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决战之日（下）
汉弗莱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大腿仍然一跳一跳地疼着，似乎有人移动了他，他不再在战斗中心亨利身下，却离战场有一小段距离，国王的外科医生莫斯泰德俯视着他。一段破碎的记忆掠过他的脑海，他一个激灵想站起来，却被腿上的疼痛生生按了下去。
“别激动，格洛斯特公爵，”莫斯泰德温和地说道，“你现在还不能动。”
“国王”汉弗莱喘着粗气问道，眼里又疼出了泪花，“国王怎么样了？”
“国王很好，格洛斯特公爵。多亏了他，你才能活下来。”
“他还他还活着？”他想起那一道银光，一声巨响。
“他当然还活着，”莫斯泰德看上去惊讶万分，“他一直在战斗，一直没有离开战场。上帝垂怜，现在我们占了上风了。”
亨利停了手，看着最后几个法国骑士匆匆逃离战场，从他站的位置，他能看见数千法国骑士仍然站在战斗开始时法兰西阵营所在位置，似乎只是在观望，没有任何上场的打算。他长出一口气，掀起面甲。他的头仍然嗡嗡作响，阿朗松公爵的一记暴击打偏了，没能把他的头盖骨敲碎，却敲在了王冠上，把一片金冠砸得粉碎，让他有好几分钟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倘不是他忠心的骑士们抵抗住了法国骑士的攻击，他也许就被一剑刺死了。他们也付出了代价。那个威尔士人，大卫·甘姆，他想道，他为了救我，在头上挨了一剑，恐怕活不了了。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祷词。在他身后，英格兰人已经开始整理战场，计算俘虏的赎金，从死人身上剥下盔甲。
“陛下！”
他猛地转过身，刚才被阿朗松打到的脑袋又疼了起来，一个侍童冲了过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陛下，法国人洗劫了我们的营地！”
就在他说话的当儿，他看见一缕黑烟从那侍童身后冒出。
“陛下你看！”
又一转身，他的脑袋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他看见方才还站在山坡上观战的法国人，现在居然在一个人的带领下直冲向英格兰人。
“我们被包围了，”他喃喃道。真是一手好计策，他几乎要佩服那些法国人了。在英国人以为战役已经结束，开始放松警惕，阵型也被打乱的时候发动攻击，“准备战斗！传令下去，除了最高阶的贵族，每个英国人把他的俘虏杀死！”
“这是命令！”他被因之而起的质疑和不满惹怒，大吼一声，“法国人又向我们发动攻击了！难道你们能一边照管俘虏一边打退他们吗？”
所幸那并不是法国人的冲锋，更像是几个没脑子的贵族自己鲁莽的决定。他们很快再度被英格兰骑士打败，亨利于是下令停止杀俘，看着原先云集在山坡上的法军四散逃离，一个传令官向他走来，请求清点战场上的尸体。
“我实话告诉你，传令官。我并不知道今日胜利的是不是我们，因为你们的人还有许多在战场上四处奔走。”
“今日是您的天下了，陛下。”
他沉默了片刻，抬眼向天，摘下了自己被打扁了的头盔。
“该受赞美的是上帝，而不是我们。传令官，那边的城堡叫什么名字？”
“我们叫它，阿金库尔城堡。”
“那我们就称这场战役为，阿金库尔战役。去吧，传令官，去清点你们死难的人数。我们呢，也清点我们的，看看我们的朋友中，有多少还活着，有多少死了。然后，我们就去加莱，渡海回到英格兰。从未有欣喜胜过我们的人，从法兰西渡海而归。”
——
亨利从枕头上抬起头，模糊的视线缓缓对焦，沃里克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醒了？”
“我”他摇摇头，脑袋仍然昏昏沉沉，“多久了？”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只记得自己在加莱城堡前下马，和沃里克一道走进城堡，之后便是一片漆黑。
“三天，”沃里克答道，“你把我吓坏了。”
“我没事，”亨利虚弱地笑笑，把自己从床上撑了起来，“这么说，你从康斯坦茨回来了？大会进行得怎么样？”
“英格兰有了自己单独的席位，不必再被和那些日耳曼小国混为一谈，”沃里克答道，“西吉斯蒙德皇帝和你意见相同，都赞成改革教会，重新选举教皇。我听说他还打算造访英格兰。”
“你似乎对他颇有好感，”亨利笑道，“好吧，他若要造访，我会好好接待他的。英格兰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英格兰得知你大获全胜的消息，已经兴奋得发了狂了，”沃里克眉间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你真应该自己看看！贝德福德一召开议会，他们马上表示会同意他的一切要求，他就趁机替你多要了两年的税款。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届议会这么愿意合作的！”亨利也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容几乎立刻就消失了，低声问道：“那你听说了别的吗？克拉伦斯怎么样了？还有阿伦德尔伯爵”
“克拉伦斯公爵很好，我听巴道夫说，我没回到加莱之前，他还带着舰队来过一趟。但是阿伦德尔伯爵”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亨利垂下眼睛。
“我知道了，理查。”他轻声说道，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补充道，“约克公爵和年轻的诺福克，他们都死了，你听说这个了吗？”
“我听说了，”沃里克说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亨利，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亨利说道，他低下头，看着他放在洁白床单上的手，它们似乎是半透明的，浅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你知道我还会回来的，理查，”他的目光从手上移开，投向狭小的窗子，“谁知道，在那一天到来之时，还会有多少人因我而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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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激动，格洛斯特公爵，”莫斯泰德温和地说道，“你现在还不能动。”
