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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军。

  ……长成这个样子,难怪惹得一身脏。

  何达溪一边想,一边反身出了马车外,没留神正和来人撞了个满怀,忙欠身说:“对不住。”

  对方揉揉胸口,没说话。

  何达溪一抬头,午间烈日阳光洒下满眼,顿觉眼前一亮。

  画上的切云侯长得够“那个”,以至于何达溪就连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眼前这人也够“那个”,但是不一样。

  同是清秀,同是精致,但五官截然不同,他毫无画上那份yīn郁,甚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明朗眉目鲜明英气,却毫无粗疏,尤其嘴唇如同浆果般柔软饱满,唇角又有一抹天然上翘,在原本就足够年轻的脸上凭空又减了四五岁的年华,仿佛犹是原上纵马折枝的少年。

  这副形容太抓人眼目,但何达溪突然低下头把手中画卷重新卷了起来,生怕被人误会有什么龙阳之癖,嘴上又重复了一遍,“……对不住。”

  眼前的年轻人随手又揉揉肚子,“是我对不住。睁眼瞎吗我这不是。”说完竟然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就像想起了什么笑话。

  大概是看见了何达溪的战甲,他又急急忙忙问:“在下李越,明光宫侍卫。您是从南边回来的?那边怎么样?”

  其实他站得不合规矩,一来是容易撞着人,二来是吴行讲究君子自净无疑,向来门窗洞开,小风一吹,站在这太容易“一不小心”听到墙角了。

  年轻人野鹿一样的眼睛明亮诚挚,何达溪一边腹诽“你还有啥没听见的”,一边暗中估摸着这个李越大概是新提拔上来的侍卫,八成还不懂规矩,在这给自己找台阶下。

  何达溪正琢磨着该不该给小皇帝的身边人泄露一点军机,吴行的声音透过门窗传了出来,“谁在外面?”

  摄政王的规矩大,李越也没敢进去,就在门口说:“王爷,陛下请您用膳。”

  跟北济兵那副嚣张嘴脸不同,北济皇室虽然乱得五颜六色目不暇接,却罕见地保持着大周都没能延续的钟鼎大礼,在人前一致十分要脸。

  尤其是摄政王。只要他在小皇帝五里之内的地盘上,必然隔几天就要前往“侍膳”。

  ……只不过侍膳的人架子比被侍膳的那个还要大,名头打得高风亮节,却次次都要小皇帝亲自派人来请,这才肯去。

  也算在某种程度上跟那双金黄的眼睛通了灵:吴行比蛇还假。

  李越跟小皇帝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吴行才慢腾腾地来了,进门就缓声道:“陛下,盛夏将至,九回岭林中瘴气极重,流民又多,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啊。”

  吴谲捏着筷子银尾的小手一颤。

  他从小憋坏了,昨晚上拉着李侍卫出去逛了逛宗庙后山的小树林,把白杨树大槐树小榆树的叶子兜了一袖子,悄悄新鲜了一晚上。

  小皇帝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是甩掉一双“眼睛”,还有一千双黑色的双目在暗处窥伺。

  李越扯了扯他的袖子,吴谲垂下头,小声说:“朕知道了。皇叔,请用膳吧。”

  吴行坐下来,宫人拿着银筷子试菜,他跟着落筷,突然一抬眼,金黄的瞳孔在正午的日光中近乎透明,“陛下怎么了,肠胃不舒服?”

  吴谲一直都没动筷子,嗫喏了一声,“今天是二十三,朕……”

  吴行“哦”的一声,“又三天了?陛下还没有喝yào。”

  从吴谲登基开始,每三天喝一碗汤yào就是惯例对外说是小皇帝体质虚弱,其实贴身服侍的宫人都心知肚明:这yào喝多了,人越来越傻。

  吴谲以前是个机灵非常的孩子,这半年来yào效作用,已经眼见得有点迟钝和爱忘事。

  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宫人连忙端上一碗汤yào来,黑的yào汁在青瓷碗中打着圈晃。

  吴谲怕苦,一闻yào味就鼻子一酸,眼眶里开始有东西在打转。

  吴行把筷子放下,垂目端起莲子羹,轻吮了一口,“怕苦,非勇。”

  宫人们会意,垂着头渐次退出殿门。李越犹豫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小皇帝信任李越,最近每次喝了yào都是李越替他按住舌根,把yào偷偷吐出来但这次李越在门外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吴行出来。

  过一会就消化了。

  他对吴谲这个症状心有戚戚焉,有点多管闲事的着急,上前迈了一步,结果鼻梁险些被红木殿门“砰”地砸出个碎碎平安,又差点被大步走出来的人贴了一脸亲密无间。

  他捂住鼻子,眨眨眼睛,迟疑道:“……王爷?”

  摄政王一手捏着自己的喉咙,脸色惨白,面色隐有惶急,竟然扬手“啪”地给了他一巴掌,嘶哑道:“你们怎么服侍的!他……陛下哪来的yào?!”

