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深陷泥潭（下）
“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格洛斯特公爵问道，他穿着厚重的长袍，戴着金银珠宝站了好几个小时，已经不耐烦了。
在他旁边，国王坐在临时搭建的华盖之下，血红的长袍蜿蜒及地，头顶的王冠上红蓝宝石和珍珠闪闪发亮。听见弟弟的抱怨，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盯着小山丘下的几十个人影。
“不慌，让他们再等一会儿。”
他们既然蔑视我的威权，让我在哈弗勒尔城下被拒近一个月，他冷漠地想道，那么此刻就应当由这些失败者承受自己酿下的苦果，在我接受投降之前，举着城门钥匙在我脚下跪几个小时，不算过分。
哈弗勒尔终于投降了。考特尼死后不久，克拉伦斯公爵禀告国王，西南角的城墙可以被攻破。他在当天把十二门大炮全部调到西南，第二天轰破城墙，开始攻城，城堡的守军见此终于绝望，要求和谈，约定若援军不至，那么九月二十三日为投降之期。而援军的确未至，鲁昂c芒特c翁弗勒尔的驻军待在驻地里，对哈弗勒尔的沦陷漠然视之。
他让那些人又多跪了一个小时，这才站起身，允许他们走上前来，向他呈上城门的钥匙，尊他为主。
“先生们，”国王说，“你们今晚可以与我们共进晚餐。告诉城内居民，他们必须在三天之内向我宣布效忠，拒绝效忠者，会被驱逐出城，每人只允许携带三个苏。”
他从他们身边走过，不去看那些人脸上屈辱的神情。哈弗勒尔是他的了，但付出了多大代价！他走过他的士兵们，他那些被这法兰西的疾病折磨的士兵们。腹中的痛感再次抬头，他若无其事地把它压下去。他的士兵减员三分之一，那些患病的需要用船送回英格兰，等待康复，或是死亡。他现在只剩下不到八千人，还要匀出人手防御哈弗勒尔。
接下来，他该做什么呢？
~
“我，亨利，蒙上帝恩典的法兰西和英格兰国王，爱尔兰领主，向我们的堂兄，法兰西的王太子致意”
口述这封信的时候，国王站在哈弗勒尔城堡的窗边，透过狭窄的窗格，看着城门口出城的队伍，所有不肯向他效忠的人，排成一列，缓缓通过城门口的检查。士兵们搜查得极为仔细，除了妇女之外的所有人都被勒令解开外衣，打开包裹，以查看他们是否带出了比三个苏更多的钱财，或是带走了别的贵重物品，金银饰品。
“经过谨慎的考虑，我这样认为，为了结束这一场战争，男人们不再死去，妇女儿童不再流离失所，我们应当把审判的权力交在上帝的手中。我挑战你，与我进行一对一的决斗，让上帝决定你我的胜负。如果上帝把胜利交托于我，那么法兰西的王冠和她所有的领地，将要在你父亲死后，交到我的手中。你我也要同意，法兰西的所有贵族也要受这契约的约束”
“因为，堂兄，与其让那些异教徒，借着我们相残的机会，摧毁基督教，令我们的慈母教会不能统一，上帝的子民互相攻击，让这场战争由我们两人结束，是更好的结局。这一提议完全出自我自己的意愿，并没有任何人，在这个问题上，向我提出建议。也不是出自我的骄傲，因为我知道，上帝也清楚，我所要求的领土和头衔，是我与生俱来的权利。写自哈弗勒尔，九月二十六日。”
在他身后，鹅毛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停了下来，窗外起了秋雨，淅淅沥沥，模糊了天地。
“那么王太子回复你了吗？”克拉伦斯公爵尖锐地问道，他迟迟未康复，脾气也相应地暴躁了起来，“没有。你那是什么破提议？一个从来不参加比武的人对阵一个十九岁的胖王子！”
“托马斯。”
“你不会忘了你参加的唯一一次比武了吧，陛下？”克拉伦斯的声调提高了一点，“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上场两分钟之后就被沃里克从马上挑了下来——”
“托马斯·克拉伦斯！”
亨利霍然转身怒视着弟弟，双眼似乎要喷出火光，克拉伦斯公爵斜倚在自己的卧榻上，毫不留情地回瞪回去，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战时咨议会仿佛能闻到空气中烧焦的气味。
“我们今晚是要讨论下一步的战术，”国王花了一些时间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说道，“王太子显然已经对我们的提议置之不理，我们需要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克拉伦斯公爵抢先说道，“亨利，你的军队减员三分之一，剩下的也被痢疾所苦，雨季已经来临，道路泥泞不堪，攻城器械根本无法移动，更不用说法兰西大军正在鲁昂集结，你自己也说，据说有上万之数。”
