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植物人的代言人
两只黄鹂，其中一只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嘶哑而又动听的语言，语气沉郁低缓。另一只则紧紧挨着说话的这一只，寸步不离。
林甚嚣笑了。
他记得一心大师之前是用一只乌鸦代言的。
他还记得，那只乌鸦的叫声相当嘶哑。
“一心大师，换了新的代言人？”林甚嚣微笑道。
“哈哈。如你所见。甚嚣兄，别来无恙？”两只黄鹂中的一个开口说道。
“一心大师别来无恙。”林甚嚣双手合十。
一心大师知识渊博c而且天赋异禀，是林甚嚣相当尊敬的人。不像某头牛，见面就发动飞剑刺杀他！
这个时候，小牛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甚嚣兄还是如此优雅，相当有贵族气息。”两只黄鹂其中之一说道，语气沉郁低缓。
“哎~”林甚嚣拖出一个长音，并给了一个否定的语气，“不敢当。林某怎么比得上一心大师呢？”
“哈哈哈哈”两只黄鹂的其中一个夸张地笑着，依然不改那种沉郁低缓的调子。
“你们可以停止这种无聊的互吹了吗？”一旁的小牛听不下去了。
“这位是”两只黄鹂中的一个问道，声音嘶哑而动听，但是有略微音色上的差异。
这种差异没有逃脱林甚嚣的耳朵。
“哦。这位就是我向大师提起的小牛。据说，还是大师的一位老朋友。‘很熟很熟的那种’。”林甚嚣说道。
当然，林甚嚣的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引自小牛。
“哦？有意思。老夫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很熟很熟的’朋友？”一只黄鹂嘶哑而动听的声音缓缓响起。
“一心，不要故弄玄虚。快滚出来见我！”小牛的脾气上来了。
“哟！甚嚣兄这位朋友的脾气蛮大嘛。”又是一阵嘶哑而动听的声音。
“”
小牛显然被这不紧不慢c十分奇特的语调气得不轻。
“咳咳。话说一心大师，你为什么要换代言人呢？那只乌鸦都跟了你那么久了。”林甚嚣听着黄鹂口中的乌鸦腔，浑身不舒服。
“唉——是啊，我也很想念那只乌鸦呢。可惜，人家跳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能阻止那只乌鸦另谋高就。是故，便有了今日之局面。”
黄鹂的语气颇为无奈，但是偏偏有一股乌鸦腔，生生把这种无奈变成了滑稽。
这种幽默实在是天下无双。
“咳咳。”林甚嚣终于没有笑出来。
“如今，买卖自由。一朝卖身，终身为奴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这些植物人，想要进行正常的交流，就不得不依赖鸣禽作为代言人。没有了乌鸦，还有黄鹂。只是一种口音说久了，短时间很难纠正过来。这是更换代言人唯一的后遗症。”
林甚嚣注意到，在说完这段颇长的话语后，黄鹂有些气息不稳。
或许是这只黄鹂对业务还不够熟悉，也或许是代言本身的限制。
“可是，换就换了。为什么还要养两张嘴呢？你如果开的起这么高的价，还会被那只乌鸦甩了？”林甚嚣按捺住内心的幽默问道。
“注意，我纠正一点。虽然你看到的是两只黄鹂，但是我只雇佣了其中一只。”一只黄鹂又开始了浓重的乌鸦腔。
“这是何意？”林甚嚣迷惑了。
“就是，我只出了一只黄鹂的钱，就让你看到了两只。够明白了吧。”
“扯淡！”
这一次，不等林甚嚣回话，小牛就接茬了。
林甚嚣听着那话从黄鹂的嘴里说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两只黄鹂，当然要收双份钱。然而，一心大师只出了一份报酬？
（这是为什么呢？）
“告诉你们吧。
我雇佣的这只黄鹂，是黄鹂中的美少女，而且是美少女中的美少女。旁边那位，则是这位美少女的追求者。目前，两者正在热恋中。我能够允许他们占用工作时间谈恋爱已经相当开明了。那小子还对我感恩戴德呢。
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现在，像我这般以鸟为本c体谅鸣禽切身需要的雇主可是不多哟！”
这段话显然有些长。林甚嚣已经察觉到负责代言的黄鹂几乎累得口干舌燥。
这个时候，两只黄鹂非常自然地进行了一个相濡以沫的动作。
林甚嚣看得呆了。
居然还可以这样！
也是难为这对黄鹂眷侣了。
为了生活，即使是在热恋中，这一对儿也没有停止工作。
这份敬业精神，这份纯真的爱情，这份美好的生活，实在美不胜收！