“国王”汉弗莱喘着粗气问道，眼里又疼出了泪花，“国王怎么样了？”
“国王很好，格洛斯特公爵。多亏了他，你才能活下来。”
“他还他还活着？”他想起那一道银光，一声巨响。
“他当然还活着，”莫斯泰德看上去惊讶万分，“他一直在战斗，一直没有离开战场。上帝垂怜，现在我们占了上风了。”
亨利停了手，看着最后几个法国骑士匆匆逃离战场，从他站的位置，他能看见数千法国骑士仍然站在战斗开始时法兰西阵营所在位置，似乎只是在观望，没有任何上场的打算。他长出一口气，掀起面甲。他的头仍然嗡嗡作响，阿朗松公爵的一记暴击打偏了，没能把他的头盖骨敲碎，却敲在了王冠上，把一片金冠砸得粉碎，让他有好几分钟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倘不是他忠心的骑士们抵抗住了法国骑士的攻击，他也许就被一剑刺死了。他们也付出了代价。那个威尔士人，大卫·甘姆，他想道，他为了救我，在头上挨了一剑，恐怕活不了了。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祷词。在他身后，英格兰人已经开始整理战场，计算俘虏的赎金，从死人身上剥下盔甲。
“陛下！”
他猛地转过身，刚才被阿朗松打到的脑袋又疼了起来，一个侍童冲了过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陛下，法国人洗劫了我们的营地！”
就在他说话的当儿，他看见一缕黑烟从那侍童身后冒出。
“陛下你看！”
又一转身，他的脑袋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他看见方才还站在山坡上观战的法国人，现在居然在一个人的带领下直冲向英格兰人。
“我们被包围了，”他喃喃道。真是一手好计策，他几乎要佩服那些法国人了。在英国人以为战役已经结束，开始放松警惕，阵型也被打乱的时候发动攻击，“准备战斗！传令下去，除了最高阶的贵族，每个英国人把他的俘虏杀死！”
“这是命令！”他被因之而起的质疑和不满惹怒，大吼一声，“法国人又向我们发动攻击了！难道你们能一边照管俘虏一边打退他们吗？”
所幸那并不是法国人的冲锋，更像是几个没脑子的贵族自己鲁莽的决定。他们很快再度被英格兰骑士打败，亨利于是下令停止杀俘，看着原先云集在山坡上的法军四散逃离，一个传令官向他走来，请求清点战场上的尸体。
“我实话告诉你，传令官。我并不知道今日胜利的是不是我们，因为你们的人还有许多在战场上四处奔走。”
“今日是您的天下了，陛下。”
他沉默了片刻，抬眼向天，摘下了自己被打扁了的头盔。
“该受赞美的是上帝，而不是我们。传令官，那边的城堡叫什么名字？”
“我们叫它，阿金库尔城堡。”
“那我们就称这场战役为，阿金库尔战役。去吧，传令官，去清点你们死难的人数。我们呢，也清点我们的，看看我们的朋友中，有多少还活着，有多少死了。然后，我们就去加莱，渡海回到英格兰。从未有欣喜胜过我们的人，从法兰西渡海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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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从枕头上抬起头，模糊的视线缓缓对焦，沃里克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醒了？”
“我”他摇摇头，脑袋仍然昏昏沉沉，“多久了？”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只记得自己在加莱城堡前下马，和沃里克一道走进城堡，之后便是一片漆黑。
“三天，”沃里克答道，“你把我吓坏了。”
“我没事，”亨利虚弱地笑笑，把自己从床上撑了起来，“这么说，你从康斯坦茨回来了？大会进行得怎么样？”
“英格兰有了自己单独的席位，不必再被和那些日耳曼小国混为一谈，”沃里克答道，“西吉斯蒙德皇帝和你意见相同，都赞成改革教会，重新选举教皇。我听说他还打算造访英格兰。”
“你似乎对他颇有好感，”亨利笑道，“好吧，他若要造访，我会好好接待他的。英格兰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英格兰得知你大获全胜的消息，已经兴奋得发了狂了，”沃里克眉间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你真应该自己看看！贝德福德一召开议会，他们马上表示会同意他的一切要求，他就趁机替你多要了两年的税款。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届议会这么愿意合作的！”亨利也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容几乎立刻就消失了，低声问道：“那你听说了别的吗？克拉伦斯怎么样了？还有阿伦德尔伯爵”
“克拉伦斯公爵很好，我听巴道夫说，我没回到加莱之前，他还带着舰队来过一趟。但是阿伦德尔伯爵”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亨利垂下眼睛。
“我知道了，理查。”他轻声说道，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补充道，“约克公爵和年轻的诺福克，他们都死了，你听说这个了吗？”
“我听说了，”沃里克说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亨利，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亨利说道，他低下头，看着他放在洁白床单上的手，它们似乎是半透明的，浅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你知道我还会回来的，理查，”他的目光从手上移开，投向狭小的窗子，“谁知道，在那一天到来之时，还会有多少人因我而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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