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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章

  “赶牛呀赶牛,这话也该是你说的?在演戏这个小舞台上,好歹你也算个角儿,不料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你是个熊包!……甭跟我瞪眼,往日显摆你是条汉子,今儿我看清了,你是条狗熊!”赶牛斜起眼睛盯住大用:“听话音,你想当?”大用款款一笑:“要我干我就干。你做你的知县,我当你的师爷,怎么样?出了不测,尽管推到我身上,下油锅我垫底!”赶牛低头不语,大用长叹一口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褚玉璞、张宗昌干的是大坏事,咱为啥不能干一番大好事?徐州的李二柱也是戏子,乱世中毛遂自荐,做了徐州府的知州,受到一府八县百姓的拥戴。当个知县,咱就不能?”十八锣的锤头,今儿不是敲在铜锣上,下下都是敲在史赶牛的心坎上。赶牛心动了,说有几个条件必须先给麻黑提出来,丑话在前,事情好办。

  两人蹲在号房里拟定了四条,传给了麻黑。第一条、唐知县是临时,称代理;第二条、韩大用是书吏,协助一切公务;第三条、知县、书吏白天断案,晚上演戏,不拿俸银;第四条、一旦正式知县上任,立即jiāo班。麻黑对这四条十分满意,一边听着一边颔首,连说了一串“好!好!好!”当天布告全县,催促史、韩二位走马上任。

  戏中的唐知县成了现实中的唐知县,消息不胫而走,有喜的有疑的也有骂的。商家眼皮子活,县城东西南北四关,比着准备旗帜、联语,敛钱筹办宴会。史、韩两人摒却一切拜访,婉拒任何贺仪,只把心思集中在公务上。第一天接理了一桩忤逆案两桩斗殴案,还算顺利。第二天就麻烦了,接手的是一桩扯乱的线蛋,越急越理不出头绪。

  这天一大早,史赶牛奔向县府大院上班,远远看见县府门前闹哄哄一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正围观着什么。赶牛拨开人群,见地上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具血ròu模糊的尸体,尸体旁跪着一个哭泣的青年。史赶牛瞅了几眼,匆匆步入大厅,与提前来到的十八锣韩大用商量了几句,紧接着命差役将跪着的青年招进厅堂。史赶牛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临时秉政的唐知县,不惜肝脑涂地,愿为百姓平冤狱解困厄。桌侧坐着的韩大用早已打开卷宗,握笔在手,拉出一副详录的架势。那青年坐在唐知县的对面,口口声声对县太爷感恩戴德,一面哭泣,一面诉说。

  那担架上的死者是青年的爹,名叫杨光友,青年名叫杨小明,家住城北杨塘村,毗邻的双夹寨住着江、罗两大家族。为了抵御旱灾,几年前杨塘村与双夹寨联合修建了一个水库,两村约定轮流灌溉稻田。杨小明说:“前一段日子,正赶上大旱,稻田龟裂,灾情严重,按照约定,初一至初十本是我们杨家灌田的日期,不想他们江、罗两家依仗人多势众,违反规约,竟一直用吊杆汲水。我们眼睁睁看着稻苗焦枯却捞不到灌水。父亲整天急得火燎燎的,三番五次抗议,他们不理不睬。我父亲再也搂不住火了,提了一把刀前去抗争,叔伯们怕父亲吃亏,也紧跟着相邀前往。不想,他们两家早有准备,不等开口,蜂拥而上,四五十口子,提大刀的,握长矛的,扛棍棒的,围着父亲就照死里打。叔伯们赶到解救,他们仍不肯罢手。我们村十几人闻讯赶到时,父亲已被他们打死了,去的人敌不过他们人多,慌忙逃回,叔父杨光香因身受重伤没能跑掉,被他们抓进了寨子,至今下落不明。我爹他死得惨啊,请大人为我爹报仇!”

  唐知县察看了死者尸体,只见血与泥搅和在一处,衣服变成了血饼,无法数清身上有几处刀痕,肩膀和小腿被刀削下的皮ròu耷拉着,拖到地上一寸多长,致命的伤有两处,一处是左额的棍伤,头皮被砸开,露出白煞煞的颅骨,最严重的是当胸的一刀,刀口一寸多长,刀尖扎进一多深,透心透背,哪会不死?

  “死得好惨!”唐知县心里嘀咕了一句。

  正当唐知县要飞签拘捕凶手的时候,忽见街口涌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高挑个儿,又干又瘦,自报家门说:“俺们是双夹寨的江、罗两姓的人,来跟杨家见官理论的。”

  唐知县吩咐升堂。

  左堂口跪着杨家,右堂口跪着江、罗两家。

  唐知县先命杨小明讲话。杨小明将爹爹被害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

  唐知县问江、罗两家:“杨小明所说是否属实?”