看到代言人黄鹂工作的辛苦，林甚嚣默默为这一对双宿双飞的黄鹂眷侣献上了真诚的祝福。
为植物界大佬代言，这个工作也并非看起来那么轻松啊。
然而，林甚嚣的心思立马就被戳破了。
已经相当疲惫的黄鹂再次开口：“甚嚣兄，我懂你的意思。你这个人相当优秀，甚至说是出类拔萃也不为过。只是，你太多愁善感了。如果你有缺点的话，那么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一口纯正的乌鸦腔，直击林甚嚣的心灵深处。
一心大师，就是一心大师，不经意间，就指出了林甚嚣的弱点，让他未雨绸缪。
罢了，又欠一心大师一个人情。
“一心大师的善举，日月可昭。甚嚣佩服。”林甚嚣献上了自己诚挚的敬意。
“呵呵。甚嚣兄客气了。你我的关系，不用如此见外。”黄鹂的乌鸦腔更重了。
“一心，你就没有什么话对老朋友说嘛？”小牛已经被冷落很久了。
“呵呵。如果你也像甚嚣兄这么优雅c这么有气质，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和你多说几句的，而且会多到让你目不暇接。”
这一次，黄鹂的乌鸦腔中明显添加了戏谑的意味。
林甚嚣没有笑，他只是在心里忍不住大笑。
“”
小牛遭遇了劲敌，一次次被黄鹂那口乌鸦腔挫败。
“罢了。请带我们去见你吧，一心大师。”
林甚嚣想要适可而止地中断这次热烈而友好的交谈。
“看看，这就是甚嚣兄。你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小牛。”
临走，黄鹂不！一心大师，还不忘教训小牛一下。
这简直让小牛浑身颤抖。
两只黄鹂并排飞行，后面跟着林甚嚣和小牛。
两只黄鹂飞得不快不慢，眉目传情。
林甚嚣悠闲地欣赏美景。小牛郁闷地一言不发。
他们走得并不慢，两边的枝枝蔓蔓飞快地向后退去。
两只黄鹂不愧是当地人，路熟得很。
之前，林甚嚣和小牛经常要粗暴地扯开拦路的藤蔓。但是在两只黄鹂的引导下，他们再也没有被藤蔓拦住去路。就仿佛是两只黄鹂在这盘根错节的丛林中凭空开辟了一条路。
林甚嚣知道，这就是熟能生巧。
不论是统兵作战，还是修炼武道，熟能生巧总是一个不变的法则。
走了很长一段路，两只黄鹂逐渐放慢了速度。
林甚嚣知道，他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好了，你们的任务结束了，去玩吧。”前面的两只黄鹂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显然，这句话不是对林甚嚣和小牛说的，而是对那两只黄鹂说的。
用黄鹂的口对黄鹂说话，真是有趣。
“我猜，我们距离一心大师你相当近了。”林甚嚣举目四顾。
“对，近到你们可以直接听到我说话。”一个颇有气势的声音回道。
这个声音没有乌鸦腔，也没有黄鹂动听的音色。这是一心大师本尊的声音。
“一心，出来见我呀。”小牛呼唤到。
对方静默了。
“一心，你都不理我的？”小牛有些幽怨，“还有，现在你怎么可以不需要代言人了？”
“这是因为”林甚嚣正要解释，就被一心大师抢断了。
“这是因为我的实力太强了。”一心的语气越来越有气势。
听得出来，一心对自己的实力那是相当骄傲。
“”
小牛哑口无言。
林甚嚣笑而不语。
“你以为，我是那些低级的穿越者？真是愚蠢！”一心劈头盖脸的声音砸来。
这里，是一心的主场。
身在主场，就要有主人翁的意识。
一心，已经毫无保留地彰显了自己的主场优势。
接下来，这场平等的对话相当自然地演变成了一心的自吹自擂不！是单方面压制！
“在我们植物界，一般来说，要实现流畅的语音交流，就要借助某些媒介。这些媒介大多就是栖息在我们身边的鸣禽。就像你们刚刚谋面的黄鹂，当然，还有甚嚣兄见识过的乌鸦。这还只是我的代言人，其他植物人的代言人更是五花八门。”
“那么”小牛刚想说话，就被一心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在疑惑，疑惑我现在为什么给我的代言人放了个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正是我作为它们的雇主，最伟大的地方啊。”
一心的声音透露出相当程度的自恋。
“”
小牛完全处于下风。
林甚嚣虽然对一心的自恋有些不屑，但是不得不承认，一心所说的确实是对的。
一心没有立即说下去，而是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是给这里的一人牛留出一些仰望和膜拜的时间。
片刻之后，一心继续。
