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第1章正文]
第13节第十三章
“别抽了。”妻子连声咳嗽着，她夺过我手里的烟，在烟灰缸捻灭。
此刻，我的书房，我最惬意的地方烟熏火燎，像县城火车站的候车大厅。
妻子打开窗，冷风吹进来，乌烟瘴气慢慢消散。
她蹲下身，握住我的手，问：“你怎么了？”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妻子发现躲在书房里抽烟了，在此之前，我从来不在家里抽烟。这不能不引起妻子的担心。我想笑笑示意没事，可我笑不出来。
“你脸色很难看。”
我脸色怎么会好看？我遇到的难题前所未有，折磨得我快要走火入魔，算命的不知道，科学家解释地模棱两可。没有人帮我，于是我试图从哲学中获取指引，这些天我又忽略了妻子，一头扎进书堆里。
黑格尔说：上帝是绝对的最高实体。
费尔巴哈反驳说：宗教是科学的死敌，上帝不过是幻影。
康德说：我怎么证明世界不是存在我的大脑里？
笛卡尔紧接着同意：我思故我在神马皆浮云。
海德格尔说生命短暂死亡才恒久，要我为死而活，诗意地栖息大地；柏拉图说大地只是真实世界的投影，要我走出洞穴桎梏；德谟克利特来了，又告诉我人由灵魂原子组成，人死后原子飞散，再次重组也许可能大概没准不一定他们各执一词唇枪舌战，虽然没有打得头破血流，但是语锋比剑芒更锐利，伤人于无形，我不知道该听谁的。
还好，功夫不负苦心人，我总结出一句话：死亡是毁灭，精神得到升华。
这给我的坚持提供了微薄的支持：人死了，不复存在，至于灵魂是另外一回事。我拥抱的郝刚是真实的，他有血有肉，绝不是鬼。
这真是讽刺，我曾经大言不惭地跟妻子说现实是不真实的，而现在我却说我拥抱的郝刚是真实的。
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妻子抱住我，轻轻摩娑我的头发。
她的怀抱真温暖，我闭上眼睛，身体落地为泥，意识丝丝缕缕。
妻子说：“这些天你睡眠不好，眼睛都出红血丝了。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困难，我可能帮不了你，可是你这样我不好受，我担心你你心思重，有事就一个人闷着”
妻子有些哽咽，她继续抚摸着我。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自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你了。你的眼神温暖，就像阳光。”
记忆像透过一树繁华的光影，投下一地斑驳。往事陈年，久远，画面早已失真，唯一不变的是妻子清脆温柔的声音，我寻声而去。
那是个春雪初融的午后，乍暖还寒，湿润的空气中揉合着淡淡泥土的清香。一个清瘦的女孩子独自伫立在站台上，长发随风飘动。
也许是她忧郁的目光引起我的怜惜之心，也许她是我钟情的类型，也许是真的在梦里见过，我如同受到神圣的指引，就那么呆呆望着。
似曾相识，一眼万年。
我睁开眼睛看着妻子，她依旧美丽动人，只是神情忧伤。
“那时候我最喜欢听你说话，风趣幽默，你不笑不说话，笑容感染着身边每个人。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该怎么继续。”妻子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了，变得不爱说话，就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是日子久了吧，激情不在，我们的感情渐渐平淡”
妻子凝视着我，问：“季东，你还爱我吗？”
看着妻子失落的样子，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每天也要上班，还得做饭，把我们的小窝收拾地井井有条。我怎么会不爱她？我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压抑已经给妻子带来误解，造成了伤害。
我握紧她的手，动情地说：“爱，过去爱，现在爱，将来还会爱。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你，也没有谁让我爱得比你更深。”
“我不信，花言巧语。”妻子的眼睛变得盈盈闪闪，侧脸看向一旁，像个羞涩的小姑娘。
“不是，我说真的。”
我看出妻子是幸福满足的。这让我有些心酸，自己一句话就让她如获至宝，不敢承受，认为是花言巧语。我们不缺少爱，只是缺少将爱表达出来的言语。我冷落妻子太久了，感情生活应该多些热闹。
我想逗逗她。
