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来到一层的餐厅吃早餐。早餐是自助餐的形式，有西式的也有日式的。我烤了两块面包，拿了一片培根，果酱和黄油，随便加了一下沙拉，外加一碗味增汤。吃的很饱，似乎连午餐都可以免了。

  走出宾馆，马上感觉到了阵阵寒意。已经是四月了，但是，札幌的天气依旧是五六度的样子。我穿着一件厚毛衣，很厚的裤子，一副过冬的样子。

  我打车到了札幌钟楼，算是来参观旅游一下吧。一路上，我向窗外望去，札幌虽然是一个亚洲城市，但是，却充满了欧洲气息。我看着札幌，和我以前去的东京，大阪，冲绳不一样。

  我熟悉札幌，也是因为一位日本作家，渡边淳一。虽然读他的书不如村上春树的多，但是他终究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走下出租汽车，我四处张望着。果然，花还没有全开，只有几朵微微绽开。

  我踏在石板路上，感觉到我的鞋底碰踏着坚硬的水泥，我感觉，我脚步匆匆，其实，我走的很慢。

  “我在哪里？”我小声问着自己。

  抬起头，看着天空。今天，是阴天，沉重的乌云压的很低。我看不见阳光，心似乎也冷了起来。不知道是温度的关系，还是天气的原因。我的心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我很容易这样，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

  “我在哪里？”我再一次问着自己。

  “我为什么孤身一人？”每次的问句都没有人回答，我声音很小，却在我耳畔炸开，让我听不见其它。我突然想沉默，如同这钟楼一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四周，一言不发。但是，钟楼也是会响的啊。

  站在钟楼前，红色的楼顶下覆盖着白色墙壁。两旁的树没有枝桠，光秃秃地遮挡住钟楼的一小部分，但是，院内的草却苁蓉。我叹了一口气，果然，现在不是札幌最美的时候。如果我往前一个月来到札幌，或许皑皑白雪也可以让我享受其中。

  走进钟楼内部，人很少，有几个日本人，也有一些中国人，我一眼便可以认出。

  但是，我却无法认出长泽静子的身份。

  我站在钟楼的窗前，极目眺望。我想要找到那属于我的东西，那属于我的我。我站在窗前，我总是喜欢站在窗前，看着时间从那一草一木之间静静流逝，直至我无法再望下来。

  突然，我眼眶湿润。

  我似乎，被什么所触动。我想起了我第一个男朋友，他叫张家耀，一个很老成的名字对吗？其实，他本名并不叫这个，他也不姓张。

  我和张家耀的分手是突然的，我们谁也没有说过分手，便分开了，因为他死了。

  张家耀是跳楼自杀的。他死后的几个月，我曾见过他妈妈一面。我从未认真地看过她的脸，就连记忆也是模糊的。但是，那一天，我看的异常清晰。她告诉我，张家耀是在患了抑郁症之后六个月后选择自杀的。我认真地想着那六个月，便是我们刚刚在一起一个月之后。我想他妈妈对我的感情是复杂的，甚至认为，是我害死了张家耀。他跳的楼并不高，也许，幸运一些，还可以活着。不像张国荣那样，从二十四楼一跃而下，一点生还的希望也没有。对了，该明白为什么给他起名叫张家耀了吧，和张国荣的名字差不多。

  但是，张家耀一直很坚强，从未在我面前表现过什么。我有感觉到他感情的变化，但是，在我面前他总是尽力忍耐，我知道他性格也许有些问题，但是从未往抑郁症那里想。当时的我，还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意思。

  就连他自杀的那一天晚上，我也没有发觉出他要自杀。他突然打电话给我，大概已经八点多了。我接通了电话，他声音沉重，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你出来一趟。”

  “这么晚了，什么事？”

  “到街角的麦当劳等我吧。”

  而后，便挂断了电话。我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我想他也许要向我提出分手，但是我从未往他要自杀这方面想。他不可能自杀的。

  我匆忙来到麦当劳门前，但是哪里都没有张家耀。我正要给张家耀打电话的时候，他给我打了过来。

  “你在哪？”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往后看。”就在这时，他挂断电话。我缓慢地将身子转过去，但是，不知什么声音在背后绽开。人群突然骚啦动开来，我看向身后，在昏暗的四周，只有那几丝橙黄的灯光照着地面，照着张家耀已经变形的身体。

  他死了，血从一点向四周散开，摊成一片。在灯光下，血是黑色的，但反射着红光。我离张家耀很远，隔着一条马路，但是，我却分明感觉到他站在我的对面。我没有哭，因为惊愕压抑着我，让我哭不出来。

  不是我报的警，是路人，我也没有看着他被医生抢救，因为，我知道抢救无效。谁都无法阻止一个要寻死的人。

  回到家，我并没有哭，我也并没有彻夜难眠，我是那么平静地接受张家耀的死亡，就像我早就知道一般，他在不停地走向死亡，就像是脱缰的马一般。所以，我连梦都没有做。

  但是，隔了几天之后，我频繁地做着噩梦，频繁地听见那‘嗖’的一声，如同，张家耀跳楼时的声音。是的，张家耀在我的梦中，在我的思想中，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我从未再去过那个地方，因为，我觉得每当来到那里，我总会听见他在我耳畔说‘往后看’。

  几年之后，我知道了张国荣，我爱上了他。

  现在的我，站在这里，站在和他跳的楼同样高的楼上。我手轻抚着玻璃，但是，我却分明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看见了我‘嗖’地一下掉落在地上，‘砰’地一声，身体四分五裂，鲜血蔓延开来，渐渐染红了那刚刚长出来的绿地。

  我不敢再想了！

  我戴上耳机，播放着张国荣的《追》。我离开了钟楼，没有打车，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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