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话 傀儡
清凉的风徐徐吹来，太阳逐渐隐藏在云后，洁白的云也逐渐转暗，预示着风雨的到来。
青云山后山这里的落叶仿佛永远也扫不完，遍地的黄叶随风翻转，却无人打扫。在这空旷的平底尽头，有两条路相聚于此。一条路较为狭窄，大树掩映下显得十分幽静，通往未知的尽头，两边长满荒草，显然少有人走。另一条道路则较为宽广平坦，通向一座檐飞瓦数的庙宇。庙宇门前四根一人合抱的大柱子，上悬一块青底金纹大门匾，鎏金：祖师祠堂四个古朴大字，看上去庄严宏伟。
殿内烛火冉冉，烟香袅袅，显得有些幽暗。有两道人影并排坐于蒲团之上，正是那个扫地老者和道玄真人。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并不言语，只那悠悠的烛火微微抖动，一炷香就要燃至底部，长长的香灰终于落下。
那个老者终于有所动作，只见他重新点燃三支香，轻轻插到香炉中。道玄真人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眼中倒映着烛火的光芒，似乎在回忆似乎也有些迷茫。
待得老者做完这一切，重新坐到蒲团之上。道玄真人方才开口道：“看得出来，这些年你很用心的。”
老者听了一声轻哼，淡然道：“等你死后，我也给你上几炷香好了”
道玄真人听了，轻笑一声，盯着老者道：“你忘了么？当初我偷偷瞒着众人救下你时，我对你说过的。”老者一怔，眯起双眼，只见听道玄真人一字一句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活的比我更久的”，道玄真人一字一句道，“我的师弟！”
老者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盯着悠悠的烛火，自嘲道：“好一个师弟，听起来多么顺耳！”
道玄真人听出老者言语中的讽刺意味，却并无生气，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可你不该只恨我一人。”
老者听了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解。
屋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风也渐渐大了，发出萧索的呼号。“今天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只有青云门历代掌门才能知道的秘密”道玄真人淡淡的说道，言语平淡，听不出意味。
“既然是历代掌门的秘密，你又为何要告诉我”，老者质疑道。
“你现在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道玄真人瞥了一眼老者道，“何况这个秘密与你有着莫大关系。”
老者一滞，缓缓抬头朝一樽灵位看去，只见只见上面写着‘天成子’三字，悠悠道：“你是说师傅？”
“师傅？呵呵”道玄真人轻轻笑了出来，“待你听完我所言，不知你是否还会叫他师傅，或许还会觉得自己多年来日夜烧香是多么可笑。”
老者听了，微微一凛，混黄的双眼隐隐有了异彩。
“你还记得当年师傅收我们为徒之时么？”道玄真人悠悠道，眼中充满了回忆“他只传我七星剑，却传了你斩龙剑”
“当时我就很羡慕啊，那可是九天神兵啊。可我得到的却是一把什么七星破剑！我问师傅，为什么。他只说你适合拿斩龙剑，而我适合七星剑。一开始我听不明白什么意思，一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
老者忍不住道：“明白了什么？”
道玄真人并不回答，继续回忆道：“往后的日子里，你一鸣惊人，成为青年一代的翘楚，而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你。眼睁睁看着众人以你为中心，以你为偶像，即使我与你不相上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你的光环，看着自己的师弟夺走一切荣耀”，道玄真人越说越激动，“直到那一天，百年前青云山的那一场大战，你手持斩龙剑，砍下上百魔教头颅，功绩无人可匹，万众敬仰，连我也心生佩服。”