“那么按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
“自然是乘船回国，”克拉伦斯答道，“等来年夏天再做打算。亨利，你不会还想用你这支可怜的军队去攻打巴黎或是鲁昂吧？更重要的是，你现在走陆路，就正中法国人的下怀。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支十倍于你的大军请君入瓮，你也要去送死吗？”
亨利怀着希望扫视了一圈，希望桌旁能有一个人站起来，反对托马斯的意见，但他们纷纷垂下头，不发一言。
“这么说，”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发干，“你们都同意现在乘船回国？”
房间里响起一片喃喃的“是，陛下。”汉弗莱没有说话，却有点焦躁地看看托马斯，又看向亨利。
“很好，”国王叹了一口气，“埃克塞特叔父，我留给你一千二百人守卫哈弗勒尔，其余的人，”他又扫视了一眼房间，嘴唇无声地蠕动，似乎在诅咒什么，“乘船回国。写信给摄政，告诉他在十月六日召开议会，届时我本人会出席。”
他没再说话，走到窗边闭上眼睛，直到他感觉到所有人已经离开，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圣父啊，”他仍然闭着眼睛，低声念道，“我是不是失败了？”
“如果你现在回国，那么你就是失败了，陛下。”亨利转过身，看着阿伦德尔伯爵被两个侍从搀进房间，伯爵年轻的脸庞憔悴不堪。
“托马斯大人，你现在应该在船上，”亨利说道，“和克拉伦斯他们一起回国。”
“我不能坐视你犯傻，亨利，”伯爵说道，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转瞬即逝，“亨利，你带了一万两千人来法国，不是为了攻陷哈弗勒尔一座小城的，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亨利喃喃道，“可是我该怎么做到？托马斯说得对，我的军队减员严重，法兰西全国正在集结，万一我失败”
“你怎么会失败？”伯爵问道，“亨利，想想看，想想克雷西，爱德华三世做得到的，你也能做到。上帝支持你的行动，那么你怎么可能失败？”
上帝支持考特尼的声音又在他耳畔响起。想想克雷西上帝dieu et 一n dr一i他军旗上的金字浮现在他眼前，仿佛用火焰写成dieu et 一n dr一i上帝和我的权利
“我明白了，”他说道，在阿伦德尔身边蹲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上船吧，阿伦德尔伯爵，当我回到英格兰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出席我的咨议会。”
但回答他的只有伯爵的苦笑。
他一直等到第二天才召来他的将领们：埃克塞特公爵c约克公爵c牛津伯爵c约翰·康沃尔爵士c康摩伊男爵，询问他们军队出发的情况。
“伤病员大部分已经乘船离开了，”埃克塞特公爵答道，“有一小部分人混在伤病员里抢先离开。”
亨利眉间现出不悦之色：“也罢，我们也不希望和此等贪生怕死之辈并肩作战。我的弟弟离开了吗？”
“克拉伦斯公爵已经乘船离开了，”埃克塞特答道，“汉弗莱公爵还留在营地，等候您的指令。”
“那好，”亨利说道，抬眼望去，窗外仍旧阴雨绵绵，“我改变主意了，埃克塞特叔父，我仍然留下一千二百人防卫哈弗勒尔，其余的所有能骑马的人，不再上船，一律跟我走。”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国王的姑父，约翰·康沃尔爵士，问出了所有人脑中的问题。
“陛下，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
“我们横穿诺曼底，”亨利答道，“从加莱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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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旁边，国王坐在临时搭建的华盖之下，血红的长袍蜿蜒及地，头顶的王冠上红蓝宝石和珍珠闪闪发亮。听见弟弟的抱怨，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盯着小山丘下的几十个人影。
