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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第34章 一日游

  连续几天的高温橙色预警过后,省城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的洗礼。店里规定暑期工干满半个月并且承诺继续干下去者可以申请休假一天。雨过天晴,气温适宜,刘篮决定陪夏宇出去散散心。夏宇也想出去逛逛,当然,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散心,这几天刘篮和黄薇又跟他说了很多,他已经不再表现得那么颓废了。

  头天晚上他们很顺利地从店长那里申请到假期,夏宇问:“咱们去哪儿玩呢?”

  “去江滩地质公园怎么样?听说那儿的风景相当不错,而且附近有全省最大的超市和最有名的小吃街。”刘篮征求夏宇的意见,不过即使他不同意,刘篮也要把他绑过去。

  “行,你查一下出行路线吧,我睡觉去了,记得定闹钟。”虽说心情稍好了些,但夏宇的生物钟还没立即调整过来,到了宿舍就犯困。

  凌晨六点的闹钟将两人从睡梦中惊醒,虽然有些疲倦,但想到今天要去江滩地质公园,他们兴奋得迅速爬下床。梳洗完后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终于到达目的地。上班的时候现在恰好是吃早饭时间,胃中大量分泌的消化液让他们决定先去小吃街填饱肚子。

  各具特色的小吃店沿街一字排开,见头不见尾。来来往往的顾客不愿放过任何一家店铺,不想错失任何一道美食,即使不买也要在店门前瞅几眼再走,所以每一家店都不寂寞。街口那家面馆尤其热闹,想必味道不错。刘篮点了一份大理过桥米线,外加一两韩国泡菜。夏宇点了一份武汉热干面,再添一枚特色卤蛋。继续往前寻觅,微风吹过,万千香气袭来,刘篮还是明锐地从中嗅到了家乡的米酒香。一路向前,他拒绝了所有美食的,专心寻找心中最美的味道。刘篮几乎是靠鼻子找到那家店铺的。走进店里,他尝试用家乡话与老板对话,老板热情地用不太标准的家乡话回答。虽说不是故知,但在他乡遇到本乡人实属一件幸事。蛋花米酒c酒糟汤圆c米酒八宝汤等美味小吃仿佛让刘篮瞬间回到了那座小山村。老板干脆将收银的事交给店员打理,端一碟花生米c提一壶米酒坐到刘篮对面:“这可是最正宗的米酒,去年柳门河村有个在附近做建筑的人带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喝。对了,你是哪个村的?”

  “刘家垱村的。”刘篮彬彬有礼地回答。

  “啊?我也是刘家垱村的。”老板给刘篮倒了满满一杯米酒,“哦,不对,这酒要温一下才好喝。”他又把杯里的米酒倒回壶中,然后让服务员打来半桶开水。

  “伯,现在是夏天,不温也不碍事儿。”老板看上去五六十岁,村里像他这样年纪的人刘篮一般喊伯。

  “那可不行,咱还得按照老祖宗留下的法儿喝米酒。”

  酒还要温一会儿,老板询问起村里的情况。刘篮告诉他水泥马路一直铺到了村支部,村里的小学由几间瓦屋变成了三层小楼,老林场后面修了一座大水库,李王山肚子里发现一个大铁矿计划明年开挖得知村里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老板的脸上一直洋溢着欣喜的笑容。他忽然问起了四个人的名字,有三个刘篮根本没有听说过,有一个活了八十多岁在大前年去世了。

  “伯,您多久没有回去了?”

  “快五十年了吧,我十岁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酒应该温好了,老板颤抖着取了出来,替刘篮满上。

  “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

  “老家没人了,看着伤心啊。五九年大饥荒父母亲饿死了,哥哥带着我四处逃荒最后也走散了。我辗转来到省城后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他们供我上了大学,毕业后我进了省城一家国企。”老板的眼里闪着泪花。三杯酒下肚,他跟刘篮讲起了那段往事。

  大饥荒的事刘篮听爷爷讲过,村里五八年开始实行吃大锅饭,大家放开肚皮吃把公社几年的余粮几乎都吃光了,结果碰上五九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人人都挨了饿,那些成分高的家庭甚至饿死了人。可刘篮还是有些疑问:“后来怎么想着要开这家小店?”

