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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润育,能有张老这样的奇人或不足怪,但在一些穷乡僻壤之地,也隐有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异士。

  自从告别天泉的张老以来,姚慎乘车将天泉附近的十几个县市都转了一遍,除了起始的一站有着明显的目的xìng外,其他的都是心随意至,沿路打听,倒也探访到几位能人。比如鸿方县大龙村的叶志达老先生不过是一个农民,但却擅治烧伤烫伤;风木县石壁村的游大军老先生也是个农民,却擅治疗蛇伤;而志博县城里一位退休的老教师对牙痛研究颇深;还有清河县的一位赤脚医生最擅治疗骨折。

  这几位老头的手段应该划属草医范畴,有的是祖上传下的手艺,有的则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东西,但不管是祖传或是自创,都逃不脱保守二字,就是那退休教师也与开明无缘。中医向有保守一说,在民间的草医身上更是如此。

  就说鸿方县的叶志达老先生,他那治疗烧伤病人的膏yào纯粹是yào物根茎熬制而成,外表看来呈淡白色,就与藕粉经开水冲泡调治的模样,但在临床用起来效果竟是好得出奇。治疗烧伤的膏yào洗液姚慎也见过,比如现在在临床广为运用的湿润烫伤膏,外洗的如炉甘石洗剂,但这两种yào仅限于浅度烧伤的病人,遇到深度烧伤病人时,因为膏yào类yào物不利于伤口处热dú与水气的散发而被现代烧伤所唾弃;但叶老就是怪,不管是深度还是浅度烧伤都去用他那粘粘的草yào膏涂上。姚慎曾就此事问过,那叶老头笑道:“你说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懂,在我看来,这烧伤烫伤主要就是这‘热dú’和‘水气’,只要能败dú收水,这病就不怎么难了。”或许这老头的话有些狂了,但姚慎在他那里呆了半个多月,亲眼见到一深度烧伤并感染的病人在他手中得到控制。于是姚慎便好酒好ròu的伺候老先生,在每次吃饭时更试图把老先生灌醉,以期对方在酒醉只好“不小心”的透露出那膏yào之秘来。但那老头子忒警醒,每次都把握在将醉未醉之间,这炉火纯青的控制力把姚慎所有的企图都破灭干净。最后还是叶老说道:“以前有人曾出高价来收购我这方子我也没卖,姚小哥就不用多费心思了。不过,看在你这半月里好酒好ròu的份上,我就破例告诉你一样主yào金樱子根,其他的你可以由这上面推想。”金樱子是中yào中的收涩yào,临床多用于治疗遗精止泻,在姚慎想来,它的根除了收涩外更有败火之功了,其他的yào多半不出此则,但中yào草yào的数目数以万计,如要自己去推想试验,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心痒之下,便想老先生再说说其他组成成分。老先生打着酒嗝道:“小伙子知足把,能告诉你一种主yào还是看在你是‘鬼眼王道’的份上。”

  或许是南陆与徐梧相毗邻,又或许是徐梧卫视的炒作实在太成功了,竟让邻省的小县小村里的土医都知道了姚慎的名字,但尽管是声名如雷的鬼眼王道出马,也仅能知获一味主yào而已,其保守的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或有人道,姚慎能舍得在章教授那里花上几千元买西装,到了小县城却变得小气,只想凭着几瓶酒几块ròu就想有所斩获,这未免有些太天真了。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诸位看官小瞧了姚慎。虽说姚慎对钱米着紧,但在拜师学艺上可不只是钱米二字便可的,尤其在这些比较传统的老前辈面前,若是俗气的拿出一大叠“红翅膀”来做礼,或许会有一两位贪图财物便收了姚慎为徒,但可以肯定的说,这样去拜师的姚慎绝对学不到最重要的东西,比如那位主yào。姚慎的方法也逃不出一个俗字,但在这稍显落后与封闭的地区,与这些更传统更保守的医者jiāo往,这应该是更符合传统中的拜师礼仪方式在好酒好ròu中蕴藏一个求道者的诚心。

  对,是求道。

  南陆的拜师行其实只是姚慎的一时之意,经过与章教授一会之后,对自己自视颇高的姚慎对天泉的张教授也没多少指望,只希望能对方能给自己一点点启发,但令姚慎所没想到的是,张啸天给自己的不仅仅是启发,甚至还有些心灵撼动的感觉。

  当日姚慎与辅秉奎谈判完毕回到病房时,张老已诊完脉正跟病人家属轻声jiāo谈着。

  辅秉奎道:“看张伯这架势,再过一会就要开方了。姚医生,你也是学中医的,趁着张老还没处方,你也看看这个病人然后再开个方子出来嘛,等张老的方子出来了再比比看。你们是同道中人,应该是有很多共同见解的,趁这个机会可以多做沟通。哈哈。”

