅自聆听那深渊中的亡灵之音,可谓初生牛犊,这臭小子的觉悟太低,如此莽撞可谓自寻死路。

  文士微微叹息,仰望一下上空中莫测的云天,他期望奇迹,但这世上的奇迹真是太稀罕了。不过下一刻,他的目光却呆滞了,因为他看到深渊中竟然蔓延出数之不尽的黑色丝线,迅疾缠绕住傻子的双足,并很快游遍了傻子的周身,将他的身体织成了一个黑黑的茧子!

  这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文士禁不住想要破口骂出,却一时气结。

  聆听那些亡灵之音也还罢了,却胆敢贸然和那些迷失的亡灵产生沟通,只能说是无知者无畏了。

  文士索性眼观鼻鼻观心,盘膝入定,再也懒得看傻子一眼。

  此时的傻子,正在一片无尽的苦海炼狱中痛苦熬煎。

  他看到数之不尽的亡灵包围着他,撕扯着他的身体,让他解惑并告知答案,然而他哪里能够回答那么多艰深的问题,便索性闭嘴不语,使得那些亡灵更为疯狂,进而愤怒,并向他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黑色的茧子嗡嗡震颤,一丝丝向崖侧靠近,此刻的傻子已岌岌可危。

  在无尽的黑暗风暴就要将傻子吞没的一刻,傻子苦心揣摩出的那种巅峰状态终于再度出现,他的脑海从喧闹之极陡然转为一种奇妙的宁静,他聆听到了那一声清越的妙音,随即一点如豆的皎洁之光在脑海中点亮,并扩散到了他所有的精神角落,而那些周边的亡灵甫一看到这片澄澈的光明,立时如飞蛾扑火般蜂拥而至,拼命想要钻进那片光明海,如此,傻子承受的压力顿时成倍攀升,他的身体震颤得愈发厉害,包裹住他的那个黑色茧子已然有一半悬空,傻子随时随地便会堕落深渊。

  而就在这覆亡的一刻,一种力量自傻子的脑海中瞬间突破了极限,就见那片光明的最中央,一尊白衣法相冉冉升起,遍体毫光绽放,宏大庄严,终于牢牢镇住了傻子行将坠落的身体。

  那些贪婪的亡灵此刻便如一条条毒蛇一般,向中央的白衣法相游弋而去,却被一种无上光明之力排斥在外缘,这些亡灵如何心甘?百计挖空心思,向那尊白衣法相发起连连冲击。

  于是,傻子刚刚恢复平静的身体又开始震颤起来。

  深渊之下,黑气奔涌,越来越多的迷失亡灵蜂拥而来,向白衣法相发动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

  一旁的文士再度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这傻子经历了何种变故,眼见得就要掉落深渊,却偏偏停在那最危险的关口。

  此刻的白衣法相已然遭受到了无尽迷乱气息的侵袭,浓郁的黑气已然一丝丝浸润到她圣洁的法身之中,她的眉宇间已然出现了一道黑线,她的光明在消退,她的法身向着周边的黑暗之海中快速沉没。

  傻子却兀自在无尽的炼狱苦海中砥砺拼搏,他遍尝着那些失落者的痛苦,却也便如他自己的痛苦,即便粉骨碎身,又有何惧?只是那求不得的万千执念,身死千年,犹不可破!

  傻子凭借自己一颗澄澈的本心,在炼狱苦海中极尽遨游,竭力向那痛苦的巅峰上攀登,他清楚唯有尝得苦中苦,方能在那痛与失落的极限边缘寻求到那种极致的和谐。

  他在那行将堕落的最后一刻,终于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惊雷般的怒吼,这声痛极的怒吼,使得他的脑海中央立时劈下一道亮丽的闪电,这道闪电使得那尊白衣法相被骤然分裂,一分为二,左为白衣,右为黑衣,她们的形貌完全相同,只是衣服的色彩却是相反的,她们脱胎于一体,分而不散,便如黑白,便如阴阳,相辅相成。

  与此同时,那个黑色的茧子也嗤的撕裂,傻子的身体便暴露了出来,只是他的一只脚已然踏空,在傻子将要堕落的一刻,当的一声,他的脚竟踏在了一段凭空出现的腐烂木桥之上,这段木桥之下,无尽的亡灵潮涌而来,竟用自己的身体,托住了这段脆弱的桥身。

  这些亡灵完全是自发,因为,此刻那傻子便如他们自身,他们绝不会容许自己再度堕落。

  炼狱之火刹那燃烧,烧得这些亡灵毕剥作响,但他们却丝毫不退,用他们的执念拼死托起了最后的希望。

  一旁文士的双眼瞪得溜圆,因为他接引至今,从未见过第四座桥的出现,这一段断桥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巧不巧出现在傻子的脚下?

  文士如何也想不明白,于是便凝神屏息,细细观瞧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间不容发,傻子的后脚再度凌空踏出,下一段腐烂的桥面果然凭空出现,托住了傻子的身体,桥下,难以计数的亡灵们不约而同前来,竭力顶住了桥身。

  嗒!嗒!嗒!

  傻子就这般向前走着,每走出一步,便会有一段腐烂的桥身出现,稳稳托住了他的身躯,而他刚刚离开的那段桥面,立时消失不见。

  文士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心潮澎湃,对这位末代仵主再度刮目相看。

  而就在傻子走到深渊中段的一刻,一声仿佛源自九幽深处的怒吼如惊雷传来!

  文士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正在行走的傻子顿时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一个巨人的身体如山岳般在前方升起,死死挡住了他的去路,巨人随手一挥,惊涛骇浪强势爆发,竟将傻子想要前进的步伐死死扼住,那桥面下无尽的亡灵顿时被巨人的这一轮强势催发荡涤成了飞灰!

  喀嚓一声,脚下的那段腐木行将破碎!

  傻子的双手不自觉握成了双拳,他的衣服如战旗猎猎飞起,在这九死一生的一刻,他立刻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傻子猛然扭首看向后方广场上的那些万千战士,他的双眸再度喷火,他知道他需要他们的帮助,他清楚他们的希望和渴求,他并不能答应他们自己有能力去实现他们的未竟之愿,但他会用尽自己所有力量去争取,也许旦夕就会倒下,但他绝不会后悔。

  于是乎,下一刹那,傻子再度爆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这一声企求共鸣的怒喝,使得那后方的无尽战士再度热血涌动,一时间齐齐引吭高歌,浩气贯长虹!

  无尽的愿力潮水涌来,稳稳托住了傻子脚下那段腐烂的木头,与此同时,深渊之中的无尽亡灵也被战歌感召,嘶吼着冲过来,一起托住了这一段断桥,腾的一声,一道热血火焰在桥面上蒸腾而起,使得傻子的周身热血强势奔流!

  傻子双臂一振,大步跨出,向着前方凌虚飞奔,一段段残缺桥面此消彼长,便如片片飞翼,托着傻子的身体,向前方飞奔。

  说时迟,傻子奋力一跃,便冲破了前方那一轮虚幻中的巨人身影,终于登临了彼岸的土地。

  傻子深吸一气,再度远远看向后方的那些战士,点了点头,遥遥致意。

  正当傻子想要向前走的一刻,他发现那个文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苦笑道:“仵主虽然以信念的力量渡过这道奈何之渊,却并没有受到天地人三桥力量的洗礼,下一步到底如何,我也是看不懂了,吉凶祸福,天意冥冥,可叹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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