“当然，你的疑惑不止于此。我可以离开自己的代言人亲自讲话，这显然说明我不是一般的植物人。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你真是头蠢牛！你的思想充满了奴性，你以为我会被植物界这种一般的规则所束缚？呵呵。”
一心的骄傲扑面而来。
小牛继续懵逼。
林甚嚣立马发现了一心的新乐趣，虽然看到小牛很受伤，但是一心毕竟是一个植物人，比起小牛不知要寂寞多少倍，所以他并没有介入的意思。何况，小牛说过一心是它最好的朋友。为了最好的朋友，做一点牺牲又有何不可呢？
林甚嚣没有介入一心与小牛的会谈。毕竟他和一心的关系很熟。现在，小牛是一心很熟很熟的朋友。他自然要让这两位很熟很熟的朋友拥有完整的友谊时间。
一心和小牛的热烈会谈还在持续，虽然小牛一句完整的话也插不上。
“难道甚嚣兄没有告诉你，我的实力已经强到可以脱离代言人而亲自讲话的地步了吗？哦，你当然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认定魂穿的植物人无法说话，你的奴性已经深入骨髓。我可以亲自说话，甚嚣兄觉得这很自然，但是你，却是连想一想的意识都没有。还看不出你和甚嚣兄之间的差距吗？”
林甚嚣觉察到，从小牛方向有复杂的眼神投射过来，实在哭笑不得。两位久别重逢，本该剪烛西窗，为何偏偏要牵扯到他呢？
“我的那位至交，对我的实力可是再清楚不过。区区植物界的一般规则，岂能奈何得了我？即使我魂穿成了一种植物，也动摇不了我的王者地位！而你，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现在，你还能底气十足地c说是我很熟很熟的朋友吗？”
一心的语气虽然缓慢，但是更加得无懈可击！
小牛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你——不——能！”一心一字一顿道。
一心完美收官！
林甚嚣向来佩服一心大师的语言天赋和论证能力。但是看到小牛在一心面前毫无招架之功c还手之力，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现在，一心打出了一记绝杀。这段单方面的屠杀该画上终止符了吧？
然而，这只是林甚嚣的一厢情愿。
一心，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它要把这只牛从动物界虐落到植物界！
林甚嚣发现，小牛保持纹丝不动的姿势，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了！
这样下去，动物牛恐怕真要变成植物牛了。
林甚嚣现在觉得，他有必要介入这场实力悬殊的纷争了。
然而，一心大师就是一心大师，早已经看穿林甚嚣的异动。
没等林甚嚣开始说话，一心就将话锋挪到了林甚嚣的方向：“甚嚣兄，你有话要说？”
依旧是缓缓的语调，生动地表现出一心是多么的从容不迫。
林甚嚣被噎了一下。
一心大师果然洞察力非凡。一手把小牛虐杀得毫无脾气，一手轻轻松松就接下了林甚嚣的招式，而且还能做到先下手为强！
这种掌控全场的能力，让在场所有人无不叹服。
即使丢了先手，林甚嚣也不能退避。谁叫他是小牛的老大呢？
“一心大师，甚嚣有一事不明。”
“讲。”
“你刚刚说，只出了一只黄鹂的钱，只雇佣了两只黄鹂中的一只？”
“不错。”
“可是，我明明看到那两只黄鹂都在为你工作。不要告诉我那是幻觉。一心大师，做人诚信最重要。更何况，你还是出家人。”
说罢，林甚嚣脸上虽没有波动，但是内心已经骄傲起来。他捕捉到了黄鹂代言时的一丝细微差别，虽然很不明显，但是他捕捉到了！
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即使是黄鹂，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只。
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除了人自己之外，其他动物只有一个物种名字的统称。至于每一种动物其中一个单独的个体，他们根本找不出什么独特之处。
在那些人眼中，同一个种类的动物都一样。就像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所有的牛叫声都相同，天下所有的黄鹂都只有一种悦耳动听的声音。那些人分辨不出这些单独的个体有什么与众不同，也不想去分辨。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并无任何利益可言。