  辅秉奎的笑容还是那么的富有亲和力,姚慎却有着吞了只苍蝇般的感受。当时强抑着心头不舒,走到病床边看了病人,切了切脉象,然后与张老三人回到医院的办公室里坐下,这才笑着说道:“我是后生小辈,自然是不能跟张伯比的,辅老哥也是临床多年的高手,本不需要我多说的。不过本着学习进步的心理,我这里放肆的谈一点看法,有说得不周到的地方,希望两位高手多做指点。”说完向张老笑笑以示僭越。而张老则挥挥手表示鼓励,那张枯瘦的脸也露出了笑容,因为脸上皱纹多,看起来就象老槐树绽开的树皮,但却给姚慎一种信赖的感觉。

  当下姚慎振作精神道:“高血压病在《中医内科学》上辩为眩晕,究其原因,有肝阳上亢、气血亏虚、肾精不足、痰湿中阻等。那农fù有高血压病史十八年,此次发病又因与人争吵所致,依我看来,这病当辩为肝阳上亢型;而在事实上,病人也确有肝脉(脉弦)、肝风(两手发抖),另外还有肝阳上亢的症状头痛,而肝开窍于目,肝阳上亢目精不明则见目红痛而盲;其法其理已明,在治疗上便可以选用平肝潜阳的天麻钩藤饮加减,也可选用镇肝熄风的镇肝熄风汤,在yào物运用上可以选用活血止血的三七以及清肝明目的yào物刺蒺藜等。”说完后两眼望着张老道:“张伯,你看我说得对吗?”张老含笑点头。

  病人经服用汤yào后,次日诊之,得知病人夜得畅汗,小便特多,8小时约达3000毫升,头胀痛得罢,目珠胀痛亦止,目赤亦退,血压竟然复常,已可看到模糊人影。姚慎便再未注意,只是一门心思的在天泉县城里四处悠转询问,在水风井街寻得一个还算当道的门面,于是让门面的主人帮忙找人粉刷一新,再购置了几个大木柜,而自己则驱车去相隔百里外的市区里进了一批中草yào材。到十月十四日上午,姚慎找辆车将张老拉到店子来参观。

  张老头对姚慎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道:“姚医生莫非想在我们县城里开个中医诊所?”

  姚慎笑着点头,道:“是准备开个诊所,不过这诊所的主人却是您老。”

  张啸天皱眉道:“我?我不是说了已经不看病了吗?这城里已经有个年轻有为的辅医生,哪还需要我这快入土的老头子来多事。”

  “辅医生确实是年轻有为敢走新路,但这也不能说明您老就没用了是不?”张老头心有定见,想在短时间去说服他接受自己的观点恐怕不可能,于是姚慎干脆就顺着他:“如果西医能包打天下,他也就不用开着小车来接您会诊了,是吧?当然医生间是不应分高下的,一切应该以病人为主病人至上,但这也说明我们中医还是有用的、还没过时的,是吧张伯。”

  张啸天缓缓点头。

  “我们中医讲究的就是大医精诚,张伯你看病是不错,但对我们中医的某些东西还没吃透。”姚慎干脆就用上激将了。

  张老自负对经典吃得颇深透,听姚慎如此一说果然上当,道:“哦?不知道我哪里表现出不足了?”

  姚慎稍显迟疑,道:“我说了张伯莫怪。”待见张老点头才道:“医圣孙思邈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yù无求,先发大慈侧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这话说的就是我们为医者的基本原则。张伯本有着一身看病的好手艺,却因怕被别人比下去了而歇业,这是不是有违于’安神定志,无yù无求‘了?要不张伯就是因为衣食无忧了便想享享清福,如是如此,这又是没吃透’先发大慈侧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这句话,图的是一人安乐。“张老微一沉吟,道:”说得还有几分道理。“姚慎慷慨道:”我们为医者追求名利但绝不应该看重名利,若张伯因为一个辅医生而将自己研究一生的手艺抛掉,这未免有些着相了,想来张伯在梦里都会有几分不甘心的。’老骥伏枥 ,志在千里‘,张伯虽年近古稀,但为病人计,还是应当发挥余热的。“张啸天终是老江湖,一下便明白了姚慎的意图,当下边微笑边聆听,待姚慎说完后才道:”小伙子脑袋蛮灵光的。“说完,张老起身从店里走出来,站在店门口上下打量。

  姚慎心下惴惴,生恐张老不答应,道:“这门面我我已jiāo了三年的费用了,只要张老同意出山,赢利与否都关系不大。”

  张啸天显得有些犹疑的道:“小姚,这个……这个……。”

  姚慎急道:“张伯有话就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尽管吩咐。”

  张啸天慢吞吞的道:“这个,我在想这店子该挂个什么招牌。”