“不慌，让他们再等一会儿。”
他们既然蔑视我的威权，让我在哈弗勒尔城下被拒近一个月，他冷漠地想道，那么此刻就应当由这些失败者承受自己酿下的苦果，在我接受投降之前，举着城门钥匙在我脚下跪几个小时，不算过分。
哈弗勒尔终于投降了。考特尼死后不久，克拉伦斯公爵禀告国王，西南角的城墙可以被攻破。他在当天把十二门大炮全部调到西南，第二天轰破城墙，开始攻城，城堡的守军见此终于绝望，要求和谈，约定若援军不至，那么九月二十三日为投降之期。而援军的确未至，鲁昂c芒特c翁弗勒尔的驻军待在驻地里，对哈弗勒尔的沦陷漠然视之。
他让那些人又多跪了一个小时，这才站起身，允许他们走上前来，向他呈上城门的钥匙，尊他为主。
“先生们，”国王说，“你们今晚可以与我们共进晚餐。告诉城内居民，他们必须在三天之内向我宣布效忠，拒绝效忠者，会被驱逐出城，每人只允许携带三个苏。”
他从他们身边走过，不去看那些人脸上屈辱的神情。哈弗勒尔是他的了，但付出了多大代价！他走过他的士兵们，他那些被这法兰西的疾病折磨的士兵们。腹中的痛感再次抬头，他若无其事地把它压下去。他的士兵减员三分之一，那些患病的需要用船送回英格兰，等待康复，或是死亡。他现在只剩下不到八千人，还要匀出人手防御哈弗勒尔。
接下来，他该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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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亨利，蒙上帝恩典的法兰西和英格兰国王，爱尔兰领主，向我们的堂兄，法兰西的王太子致意”
口述这封信的时候，国王站在哈弗勒尔城堡的窗边，透过狭窄的窗格，看着城门口出城的队伍，所有不肯向他效忠的人，排成一列，缓缓通过城门口的检查。士兵们搜查得极为仔细，除了妇女之外的所有人都被勒令解开外衣，打开包裹，以查看他们是否带出了比三个苏更多的钱财，或是带走了别的贵重物品，金银饰品。
“经过谨慎的考虑，我这样认为，为了结束这一场战争，男人们不再死去，妇女儿童不再流离失所，我们应当把审判的权力交在上帝的手中。我挑战你，与我进行一对一的决斗，让上帝决定你我的胜负。如果上帝把胜利交托于我，那么法兰西的王冠和她所有的领地，将要在你父亲死后，交到我的手中。你我也要同意，法兰西的所有贵族也要受这契约的约束”
“因为，堂兄，与其让那些异教徒，借着我们相残的机会，摧毁基督教，令我们的慈母教会不能统一，上帝的子民互相攻击，让这场战争由我们两人结束，是更好的结局。这一提议完全出自我自己的意愿，并没有任何人，在这个问题上，向我提出建议。也不是出自我的骄傲，因为我知道，上帝也清楚，我所要求的领土和头衔，是我与生俱来的权利。写自哈弗勒尔，九月二十六日。”
在他身后，鹅毛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停了下来，窗外起了秋雨，淅淅沥沥，模糊了天地。
“那么王太子回复你了吗？”克拉伦斯公爵尖锐地问道，他迟迟未康复，脾气也相应地暴躁了起来，“没有。你那是什么破提议？一个从来不参加比武的人对阵一个十九岁的胖王子！”
“托马斯。”
“你不会忘了你参加的唯一一次比武了吧，陛下？”克拉伦斯的声调提高了一点，“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上场两分钟之后就被沃里克从马上挑了下来——”
“托马斯·克拉伦斯！”
亨利霍然转身怒视着弟弟，双眼似乎要喷出火光，克拉伦斯公爵斜倚在自己的卧榻上，毫不留情地回瞪回去，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战时咨议会仿佛能闻到空气中烧焦的气味。
“我们今晚是要讨论下一步的战术，”国王花了一些时间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说道，“王太子显然已经对我们的提议置之不理，我们需要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克拉伦斯公爵抢先说道，“亨利，你的军队减员三分之一，剩下的也被痢疾所苦，雨季已经来临，道路泥泞不堪，攻城器械根本无法移动，更不用说法兰西大军正在鲁昂集结，你自己也说，据说有上万之数。”
