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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1 章

  好的推测,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不过,父皇不愿见你,是不想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她时常要求见,反倒会引起杨坚的恐慌忧惧,是以贺盾虽是很想守在杨坚身边,但也克制住了,她在杨坚眼里,大概和定时zhà[弹没什么分别了,所以依然对她好,但不肯见她,更别说把脉了。

  求神问卦也不找她了,她除了暗地里从旁的御医和宫人口里问出一些信息之外,只能焦躁不安的等着那一日越走越近。

  房间里空气凝滞,杨俊轻声道,“我和四弟会时常进宫看望父亲,皇嫂你也莫要太担心了。”

  贺盾点头应了,嘱咐道, “这些年父亲脾气上来了,要什么就是要什么,想做什么非得做什么,固执又易怒,你们与他相处,自己也要小心,言语斟酌,莫要冲撞了他。”

  杨俊嗯了一声,旁边杨秀也点头应了。

  外头有请太子安的行礼声,不一会儿随从来禀告说太子殿下和晋王杨昭来了。

  杨俊与杨秀起身行礼,皆是沉默不语,跟在旁边的杨昭上前给两位皇叔问好,杨广朝两人点头示意过,与贺盾道,“自宫里出来路过此地,杨昭知道你在这儿,说要来接你一道回宫。”

  杨昭就走来贺盾身边,与她行过礼,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上前握了握她的手,担忧问,“母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手好凉。”

  贺盾摇头,牵着杨昭朝杨俊杨秀告辞,随杨广一道下了茶楼,回宫去了,一路上她都在想杨坚的事,他不愿见她,也不许她占卜,分明是还没看破生死,想活着。

  却又讳疾忌医不愿让她来诊脉,宫里的太医说无事,他便也心安理得的搂着美人胡作非为。

  他从太医那得了只言片语,和独孤伽罗的情况也很类似,身体看起来没什么致命的大碍,但扛不住疾病,寻常很好治的病症,到了他们身上,就病来如山倒,整个人会立刻轰然坍塌,再也好不起来了。

  贺盾朝杨广问,“宫里又安排追念皇后的佛事了么?”

  杨广没问她与杨俊杨秀来茶楼做什么,只给她暖着手,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父亲是还没从母亲离世的yīn影里走出来,这种事以后只会越来越频繁,他越思念母亲,便越容易沉浸其中,阿月,你是医师,能治病,但不能治心,莫要过度挂心了。”

  贺盾苦笑,她信杨坚对独孤伽罗思念成疾,独孤伽罗的离世后,他没了精神支柱一般,整个人很颓丧,怕触景生情,连仁寿宫也不去了,但思念归思念,他兴许依然不明白独孤伽罗。

  美人在怀,思念故人,哪一样大概都是离去的独孤伽罗愿意看到的,但她绝不会愿意看到杨坚一边美人在怀,一边思念故人,杨坚到底还是没想明白这些事。

  第137章 最后这一段时光

  杨坚这些年因着怕触物伤情, 已经不爱去仁寿宫了。

  这一日身染重病宣布大赦天下之后, 突然起了兴头想住去仁寿宫。

  术士章太翼闻讯赶来, 再三劝阻, 杨坚固执不肯听,章太翼直言他此行恐怕有灾, 不吉, 话至此,落得了和贺盾一样的下场, 被杨坚关进了牢房。

  国家大小政务全权jiāo由太子杨广处理,临行前杨坚召见了贺盾。

  贺盾进去行了礼,她虽是住在东宫,却当真是有几月未得见杨坚了, 这一见,看他脸色疲倦蜡黄,周身紫气淡薄,顿时心痛涩然。

  杨坚招手示意她到跟前,静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怅然道,“如若你母亲还在,我不会落到此等地步……”

  前几日杨坚颁布了一道长长的诏令, 向天下征召有才之士, 求贤举官的。

  这虽说算不得一件大事,但在杨坚晚年诸多荒唐事里面,算是很亮眼的。

  贺盾闷声道, “母亲分明与父亲说了,让父亲忘了她,日子要过得好好的,父亲怎么不听呢。”

  “这哪里是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杨坚身上彻底寻不见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病入膏肓的垂垂老矣,褪去了平日易怒固执残忍的那层面皮,现在看起来便十分虚弱空洞,像其他被病痛折磨过的老人家一样,衰老憔悴得不成样子了。

  贺盾闷闷道,“父亲,我随您一道去仁寿宫罢。”

  杨坚摇头,“不用你陪,朕虽然把章太翼给关了起来,但心里若有所觉,大限将至……朕信命,又不愿意信命……叫你来,也不是叫你来问诊的。”

  杨坚自盒子里拿出了一卷明黄的绢布,递给了贺盾,道,“你母亲临终前两月曾于我说起过这件事,朕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乘着还有一口气在,把这个给你罢。”