老者听了身躯微微颤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可你还是不满足，还想前去追缴魔教余孽，鼓动了所有人，就连我也心生澎湃”
“那时你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红，手持斩龙剑碧如秋水，当真是人中之龙。无数人为你倾倒。就连冰冷的她，看你的眼神也是那般炽热！我是多么羡慕啊”
“她？你是说水月？”老者一滞，疑惑的看向道玄真人，“原来你对她”
“是！我是喜欢她，爱慕她，倾倒于她的冷艳脱俗。但她却喜欢你！爱恋你！像你这种被光环笼罩的人，又岂会顾忌我的感受？”
老者越听越惊，但眼神却逐渐没落，隐隐还有一丝悲伤之色。
屋外传来了窸窣的雨声，冰冷的雨滴无情的淋湿一切，冰冷人的心扉。
老者轻轻闭上双眼，平复心情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道玄真人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继续淡淡道：“那一日，我很想与你们一同前去，只是师傅命我留守青云。也就在那一天，我不再羡慕你，反而有些同情你。”
老者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中流露出奇怪的光彩，有疑惑，有怀疑，还隐隐有一丝悲伤。“师傅把你留下来，对你说了什么？”
道玄真人默默的看着眼前苍老的男人，缓缓道：“师傅说七星剑是青云门祖师爷所铸造，是仿诛仙而做的，是给掌门传人熟悉诛仙特性而用。他传我七星剑，是因为我性格沉稳内敛，而你锋芒毕露，适合斩龙剑。也就是说，我比你更适合掌门之位。”
老者微微点头，似乎认同，缓缓道：“的确，坐掌门之位所必须具备的不只是打打杀杀”，继而老者又朝身旁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看去，淡淡道：“可我本就无意于掌门之位，你何来可怜于我？”
道玄真人自嘲一笑，“谁愿意坐这个掌门之位，谁又愿意终身孤独？”
老者只是默默的看着道玄真人，忽道：“那你可曾去找过她，说明心意？毕竟百年之前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道玄真人苦涩一笑道：“自从发布你的死讯后，她就穿上了道袍。”
“什么，她居然”老者眉头紧皱，继而深深的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悲伤与痛楚。
她，为了自己终身不嫁么？
“就算她不出家又如何，那时我已然继承了掌门之位，早已与红尘断绝。”道玄真人惨淡一笑，“这一切都是命数！有些人注定是孤独的吧！”
“那这么说来，可怜之人应该是你吧？”老者冷笑着说道，“想要的却永远也得不到！”
道玄真人并未急着答复，只是默默的站起身，走到门边，看着屋外渐渐停歇的雨。
秋雨便是这般吧，虽然凄冷，但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这天地又冷上一分。
“我虽然可怜，就如这风雨中的树枝，不断摇曳，不能自己。但起码我是为自己活着。而你，虽然风光无限，却始终为他人做嫁衣，你的命运重来都不在自己手里。”
老者显然有些气愤，沉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道玄真人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妪偻的身影，眼中布满怜悯之色，隐隐还有一丝悲伤。
“你知道我收了几个弟子么？”道玄真人淡淡道，似乎在自言自语。听的老者莫名奇妙。
“你知道当年师傅有几个师兄弟么？你知道为什么师傅只收你我两个弟子么？”
老者听了说不出话来，隐隐感到有一丝不对劲，只是不只哪里不对。只是等着面前那人继续说下去。
“青云门历代掌门只收两名弟子，这是当年祖师爷传下的规矩。当年师傅有一个师弟，和你一样惊才绝艳，他不但有深厚的太极玄清道修为，更是精通当年青云门老祖宗的五行之术和相命之术。这你可知道。”道玄真人淡淡道。
“青云门祖师爷本就是江湖术士出身，这我知晓，怎么了？”
“可你绝不知他叫什么！因为这里没有他的灵位。”老者一惊，顿然醒悟，自己看守祖师祠堂多年，除了历代掌门的灵位和通天峰长老之位外，从未发现掌门师兄弟的灵位！
