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松语文学 > 其他类型 >弓箫缘最新章节 > 弓箫缘TXT下载
错误举报

第 13 章

  愿,也要把这话告诉大哥、三弟与四弟,还有,我的小妹。听着,这杯酒是我自愿喝的。因为、它是我命定的了。”乔华眼中一红,还待再说,已听李波道:“另外,我虽心中也以为你和小妹并非良配,但在二哥心中,始终对没助你成就这番心愿有份歉意。”说着,他已用右手静静地端起那杯酒,笑道:“这一杯,却不能与大家共饮了。”

  他一语即出,连徐绩帐下之士也觉心头惨然。乔华要挣,却挣不开他压着自己肩头的左手。忽听帐外有人断喝道:“李二哥,这杯酒你喝不得!”那声音疾,可那说话人shè出的一箭比他的声音更疾,只听破空声中,一箭已至,却是陈澌已至帐外,见情况紧急,从帐外兵士手中夺过一张弓,搭弓就shè来。

  鲜血一冒,那一支箭就正shè在李波右手上,可李波手抖都没抖一下。他笑眼向帐外一头是汗的陈澌望去,心中低语道:“陈兄弟,这也是为了你理想的时世呀。”他心中还有好多话,但也不想嘱咐了,小妹自有小妹的一生,他这个末路的哥哥,也不能一一再管了。在陈澌冲到他案前的一刻,李波已把酒倒进了喉里去,口里轻笑道:“好辣。天无二日,这个日头沉了明天会有新的太阳升起来。你们看了这么多天的太阳,以为每天升起的都是头一天落下的太阳吗?太阳……有时也会死的!”

  酒好dú!乔华这时才有机会从李波渐渐失去力气的左手中挣出,只听他哭喊了一声:“二哥!”满眼怨dú地望了帐中所有人一眼,无暇报仇,耳中听到李波说:“五弟,背我到草原。”他热泪滚滚而下,抱起他二哥,怒吼了一声,冲出帐外,随便抢了一匹马,就奔向了那莽莽苍苍的大草原。

  案上杯翻,流出两滴残酒……

  陈澌一把揪住徐绩的领子,怒道:“你飞柬召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徐绩宁静地道:“不错。陈兄,我对不起你。但天下大势原是刚则易折的。你不用为替不替李波报仇而犹豫,我刚才陪喝的也是一碗dú酒。朝廷的密令已传了下来,太子大为震怒,李波如不肯降,不杀他实无以面对朝中,而张武威之死,也必须有人承担,否则秦王会很为难。他叫我在你我二人中二者选一,以搪太子责难,你年轻,所以我选了我自己。当初你我帐外相议,不是说要为这行动担当吗?代价不算小,但你我总算还做得出色。能与陈兄共事,我很心甘。能逼杀李波,虽非我所愿,但陪他而去,我也算心安。今日起你就要提点这中军大帐了。我已传令,准备好了明日大军开拔,返回武威。陈兄,别坏了这流了不少血换回的安宁。”

  李波是死在旷野中的如他所愿。他死时甚或含着笑,乔华抱着他,yù哭无泪他知不知道他的死会给好多好多人、甚至包括只闻其名都没见过面的人的生命带来悲痛甚或永生无法祢补的遗憾?

  远远有牧人的歌唱,那歌是永远的漂泊与永远的思乡。关中百姓初定,他们安居一方,不再背井离乡。人们都如此地害怕漂泊与思乡,但他们知道游牧的含意吗?我们其实都一样,我们心中荒凉,足下苍茫,在流沙与弱水之间游dàng,没有故乡。

  第十五章 纵马踏沙涉雪

  李小妹站在空空的酒泉城外。那天,她闻讯赶回时,李波尸骨已冷,已死了三天了。他在生前寄给张九常的信中说,如果自己死了,不要厚葬,只望几个挚jiāo来一下就可。张九常是在他死后第一个赶到的,然后李小妹才回来,然后是飞骑赶回的马扬,等施榛赶回时,已是在二十余天后了。每个人心中的哀痛都非语言可表。张九常怕李小妹痛哭伤身,可李小妹见了李波的尸身后,反倒失声了哭什么,哭又有什么用?张九常把手搭在她肩上,却被她轻轻拨开了。乔华忧郁地望着她,可李小妹不哭。这些天,等待施榛等待给李波下葬的日子,没有人知道李小妹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二十余天熬下来后,还不到二十的她额上就起了皱纹,可她在人前还是不哭。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葬礼上,还有陈澌派来的吊孝的人,可乔华没等他们到门口就把他们赶走了。李波给四个兄弟都留了信,没有人知道他信中都说了什么,李小妹也没问。她的弓还在,这些天,一直就是那弓陪着她。这弓,是她十二岁时大哥送她的。今天,她来到酒泉城外,二十天前,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曾在这里出现,可如今,营帐已拔,被军马踏坏的草又都长出了,仿佛没有任何痕迹。李小妹在心中痛哭,风听得到她心中撕裂的声音:大哥,我来了,我来到你饮下dú酒的地方了。