  “回大人,杨小明片面之辞,大人千万不要轻信。”回话的是那个领头的瘦老头,虽说脑袋瘦得像提不下来的蒜苔,嗓门却瓷实洪亮,一派膛音。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报上来!”

  “小的姓江名立清。”原来这瘦老头就是江家的族长,刚才杨小明曾不止一次地提到这个名字。看样子是个经过场面的旱刀笔,只听他不紧不慢地说:“当初俺们与杨家联手修建水库,就有口头约定,天旱时俺们白天用水,杨家黑天用水,杨光友硬是不循约定强行霸占水源,乘我们忙于提水的当口,手拿凶器冲上水库,砍断桎梏的吊绳,打伤江、罗两家精壮,这场殴斗完全是杨光友挑起来的,俺们完全是自卫,自卫伤人是难免的,按律条,官家是不应该追究的,俺们逮走了杨光香是真,只是为了给他治伤,并没有伤他xìng命。”

  “嗯?”唐知县显然不信。

  “大人若不信,俺们已把杨光香带来了,现正在衙门外边,有人陪他。请大人传杨光香一问便知。”

  杨光香很快被传到堂上,唐知县对他道:“殴斗的经过到底是怎样的情景,仔细道来。”

  杨光香说得与杨小明说得大致相同,唐知县又问:“你被掳后,他们待你如何,据实禀报!”

  “我被抓进双夹寨,他们没再打我,更没骂我,找了郎中给我看病。这我就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既然这样,何必又要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原因,怕我死了又多一条人命吧?”

  说罢,杨光香转向江、罗两家,指着几个人说:“打伤我的就是他们几个,我记得很清楚。”

  唐知县一一问清了被指人的姓名,他们是江守常、江同杉、罗住南、江飞石,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叫江五孩,这几个人跪在那里若无其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只有江五孩显得手足无措。

  唐知县念头一转,并不追究打伤杨光香的凶手,说道:“修水库时你们双方的预约是口头上的,没有文字依据,无法分辨真伪,暂且不论。现在你们不是协商用水,而是武力械斗,双方都犯了律条,都是有罪的,懂吗?”唐知县边说边观察那几个人的表情,故意强调了一句。

  “冤枉啊!”江立清喊道,刚要分辨,被唐知县打手势制止“有罪就是要按律治罪,要问如何治罪?很简单,按照律条打伤人者,受刑;打死人者,偿命!”

  “冤枉!”江立清说,“杨光友提刀冲上水库,他是攻击的,俺们是自卫的,攻击者有罪,自卫者无罪。按律应惩治杨家,自卫中打死人白死。”

  唐知县心中暗道:这个江立清是个善斗的公鸡,嘴嘴带毛,“江立清,依照你的说法,你们江、罗两家属于自卫。什么叫自卫?自卫应合上两层,一层是对方攻入彼方家宅,动手打伤彼方,彼方面临生命危险,这时候,彼方起来攻打对方,叫做自卫。而实际上,杨光友是在水库上与你们争执,水库是双方修建的,属公用场地,并没有侵犯你们江、罗两家的领地,更没有侵犯你们的家门宅院。另一层,杨光友没有打伤你们江、罗两家任何一个人,恰恰相反,是你们把他打死!”

  “杨光友提刀冲上水库……”江立清说了一半被唐知县以手阻止。

  “杨光友提刀冲上水库,看起来像是一种挑衅行为。”唐知县说,“实质上追究起来并非如此简单,你们两家人多势众,他害怕吃亏,又不能不与你们争论,借助大刀为自己壮胆是十分自然的,威吓对方,以求自保,从心理上分析看,他才是地地道道的自卫。”

  江、罗两家的人面面相觑,有几个人面露狐疑不定的神色。可以推想,他们来衙门之前相信了江立清的蛊惑,认定自己是自卫的,听了唐知县这番话,显然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江立清则不然,依旧硬绷绷地不肯服气,“俺们的人先被杨光友打伤,是内伤,看不见摸不着,疼得却十分厉害,杨光友怎能不是攻击?”

  “好好好,你说你们的人受了内伤,本县一会儿倒要验看验看。”唐知县轻蔑地一笑:“你说杨光友是提了大刀到水库上去的,既然是大刀,没砍成硬伤反成了内伤岂不荒唐?江立清,看样子你是个旱刀笔,鬼点子不少。本县我丑话说在前头,不准你胡搅蛮缠,若胡搅蛮缠,先用夹棍把你夹起来!”

  江、罗两家的人,一个个垂下了脑袋,从表情上看,气焰熄灭,慌乱了起来,江立清干瘪的脑袋杵向上方,耷拉下眼皮,仍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禀大人,自古湖西民众有械斗的习惯,打死人不抓凶手,因为群打群殴,没有元凶。”

  “既然是被打死的,怎么会没有元凶呢?”唐知县一板一眼丝丝入扣地说道:“我已验看过杨光友的尸体,头上的棒伤、胸口的刀伤都是致命的伤,你们谁拿棍、谁拿刀的?给我如实招来!”