“也许，将来我会爱上别人。”
“谁呀？”妻子着急了。
“我们的孩子。”
“讨厌。”妻子含笑捶了我一下。
她起身走到窗前，静静地望向窗外。
妻子说：”把灯关掉吧，陪我看星星。”
灯灭了，房间里暗淡下来，夜空深邃，星星无声无息地闪烁。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星星了，那时候夜空是深蓝的，真美。”妻子轻轻叹息着。
“我小时候也喜欢看，记得有一天晚上闹地震，我和爷爷就躲在草垛里看星星。我知道东南方那颗最亮的是牛郎星，织女星应该在头顶上”我伸长脖子寻找织女星，但是窗户挡住视线，再努力也看不到。
我失望地缩回身子：“后来很少看，满大街的路灯也破坏心情。”
妻子眼神朦胧：“上大学时我还看呢。记得有一次月亮冲金星，我和姐妹们一直等到半夜”。
“大学看星星？半夜，还姐妹？忽悠我呢吧？老实交代，跟哪个帅哥看星星着？”我假装吃醋。
“什么呀，”妻子脸晕红，“看天象可是我们的必修课。”
我当然知道看天象是妻子的必修课，记得刚恋爱时，妻子两句话不离本行，经常嘱咐这嘱咐那，明天多云转阴要多穿衣服，后天有雪小心路滑。受她影响，我也学会了看云识天气，什么“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天上鱼鳞斑，不雨也风颠”，“日落云里走，雨在半夜后”。
再说妻子漂亮，不被人追才不正常。
妻子不再说话，小声哼唱起来：“就这样吧/夜开始转凉/星星在天上/不为什么发光”
我拥着妻子，幸福的感觉真实，切肤。情感渐渐占据上锋，不停地劝自己：别胡思乱想了，挠头的事情就是挠破头皮也找不到答案，何不把它看淡一些，浅一点？
“快看，流星！”妻子兴奋地伸手指向夜空。
我也看到了，一颗流星滑过夜空，留下长长的尾线，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天际。
“太短暂了。”妻子怅然若失。
“时间长短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来过这个世界，留下璀璨，在最美的一刹那坠落，瞬间化永恒。”
“瞬间化永恒，我喜欢这句话，只是太伤感了。”她喃喃道，“世界上有永恒的东西吗？”
“没有吧？恒星会毁灭，钻石会腐烂，永恒只是美好的希望。”妻子停了一下，她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欲言又止。
我问：“怎么了？”
妻子说：“我想起前几天看过的一篇文章，名字就叫瞬间的永恒。文章说世界只是过去的幻影。”
“哦？”
“那次谈话以后，我担心你，但是我又说不过你，于是从网上搜索相关知识。”她有些犹豫，“本来是想说服你，但是，我现在也搞不懂了。”
“文章怎么说？”我来了兴趣，“求科普。”
妻子想了想，问：“你知道光年吗？”
“知道，光年是长度单位，一光年就是光走一年的距离。光速是每秒30万公里，一光年就是个天文数字，星系间距离遥远，要以光年衡量它们之间的距离。”
她又问：“我们通过光来感知物体，只有光进入眼睛，我们才能看到东西，这个知道吧？”
“嗯，如果没有光的照射c反射，我眼前将一团漆黑。”
妻子指着夜空说：“牛郎星距离我们36光年，那就是说，它发出的光要走36年才进入我们的眼睛，我们此刻看到的其实是36年前的牛郎星。”
“36年前？不是现在？”我有点迷糊。
“打个比方，你的朋友给你写信，信中说他很好，然后信三天后寄到你这，你看到的信其实是三天前的情况，假如这三天他生病了你却不知道。”
“假如他死了，我也不知道！”我脱口而出！
“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妻子责怪我。
我说：“假如牛郎星此刻爆炸，毁灭了，我们也要等到36年以后才能看到！”
“嗯，我们看到的牛郎星其实是它过去的幻影。”
我们看到的牛郎星只是它过去的幻影！这句话像一道光投射进我黑暗的世界，我的思维一下子被开启，像马力强劲的引擎高速运转！
牛郎星是幻影，那太阳呢？太阳光到达地球也需要时间，这说明我看见的太阳也是过去式！再近点儿说，远处的灯火也是！我顺流直下势如破竹，这意味着我看到的整个世界都是过去的幻影！
世界果然不是真实的。
我很激动：“那我看到的你呢，你是现在的你是真实的你吗？不是，因为有距离就需要时间，哪怕近在咫尺，你也是过去的幻影！”
“你又来了。”妻子抱怨。
“不不，是朦胧。”我赶紧调整思路，换个说法，“如梦如幻，难怪你透着朦胧美呢！”
我抱紧妻子：“现在没有距离了，好真实，真实的感觉真好。”
妻子无奈地说：“我咋摊上这么个老公啊。”
我由衷说：“看来科学靠谱。”