但是，林甚嚣分辨出来了。这正是林甚嚣出类拔萃的地方之一。
良久的沉默。
一心大师竟然遭到了来自林甚嚣的重击！
果然，当局势恶化的时候，还是需要老大出手。
看，老大一出手，瞬间就扭转了颓势！
“这都被你发现了呢？”
一心大师的语气虽然依旧缓慢从容，但是明显包含着一丝赞赏。
“如何？一心大师作何解释？”
林甚嚣相当得意，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手下面前树立起了身为老大c那伟岸的形象，他还是在为那两只黄鹂讨说法。如果真要赞美一下的话，林甚嚣现在是在伸张正义！
“唉——”
一心大师一声长叹。
“甚嚣兄，你依然还是这么喜欢打抱不平。你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
好一手围魏救赵！林甚嚣绝对不可能将到手的优势拱手相让，他不能允许在自己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任由一心扯开话题，更不能任其将矛头锁定到自己身上！
“一心大师，请正视你的问题！”林甚嚣大义凛然。
此刻，他林甚嚣就是正义的化身！即使对面是真佛转世的一心大师，他也不会退让！
“甚嚣兄，为何要苦苦相逼？先是对我进行道德绑架，说什么‘做人，诚信最重要’。即使如此，你还不放心，紧接着就用我的佛门身份给我设下‘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圈套。这都罢了。为何在我退避三舍之后，依然穷追不舍呢？甚嚣兄，你真的很嚣张耶！”
一心罗列出林甚嚣的一系列动作，思维之缜密c心态之从容恐非常人能及，瞬间就把林甚嚣那环环相扣的计谋和盘托出。
林甚嚣面不改色，他依然在等待一心的解释。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否则正义的化身绝不答应！
虽说如此，林甚嚣也知道，一心既然敢摊牌，就一定有了妥善的对策。这一场交锋的胜负已经很难预料。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个统帅，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c瞻前顾后！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是林甚嚣征战沙场多年的经验。关键时刻，就能看出一个统帅是平庸还是优秀，以及有多优秀！
林甚嚣毫不退让的态度此刻至关重要。这里虽然不是沙场，但在本质上都是同一种博弈！没有谁可以始终占据优势，否则就不存在因敌变化了。至于那种一路优势到底的情况，叫做演习，而不是战争！
演习，演戏。一字之差，当然两者本身的差别也不是很大。这些都是需要演的，但是，战争不是演的。
现在，这是一场发生在林甚嚣和一心之间的战争。
空气变得紧张起来。就连周围正在滴落的水珠也变得异常缓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有时候，无声的对抗更让人难以招架。
“好吧，甚嚣兄，你赢了。”
一心在无声的拷打中屈服了。
林甚嚣没有太高兴。这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当然，他还有更多应对其他状况的方案。
一心没有继续顽抗，它没有兴趣去了解林甚嚣究竟为它准备了多少手段。或许，在它见招拆招之际，已经有新的手段在林甚嚣那里酝酿出来了。
长痛不如短痛。一心太知道林甚嚣的意志力了，它不想做无谓的挣扎。
有些努力，注定是要失败的，所以需要选择新方向。
当然，轻易投降肯定是不对的。一个人可以放弃当前的努力，但前提是，已经预料到了失败的结局。这样的预料需要智慧。所以，智慧是成功的一项重要因素。
不过，也有人一条道走到黑，最终迎来光明。这或许证明了努力比智慧更重要。但是，这种情形已经远远超出了讨论智慧与努力谁更重要的范畴。
这是一种极限的境界。物极必反。在极限的境界下，讨论谁更重要，已经毫无意义。
“甚嚣兄，你的观察力实在敏锐，那两只黄鹂确实在共同为我工作。”
这就是真相！
虽然林甚嚣早已发现真相如此，但经由一心大师亲口确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一心大师你怎会”