  李波的葬礼完后,施榛就又赴长安了,他还有许多未了的事在那里。马扬则去了武威,他现在陈澌帐下任职参将。张九常则带了乔华回草上沙,他叫李小妹一起走,可李小妹摇了摇头。大树已倒,她还回草上沙做什么?她在听到讯息后的一夜之间长大了,她不需要抚慰,不需要诉说。

  武威城外,数万军马都在cāo练。夜来时,陈澌独坐中军大帐。不到两月,军中连变,一连死了两位领军大将,用什么来安定可能扰乱的军心?只有一法,cāo练。只要兵士们忙起来,他们就没力气去想什么了。这是一个残局,陈澌独撑残局,他也只有此一途。

  他的大帐中,除了一案,什么都没有,甚至比徐绩还来得寒素。

  案上有酒,浊酒。浊酒一杯家万里。陈澌虽能豪饮无惧,但他本来却是不爱饮的。可近来,他爱上了酒。

  他忽觉背上一凉,这是他习武人的直觉,他觉得有一样冰寒寒的凉意对准了自己,那凉意集中于一点他的后心。他的寒毛一竖,剔了剔眉,再次确定后,他就把手挪向他身侧的箫。十几年来,箫是他的友,他的胆,他的抚慰,他的信念,还从不曾远离过他身畔。那箫中有他的奇门兵刃“一抹线”,这一抹线至今还从没让他失望过。陈澌剔着眉想:太子的人终于来了。但他,绝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箭发出时,陈澌的人就已跃起。他一跃就抽出了他箫中的刃,抖手就向身后牛皮大帐的那一条缝隙刺去。那一缝,本是当日李小妹刺张武威留下的痕迹,本已被军士用线密缝,但陈澌坐镇中军后,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情怀,亲手把那缝上的密线给拆了。好多夜,他都感到一股微凉的晚风从那缝中涌入,轻袭他的后心。他这一跃,就已避开来箭,抖手就向来敌袭去,可瞬间的感应却让他的身子猛地僵住。他的心狂跳,似闻到了最熟悉的气息。他的目光向钉在了案上的箭望去,箭长一尺有奇,箭羽微灰,陈澌的手心出汗,他吸了一口气,以宁静自己错乱的胸怀,然后才低柔地道:“小妹?”

  缝外无声,静了一刻,然后又是一箭shè来,陈澌一避,但避过之后就后悔,他想起了那日李雍容误shè他后的种种温情。这一生的情怀,是不是就是那一箭所种?第三箭又来,陈澌吸了口气,他甚至看到箭羽在空中微微地颤动,如果你真的怪我,一意杀我,那让你杀好了。箭已及胸,陈澌心中忽念起他现在不是一个可自由死去的人,他的命上还悬着好多人的命,包括李波,包括徐绩,甚至还包括张武威,包括他帐下的数万军士……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微一转身,那箭从他胸口险险而过。然后,他听到帐外一个低低的喝声,那声音中似有哭意:“陈澌,你这个懦夫!”然后刀光一闪,那牛皮大帐就被一刀劈开,一个人卷在刀光里滚入,一刀就向陈澌砍去。

  无疑,是小妹的裙里刀。陈澌一闪,他每一闪都似在和自己挣扎。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别闪了,别闪了,就这样死在情人的刀下吧,你确实对她有所愧负!”但另一个更强的声音说:“陈澌,你不能死。你现在不是一个江湖人,你是一个代将军,代理数万大军。”

  陈澌的心里很苦,所以他闪得也勉强。那如雪光般袭来的一刀一刀他都是险险避过,那一刀刀直划破了他的袍子,袍子在一刀一刀下碎去裂去,迎风散乱,露出他的身,露出他那无奈与无力的心。就让她一刀从自己由胸至腹、破膛剖心不好吗?如果能小小平息她心中的苦与怒。陈澌闭上眼,他不敢看小妹,但闭眼后,心中全是小妹,轻嗔的小妹,狂怒的小妹,爱意中的小妹,娇俏的小妹!

  陈澌耳中忽听一个爱、恨、痴、怒种种jiāo杂的声音道:“你不是很会功夫吗,为什么不还手?”