老者隐隐猜到了一些，质声道：“那他，发生了什么？”
道玄真人盯着老者，冷笑道：“他和你一样弑师了！死后不得在此陈列灵位！你也一样！”
老者满脸惊容，昏黄的双眼露出凛冽的光芒，面上苍老的皮肤下肌肉抖动，妪偻的身影仿佛在此刻变得挺拔，爆发出无尽的杀意，凛如秋风。
掌门弟子两人，只有一人当掌门。而另一个，就被用来结束上一代的悲剧！
原来如此。自己早该想到了。
老者忽的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自己和他一样，一样的命运，一样的悲惨，一样的可笑。可是自己又能怎样？
自己为之拼命，为之流汗流血的青云门，居然是在利用自己！自己只是一个弑师的工具。用来承担罪责，背负骂名的可怜人！
可是自己又能怎样？去恨自己的师兄？去恨自己的师傅？去恨整个青云门？还是该恨这天下，恨苍天的不公！
渐渐的，老者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那磅礴的气势也逐渐散去。就算如此，自己又能怎样？
对于一个心死之人，做不到。
看着眼前的老者，仿佛又苍老几分的师弟，时而大笑，时而悲伤，疯狂而又无力。道玄真人目露不忍之色，缓缓道：“至少你曾经辉煌过！至少你曾经爱过！”
道玄真人苦涩一笑：“而我，什么都不能，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为青云门考虑。所以，我依然羡慕你”说完，道玄真人不再停留，趁着雨小一些，向外走去，只留妪偻老者一人在祖师祠堂呆立着。
“你当初为什么不杀我，反而瞒下众人救了我”，苍老的声音从祠堂内传来，带着无限的沧桑与悲凉。
道玄真人停下脚步，却不回头，也不回答，似乎自己也找不到答案，怔了怔，反问道：“既然我不杀你，你又为何不走，要留在这里当个无名无姓的扫地糟老头？”
屋内再没穿出声音，只这潇潇秋雨又渐渐稠密起来。淋湿了头发，凌乱了心扉。
那道墨绿色身影不再停留，于风雨中渐行渐远。
他，不杀他，是因为她。
他，不走，又何尝，不是为了她呢。
狐岐山六狐洞大量的水滴从石缝中滴落，犹如一道雨幕。坍塌的山洞本就空间狭小，一漏水更是无处躲藏，小痴只得把碧瑶抱在怀中，用身体去替她抵挡。
外面又下雨了么？不知道那些花可落尽了么？可惜自己看不到了。
小痴静静的想着，多年之前，自己和他偷偷相见。
“我们在一起吧，我是真心喜欢你”
“可，我是妖啊”
“妖又如何，我同样喜欢你”
“可是”“没什么可是的，你愿意跟我走么”
“嗯，我愿意的”
“好，这就够了，往后谁不同意，我便杀了”
那一日，天也是灰蒙蒙的，下着冰凉的细雨。
他一身血污出现在自己面前，身形踉跄，头发散乱，只说了一句话便倒在自己怀中。
那句话，自己永远记得，他语气冰冷无情，可在自己听来却是世上最温柔的话语。
他说，我把他杀了，再也没有人阻碍我们了。
雨水淋湿了小痴单薄的衣服，鬓边的秀发紧贴脸颊，不时还有水珠滴落。
“嗯”听见怀中碧瑶的轻声呢喃，小痴松开怀抱，却发现碧瑶的衣服也湿了大半，脸色也是一片通红。小痴一惊，忙用手背朝碧瑶额头靠去，却发现碧瑶原本因为虚弱而冰凉的额头已变得滚烫。小痴眉头越皱越紧，轻轻摇动碧瑶，却发现碧瑶只是胡言乱语，并不清醒，只是说着肚子饿。
小痴渐渐面色苍白，已近六天了。
小痴贴近碧瑶耳边，轻声道：“小瑶，娘亲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吃的”说完轻轻放下碧瑶，一步一步远去。碧瑶只是微微睁开沉重的双眼，然后又闭上了。
小痴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走着，漫无目的的走着，并不寻找食物，脸上也无泪水，是哭不出来了么？是放弃了么？
我们终究是要饿死在这里的吧，可是就算要死，也要自己死在前面吧。小痴这样想着。
忽的，小痴停下脚步，原本暗淡的双眼重新散发出光彩，好似看到了久违的希望！那是，对生的渴望！
只见她慢慢撸起左手的衣袖，露出洁白光滑的肌肤。右手并指如刀，轻轻划下，瞬间就流出殷红的鲜血，那么刺眼！
可是她的脸上却无一点痛苦之色，反倒有一丝期盼。