林甚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会如此卑劣？怎会如此奸猾？或许还有龌龊c无耻c可恨c坏心眼怎么样？是不是我在你心中一向高大伟岸的形象瞬间崩塌？还有一种终于识破虚伪老妖怪的畅快？甚至有为民除害的磅礴动力？”
一心替他说了出来。
林甚嚣点了点头。
“甚嚣兄，你就不能掩饰一下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吗？虽然我替你说了出来，但我们终归是朋友，你已经得到了真相，难道就不能为了朋友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好了，现在摇头已经太晚了。”
这下，林甚嚣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相当尴尬。
不对呀。他林甚嚣是正义的化身，现在怎么搞的像是他犯了错误似的？
然而，机会稍纵即逝。一心到底还是扳回一城！
这个时候，林甚嚣已经清醒过来，虽然有些许失利，但是胜势依然在他这边。
再去计较和后悔之前的昏着已经毫无意义，高手应该着眼于现在和未来！
“一心，可以坦白了。”林甚嚣稳住了阵脚。
“唉——”
一心以一声长叹作为缓冲，开始交代：“连我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居然在骂人方面这么有想象力，而且还是骂自己。”
“一心，不要哗众取宠。请正视你的问题。犯了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没有承担错误的勇气。”林甚嚣秉持着天地可鉴的公心。
“你的意思是说，犯错很可怕，但更怕我不交代，是吧？”一心居然还是这么从容！
“我没有这样说。”
“罢了。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意思，否则你就会说‘犯了错并不可怕’，而不是‘犯了错不是最可怕的’”
“这有什么分别吗？”
“我有一个专业术语可以形容你的手段——含糊其辞。如此，你就占据优势，可以自由解读。”
“交代你的问题！不要再油嘴滑舌了。”
“好吧。我只是多说了几句实话，这就让你害怕了？”一心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可是，这句自言自语的话也被林甚嚣听到了！或许，一心就是要让林甚嚣听到！
“你的确很有洞察力，发现了两只黄鹂交替代言的秘密。虽然这很难发现，但是你的发现丝毫没有令我意外。如果林甚嚣发现不了这个秘密，那才令我奇怪呢？”
“你吹捧我也没有用，交代问题。”
“其实你错了。我真的没有用一份报酬去强迫两只黄鹂为我工作。”
“你说的话恐怕只有鬼才相信。”
“不错。鬼大概是会相信我的话的。可惜，你是人。”
“为什么那两只黄鹂愿意为你工作？不要给我扯什么人格魅力。”
“难道你看不出来么？这是爱情的力量呀。”
“一心！”
林甚嚣彻底怒了！他有拍桌子的冲动，可惜，丛林里没有桌子可拍。如果有，他毫不怀疑会一巴掌拍碎的，即使是铁桌子，也逃不脱被拍碎的命运！
“甚嚣兄，你听我解释。”
“一心，如果你继续是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信不信我会烧光这片丛林？”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以甚嚣兄的能力和背景，莫说烧光这片丛林，就算让整个穿越者之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是不在话下。对吗？”
“”
林甚嚣怔住了。他是不是倾向于变成一个毁灭者了？这刺痛了他的心。
“甚嚣兄，莫心痛。
我雇佣那只黄鹂不仅是合理的，也是合法的。至于另外一只，则是一个意外。一位美丽的女孩子被一个帅气的男孩子追求，本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而我，又是得道高深的真佛转世，怎么会没有成人之美？
如果我掐断了这份姻缘，将在黄鹂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恐怕今后我都招不到一只黄鹂为我代言了。这该是多么大的损失！
所以说，我的做法并没有犯罪，我也没有犯罪的动机。这是其一。
接下来，我们来讨论所谓的压迫剥削问题。但是，在讨论之前，你得明白，我在最大的原则面前没有犯错！”