  江立清干瘪的小眼睛往两边瞥了瞥,江、罗两家的三十几个人,鸦雀无声,个个哑然,看得出,他们都是在江立清的打点下动作惯了的。

  “打死杨光友的凶手是谁,你们当时看清楚了没有?”唐知县问杨家的人。

  “我赶到时,爹已咽了气,没有看见凶手。”杨小明道。

  杨家其他人也都连连摇头,江、罗两家的人顿时变得泰然自若心安理得,江立清的细脖子像个转轴,小脑袋转来转去,变得不可一世起来。

  唐知县宣布:“退堂!”

  衙门外围观的百姓,掩不住失望的心情,个个无精打采,摇头散去。

  唐知县到了后堂,命衙役将江、罗两家的人隔离开来,一个个单独审讯,撇开江立清的控制,第一个目标是江守常。

  “殴斗的时候,你拿的是大刀还是红缨qiāng?”唐知县喝问。

  “没拿刀也没拿qiāng。”江守常道。

  “那你拿的是什么?”

  “我……”

  “说实话!”

  “我拿的是木棍!”江守常十分不情愿地说道。

  “谁拿的qiāng?”

  “不知道。”

  “谁拿的刀?”

  “不知道。”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那就拣你知道的说。”唐知县说。

  “小人该死!”

  “怎么样?”

  “小人见杨光友手持大刀向我扑来,害怕挨刀砍,照准他的小腿肚子打了一棍,这是小人的罪恶!”江守常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

  唐知县琢磨了一会儿,问他:“你们来衙门之前,江立清是如何叮嘱你们的?”

  “没叮嘱什么,大人。”江守常一句话把门关死。

  “杨光友胸口那一刀是不是你攮的?”唐知县压低嗓门威严地问。

  “不不,不是我!我根本没拿棍……不不,我根本拿的是刀……”

  唐知县大喝一声:“既然拿刀还想狡辩,来人呐,他耍滑头就先教他尝尝耍滑头的下场,用夹棍夹起来,我先夹断你几根骨头再说!”

  衙役们七手八脚,一声吆喝,江守常在夹棍中很快昏死过去。凉水喷醒之后,他仍旧一口咬定“不知道”。

  唐知县考虑,案情至今混沌一团,真假不明,不便继续用刑,命把江守常带下,提罗住南上堂。

  罗住南上来之后,任凭唐知县晓之以理也好,动之以情也好,耐心诱导也好,始终无动于衷,坚持一句话:“乱刀乱棍打离了眼,哪里知道谁是凶手?”

  接下来提审江同杉、江石飞、江五孩等,一连审了五人,费尽了心机,用尽了办法,得到的结果俱是一问三不知。五人中江五孩胆子最小,用刑具逼问,大哭不止,吓得浑身乱颤,让人看了着实不忍。尽管如此,他仍不吐露真情。

  看来,江、罗两家早已是串通好了的,他们的供词中,没有一句话是留下话柄的,没有一点破绽显露出来。

  唐知县心想,像这样的审讯手段,对付群斗群殴乱qiāng乱棒的案例,恐怕是难以奏效。本来就没有明显的线索可寻,加之有江立清这样的人头统一筹划,统一口径,真令人束手无策了。

  唐知县独自走到书房,他决定亲自到双夹寨走一趟。

  第二天辰时,唐知县到了双夹寨,命保正邀集寨里寨外的老百姓,到村塾训话。保正鸣锣喊了半天,只来了五六个人,还是老幼残疾。问起三天前打死杨光友的事,他们迷迷怔怔,一无所知,唐知县有些生气,责问保正:“叫你喊人,你喊到哪里去了?”

  保正低眉瞬目说:“大人有所不知,今天是正月十五,湖西百姓有个传统习俗,逢到初一、十五全要拜谒城隍。”

  “哦,这有什么说法吗?”唐知县问。

  “城隍是一方的主宰,能够消灾禳祸,保佑平安,人们相信城隍胜过相信官府,家家户户一早就赶往城隍庙降香去了,要过了未时才能回来。”

  唐知县觉得可笑:“既然相信城隍胜过相信官府,打官司告状不用去官府,到城隍庙去好了。”

  “是的。”

  保正一本正经地说,“老一辈人有了争执,常常到城隍庙请巫师判断输赢,直到现在,老年人中还有这样做的。”

  唐知县心中猛然一亮,好似混沌中裂开一条缝隙,刹那间有雪亮的曦光闪shè进来,他反复琢磨保正的话,渐渐地心腹中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