妻子伺机教育我：“那当然了，要不然国家怎么会提倡科学发展观啊？往后你离那堆哲学书远点儿，我要给你补补科学课。”
以前都是我教训她，她现在反过来教训我。
我没有反驳，今晚我听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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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十三章
“别抽了。”妻子连声咳嗽着，她夺过我手里的烟，在烟灰缸捻灭。
此刻，我的书房，我最惬意的地方烟熏火燎，像县城火车站的候车大厅。
妻子打开窗，冷风吹进来，乌烟瘴气慢慢消散。
她蹲下身，握住我的手，问：“你怎么了？”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妻子发现躲在书房里抽烟了，在此之前，我从来不在家里抽烟。这不能不引起妻子的担心。我想笑笑示意没事，可我笑不出来。
“你脸色很难看。”
我脸色怎么会好看？我遇到的难题前所未有，折磨得我快要走火入魔，算命的不知道，科学家解释地模棱两可。没有人帮我，于是我试图从哲学中获取指引，这些天我又忽略了妻子，一头扎进书堆里。
黑格尔说：上帝是绝对的最高实体。
费尔巴哈反驳说：宗教是科学的死敌，上帝不过是幻影。
康德说：我怎么证明世界不是存在我的大脑里？
笛卡尔紧接着同意：我思故我在神马皆浮云。
海德格尔说生命短暂死亡才恒久，要我为死而活，诗意地栖息大地；柏拉图说大地只是真实世界的投影，要我走出洞穴桎梏；德谟克利特来了，又告诉我人由灵魂原子组成，人死后原子飞散，再次重组也许可能大概没准不一定他们各执一词唇枪舌战，虽然没有打得头破血流，但是语锋比剑芒更锐利，伤人于无形，我不知道该听谁的。
还好，功夫不负苦心人，我总结出一句话：死亡是毁灭，精神得到升华。
这给我的坚持提供了微薄的支持：人死了，不复存在，至于灵魂是另外一回事。我拥抱的郝刚是真实的，他有血有肉，绝不是鬼。
这真是讽刺，我曾经大言不惭地跟妻子说现实是不真实的，而现在我却说我拥抱的郝刚是真实的。
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妻子抱住我，轻轻摩娑我的头发。
她的怀抱真温暖，我闭上眼睛，身体落地为泥，意识丝丝缕缕。
妻子说：“这些天你睡眠不好，眼睛都出红血丝了。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困难，我可能帮不了你，可是你这样我不好受，我担心你你心思重，有事就一个人闷着”
妻子有些哽咽，她继续抚摸着我。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自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你了。你的眼神温暖，就像阳光。”
记忆像透过一树繁华的光影，投下一地斑驳。往事陈年，久远，画面早已失真，唯一不变的是妻子清脆温柔的声音，我寻声而去。
那是个春雪初融的午后，乍暖还寒，湿润的空气中揉合着淡淡泥土的清香。一个清瘦的女孩子独自伫立在站台上，长发随风飘动。
也许是她忧郁的目光引起我的怜惜之心，也许她是我钟情的类型，也许是真的在梦里见过，我如同受到神圣的指引，就那么呆呆望着。
似曾相识，一眼万年。
我睁开眼睛看着妻子，她依旧美丽动人，只是神情忧伤。
“那时候我最喜欢听你说话，风趣幽默，你不笑不说话，笑容感染着身边每个人。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该怎么继续。”妻子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了，变得不爱说话，就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是日子久了吧，激情不在，我们的感情渐渐平淡”
妻子凝视着我，问：“季东，你还爱我吗？”
看着妻子失落的样子，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每天也要上班，还得做饭，把我们的小窝收拾地井井有条。我怎么会不爱她？我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压抑已经给妻子带来误解，造成了伤害。
我握紧她的手，动情地说：“爱，过去爱，现在爱，将来还会爱。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你，也没有谁让我爱得比你更深。”