  姚慎一怔,却见张老哈哈的笑了出来。姚慎惊喜道:“张伯你答应了。”张啸天摸摸颌下的山羊胡须,点头。

  姚慎也哈哈笑出声来,道:“这店名嘛,就叫‘张氏医馆’就不错,看病拣yào兼开馆授徒,很好。”

  张啸天颌首,待姚慎将店里的一系列规划说完后,道:“小姚你看病不错,但对我们中医的某些东西似乎还没吃透。”姚慎还道张老又发了童心,道:“哦,张伯请指教。”张啸天道:“三天前看的那个病人还记得吧,你知道我给她开的什么方?”姚慎有些奇怪:“难道不是天麻钩藤饮?”张啸天缓缓摇头,道:“我开的是麻黄汤,《伤寒》中麻黄汤原方。”姚慎不信道:“麻黄汤?”张啸天肯定道:“麻黄汤。”

  有高血压病史,其病原因是与人争吵,西医诊断是高血压、珠网膜下腔出血等,临床见头痛眼痛目盲等证,任谁见了都会将之辩为肝阳上亢型眩晕或是中风,任谁都会以镇肝潜肝为治则,但张老却偏偏运用了八秆子打不着的麻黄汤,真是令人意外。自己在病人服yào的次日便已发觉不对了,但却没引起重视,病人的出汗与尿多自己却将之当做运用西yào的结果,现在听张老一说才省起,原来却是麻黄汤的发汗利尿作用了。

  要说麻黄汤是八秆子也打不着也不尽然。《伤寒》云: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疼,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临证所见还有寒战、轻喘,加上头痛目痛,这还不是个太阳证?当日之所以犯如此明显的错误,应该是受外界环境的影响所致,当日辅医生带着几个黄毛来威胁以致于自己心噪气浮,这几天更是把心思花在如何对付他一事当然,中西之争无处不在,自己锄强不成,扶植一下中医的势力也是正事情……若自己真的凝神静气的去看去辩就真的能将之归于太阳病麻黄证?自己之所以会将之辩为眩晕与中风,还是受病史中的高血压影响大,更何况有争吵病史……之所以会说十个人就有十个将之辩为肝阳上亢型高血压,是因为《中医内科学》里的分类已根深蒂固的植入自己头脑中,在老师的教导里,高血压就是中医的眩晕……

  自怨自艾一番之后只得承认,就算是自己在状态完好时也不能准确的开出麻黄汤来,定定神,姚慎问道:“张伯,这里可有什么讲究吗?”

  张老摸摸山羊胡子,缓缓道:“《伤寒》里有这么一句:”实则阳明,虚则太yīn。‘,在《内经》中也有一句:“yīn病治阳,阳病治yīn。’,这个病人的表现确实是厥yīn经的弦脉,但治疗却用麻黄汤,其道理就是如此;当然我们也可说是舍脉从证了。”

  姚慎素喜用经典中的理论来与人启发说教,在说的时候往往觉得简单易懂,一旦轮到了自己,却感觉……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又似乎还有很多东西有欠通顺。是的,一法通百法通一理通百理通,张老这治则一说开了就可以联系其他的来解释,比如‘实则阳明,虚则太yīn。’,比如‘yīn病治阳,阳病治yīn。’,比如舍脉从证,又比如五行生克中的“金克木”之法,等等。但姚慎感觉总有那么一点东西在眼前闪现,似乎马上可以抓住,又似乎遥不可及。

  注:在五行中,肺属金,肝属木,金克木,在肝气旺盛时可以通过治疗肺而抑制肝。

  涧下水 城墙土,白蜡金 杨柳木 (77)

  徐梧中医学院高教楼501室。

  墙上挂着一幅油画,油画中是一个上身半luǒ、两手抱着个水罐的少女,在画家的刻意处理下,那少女面部表情恬淡,无邪的双眼目视前方,而luǒ露处的关键部位刚巧被抱着水罐的手臂遮住,远远的看去,只见一典雅贤淑的美丽少女款款走来,让人心向往之虽是一幅近于luǒ体的油画,但在画中竟没有丝毫的yín亵之意。

  在画的对面是一张床,在床上伏身躺着一个长发少女。半晌,那素衣少女才翻过身来,只见她秀眉琼鼻,竟似比画中少女还要美上几分,只可惜她双目还是紧闭着,这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菲菲,吃午饭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似是惊扰了床上少女的好梦,只见她长长的睫毛不情愿的闪动着,好一阵子才睁开一双如水丽目,庸懒的应了声:“你们吃吧。”门外那声音道:“谢菲,快起来,老爸问你点事情。”那被唤做谢菲的少女还是不愿起身,奈何门外那人似不依不饶,这时更来敲起门来。无奈,谢菲只得起身出门。

  房间外是一大客厅,客厅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