林甚嚣却没有答话。
一心顿了顿。它知道，虽然林甚嚣的心还在痛，但依然是在听的。不过，它不能说得太快，否则会让正在心痛的林甚嚣跟不上节奏的。再说，它一心也从来不是一个讲话很快的人。
重要的角色讲话都很慢。因为他们的每一句话都需要被清晰有效地倾听。
一心，向来自诩魂穿植物界的第一大佬，当然不能语速过快。否则，它这个植物界的第一植物人岂不是要大大跌份儿？
在确认林甚嚣跟得上自己的节奏后，一心继续开讲。
“你所看到的压迫与剥削，其实并不存在。
我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是擅长压迫c剥削的人。我没有这样的经验。
即使我想，也是直接杀掉对方。不错，魂穿之前，我杀了不少人。但那是大势所趋。
哪个大佬不是一次证道c伏尸百万？这一点，我相信甚嚣兄绝对能够理解。你是一个手握重兵的统帅，而且还很优秀。你一定知道这与善恶无关，也与正义和邪恶无关。”
林甚嚣点点头。
“很好。至少我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宝贵的共识。这有助于谈判的顺利进行。”一心有些如释重负。
“我们现在不是谈判。你还没有平等谈判的资格。现在是你在坦白你的问题。请你记住这一点，我不想再次强调。一心！”
林甚嚣的语气毫无感情。作为一个审判者，林甚嚣现在的表现堪称完美。不偏不倚，不徇私情。
“好吧。不过，我还是要说，你的眼睛欺骗了你。
你看到了两只黄鹂都在为我卖命，却不知道它们是自愿的。我不想说什么人格魅力，你已经不让我说了。
但是，事实的确如此。我只是允许了我那一只美丽的黄鹂在工作时间自由恋爱，并没有要求她的爱慕者为其分忧。是那位追求者主动要求为自己的女朋友分担，我能说什么呢？这或许就是‘好人终有好报’，‘种下善因，必将收获善果’吧。”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真正的原因应该归结于两只黄鹂爱情的力量？”
“不愧是甚嚣兄，深得我心。你比起我那位上百年的知己也是不遑多让。”
“扯淡！”林甚嚣言语间不乏失望。
“唉——为什么真理总是那么难让人相信呢？”
“不要废话了。让我们见你的真身！”
“甚嚣兄，你一定要相信我。爱情是一种伟大的力量。那两只黄鹂的组合就是铁证。”
“现真身说话。”
“好吧。我们说了这么久，恐怕这头牛还不知道我们在讨论什么。”
林甚嚣往旁边扫了一眼。
真的被一心猜中了。
小牛一脸茫然！
“你的真身在哪里？”
林甚嚣从小牛身上收回目光。
“你的面前应该有一棵很像瀑布的树。”
“我只看到有一棵挂满藤蔓的不知名大树。”
“那就是了。从那棵树上有很多藤蔓倒垂下来，宛如一道瀑布，绿色的瀑布。”
林甚嚣仔细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我称其为‘生命的瀑布’。那里充满了磅礴的生命活力，如果要为这座丛林选择一处圣地，非那里莫属。”
“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保持正面朝向瀑布的姿势，左手方向一百步，笔直前进五十步，抬头望右前方，你就会看到我的真身了。等你们到了，我们再细谈。”
按照一心给出的路线，林甚嚣和小牛踏上了寻找一心真身的最后一段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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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甚嚣笑了。
他记得一心大师之前是用一只乌鸦代言的。
他还记得，那只乌鸦的叫声相当嘶哑。
“一心大师，换了新的代言人？”林甚嚣微笑道。
“哈哈。如你所见。甚嚣兄，别来无恙？”两只黄鹂中的一个开口说道。
“一心大师别来无恙。”林甚嚣双手合十。
一心大师知识渊博c而且天赋异禀，是林甚嚣相当尊敬的人。不像某头牛，见面就发动飞剑刺杀他！
这个时候，小牛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甚嚣兄还是如此优雅，相当有贵族气息。”两只黄鹂其中之一说道，语气沉郁低缓。
“哎~”林甚嚣拖出一个长音，并给了一个否定的语气，“不敢当。林某怎么比得上一心大师呢？”
“哈哈哈哈”两只黄鹂的其中一个夸张地笑着，依然不改那种沉郁低缓的调子。