  其实摄政王也是行伍出身,但这时候竟然手劲不大,不知道中了什么计。

  何达溪倒没看出手劲大小来,眼睛几乎被黏在了李越身上。

  李越被一耳光打得转过脸去,居然抬起手揉了揉脸,见何达溪在看,才象征xìng地松松眉头,遮掉了一脸的不悦和不以为然。

  地底下突然窜上一个声音来,诡细如蛛丝,幽深冰寒地一路穿过何达溪的脚心双腿脊椎抵达了头顶,他不知道自己的头皮为什么凭空发起了麻。

  李越有点奇怪。

  第76章 尘昏白羽

  尘昏白羽

  何达溪再一晃眼,李越低下了头,一脸恭顺,仿佛刚才的叛逆神色都是光线凭空扣下的一口大锅。

  他正在出神,冷不防领口被一只凉冰冰的手猛然揪住了。比起惩戒宫人,吴行显然更惜命一点,被胸中起伏的呕吐yù一激,厉声吩咐:“传太医!叫他快来!”

  何达溪又看了李越的后脑勺一眼此人不知是哪里不大合适。问题倒不在长相,而在别的什么东西上。

  但小皇帝不知道在莲子羹里添了什么,摄政王看起来真的一脸命在危殆的样子。他当即在心中分出了轻重缓急,拔腿就跑了出去。

  李越没抬头,直到脚步杂沓渐渐消匿,他才站起来,拍拍袍子,走进殿中。

  有个白衣金绶的人影背对着人,小狗似的蹲在墙角,埋着头。

  白缎衣料酥软柔润,缠绕龙纹的金线却扎手。李越颇有经验地避开了金线,只用指头尖戳了戳他的背,“陛下,别哭了。”

  吴谲慢慢侧过头来,仰起脸,额角上的一线暗红血痕分外刺眼。

  他nǎi里nǎi气地疑惑道:“怕人看见血,有伤体面罢了。朕什么时候哭过?”

  李越收回手,重新站直。

  他还以为这个年纪的小孩都缺心眼,险些忘了吴谲是个血脉源远流长的变态,祖传两样神通:一是杀人不掉泪,二是宁死不错礼。

  北济皇室从上到下假透了。

  这假惺惺的小变态自己擦了擦额上的血,笨手笨脚,沾脏了衣袖也没在意,而是把食指放在口中轻轻吮了一下,似乎在品味那股铁锈味的腥甜。

  白发在黑夜中隐隐流动着银光,血色格外刺目。李越垂眼看着,不发一言。

  吴谲舔了口血,心情甚好似的眯了眯眼睛,“李侍卫,那是什么yào,他会死吗?”

  来九回岭前的撒娇作用重大,一包泻yào横空出世,李侍卫的一腰带五光十色启发了吴谲,小皇帝顿悟了脱困之法摄政王天天给他灌yào,难道他不能给摄政王灌一次么?

  虽然李侍卫一定不会赞成,更不会指点他哪包yào致命哪包yào致大解,但也无所谓,他随便挑就是了。

  若是挑得好,摄政王一命呜呼,从此他就大权独揽,再也不用日久天长地变成傻子;若是挑得不好,只让摄政王跑了几次茅厕……

  他也不亏。没准还能借机撕破脸,再也不用把皇叔当父皇,给宫人演全套叔慈侄孝。

  人要是被逼成了吴谲这样,也就没什么周密思量的心气了。就算鱼死都不能网破,也要用力摆尾,给船上的艄公添添堵。

  远天上鹧鸪吱呀一声,乡音透不过门缝,思绪却饕殄千万里疆土,直达温暖潮湿的南方。

  尉都的宫城中只有学舌的鹩哥,没有扑腾的宿鸟。吴谲头次出门,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又好奇道:“那是什么?”

  李侍卫垂目看着他,黑亮清澈的眼底意味难明,半晌才抬起手,拿掌根蹭了蹭隐隐青黑的眼圈,十足苍白疲倦,“……会不会死?我不知道。我还要回家呢。脑袋掉了,还怎么回家。”

  吴谲知道他又要叨念家里那个一推就倒见风就烧的媳fù儿,但铁硬的小心肠里一点共鸣都没有,对自己的莫测前程也殊少关照。

  他自顾自回过头,从袖子里摸出几片叶子,锯齿状的深绿边缘卷折枯干,叶脉发出灰黄。

  叶子被铺开在地下,小皇帝张嘴看了半天,才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怎么都皱坏了?李侍卫,叫浣衣局的姐姐来,给朕熨一熨。”

  小皇帝压根不知道树枝花叶都不能离开水,还以为那是丝织的布。

  赌场新手往往大有收获,小皇帝赌运奇佳,一下手就挑了包猛yào。

  当夜,摄政王吴行气喘声促,面色涨红又转白,太医诊治未果,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在殿外不停踱步,念念有词,“不是气喘症,不是呼吸拥塞,是……是血淤肺涨……”

  老太医的嗓音轻弱,没能掩盖殿中一阵高似一阵的砸物声响。

  吴行对诗礼精神领会得十分透彻,平素谦雅平淡,一到关键时刻就明哲保身。若是不能“明哲”,那就“暗哲”如果先帝吴微没下狠手把他逼到绝境上,他也不会一剑把人刺个对穿。

  在吴行面前,只要顺着毛或曰顺着蛇麟温柔呼噜,基本上能混个白头终老。

  只可惜吴微吴谲父子俩都是不安于室的货,都不想活得长,只想过得爽。

  殿中又传来“哐”的一声,大概是吴行一脚踢翻了青玉案,厉声质问道:“哪来的yào?是什么yào?”

