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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点早。”

  第94章 和阗珈蓝

  宿羽刚把靴子拔下来,还没来得及问他打什么禅语,就只听身后一片人声熙攘拥了过来,有个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喊道:“是寡人的小阿谲吗?”

  吴谲一下子变了脸,天真璀璨脆生生地叫道:“外公!”

  飞花从空中洒下,金碧辉煌的车架行到眼前,僧人们各自行礼,“参见国王。”

  那发丝银白的老人动作出奇利索,三步两步抢下了车,一把将吴谲抱了起来,颤着手摸了把小光头,“你就是阿谲?谁剃的?剃得好!有佛相!”

  和阗国王的发际处箍着一道金丝冠,看着格外富贵逼人,也格外硌得慌但吴谲知道有人吃他这套,在和阗国王怀里亲亲热热地抱了一下,还蹭了蹭国王的额头,nǎi声nǎi气道:“您就是我的外公吗?”

  ……“我外公不知道有我”?!

  宿羽还维持着脱鞋的姿势,盯着撒谎撒了一路的吴谲。

  自己被他算计惨了,他压根就是故意来和阗的吧!?

  防备他算是防备对了,这小皇帝果然不同凡响,一路牵着宿羽的鼻子,把他和

  宿羽突然想起了驿馆里事关重大的谢怀,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手一松,靴底的玉鬼滑了出来,眼看就要砸下地,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两指捏着玉鬼,把玉鬼拎到了宿羽鼻子跟前,没动。

  宿羽抬起眼,只见一侠客装束的高个纨绔正在他眼前杵着,但长剑不知所踪,身后跟着一水儿的和阗侍卫,显然皇帝的排场已经恢复了。

  小宿才出这么一会门,谢怀在和阗又登基了!

  谢鸾在信号弹这事上相当上心,恨不得把一颗小球用出花来,一天一道新用途,前脚把信号弹应用进了虎贲暗线,后脚又令沿途军驿见信即报,不同次序用不同颜色,以色彩估算距离谢鸾用一颗颗小火球,把无形的长城铺到了全境,一点风吹草动都在透明天幕下无所遁形。

  不知道是不是某燕姓野狐岭一霸提供的灵感,因为这俨然是把军驿当烽火台用的架势。

  切云侯确实命不如人,赶上了前脚没赶上后脚,不知道虎贲暗线的一举一动都在军机处掌中,不是一人之嘴能瞒得住的。

  他的义兄三lún倒没卖他,替他把拐皇帝的事捂得严严实实,金陵的军机处也确实一头雾水。

  太子拿着信纸上了未央殿,不嫌丑地抱着狗子和他大哥面面相觑了好半天,没懂虎贲暗线不好好埋伏,跑九回岭宗庙去干嘛。

  暗线本来就容易出问题,谢怀当时满脑袋都是挂印出差找侯爷探病的念头,压根没当回事;等到一见宿羽被困黑店,心里就“嗬”的一声,茅塞顿开了。

  不仅茅塞顿开,他还想瞅瞅小宿能编出什么花来。

  和阗国王见马车跟前的俩人像洋人卖的雕塑,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那玉鬼,“这玉成色……一般啊。陛下,回头去我们的玉场里挑吧。”

  对和阗人来说,这玉的成色用“一般”来评价,可以说是相当客气了。

  谢怀也不嫌丢人,张嘴胡说道:“可不是么,要不朕能舍得给他?”

  他收回视线,宿羽依旧僵着。

  谢怀背着一只手,冷冷看着坐在车头上的人,“我说你能把它藏哪呢欺负我鼻子不好使是吧?”

  人红是非多,大钱不好赚。算计切云侯的人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地把他当猴耍。他这边还在愧疚自己挡了皇帝纵横捭阖的路,皇帝早把他往地上一扔,把他当座桥,装瞎卖傻地踩过去了。

  宿羽麻木地试图挽回君心:“真的没味儿。陛下,我每天都洗脚。”

  和阗是个小国家,仰赖天生天养的美玉和良马,人民安佛乐生,日子过得醉生梦死,不遵礼教,故而也不像大周和北济那样一入夜就万籁无声,反而还把好事都放到晚上做,白天街上鸦雀无声,全国都在睡大觉。

  和阗国王暗中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小外孙终于回銮,这夜和阗王宫灯火通明,欢庆不断,直到半夜,窗外都响满笙歌,酷夏的香花和烈酒挟着火红的风烟,一阵一阵地往窗户里窜。

  宿羽跪在床角,“哥哥,我错了。”

  谢怀在桌边翘腿坐着,就着灯火写信,头都不抬,公事公办的口吻像活了吴行,“朕没有你这样的弟弟,爱卿莫口出狂言。哪儿错了?”

  宿羽感觉他就差吐信子了,低头沉痛道:“臣领旨。末将不该把养伤当做机会,不该去北济。”

  谢怀写完一封信,随手往旁边一扣,又拈起一张信纸来,慢悠悠说:“不许卖惨。”

  宿羽说:“你才卖呢。你干嘛不早说?”