“你们可以停止这种无聊的互吹了吗？”一旁的小牛听不下去了。
“这位是”两只黄鹂中的一个问道，声音嘶哑而动听，但是有略微音色上的差异。
这种差异没有逃脱林甚嚣的耳朵。
“哦。这位就是我向大师提起的小牛。据说，还是大师的一位老朋友。‘很熟很熟的那种’。”林甚嚣说道。
当然，林甚嚣的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引自小牛。
“哦？有意思。老夫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很熟很熟的’朋友？”一只黄鹂嘶哑而动听的声音缓缓响起。
“一心，不要故弄玄虚。快滚出来见我！”小牛的脾气上来了。
“哟！甚嚣兄这位朋友的脾气蛮大嘛。”又是一阵嘶哑而动听的声音。
“”
小牛显然被这不紧不慢c十分奇特的语调气得不轻。
“咳咳。话说一心大师，你为什么要换代言人呢？那只乌鸦都跟了你那么久了。”林甚嚣听着黄鹂口中的乌鸦腔，浑身不舒服。
“唉——是啊，我也很想念那只乌鸦呢。可惜，人家跳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能阻止那只乌鸦另谋高就。是故，便有了今日之局面。”
黄鹂的语气颇为无奈，但是偏偏有一股乌鸦腔，生生把这种无奈变成了滑稽。
这种幽默实在是天下无双。
“咳咳。”林甚嚣终于没有笑出来。
“如今，买卖自由。一朝卖身，终身为奴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这些植物人，想要进行正常的交流，就不得不依赖鸣禽作为代言人。没有了乌鸦，还有黄鹂。只是一种口音说久了，短时间很难纠正过来。这是更换代言人唯一的后遗症。”
林甚嚣注意到，在说完这段颇长的话语后，黄鹂有些气息不稳。
或许是这只黄鹂对业务还不够熟悉，也或许是代言本身的限制。
“可是，换就换了。为什么还要养两张嘴呢？你如果开的起这么高的价，还会被那只乌鸦甩了？”林甚嚣按捺住内心的幽默问道。
“注意，我纠正一点。虽然你看到的是两只黄鹂，但是我只雇佣了其中一只。”一只黄鹂又开始了浓重的乌鸦腔。
“这是何意？”林甚嚣迷惑了。
“就是，我只出了一只黄鹂的钱，就让你看到了两只。够明白了吧。”
“扯淡！”
这一次，不等林甚嚣回话，小牛就接茬了。
林甚嚣听着那话从黄鹂的嘴里说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两只黄鹂，当然要收双份钱。然而，一心大师只出了一份报酬？
（这是为什么呢？）
“告诉你们吧。
我雇佣的这只黄鹂，是黄鹂中的美少女，而且是美少女中的美少女。旁边那位，则是这位美少女的追求者。目前，两者正在热恋中。我能够允许他们占用工作时间谈恋爱已经相当开明了。那小子还对我感恩戴德呢。
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现在，像我这般以鸟为本c体谅鸣禽切身需要的雇主可是不多哟！”
这段话显然有些长。林甚嚣已经察觉到负责代言的黄鹂几乎累得口干舌燥。
这个时候，两只黄鹂非常自然地进行了一个相濡以沫的动作。
林甚嚣看得呆了。
居然还可以这样！
也是难为这对黄鹂眷侣了。
为了生活，即使是在热恋中，这一对儿也没有停止工作。
这份敬业精神，这份纯真的爱情，这份美好的生活，实在美不胜收！
看到代言人黄鹂工作的辛苦，林甚嚣默默为这一对双宿双飞的黄鹂眷侣献上了真诚的祝福。
为植物界大佬代言，这个工作也并非看起来那么轻松啊。
然而，林甚嚣的心思立马就被戳破了。
已经相当疲惫的黄鹂再次开口：“甚嚣兄，我懂你的意思。你这个人相当优秀，甚至说是出类拔萃也不为过。只是，你太多愁善感了。如果你有缺点的话，那么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一口纯正的乌鸦腔，直击林甚嚣的心灵深处。
一心大师，就是一心大师，不经意间，就指出了林甚嚣的弱点，让他未雨绸缪。
罢了，又欠一心大师一个人情。
“一心大师的善举，日月可昭。甚嚣佩服。”林甚嚣献上了自己诚挚的敬意。
“呵呵。甚嚣兄客气了。你我的关系，不用如此见外。”黄鹂的乌鸦腔更重了。
“一心，你就没有什么话对老朋友说嘛？”小牛已经被冷落很久了。
“呵呵。如果你也像甚嚣兄这么优雅c这么有气质，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和你多说几句的，而且会多到让你目不暇接。”
这一次，黄鹂的乌鸦腔中明显添加了戏谑的意味。
