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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我所知道的北大整风反右运动(5)

  第33节第三十三章我所知道的北大整风反右运动(5)

  第三十三章我所知道的北大整风反右运动(5)

  这期间发生了两起使反右运动火上浇油的事件。一件是地质地理系同学郑瑞超贴了一张小字报,内容是说成立了“中华革命党”,并说要吸收整风运动中敢于向展开斗争的积极分子入党,落款是“中华革命党北京市支部”。另一件是钱如平化名“谈论”,在半夜里贴的一张大字报,号召要预备好刀和枪准备战斗等等。这简直是胡闹!这非但帮助不了右派,相反地是授人以柄,郑也不是百花学社的成员。这两件事成了北大的反革命事件。郑瑞超当天夜里就被捕了,听说是他又到另一个大学去贴同样的小字报被当场抓住的。钱如平贴完他那张大字报后跑回他老家浙江去了,可是因为百花学社成立宣言是他抄写的,从笔迹上迅速破了案,从浙江老家抓了回来。郑c钱二人都是开全校大会宣布逮捕的,后来郑被判刑六年,钱被判刑五年。借着这两件事北大党委把反右运动推向了顶峰。另外,右派营垒里也确实有那么一两个人品行不端,这正好成了被攻击的口实,这使我感到又气愤又难过。

  表面上我虽然态度强硬,拒不检讨,但说老实话,内心里也感到惶恐和灰心。我感到惶恐和灰心的是:第一,右派掀起的这场轰轰烈烈的争民主运动,为什么如此不堪一击呢?要知道,当时冒出来的右派分子绝大多数是学生中的佼佼者,用现在的话说,都是学生中的“精英分子”;第二,我感到自己空有一腔热情,但理论知识实在太贫乏了。说实在话,当时的右派,包括社会上民主党派中的所谓大右派,虽然都从不同角度,针对不同的问题,对提出了批评,不管这些意见正确与否,也不管提批评意见的真实动机如何,却没有一个人能从理论上系统地对当时的社会现实进行批判的。当然,现在分析起来,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这恐怕也不可能。

  我想出国去学习,想去南斯拉夫或英国。当时我天真地认为,南斯拉夫实行的“工人自治”可能是一种理想的社会制度。也想去英国,因为听说英国是一个学术最自由的国家,还听说当时国际上成立了一个“大陆知识分子c知识青年援救会”,对从大陆逃出去的知识分子c知识青年进行援助。这个组织在香港c伦敦c东京都有,想读书他们也会提供帮助。被捕后才知道,那不过是国民党搞的一个特务组织,而当时我并不向往人剥削人的资本主义制度,我向往的是社会公正。

  我首先去了印度大使馆,门口有中国警察站岗,根本进不去,又去了英国代办处,同样如此。外国驻华使馆门前都有中国警察把门,设岗楼,任何一个普通的中国老百姓要想进去是不可能的。不仅如此,你想往外国驻华使馆打电话也打不进去,因为电话都必须由设在门口的警察岗楼往里转,随便一个中国老百姓往外国驻华使馆打电话,他是不给转的。因为我是在8月份开始这样做的,公安部门还没有下令抓人,后来就不行了,只要你往外国驻华使馆打电话,不等你放下电话,警察就来了。我被捕后认识了两个人,一个是人大的何铁生,另一个是北师大的陆正,他们都是因为往外国驻华使馆打电话而被捕的。陆正被判十二年,何铁生被判十五年。后来我又去了南斯拉夫大使馆,它不在东交民巷,而是在后圆恩寺一条小胡同里,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是贺永增不知从什么渠道打听着告诉我的。离大使馆门口大约三十米左右的拐角处,有一棵大槐树,我是爬树翻墙进去的。我向他们说明来意,要求他们把我弄出国去,并主动向他们提供了方法,能否把我装进一只大木箱里带出去,因为外交人员的行李是不检查的。他们笑了,说这是不可能的。当时我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幼稚!不过他们对我表示很同情,因为当时我的名字已上了报纸,最后他们把我和一个南斯拉夫留学生一起用车送了出来,如果我自己单独出来,肯定会被捕的。

  三次尝试失败,我就决定冒险越境,可是我身上没有多少钱了,仅够买一张去天津的火车票钱,我想我可以从塘沽新港下海游到外国船上去,于是我就买了一个救生圈,把一些油印的大字报用蜡纸包好系在腰里,准备到了塘沽后,我就找机会下海。

  9月份天气已经凉了,我身上只穿一件单衣(这是我惟一的衣服),找刘奇弟借了一件线衣穿上,但并没有告诉他我要到哪里去,然后找到谭天荣,把我仅剩的几元钱菜票给了他,因为他那时太困难了,总是吃米饭泡酱油,小饭厅的酱油是不要钱的。我告诉他我要走了。知道我要逃跑的只有谭天荣一人,时间是1957年9月16日。

  十多天前贺永增就告诉我说,你长尾巴了。一点也不错,最近一段时间,不论我走到哪里,总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细高条戴眼镜的人离我不远,我从谭天荣宿舍出来向南校门走去,那人总离我二三十米距离跟着我。为了甩掉他,我乘32路车先进了北京动物园,他也进去,我左转右转总也甩不掉他。出动物园乘101无轨我去了前门火车站,买票上了火车。他也上了火车,跟我在一个车厢,相隔三四排座位。我有点紧张。到了天津我出了站就向对面一个饭店跑去,他大步走。我进入饭店正门后就从旁门跑出来又跑回了车站,这时正好有一辆开往塘沽方向的火车,没有买票我就挤了上去,这回真的把他甩掉了。到了塘沽,下了火车,我走到露天码头往远处张望,看有没有轮船的灯光。正在我张望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两个人来,一下就把我扭住了。我挣扎着问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也不说话,硬把我扭到了不远处的派出所。出来一个头头问我:“黑灯瞎火(那天正好断电)你在码头上转来转去打算干什么?”我说:“不干什么,看看大海!”他嘿嘿一笑,下令:“搜他身上!”因为我腰里系着些油印的大字报和学生证,鼓鼓囊囊的,这下坏了!那家伙笑了:“你不是小偷,你就是北京大学的右派分子陈奉孝啊!想逃跑是不是?”我不吭声,我知道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天黑没有电灯,码头上有很多露天仓库,我在那里转悠,他们可能认为我打算偷东西,所以才抓我的,未成想抓的竟然是北京大学的一个大右派!他们立即跟北京市检察院通了电话,用打字机现打的逮捕证,要我签字,我不签。不多会儿来了一辆吉普车,把我押上车,里面早已坐着一个人,正是我的那条“尾巴”。当夜吉普车飞快地开到了北京市草岚子看守所,时间大约是半夜两点左右。以上就是我能回忆起来的当年北大整风反右运动以及我在这一运动中的活动的大致情况。,最快更新本书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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