  贺盾接过来打开看了,是一张空白的圣旨,上头盖有国玺和皇帝皇后的印章,下头有一行小字,说此卷由明月公主亲笔书写,无论将来发生何事,她可用这卷文书过问后宫之事。

  “你是我们杨家人,这些年陪伴我和你母亲的时日比几个子女还多,朕同你比其他子女还亲近些,你母亲总担心阿摩欺负了你,朕也不想你受其它女子的气……有了这一卷文书,它日纵是阿摩对你有贰心,你也可凭着它做一宫之主,做一国国[母,或者拿着它处置什么人都可以,你母亲说写什么你到时候酌情自己考量,便宜行事,朕便也没多事了。”

  贺盾听得怔然。

  杨坚是想着它日杨广令寻新欢,给她这样一道旨意,她会一直有富贵无忧体面尊贵的生活,在宫里有安身之所。

  独孤伽罗没让杨坚把圣旨写死,是给了她一条退路,若杨广当真有了旁的心思,是走是留,她自己选择,留下,圣旨有留下的用处,离开,杨广也拦不住她。

  两人虽是考量得不同,但像担心忧愁子女的父母一样,尽可能的替她安排了一程,贺盾接下了独孤伽罗杨坚的心意,想着这二十几年间的种种,潸然泪下。

  杨坚看她不住抹泪,连月来神情一日比一日憔悴,倒是缓缓笑了一声,虽是老态龙钟,却温和平静,“这些年朕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人,连杨俊杨秀几个也不愿和朕多待,只除了阿月你,朕心里明镜一样的,也不怕阿月你笑话,朕这些年做了许多糊涂事,事到如今也力不从心了,人老了,便不得不服老,这是命数到了,阿月你也莫要太伤心,好好教养杨昭,记住你答应过的事,朕也就走得安心了。”

  杨坚长长吐了口气,幽幽长长道,“朕也想去极乐之地寻她了。”

  贺盾听得心里发恸,如鲠在喉,一句话也接不上,只在他面前叩首,磕了这个世界儿女对父母拜见孝敬的头,匍在地上泪如泉涌。

  杨坚受完了她的礼,起身把她扶起来,直了直微微佝偻的背,朝贺盾道,“走罢,扶朕出去。”

  贺盾低低应了一声,再抬起头来神色平静不少,扶着杨坚让他上了御驾,站在玉阶上看着杨坚的车马缓缓往宫外走去,等车马走得远了,便伸手招了个卫戍过来,吩咐道,“去寻匹马来。”

  许是贺盾看起来实在不大好,这卫戍应下了,没立刻走,问了贺盾是否要请了太医来,听贺盾说不用,这才转身去了。

  皇帝病重,所以大赦天下以祈福。

  六月,太史监记录天象有星入月中,数日而退。

  七月记录日无青光,八日乃复,都是不吉之象,皇帝病重之时,太史监便会寻出这样那样的天象,委婉又合理的告知天下人,皇帝的景况如何。

  此番伴驾的都是皇帝信任的近臣,包括太子杨广在内。

  杨坚不让贺盾一道去仁寿宫,她便只在后头远远跟着。

  杨广在前头,听暗七来禀报,勒马驻足稍稍落在后头,果然等到了他的太子妃,离得近了瞧见她兀自通红着的眼眶,即无奈又心疼,就着缰绳翻身坐到了她后头,低声劝慰道,“不让你跟着你非要跟着,你跟过来,父亲岂不是更清楚自己寿数将至么?”

  贺盾闷声道,“我也不进仁寿宫,就在外头歇,父亲若有事,阿摩你立马派人来叫我。”

  杨广应了。

  贺盾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嘱咐,勉强提了提精神,与杨广叮嘱道,“父亲重病卧床,yào石无医,我知道阿摩你为了免生变故,会戒严仁寿宫,调动卫戍亲信朝臣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可能还会给杨素送信,让他配合你控制朝政和皇宫,你做这些事我也想得通,但小心一些不要被父亲发现了,他最后这一段日子,我希望他能和和顺顺的过去,尤其是宫外的来信,jiāo代好他们传送信息小心些。”

  皇帝重病不起或是驾崩之时,无论是后宫皇子,还是朝臣大臣,都极易动dàng作轨,譬如当年宇文逝世,郑译刘控制了皇宫,杨坚才得了机会上位。

  杨广做这些准备原本是无可厚非,但作为一个极具掌控yù的皇帝、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杨坚绝对不会愿意看到儿子这般行径。

  杨坚若知晓自己喜欢的儿子背着自己有这样的行径和勾当,感情上受的打击不可想象。

  更何况杨广此人心思深沉,因着与杨坚有过冲突之处,杨坚的死就成了未解的谜。

  历史上对这件事的记载众说纷纭,说杨广弑父夺位的有很多,贺盾并不怎么相信,毕竟隋末大乱,成千上万的百姓臣子勋贵们揭竿而起,九州天下一派声讨隋炀帝的声浪中,并没有揭露或是指责杨广弑父这一罪大恶极极具煽动力恶行的言论,连以隋为鉴的唐太宗君臣,也没有一人指控炀帝杀死了杨坚。

