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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映照,自己看花了眼。

  「你是何人?」

  少年的声音清脆,甚至还没有开始变嗓。或许是因为少年还没到成长期,五年的距离,在他们两人之间显得不小,即便是做兄弟,都似乎隔着一道极深的代沟。

  「你出去,明天早上再来见我。」

  他的语气让人无法质疑,堵得陆之霖一口气上不来,刚想说「你在我家里,凭什么叫我出去?」却觉得这句话的气势怎么也及不上对方,不由一跃而起。

  「你!」

  「我什么我?快滚!」

  陆之霖气得浑身哆嗦,猛然之间发现,自己的伤势居然好了七、八分,神色怔愣了一下,听得门外吴伯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少爷!少爷!」

  陆之霖顾不得披上衣服,赤着脚就出了门。

  从苟延残喘,躺在病床上等死,忽然能下地走路,陆之霖仍觉自己仿佛还在梦中。

  「吴伯?里面那个人是谁?」

  吴伯看他赤着双足,连忙找了鞋给他换上,一边对陆之霖解释王越的来历:「王公子是陆师傅的记名弟子。」

  「一个记名弟子还拽得二五八万的?」陆之霖疑惑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

  吴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他拉到一旁:「少爷别乱说,是王公子救了你。」

  「不就是疗伤嘛,若我父亲还在世,若二师兄,三师兄他们没有被那jiān贼害死,也一样能为我疗伤。」

  可惜死去的人,再也回转不来,自然也不可能忽然出现。陆之霖越说越觉得苦涩,那天晚上当真如噩梦一般,让人不愿回忆。

  父亲一向对他严厉有余,关爱不足,若说他心中悲痛yù绝,那定然没有那么深重,可是想到自己今后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忠于本门的师兄弟们也都不在了,却是止不住地难过起来,眼泪簌簌而落。

  吴伯长叹了一口气:「少爷,人死不能复生,你以后一定要学好武功,报仇雪恨,光大隐山派啊!」

  报仇雪恨!陆之霖想到大师兄梁天逸心狠手辣,竟然完全不顾半分同门之情,传艺之恩,不由握紧了拳头,一时之间,怒火如潮水一般,在胸口翻涌,竟有些站立不稳。

  「少爷,少爷!」

  吴伯的声音在他耳边,越来越遥远。他却觉得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吴伯扶着陆之霖,急得冷汗直流,却听得门内一个声音隔着门缓缓道:「他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没有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是,多谢王公子。」吴伯顿了一顿,又道,「适才少爷无心之言,还请公子不要在意,他年纪尚小,许多事情都还不懂……」

  王越没有回答,只道:「让他明天早上卯时之前,到演武场找我。若他没来,教他武功一事,便不必再提了。」

  吴伯也知道十三、四岁不能算小,很多人甚至已经成亲,陆之霖说那些话的确是非常不懂事,只怕是已经得罪了王越,否则本来打算教少爷武功的,怎么又忽然提出了一个条件?

  但他对陆之霖刚才的话也深以为然。能给陆之霖疗伤没什么稀奇的,单是隐山派就有不少人能做到,只是隐山派如今被灭门,虽然jiāo好的门派中也有不少好手,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少爷的命当时就在顷刻间了。

  他不知玉佩中有护体真气,只当王越自己都没什么本事,脾气却还古怪得很。但陆之霖那么说,却是当面打脸了,的确十分不对。

  他扶着陆之霖,到附近的房间休息。

  陆之霖本来在床上就躺了不少时间,没睡两个时辰就已醒转。

  吴伯给他端了水洗脸,才道:「少爷,王公子千里迢迢来隐山派,本是好意,只是说话难听了些,你昨夜说的那些话,却是有些不妥了。」

  陆之霖捏着帕子的手紧了一紧:「我哪里说话不妥了?」

  「王公子为了给你疗伤,好像受了不少的内伤,不管他武功怎样,他毕竟治好了你,你应该道谢才对。」

  听说给别人治伤还能把自己给伤到,陆之霖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轻哼了一声。

  吴伯忙道:「少爷,江湖上捧高踩低的人多得是,时人只见锦上添花,又哪有几个雪中送炭的?他能前来相帮,已是难得,脾气差一些,少爷又何必在意?」

  陆之霖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沉默一会,才道:「等天亮了,我就去给他道谢。」

  说是道谢,终究还是不肯道歉。吴伯也没好多劝。

  学艺不成不准下山这条规矩,虽说能让弟子们潜心学艺,但对于从小就长在隐山派的陆之霖而言,却不是好事。他从未出过山,便如白纸一般,又是掌门的儿子,弟子们自然都让着他。即便失去母亲,父亲再娶,陆掌门依然没有苛待他。彼时他已十三、四岁,养成了率直的xìng子,又岂是那么容易改的?