  “唉。”老板仰天长叹,“在单位认识了我妻子,结婚八年后我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小时候吃尽了苦,所以不能让我的女儿再吃任何的苦。我和妻子省吃俭用,给她买最好的吃c最好的穿,送她上条件最好的幼儿园。女儿也很争气,考取了省城最好的小学c初中c高中,拿了全省中学生作文竞赛一等奖,过了钢琴业余九级”老板讲到女儿时脸上流露出春风般的笑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和妻子这辈子别的什么也不图就图女儿能成人成才,可是天不遂人愿,一场车祸让女儿的生命终止在十七岁花季。老天爷啊,凭什么这样对我们”老板声泪俱下,失子之痛犹如一把钢刀戳向心间。

  老板说了这么多似乎还没有解释为什么要开这家小店,但刘篮已经忘了他当初问的是什么了,他正和眼前这位不幸的男子一起沉浸在悲痛之中。可是老板没有忘,他继续说:“女儿走后那段时间我和妻子整日以泪洗面,精神一度崩溃。妻子身体本来就不好,上班在那间小办公室抹眼泪,下班回到家抱着女儿的遗像哭,长时间下去只会把她身体拖垮,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于是我想给她换个环境。还好母亲当年酿米酒的技术我基本记得,所以我们干脆从国企办了离休手续来小吃街开了这家店。唉,也不指望它赚钱,就为了每天和不同的人聊聊天免得总是胡思乱想。”

  “婶的现在身体还好吧?”

  “比以前好多了,一大早就去公园健身。你在这儿吃完午饭再走,我让她炒几个菜。你婶是湖南人,厨艺很不错。”老板将壶中的酒全部倒进自己杯中,还把酒壶举在杯上方扬了扬,这美酒他舍不得浪费一滴。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也记不清吐了多少伤痛之言,但从他那坚挺的身躯可以看出生活还没有将他脊椎压弯,他仍会挺直腰杆迎接任何一场风雨。

  “伯,您好意我心领了,今天还有个同伴约我去逛江滩地质公园,有时间我再来看您和婶。”刘篮忽然记起夏宇被甩在街口那个小吃摊了,掏出手机一看八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夏宇──他肯定急疯了。

  老板没有强留,从前台拿了两瓶饮料让刘篮路上喝。

  当面给饭钱老板肯定不会接受,刘篮偷偷在碟子下藏了五十块钱。出门前他递给老板一张纸条:“伯,这是我家座机号,我真诚地邀请您和婶有时间回村看看,我就是你们的亲人!”

  “替我向你家人问好,有机会一定去。这是我的电话,在省城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老板掏出名片。刘篮离开后,他还在门口矗立了许久。

  “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女孩儿拐跑了呢。”夏宇坐在街中间的长椅上,肚子胀得圆鼓鼓的。

  “刚刚遇到一个老乡。吃饱了吧,走,逛江滩地质公园去。”刘篮扔给他一瓶饮料。

  宽阔而又泛黄的江面,柔软的沙滩,光滑的鹅卵石,清凉的江风,呼啸而过的万吨轮船,栩栩如生的铜像,穿着奇装异服的游客,这一切都如魏枫从省城回来后向刘篮描述的那样壮观。

  微风捎来阵阵花香,刘篮仿佛感受到了魏枫的气息,让他倍感欣喜。风继续在吹,花香味渐浓,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欣喜中不觉有点儿淡淡的忧伤,假如魏枫能陪他一起在这梦幻的景象中走走看看,该是多么美好。

  为了真切地体会滚滚长江水,辞别江滩公园后刘篮和夏宇选择轮渡这一古老而又延绵不绝的方式渡江前往对面那家全省最大的超市。

  早在第一次约魏枫的时候,刘篮就计划送她一瓶苏打红茶,可是跑了县城多家商店都没找到,来省城后他也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不愧是全省最大的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眩晕了刘篮的双眼。终于,在饮料卖场细心找寻了很长时间后,他挖掘出了苏打红茶。刘篮如获至宝,一口气抓了七八瓶。

  “不用这么夸张吧,这有什么好喝的?”光这一样东西就差不多十斤重,还要抱着它走很远的路,夏宇十分不解。

  “好喝,好喝。”刘篮的脸上一直被笑容掩盖,他才不管夏宇怎么想,再沉再累他都愿意背。

  他们大约在晚上九点左右回到宿舍,刘篮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右脚跟还磨出水泡,但他的心依然十分舒坦。

  逛了一天确实很累,刘篮没有像夏宇一样倒头大睡,他冲了个澡,洗净了双手,轻悄悄地打开背包,像虔诚的玄奘大师请出经书一样拿出了苏打红茶。

  同一规格的苏打红茶本来没有什么区别,刘篮却挑了又挑选了又选,从中选出两瓶他认为最优质的,用牛皮纸小心包好后藏在了皮箱里,幻想有一天能牵着魏枫的手对月同饮。随后他又从剩下的几瓶中挑了一瓶,缓慢拧开盖子,细细品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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