  桌上的琉璃盘里瓜果点心满满当当,被金黄的琉璃灯照得格外诱人。谢怀挑了颗青提子,抛向床上跪着的罪臣,那宿醉未醒的小子张嘴接住,完全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架势,一口吞了。

  他打量了小宿一会,突然笑了:“你好像确实点背啊,宿羽。”

  宿羽说:“啊?我又没赶上啥?”

  热浪一阵阵扑进来,侍者端进降温的冰盆来,谢怀等他们退出去,便起身稍一检查窗外,合上了木窗,“我见过和阗。”

  和阗王后体弱,故而国王膝下无子,等到了年过不惑,便再也不抱希望。就在同一年,他和王后到大乘寺听高僧讲经,菩提树下冥然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

  国王拨开草叶,一看就乐了。

  那天赐的女婴裹着一身宝石熠熠的袈.裟,发丝银白,和他如出一辙,正蹬着小腿要人抱。

  珈蓝天女笃信佛陀,从小就寺院王宫两处跑,长到十五岁那年,索xìng一翻亮闪闪的绿裙子,带着一串清脆的铃铛声飞身坐上了马车顶,拈着一片菩提叶,吹起轻柔俏丽的小调,跟着使团去北济传经去了。

  没过两个月,北济传回消息,使团居住的院落起火,一个人都没剩下。

  国王在佛堂里消沉了三四年,有一天好不容易出来散步,随手拆开一封黑乌鸦叼来的火漆信,里面孩童的笔迹稚嫩工整,“外公,等阿谲长大,带珈蓝回家。”

  捧在指头上的小女儿被北济人坑成这样,国王气得差点立即发兵去以卵击石,盔甲都穿好了,第二封信又到了。

  里面是一片枯干的菩提叶,珈蓝的字迹仍旧稳实清丽,只有六个字:“入红尘,渡一人。”

  国王不想知道吴微是什么货色,竟然能让珈蓝心甘情愿地在一座塔里坐了四年。

  但珈蓝说渡,那就渡。

  据国王说,开头那封信是吴谲刚学会写字和寄信时闹着玩的,后来虽然被珈蓝骂了一顿,但吴谲天天闷在塔里读死书,一有话说就憋不住了,每天趁着珈蓝打坐、吴微不在,他把合纵连横的设想用木炭笔一笔一划地jiāo送给外公。

  废物吴微大概从来不知道他生出的儿子居然能如此雄才伟略,国王起初也觉得是小孩子话,但时间长了,才咂摸出味来。

  这孩子是个神童,每一条计谋都有来有去,从联合三十六国抬高铁价、架空北济国库的试验看来,吴谲似乎足够挟制吴行。

  北济小皇子坑自己的国家坑得风生水起,但没想到他那父皇实在是个不能用的队友,来找珈蓝说了会话,袍子上沾着吴谲练字的纸就出了门。

  一夕之间,塔倒人没,音书断绝。国王再次在佛堂里枯坐了数月,等来了小皇帝登基的消息。

  吴行手段霹雳,这次连杀千刀的吴微也死了,阿谲再也没来过一封信。

  王后病逝,国王换上布衣,遮住白发,从大乘寺的后门出去,钻进马车,一路向东南而去。

  去年暮春的时候,谢怀打开未央殿的门,暗中接待了和阗国王。

  未央殿外铁马琮琮,殿内静无风声,银发的老人把一只尺许宽的琉璃盒子打开,花香禅味顿时腾起来,还有一只五彩斑斓的蜂鸟在牙签粗细的“街道房舍”中穿行原来里面是微缩的整个和阗。

  连谢疆都收起了黑骨折扇,点了点吝啬的头,“是个好地方。”

  开战以来,北济一日日扩张,日渐爪牙锋利。三十六国的国王们脑子不傻,独善其身这等美事并不靠谱。

  但国与国之间只讲实实在在的利益,这种虚无缥缈的合作意愿连谢鸾都糊弄不过去,对谢怀谢疆这样的老狐狸来说,更是没什么可信度。

  和阗国王拢了拢银白褪去、逐渐发灰的发丝,缓缓说:“寡人的珈蓝,是神赐之迹,死而未灭。陛下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管以卵击石是什么下场,他知道吴谲想回和阗,所以一定要为阿谲清出一条康庄大道。

  从那之后,来自西域的良马铁骑渐渐在大周军中不再鲜见,大周的港口上也堆出了小堆小堆的货物,那是来自西域的美玉和宝石;和阗的僧人们率先拿到了大周的通关文牒,一批批地往尉都去传扬佛法,有的回来了,有的没有。

  宿羽跪在床上翻了半天因果关系,突然灵光一闪,“简简昭那俩大和尚还说什么没听过大乘教,那不是扯淡吗?他们就是去刺探消息的吧?!”

  谢怀不知道从哪弄了条滋滋冒油的烤羊排,啃得正香,并没有允许小宿跟他套近乎,“继续反省。”

  宿羽咽了口口水,“……我饿了。”

  谢怀冷漠无情,“哦。”

  宿羽完全没当回事,爬下床去,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你怎么那么大胆子,不怕和阗人虎狼之心吗?”