  第二章

  初晨,雨雾依然飘摇而下。偌大的演武场上,那道裂痕仍然怵目惊心。

  王越就坐在演武场旁边的太师椅上,身边静默地站着一个中年人,为他撑着一把六十四铁骨的油纸伞。

  此时的光线比昨天夜里好得太多,陆之霖清晰地看到,王越青灰色的脸,颧骨凸起,满脸病容。

  陆之霖吃惊之下,竟将满心不服消去了大半,平添了不少同情之意不管是不是为了自己,他已病成这般模样,再与他计较,岂不是显得自己小气?

  这般一想,便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陆之霖叩谢王公子的救命之恩,昨夜得罪之处,还请王公子海涵。」

  王越竟像是看出他心意,冷笑一声:「起来!」

  陆之霖没有多言,只是往下磕头,却见一段枯枝,以一种鬼魅般的角度,从下而上地撩起,让自己避无可避,只好伸手握住,却觉枯枝上传来一阵沛然无匹的大力,竟然无从抵御。

  当他被掀翻了一个跟斗,趴在地上时,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什么剑术?竟然如此怪异精妙!

  「蠢货,你没吃饭吗?」

  他说话如此尖酸刻薄,让陆之霖心底一股不服输的劲头猛地涌了上来,他低喝一声:「王师兄,得罪了!」旋即从地上一跃而起。

  在跃起的同时,他已拔出了腰间长剑,剑光如闪电一般,向王越刺来。

  王越却是懒懒地提起手中枯枝,随手一划,竟然形成一股旋转气流,将陆之霖手中长剑困在气流当中。

  陆之霖只觉得手臂仿佛被困在漩涡当中,几乎立时动弹不得,吃惊之下,长剑已脱手而出,飞向旁边的悬崖峭壁,钉在了石壁上。

  他原以为,王越的武功最多和自己父亲一般,达到了先天之境,这已算是年轻当中的一流高手了,谁知道他随手一指,便能产生极大的力量,直接演变自然之象,形成气旋。

  看着王越青白的面容上由于咳嗽而泛起嫣红,显然是刚才的比试让他颇费了一番气力,陆之霖连忙跪倒在地:「请王师兄教我!」

  王越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你那么厉害,哪里需要我教你?你走吧。」

  陆之霖又羞又愧,心知昨天晚上的无心之言被他听到,所以特地前来羞辱自己。若是在往日,他定是毫不犹豫地转头回去用功,但他此时遭遇挫折,仇人又是知根知底,他对隐山派的武功登时丧失信心,于是跪在王越面前,忍气吞声道:「师弟见识短浅,王师兄大人大量,请原谅我。」

  这几句话对他来说,低声下气至极,一张面孔胀红得仿佛能滴出血。

  「好,我原谅你了。」王越微微一笑。

  陆之霖喜不自胜,正想起身,却见他神色怪异至极,便按捺住了自己,试探地问道:「那教我武功的事……」

  「隐山派的武功不错,我都没资格学,哪有本事教你?」

  陆之霖气恼至极:「但你昨天晚上不是说,只要卯时之前来找你,你就会教我武功吗?」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太幼稚了。」

  陆之霖气得发抖,却是咬紧下唇,道:「师兄教训得对,是我太幼稚了。不知师兄怎样才肯教我?」

  王越没回答,反而道:「今天早上我让赵先生和吴伯对了帐,本门上下一分银子也找不出了,为了给你治病,还欠了yào店一百多两。虽说门派有些田契,但也要秋后才到帐。你现在最先做的应该是赚钱。」

  陆之霖硬着头皮道:「是。」却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吴伯。他除了一身差强人意的武功,实是没有别的长处,说到赚钱不免头疼。