那是，对生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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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后山这里的落叶仿佛永远也扫不完，遍地的黄叶随风翻转，却无人打扫。在这空旷的平底尽头，有两条路相聚于此。一条路较为狭窄，大树掩映下显得十分幽静，通往未知的尽头，两边长满荒草，显然少有人走。另一条道路则较为宽广平坦，通向一座檐飞瓦数的庙宇。庙宇门前四根一人合抱的大柱子，上悬一块青底金纹大门匾，鎏金：祖师祠堂四个古朴大字，看上去庄严宏伟。
殿内烛火冉冉，烟香袅袅，显得有些幽暗。有两道人影并排坐于蒲团之上，正是那个扫地老者和道玄真人。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并不言语，只那悠悠的烛火微微抖动，一炷香就要燃至底部，长长的香灰终于落下。
那个老者终于有所动作，只见他重新点燃三支香，轻轻插到香炉中。道玄真人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眼中倒映着烛火的光芒，似乎在回忆似乎也有些迷茫。
待得老者做完这一切，重新坐到蒲团之上。道玄真人方才开口道：“看得出来，这些年你很用心的。”
老者听了一声轻哼，淡然道：“等你死后，我也给你上几炷香好了”
道玄真人听了，轻笑一声，盯着老者道：“你忘了么？当初我偷偷瞒着众人救下你时，我对你说过的。”老者一怔，眯起双眼，只见听道玄真人一字一句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活的比我更久的”，道玄真人一字一句道，“我的师弟！”
老者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盯着悠悠的烛火，自嘲道：“好一个师弟，听起来多么顺耳！”
道玄真人听出老者言语中的讽刺意味，却并无生气，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可你不该只恨我一人。”
老者听了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解。
屋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风也渐渐大了，发出萧索的呼号。“今天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只有青云门历代掌门才能知道的秘密”道玄真人淡淡的说道，言语平淡，听不出意味。
“既然是历代掌门的秘密，你又为何要告诉我”，老者质疑道。
“你现在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道玄真人瞥了一眼老者道，“何况这个秘密与你有着莫大关系。”
老者一滞，缓缓抬头朝一樽灵位看去，只见只见上面写着‘天成子’三字，悠悠道：“你是说师傅？”
“师傅？呵呵”道玄真人轻轻笑了出来，“待你听完我所言，不知你是否还会叫他师傅，或许还会觉得自己多年来日夜烧香是多么可笑。”
老者听了，微微一凛，混黄的双眼隐隐有了异彩。
“你还记得当年师傅收我们为徒之时么？”道玄真人悠悠道，眼中充满了回忆“他只传我七星剑，却传了你斩龙剑”
“当时我就很羡慕啊，那可是九天神兵啊。可我得到的却是一把什么七星破剑！我问师傅，为什么。他只说你适合拿斩龙剑，而我适合七星剑。一开始我听不明白什么意思，一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
老者忍不住道：“明白了什么？”
道玄真人并不回答，继续回忆道：“往后的日子里，你一鸣惊人，成为青年一代的翘楚，而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你。眼睁睁看着众人以你为中心，以你为偶像，即使我与你不相上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你的光环，看着自己的师弟夺走一切荣耀”，道玄真人越说越激动，“直到那一天，百年前青云山的那一场大战，你手持斩龙剑，砍下上百魔教头颅，功绩无人可匹，万众敬仰，连我也心生佩服。”