  后世传闻杀害文帝的凶手张衡,虽为杨广出谋划策夺得太子之位,但史书称其幼怀志尚,有骨鲠之风。

  若张衡当真是弑杀君王的不忠之臣,史书不会为他平反,也不会为他辩驳。

  贺盾回头看了杨广一眼,谣传杨广弑父,是因为杨坚气怒之下要改立太子。

  若当真杨坚传臣子入宫面圣是为的改立太子,以杨广的脾xìng,必定会先下手为强。

  只杨坚再生气也不可能提出改立太子。

  史书记载杨坚临终前把杨广唤到了床前,jiāo代他放了章太翼,jiāo代了让何稠来cāo办他的后事,便驾崩了。

  贺盾虽是推测不会发生杨广弑父这一节,但还是希望杨坚能安安稳稳的渡过最后这一段时光。

  贺盾回头看着杨广轻声道,“阿摩,不要和父亲发生冲突好不好?”

  杨广点头,紧了紧手臂,无奈道,“阿月,你在紧张什么,他也是我父亲,我自是希望他好好的。”二十几年都等过来了,不差再等几年,或者多等几日,不到万不得已,弑父杀亲这件事,他不想做,也没必要做。

  杨广想着贺盾方才的嘱咐,当下勒停了马,唤了暗一过来,嘱咐了一番,让他去与杨素传话了,贺盾长长一段话,他也听出了轻重缓急。

  暗一领命去了,杨广见贺盾紧绷的身体不见放松,下颌压在她肩头上点了两下,无奈道,“我在你心里,真是坏得堪比厉鬼了……阿月你实在不放心,便跟在后头随我一道入宫侍疾,别让父亲发现你便可。”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贺盾应了一声,稍稍松了口气,若是能救,杨坚有一丝想活着的念头,她便希望他好好活着,安度晚年。

  贺盾上了一个妃子的马车,换了身宫侍的行头,稍稍改变了下容貌,跟在铭心旁边,一道进了仁寿宫。

  也许是受不得颠簸,也许是因为睹物思情,杨坚身体每况愈下,原先还能在侍从的搀扶之下行走,现在到了仁寿宫没几日便彻底卧床不起了,紧接着整个人像是被抽完了精气神一般,滴水难进yào石无医,一日昏迷半日,任凭如何用yào也不见起色。

  临走这一日,杨坚口述,杨广执笔,写下了一封遗诏嘱咐了杨广与天下,jiāo代完后事,与世长辞了。

  直至杨坚身上的紫气湮灭于无,贺盾也未能救下他,只能端着yào碗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意识越来越微弱,直至她最后探查不到一丝神志,无能为力。

  宫人侍从匍匐床榻边,哭嚎不止,贺盾手里的yào碗摔在地上,腥苦的yào汁溅了一地,她这两月紧绷着心神过活,时时刻刻都等着这把悬在脖子上的刀落下来,这时候看着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模样的一代帝王,脑袋木木的恍惚着出神,他走的很祥和,恍惚间眼里带着些明亮和期待,大概是想起独孤伽罗了罢,想起他们相亲相爱,相伴相生的日子。

  皇帝驾崩,举国同哀,天地同悲,国丧三年。

  贺盾誊抄了一份杨坚的遗诏收好了。

  杨昭已被杨坚册封为晋王,眼下是个九岁大的孩子了,回长安的路上虽是极力忍耐没有哭出声,但双目通红眼泪就没断过,瞧见贺盾精神不济,懂事的反过来安慰她,说是祖父去寻祖母了,他们两人可以团聚了,让她莫要挂心……

  贺盾不想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孩子,便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提笔抄了一份杨坚的遗诏递给了杨昭,温声道,“阿昭,看看这个,这个是你皇祖父的遗愿,若是能完成它,也能告慰你皇祖父的在天之灵。”

  杨坚的遗诏名闻天下,贺盾通读了一遍,觉得这大概是杨坚弥留之前病中反思的结果。

  四海百姓,衣食不丰,务从节俭,不得劳人。

  诏书里一再强调要让杨广安养百姓,与民修生养息。

  这是大隋缺少的,也是杨广缺少的,贺盾把杨坚的遗诏收好了,杨广对杨坚的诏书不以为意,等朝中政务稳定,她会与他说这件事的。

  杨昭听了贺盾的话,努力让自己从失去亲人的难过中平息下来,红着眼睛郑重地接过了诏书,坐在一边一边抹眼泪,一边认真看了起来。

  贺盾松了口气,杨坚走得很平顺,除却依然想念着独孤伽罗之外,并没有遗憾。

  杨广也没有矫诏赐死杨勇,大隋平顺地渡过了这一次权利jiāo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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