  王越却道:「以前吴伯的月钱是每个月三两银子,现在隐山派也请不起吴伯了,我听说吴伯有个儿子,是附近的佃户,不如就让吴伯回家养老。」

  陆之霖大惊,吴伯已急道:「照顾少爷是老朽心甘情愿的,不要工钱……」

  王越肃然道:「隐山派哪有不付工钱的道理?陆之霖,你有手有脚,吴伯年纪这般大了,怎么有脸使唤吴伯?」

  陆之霖知道留不了吴伯,于是说道:「谨遵师兄吩咐。不知我该怎么做,还请师兄指点。」

  王越哼了一声:「要你做别的你也做不来。附近好像有个扬威镖局的分舵,你去找份差使做吧。等你什么时候当上了镖头,再回来找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陆之霖却听得冷汗直流。扬威镖局名扬天下,附近的门派无不以能进去做事为荣。隐山派的弟子们闲暇时讨论,也都纷纷表示,学成后如果能进扬威镖局,就算只是做一个镖师,以后都能一辈子不愁了。

  然而普通门派进去的,都是从趟子手做起,在镖局中多数都是熬资历,毕竟江湖上武功高的那些大多是先天高手,先天高手顶尖的那部分人宛如仙神再世,走镖的人一不小心遇到了哪个魔头,根本就轮不到他们出风头的时候。

  达到先天境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陆天成自己便是熬尽心血,终于在四十岁那年达到先天,而萧夫人一辈子都没破关成功,甚至因为妄图强行突破,走火入魔身亡。陆之霖以前认为,先天境界就是终点,不但武功能陡增百倍,还能延长寿命,一旦达到先天境界,便再也不必担忧。但梁天逸却是瞒着众人达到了先天境界,还打败了早在他之前多年破关的陆天成。

  王越师兄的出现,也让他发觉自己以前是坐井观天。如果江湖上先天境界的高手真如王越师兄一般比比皆是,那么,他到了扬威镖局,恐怕也只是做杂役的料。从杂役到趟子手,到镖师,到镖头,这几乎是一条漫长得看不到头的路。

  陆之霖心情复杂,但也没多说什么,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贴到了地上,给王越磕了一个头:「多谢师兄指点。」

  王越冷冷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若是这般的软骨头,动不动就磕头,也不必练什么武功了,直接向梁天逸多磕几个头,让他自尽了便是。」

  陆之霖咬紧了唇瓣,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缓缓道:「师兄教训得是。」

  「今日天气正好,你也别拖延了,赶紧收拾东西下山去吧。」

  「是。」陆之霖欠了欠身,转过身而去。

  吴伯看他脸色不好,要上前安慰他,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吴伯,我现在身子好啦,你也不必陪着我了。以后我有时间了,一定会去看你。」

  吴伯yù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你爹爹的武功,在江湖上还是有名的,只要你肯下苦功,未必不能有所作为。」

  陆之霖也知道自己的态度变化太大,连吴伯都看不下去,但他既然要报仇,只是有所作为的话,肯定远远不够。他竭力让自己笑得更自然一些:「没事的,王师兄是想考验我,我明白的。」

  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却并没有什么把握。

  王越鸠占鹊巢,不但把吴伯赶走,连他都被赶出门去,真要说王越一片好心,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

  看着主仆二人走远,王越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方才说了太多话,让他嗓子止不住地发痒。

  旁边站着的中年人赵先生道:「侯爷……」

  「在外面还是唤我公子吧。」

  「是,公子。属下有一事不明。隐山派与你徒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情分,公子为何肯为这孩子如此费心?」

  他曾经应王越的嘱咐,注意过隐山派的动向,但因有事延误,便随后上山,谁知再次见到王越,却见他身受重伤,几乎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由十分后悔没有跟他上山。他与其他幕僚私下议论时,便曾说过,王越做事不可由常理揣度。其实,王越的做法说得好听是天外飞仙神来之笔,令人猝不及防,说得不好听,便是他经常脑子犯抽,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之事。

  王越微笑道:「你看他怎么样?」

  「恕属下直言,他还是太稚嫩了些,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而且对自己的武功也没什么信心,怕是以后进境不大。属下观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现在看着,的确只是一个普通人。可喜心xìng未定,又不太固执,有重塑的机会。」

  「然而公子并不想亲自教他?」

  「赵先生也来揣度我的心思了?」王越笑了笑。

  赵先生跟了他三年,自然知道他不是在生气,苦笑道:「属下不敢。但公子为了救他,身负重伤,难免令属下心生疑惑。」

  「这有什么不妥?我又不是初次受伤。」

  「但却是初次为了救人受伤,属下实在是不太明白……」

  「这些小事,你不必明白。以后我就在这里住下了,你们若有事,便来此处寻我。」王越像是心情极好,和颜悦色地道,「萧夫人若要见我,推了便是。」

  赵先生这才知道,王越是因为受不了每逢年节就要回家,见那个动不动就梨花带雨的母亲,才这么干的。如今他以受伤为名,三两年不进家门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