  草木中寒蛩唏嘘一息,殿中寂寂无声,吴谲依旧回以沉默。

  放到别的孩子身上,这沉默堪称早成的“义气”。但换做是吴谲,李越不觉得这跟义气能有半文钱的关系。

  那孩子年方七岁,身世却放眼四海无同,故而自有一套粉饰太平的处世标准,非万千蚍蜉所能撼动。

  吴行长出了一口气,放缓声线,“陛下想要什么,微臣洗耳恭听。”

  孩童的纯稚声线流溢而出,不假思索,“朕为天子。天子祭天,天命所归,不需旁人在侧。”

  祭天不过是古人生造出的仪礼,一代代传衍至今,就算祭礼曾是白纸,如今也被一笔一笔的意义涂得深不见光了。牺牲诚意能否上达天听沟通天人至今未知,但至少吴行在意这个非常在意。

  殿中传来两声闷闷的呛咳,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吴行踹倒了椅子,这次连雕花的门窗都一晃。

  李越正背着手看天,仿佛殿中声响与他无关。

  何达溪垂手立在殿外,手中没有刀剑,不大习惯,只捏了捏自己的护腕,抬头看了李越一眼,“李侍卫,天上有什么好看?”

  李越懒洋洋翘起唇角,“神仙打架。”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何达溪随口安慰道:“王爷不是不讲理的人。等那yào的来源查清,李侍卫自然可以洗脱嫌疑。”

  不知是对哪句话有异议,李越冲他玄而又玄地一笑,移开目光,转而倾听殿中的声响。

  沉默铺开,化成尴尬。何达溪咳了一声,说:“我看李侍卫才品出众,不过在明光宫难有大作为。何若日后到王爷手下,收复六州,踏平金陵,不是指日可待?”

  李越收回视线,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可真厉害。金陵那么远。”

  何达溪摇摇头,“远也得去啊。”

  “我们四面环山,大周南境海岸线却无比绵长,城镇四处开埠,西人船只往来,走的时候装满丝帛茶器,来的时候,”他翻开空空的掌心,“来的时候装的可都是白银黄金啊。”

  其实三人成虎,未必装了多少白银黄金。李越跟他抠了个字眼,“是‘去的时候’吧?”

  何达溪不以为然,继续说:“西洋生意这趟浑水,我们若是不趟,十年后就只能看着大周吃ròu我们喝风了。”

  李越想了想,“可我们北济不也挨着西域吗?都不用走水路,陆路早就通了。波斯、大秦、楼兰、龟兹,哪个不是物产丰饶?”

  物产丰饶,以至于人口往来迁徙,再加上礼教不兴,各国皇室越发此起彼伏地五光十色。据说小皇帝那一脑袋招摇过市的白头发就来头不小。

  何达溪苦笑一下,“那些个小国?没一个好相与的,都是吸血虫。说是远亲不如近邻,可越是挨得近,不也越好磕碜你吗?”

  李越没试图去遮掩自己满脸“吃锅望盆”的鄙夷,但那轻浮情绪盖在一个发红的掌印上,何达溪没再说什么。

  殿中寂静了一阵,隔着一道雕花大门,吴行的喉咙里就像有个鸟爪子在挠,声音咬牙切齿,“陛下小小年纪,岂须担忧来日方长?”

  吴谲抬高了声音,“皇叔春秋鼎盛,又何必在垂髫小儿手中窃食?”

  小皇帝的话接得很快,咬字却很慢,格外字正腔圆,声线格外突出,殿外一片寂静,连老太医都停下了踱步。

  不管吴行有多想握着龙玺号令天下,也不管那份yīn气森森的经纬之才够不够顶天立地,天就是天,地就是地。

  天上一人挥袖召天下,地下万民自命蝼蚁,不越雷池。天子只有一人,足下方寸之地,不容他人酣卧。

  有志纵横之士十中有九叹一声“奈何”,另外一人舍开清风,跻身王侯之侧,一展胸怀抱负,借刀斩遍六合。但六合的yīn翳之大,令人逃不出一个“僭越”的轻视。轻视吴行的人遍布北济,其中甚至包括他自己。

  作茧自缚,不过如此。

  鹧鸪拍打翅膀飞过夜空,树叶摇动,和翎羽一起哗啦啦打碎满山月光。

  那只跻身君王侧的蝼蚁推开门,迈出门槛,食指一动,便有侍从为他披上大氅,宫人递上温茶。

  纵使排场逼人,掩不住一身丧气摄政王为祭天荣光绸缪数月,在这个关头却出了岔子。

  摄政王抿一口茶水,温声道:“备车,回尉都。”

  何达溪小心翼翼问道:“还是来时一样?”

  那对金黄的眼珠盯住他,寒气森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