“我不信，花言巧语。”妻子的眼睛变得盈盈闪闪，侧脸看向一旁，像个羞涩的小姑娘。
“不是，我说真的。”
我看出妻子是幸福满足的。这让我有些心酸，自己一句话就让她如获至宝，不敢承受，认为是花言巧语。我们不缺少爱，只是缺少将爱表达出来的言语。我冷落妻子太久了，感情生活应该多些热闹。
我想逗逗她。
“也许，将来我会爱上别人。”
“谁呀？”妻子着急了。
“我们的孩子。”
“讨厌。”妻子含笑捶了我一下。
她起身走到窗前，静静地望向窗外。
妻子说：”把灯关掉吧，陪我看星星。”
灯灭了，房间里暗淡下来，夜空深邃，星星无声无息地闪烁。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星星了，那时候夜空是深蓝的，真美。”妻子轻轻叹息着。
“我小时候也喜欢看，记得有一天晚上闹地震，我和爷爷就躲在草垛里看星星。我知道东南方那颗最亮的是牛郎星，织女星应该在头顶上”我伸长脖子寻找织女星，但是窗户挡住视线，再努力也看不到。
我失望地缩回身子：“后来很少看，满大街的路灯也破坏心情。”
妻子眼神朦胧：“上大学时我还看呢。记得有一次月亮冲金星，我和姐妹们一直等到半夜”。
“大学看星星？半夜，还姐妹？忽悠我呢吧？老实交代，跟哪个帅哥看星星着？”我假装吃醋。
“什么呀，”妻子脸晕红，“看天象可是我们的必修课。”
我当然知道看天象是妻子的必修课，记得刚恋爱时，妻子两句话不离本行，经常嘱咐这嘱咐那，明天多云转阴要多穿衣服，后天有雪小心路滑。受她影响，我也学会了看云识天气，什么“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天上鱼鳞斑，不雨也风颠”，“日落云里走，雨在半夜后”。
再说妻子漂亮，不被人追才不正常。
妻子不再说话，小声哼唱起来：“就这样吧/夜开始转凉/星星在天上/不为什么发光”
我拥着妻子，幸福的感觉真实，切肤。情感渐渐占据上锋，不停地劝自己：别胡思乱想了，挠头的事情就是挠破头皮也找不到答案，何不把它看淡一些，浅一点？
“快看，流星！”妻子兴奋地伸手指向夜空。
我也看到了，一颗流星滑过夜空，留下长长的尾线，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天际。
“太短暂了。”妻子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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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问：“我们通过光来感知物体，只有光进入眼睛，我们才能看到东西，这个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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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假如牛郎星此刻爆炸，毁灭了，我们也要等到36年以后才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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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星是幻影，那太阳呢？太阳光到达地球也需要时间，这说明我看见的太阳也是过去式！再近点儿说，远处的灯火也是！我顺流直下势如破竹，这意味着我看到的整个世界都是过去的幻影！
世界果然不是真实的。
我很激动：“那我看到的你呢，你是现在的你是真实的你吗？不是，因为有距离就需要时间，哪怕近在咫尺，你也是过去的幻影！”
“你又来了。”妻子抱怨。
“不不，是朦胧。”我赶紧调整思路，换个说法，“如梦如幻，难怪你透着朦胧美呢！”
我抱紧妻子：“现在没有距离了，好真实，真实的感觉真好。”
妻子无奈地说：“我咋摊上这么个老公啊。”
我由衷说：“看来科学靠谱。”
妻子伺机教育我：“那当然了，要不然国家怎么会提倡科学发展观啊？往后你离那堆哲学书远点儿，我要给你补补科学课。”
以前都是我教训她，她现在反过来教训我。
我没有反驳，今晚我听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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