  陈澌还是无话,两人就在无声中打斗。不、其实是一避一斗。倏忽一刀,陈澌避得慢了点,李小妹的裙里刀可不是只避就可的,哪怕他是陈澌,他的胸前就见了血。血痕是慢慢扩大的,如同两个人之间的缝隙,随日沉积,渐成鸿沟。血一点一点溅落,洒在陈澌撕裂的袍子上,似也在诉说着这场无声的爱恨情仇。

  李小妹哑声道:“你怎么不还手,你也心中有愧,是不是?是汉子的话,你就还手。你即为了那该死的天下杀了我哥,就别心软,也杀得我李雍容。”

  “李波小妹字雍容,搴裙上马如转蓬,左揽右shè必迭发,fù女已如此,男子安可逢!”陈澌耳中忽想起他才入边塞就听到的歌。歌声遥远,仿佛一生那么远。虽然人在眼前,可也如天涯那么远。

  帐外的人终于惊动,一人道:“有刺客!”营中大惊。这不到三月,怎么就闹了两次刺客。大家对上次刺客逃走还心有遗恨,只见百余名军士一起拥了进来,高呼“抓刺客”,李小妹却并不逃,只一味狂砍陈澌,渐渐她的力也倦了,终于被人用绳索绊倒,马上就有人扑上将之捆起。

  陈澌吸了一口气,坐回案前,兵士当前,他不能失了气度。只见李小妹浑身绳索,傲立不跪。虽然陈澌坐着,可看向她目光,只觉自己才是瑟缩着受审的可怜虫。陈澌静了下心,一挥手,“先押下去,派个女子好好看着,违我者必斩!”他重重掷下一枚令箭。他的脸色在烛影里一片苍白,声音也是嘶的。

  李小妹确实没受到虐待,没人敢违军令。她被单独关押在一个营帐内。她的目光是寒的,过了好久,她听帐外守卫的兵士轻声叫道:“马将军”。她听脚步声也判知,来人是马扬。他有他独特的那种轻猱般的脚步声。马扬道:“噤声!”然后道,“陈将军让我来提这女犯。”

  马扬走了进来,他面色沉定,伸手就解了李小妹的捆绑,沉声道:“跟我走。”李小妹也没做声,跟着他直向帐外行去。马扬的去向却不是中军大帐,他一直向大营之外走去。李小妹也默不作声地跟着。出了大营,马扬才道:“你的黑子在哪儿?”

  黑子在暗夜中奔驰,只有它,只有它毕生未曾负我。李小妹在奔驰中抚摸着黑子,如她的兄长,她的依赖,她的情人。温柔何系?只有系向草原,系向黑子,才可靠与安全吗?

  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唿哨。黑子也低鸣了一声,如逢故人。李小妹一愕时,黑子已然停步。前方路旁,正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依稀还是当初让她一见心动的身影。那身影孤峭而寂寞,寂寞得让李小妹从心底痛了起来。不!她对自己嘶吼道:不,我不要再为他心痛。可是又怎能不痛?黑子似也在奇怪今天主人为什么不再高兴地飞奔向那个身影了。半晌,只听陈澌低声道:“小妹。”

  那一声是如此的轻软低柔,带着求谅,带着怯缩,带着对生命无常世事翻覆的苦恼与无奈。李小妹定眼望去,只见那个黑影好瘦好瘦。她割在他胸口的伤还在流血吗?他又瘦了。李小妹低头,轻身下马,陈澌握住了她的手,李小妹把头埋在他的怀中。如果一切没有发生,他们会不会是草原上一对最肆意的情侣?如果……

  但没有如果,李小妹的泪在陈澌怀中流下,她扒开他的衣襟,让泪咸入他刚受伤的胸口。她想吻他,她在吻他,吻他的伤,吻他的痛。然后,她觉得自己脖子上烫烫的,一滴一滴的烫,那是一个男人的泪,一个她也从没想到他会哭泣的男人的泪。

  不知过了好久,李小妹从陈澌怀里挣脱出来。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她在犹疑,她理着马缰,理着马鬃,可数清了黑子的鬃毛怕也理不净她心中的杂乱吧。最后,她一脚上蹬,却在上蹬前转身,猛地扒开陈澌的上衣,她要看一看,那日她shè在陈澌胸口的一支dú箭留下的疤还在不在?

  陈澌那瘦健的身躯又一次在她面前赤luǒ。那疤还在,那疤痕是暗夜里一星炙烫的红。李小妹的泪滴在那疤口。她翻身上马,如果她的心一软他现在求自己,求着跟自己一起走,她会不会还有力气、还能冷漠骄傲地拒绝?

  陈澌轻轻握着李小妹的脚腕,如一生一世不肯撒手。李小妹盯着他的唇,盯着那会改变他们命运的几个字。陈澌抬起头,他的眼眸依旧璀灿如星光,他喉头一动,低柔地说:“小妹,你杀我打我我都不怨,因为我带来的噩运,无论你要我怎样偿付都行。”李小妹轻舒了一口气。可陈澌接下来却说,“可是,我现在重担在身,一时还不能跟你走。”

  李小妹最恨他的什么重担与大事,何谓国家,何谓天下,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难道你不明白,你所需承担的只是自己的生命?陈澌却不解她此时的心意:“几万大军未定,我还一时脱不得身。我发誓,只要一能脱身,我一定天涯海角地去找你,一定!”

  李小妹狂怒在胸,这时他还在想着他什么大事,难道不知,就是这些大事,几乎已斩断她李雍容一生的痴情,还搭上了她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