  谢怀继续冷漠无情,把羊排往他脸上招呼着拍,翻旧账道:“问你自己。那小狼崽子你还喂得挺上心是吧?”

  西域人确实会吃,羊排又嫩又香,宿羽索xìng直面“打击”,一口叼住羊排骨条拽了过来,“要不是为了跟你搞来搞去,谁闲着没事想喂他呀?”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大噶的评论!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把狗子压成狗饼子!

  但是

  不要爱谢疆 不然他会作死

  也不要爱小吴 不然他会黑化

  更不要爱简昭 他会吐

  站稳汤姆苏大男主戏不动摇!【我第一个动摇了

  第95章 和阗珈蓝

  谢怀“嗤”的一声,显然对那天因为吴谲而只搞到了一半的搞来搞去意见很大。宿羽继续问道:“你调兵没有?”

  他调没调兵无关紧要,因为和阗人只看见他的虚虚实实。

  和阗跟大周暗中jiāo好,但说到底,和阗也未必干净。就宿羽所知,三十六国都有谢鸾安chā的眼线。大周的小太子想得到,北济的摄政王和和阗的老国王也都想得到。

  谢怀到了和阗的风声最多能安静一天半,只能速战速决赶紧离开,不然宿羽刚才也不会火急火燎地放下吴谲就要走。

  但谢怀偏偏最憎恶被时势推着走,别人是时势造英雄,他是英雄造时势。宿羽前脚出门,后脚谢怀就嚼着干果下了楼,拿一锭银子雇人来王宫送了个信。

  大尾巴狼多年不出山,甫一上场还挺唬人,好像他真是心血来潮来进行国事访问的虽然确实有那么点想一出是一出的意思,他撇下朝廷去陇州本来就做得不大厚道,眼下又把宿羽连蒙带骗拐到了和阗,可以说是一连串的想一出是一出。

  国王被“周帝驾临”的消息拍了一脸猝不及防,拍马出来接,谢怀正在驿馆楼下听曲儿,几千两的银票砸进场子打了水漂,还多管闲事道:“仁兄也坐会?”

  老国王吃了多年的斋,头一次破戒,陪谢怀在小驿馆外头看了好半天的绿萝蜂腰,还被他三言两语敲了一笔,一头雾水地答应他回头就送一批舞师乐师到大周乐府移风俗洗眼睛去。至于这位哥哥是来出访的还是遛弯的,由于那德xìng太过气定神闲,他想都没想。

  直到刚才,那殷勤好客的老国王还在问谢怀:“贵国来多少朋友呀?寡人好划块地给你们扎营呀,我们和阗的美酒也要醒一醒才甘甜。贤弟,你来也不说一声。我们和阗把你当朋友,可你真把我们和阗当友邦了吗?”

  西域民风淳朴,宿羽感觉老国王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老实人,但谢怀居然真刀真qiāng地筹备上了,“兵?调了啊。”

  宿羽今天被他骂得有点缺心眼,啃着烤羊腿说:“什么时候?”

  谢怀yīnyīn一笑,没说话。

  宿羽打了个激灵,“那、那天晚上?小光头撞破咱俩那个……的时候?”

  谢怀摸了摸嘴唇,冷笑道:“陇州军一到,老子搞死他。”

  ……他倒是有好一阵没这么狠过了,宿羽有好半天没说话,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有病吧?陇州军?”

  李昙手底下的陇州军倒是挺好用,但是小小和阗恐怕放都放不下这支大军。

  谢怀大言不惭道:“对啊。还有虎贲军,估计快到和阗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铁业改革一完,就一鼓作气把陇青二军和虎贲军倒出锅,把干干净净的陇青二州从北济人手里抢回来。算算日子,宿羽这几天出发回营,刚好赶得上。

  所以谢怀这兵调得有点早,可以高瞻远瞩抢占先机。方位也没问题,虎贲军居西域三十六国、陇州军居梁州北边境,刚好是一个糖包一样的夹角,可以高瞻远瞩地打个先锋,让北济人措手不及。再加上吴谲这股好死不死的小东风,这次打北济收二州可谓是天时地利与人和,可见他是早就想好了,可以说是把宿羽玩得滴水不漏。

  总而言之,谢怀的调令之中个人风格明显,稳妥之中隐隐带有疯狗之气,怎么看都优秀得过于晃眼但也怎么看都怎么像是把切云侯该干的活干了。

  宿羽吃不下羊排了,“……陛下,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是你最宠爱的虎贲军主帅吗?”

  谢怀大手一挥,“说重点。”

  宿羽悲愤道:“这还不是重点吗?!”

  谢怀又抽出张纸来,按照地理方位写下了“大周”、“西域”和“北济”六个字,又在中间写了个“吴谲”的“谲”,在小皇帝的名字上画了个圈,“他到底想干嘛?”

  老国王把吴谲当翅膀底下的小鸽子看,宿羽这一路把小皇帝的心机城府都看在眼中,怕都来不及,实在是没有那个柔情了。

  刚到明光宫时,宿羽把他当成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揣测。一路上半含私心地护送他的时候,宿羽只有一点怀疑,因为总觉得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