老者听了身躯微微颤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可你还是不满足，还想前去追缴魔教余孽，鼓动了所有人，就连我也心生澎湃”
“那时你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红，手持斩龙剑碧如秋水，当真是人中之龙。无数人为你倾倒。就连冰冷的她，看你的眼神也是那般炽热！我是多么羡慕啊”
“她？你是说水月？”老者一滞，疑惑的看向道玄真人，“原来你对她”
“是！我是喜欢她，爱慕她，倾倒于她的冷艳脱俗。但她却喜欢你！爱恋你！像你这种被光环笼罩的人，又岂会顾忌我的感受？”
老者越听越惊，但眼神却逐渐没落，隐隐还有一丝悲伤之色。
屋外传来了窸窣的雨声，冰冷的雨滴无情的淋湿一切，冰冷人的心扉。
老者轻轻闭上双眼，平复心情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道玄真人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继续淡淡道：“那一日，我很想与你们一同前去，只是师傅命我留守青云。也就在那一天，我不再羡慕你，反而有些同情你。”
老者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中流露出奇怪的光彩，有疑惑，有怀疑，还隐隐有一丝悲伤。“师傅把你留下来，对你说了什么？”
道玄真人默默的看着眼前苍老的男人，缓缓道：“师傅说七星剑是青云门祖师爷所铸造，是仿诛仙而做的，是给掌门传人熟悉诛仙特性而用。他传我七星剑，是因为我性格沉稳内敛，而你锋芒毕露，适合斩龙剑。也就是说，我比你更适合掌门之位。”
老者微微点头，似乎认同，缓缓道：“的确，坐掌门之位所必须具备的不只是打打杀杀”，继而老者又朝身旁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看去，淡淡道：“可我本就无意于掌门之位，你何来可怜于我？”
道玄真人自嘲一笑，“谁愿意坐这个掌门之位，谁又愿意终身孤独？”
老者只是默默的看着道玄真人，忽道：“那你可曾去找过她，说明心意？毕竟百年之前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道玄真人苦涩一笑道：“自从发布你的死讯后，她就穿上了道袍。”
“什么，她居然”老者眉头紧皱，继而深深的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悲伤与痛楚。
她，为了自己终身不嫁么？
“就算她不出家又如何，那时我已然继承了掌门之位，早已与红尘断绝。”道玄真人惨淡一笑，“这一切都是命数！有些人注定是孤独的吧！”
“那这么说来，可怜之人应该是你吧？”老者冷笑着说道，“想要的却永远也得不到！”
道玄真人并未急着答复，只是默默的站起身，走到门边，看着屋外渐渐停歇的雨。
秋雨便是这般吧，虽然凄冷，但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这天地又冷上一分。
“我虽然可怜，就如这风雨中的树枝，不断摇曳，不能自己。但起码我是为自己活着。而你，虽然风光无限，却始终为他人做嫁衣，你的命运重来都不在自己手里。”
老者显然有些气愤，沉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道玄真人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妪偻的身影，眼中布满怜悯之色，隐隐还有一丝悲伤。
“你知道我收了几个弟子么？”道玄真人淡淡道，似乎在自言自语。听的老者莫名奇妙。
“你知道当年师傅有几个师兄弟么？你知道为什么师傅只收你我两个弟子么？”
老者听了说不出话来，隐隐感到有一丝不对劲，只是不只哪里不对。只是等着面前那人继续说下去。
“青云门历代掌门只收两名弟子，这是当年祖师爷传下的规矩。当年师傅有一个师弟，和你一样惊才绝艳，他不但有深厚的太极玄清道修为，更是精通当年青云门老祖宗的五行之术和相命之术。这你可知道。”道玄真人淡淡道。
“青云门祖师爷本就是江湖术士出身，这我知晓，怎么了？”
“可你绝不知他叫什么！因为这里没有他的灵位。”老者一惊，顿然醒悟，自己看守祖师祠堂多年，除了历代掌门的灵位和通天峰长老之位外，从未发现掌门师兄弟的灵位！