“那么按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
“自然是乘船回国，”克拉伦斯答道，“等来年夏天再做打算。亨利，你不会还想用你这支可怜的军队去攻打巴黎或是鲁昂吧？更重要的是，你现在走陆路，就正中法国人的下怀。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支十倍于你的大军请君入瓮，你也要去送死吗？”
亨利怀着希望扫视了一圈，希望桌旁能有一个人站起来，反对托马斯的意见，但他们纷纷垂下头，不发一言。
“这么说，”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发干，“你们都同意现在乘船回国？”
房间里响起一片喃喃的“是，陛下。”汉弗莱没有说话，却有点焦躁地看看托马斯，又看向亨利。
“很好，”国王叹了一口气，“埃克塞特叔父，我留给你一千二百人守卫哈弗勒尔，其余的人，”他又扫视了一眼房间，嘴唇无声地蠕动，似乎在诅咒什么，“乘船回国。写信给摄政，告诉他在十月六日召开议会，届时我本人会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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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现在回国，那么你就是失败了，陛下。”亨利转过身，看着阿伦德尔伯爵被两个侍从搀进房间，伯爵年轻的脸庞憔悴不堪。
“托马斯大人，你现在应该在船上，”亨利说道，“和克拉伦斯他们一起回国。”
“我不能坐视你犯傻，亨利，”伯爵说道，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转瞬即逝，“亨利，你带了一万两千人来法国，不是为了攻陷哈弗勒尔一座小城的，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亨利喃喃道，“可是我该怎么做到？托马斯说得对，我的军队减员严重，法兰西全国正在集结，万一我失败”
“你怎么会失败？”伯爵问道，“亨利，想想看，想想克雷西，爱德华三世做得到的，你也能做到。上帝支持你的行动，那么你怎么可能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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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他说道，在阿伦德尔身边蹲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上船吧，阿伦德尔伯爵，当我回到英格兰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出席我的咨议会。”
但回答他的只有伯爵的苦笑。
他一直等到第二天才召来他的将领们：埃克塞特公爵c约克公爵c牛津伯爵c约翰·康沃尔爵士c康摩伊男爵，询问他们军队出发的情况。
“伤病员大部分已经乘船离开了，”埃克塞特公爵答道，“有一小部分人混在伤病员里抢先离开。”
亨利眉间现出不悦之色：“也罢，我们也不希望和此等贪生怕死之辈并肩作战。我的弟弟离开了吗？”
“克拉伦斯公爵已经乘船离开了，”埃克塞特答道，“汉弗莱公爵还留在营地，等候您的指令。”
“那好，”亨利说道，抬眼望去，窗外仍旧阴雨绵绵，“我改变主意了，埃克塞特叔父，我仍然留下一千二百人防卫哈弗勒尔，其余的所有能骑马的人，不再上船，一律跟我走。”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国王的姑父，约翰·康沃尔爵士，问出了所有人脑中的问题。
“陛下，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
“我们横穿诺曼底，”亨利答道，“从加莱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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