老者隐隐猜到了一些，质声道：“那他，发生了什么？”
道玄真人盯着老者，冷笑道：“他和你一样弑师了！死后不得在此陈列灵位！你也一样！”
老者满脸惊容，昏黄的双眼露出凛冽的光芒，面上苍老的皮肤下肌肉抖动，妪偻的身影仿佛在此刻变得挺拔，爆发出无尽的杀意，凛如秋风。
掌门弟子两人，只有一人当掌门。而另一个，就被用来结束上一代的悲剧！
原来如此。自己早该想到了。
老者忽的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自己和他一样，一样的命运，一样的悲惨，一样的可笑。可是自己又能怎样？
自己为之拼命，为之流汗流血的青云门，居然是在利用自己！自己只是一个弑师的工具。用来承担罪责，背负骂名的可怜人！
可是自己又能怎样？去恨自己的师兄？去恨自己的师傅？去恨整个青云门？还是该恨这天下，恨苍天的不公！
渐渐的，老者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那磅礴的气势也逐渐散去。就算如此，自己又能怎样？
对于一个心死之人，做不到。
看着眼前的老者，仿佛又苍老几分的师弟，时而大笑，时而悲伤，疯狂而又无力。道玄真人目露不忍之色，缓缓道：“至少你曾经辉煌过！至少你曾经爱过！”
道玄真人苦涩一笑：“而我，什么都不能，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为青云门考虑。所以，我依然羡慕你”说完，道玄真人不再停留，趁着雨小一些，向外走去，只留妪偻老者一人在祖师祠堂呆立着。
“你当初为什么不杀我，反而瞒下众人救了我”，苍老的声音从祠堂内传来，带着无限的沧桑与悲凉。
道玄真人停下脚步，却不回头，也不回答，似乎自己也找不到答案，怔了怔，反问道：“既然我不杀你，你又为何不走，要留在这里当个无名无姓的扫地糟老头？”
屋内再没穿出声音，只这潇潇秋雨又渐渐稠密起来。淋湿了头发，凌乱了心扉。
那道墨绿色身影不再停留，于风雨中渐行渐远。
他，不杀他，是因为她。
他，不走，又何尝，不是为了她呢。
狐岐山六狐洞大量的水滴从石缝中滴落，犹如一道雨幕。坍塌的山洞本就空间狭小，一漏水更是无处躲藏，小痴只得把碧瑶抱在怀中，用身体去替她抵挡。
外面又下雨了么？不知道那些花可落尽了么？可惜自己看不到了。
小痴静静的想着，多年之前，自己和他偷偷相见。
“我们在一起吧，我是真心喜欢你”
“可，我是妖啊”
“妖又如何，我同样喜欢你”
“可是”“没什么可是的，你愿意跟我走么”
“嗯，我愿意的”
“好，这就够了，往后谁不同意，我便杀了”
那一日，天也是灰蒙蒙的，下着冰凉的细雨。
他一身血污出现在自己面前，身形踉跄，头发散乱，只说了一句话便倒在自己怀中。
那句话，自己永远记得，他语气冰冷无情，可在自己听来却是世上最温柔的话语。
他说，我把他杀了，再也没有人阻碍我们了。
雨水淋湿了小痴单薄的衣服，鬓边的秀发紧贴脸颊，不时还有水珠滴落。
“嗯”听见怀中碧瑶的轻声呢喃，小痴松开怀抱，却发现碧瑶的衣服也湿了大半，脸色也是一片通红。小痴一惊，忙用手背朝碧瑶额头靠去，却发现碧瑶原本因为虚弱而冰凉的额头已变得滚烫。小痴眉头越皱越紧，轻轻摇动碧瑶，却发现碧瑶只是胡言乱语，并不清醒，只是说着肚子饿。
小痴渐渐面色苍白，已近六天了。
小痴贴近碧瑶耳边，轻声道：“小瑶，娘亲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吃的”说完轻轻放下碧瑶，一步一步远去。碧瑶只是微微睁开沉重的双眼，然后又闭上了。
小痴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走着，漫无目的的走着，并不寻找食物，脸上也无泪水，是哭不出来了么？是放弃了么？
我们终究是要饿死在这里的吧，可是就算要死，也要自己死在前面吧。小痴这样想着。
忽的，小痴停下脚步，原本暗淡的双眼重新散发出光彩，好似看到了久违的希望！那是，对生的渴望！
只见她慢慢撸起左手的衣袖，露出洁白光滑的肌肤。右手并指如刀，轻轻划下，瞬间就流出殷红的鲜血，那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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