林甚嚣没有笑，他只是在心里忍不住大笑。
“”
小牛遭遇了劲敌，一次次被黄鹂那口乌鸦腔挫败。
“罢了。请带我们去见你吧，一心大师。”
林甚嚣想要适可而止地中断这次热烈而友好的交谈。
“看看，这就是甚嚣兄。你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小牛。”
临走，黄鹂不！一心大师，还不忘教训小牛一下。
这简直让小牛浑身颤抖。
两只黄鹂并排飞行，后面跟着林甚嚣和小牛。
两只黄鹂飞得不快不慢，眉目传情。
林甚嚣悠闲地欣赏美景。小牛郁闷地一言不发。
他们走得并不慢，两边的枝枝蔓蔓飞快地向后退去。
两只黄鹂不愧是当地人，路熟得很。
之前，林甚嚣和小牛经常要粗暴地扯开拦路的藤蔓。但是在两只黄鹂的引导下，他们再也没有被藤蔓拦住去路。就仿佛是两只黄鹂在这盘根错节的丛林中凭空开辟了一条路。
林甚嚣知道，这就是熟能生巧。
不论是统兵作战，还是修炼武道，熟能生巧总是一个不变的法则。
走了很长一段路，两只黄鹂逐渐放慢了速度。
林甚嚣知道，他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好了，你们的任务结束了，去玩吧。”前面的两只黄鹂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显然，这句话不是对林甚嚣和小牛说的，而是对那两只黄鹂说的。
用黄鹂的口对黄鹂说话，真是有趣。
“我猜，我们距离一心大师你相当近了。”林甚嚣举目四顾。
“对，近到你们可以直接听到我说话。”一个颇有气势的声音回道。
这个声音没有乌鸦腔，也没有黄鹂动听的音色。这是一心大师本尊的声音。
“一心，出来见我呀。”小牛呼唤到。
对方静默了。
“一心，你都不理我的？”小牛有些幽怨，“还有，现在你怎么可以不需要代言人了？”
“这是因为”林甚嚣正要解释，就被一心大师抢断了。
“这是因为我的实力太强了。”一心的语气越来越有气势。
听得出来，一心对自己的实力那是相当骄傲。
“”
小牛哑口无言。
林甚嚣笑而不语。
“你以为，我是那些低级的穿越者？真是愚蠢！”一心劈头盖脸的声音砸来。
这里，是一心的主场。
身在主场，就要有主人翁的意识。
一心，已经毫无保留地彰显了自己的主场优势。
接下来，这场平等的对话相当自然地演变成了一心的自吹自擂不！是单方面压制！
“在我们植物界，一般来说，要实现流畅的语音交流，就要借助某些媒介。这些媒介大多就是栖息在我们身边的鸣禽。就像你们刚刚谋面的黄鹂，当然，还有甚嚣兄见识过的乌鸦。这还只是我的代言人，其他植物人的代言人更是五花八门。”
“那么”小牛刚想说话，就被一心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在疑惑，疑惑我现在为什么给我的代言人放了个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正是我作为它们的雇主，最伟大的地方啊。”
一心的声音透露出相当程度的自恋。
“”
小牛完全处于下风。
林甚嚣虽然对一心的自恋有些不屑，但是不得不承认，一心所说的确实是对的。
一心没有立即说下去，而是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是给这里的一人牛留出一些仰望和膜拜的时间。
片刻之后，一心继续。
“当然，你的疑惑不止于此。我可以离开自己的代言人亲自讲话，这显然说明我不是一般的植物人。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你真是头蠢牛！你的思想充满了奴性，你以为我会被植物界这种一般的规则所束缚？呵呵。”
一心的骄傲扑面而来。
小牛继续懵逼。
林甚嚣立马发现了一心的新乐趣，虽然看到小牛很受伤，但是一心毕竟是一个植物人，比起小牛不知要寂寞多少倍，所以他并没有介入的意思。何况，小牛说过一心是它最好的朋友。为了最好的朋友，做一点牺牲又有何不可呢？
林甚嚣没有介入一心与小牛的会谈。毕竟他和一心的关系很熟。现在，小牛是一心很熟很熟的朋友。他自然要让这两位很熟很熟的朋友拥有完整的友谊时间。
一心和小牛的热烈会谈还在持续，虽然小牛一句完整的话也插不上。
“难道甚嚣兄没有告诉你，我的实力已经强到可以脱离代言人而亲自讲话的地步了吗？哦，你当然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认定魂穿的植物人无法说话，你的奴性已经深入骨髓。我可以亲自说话，甚嚣兄觉得这很自然，但是你，却是连想一想的意识都没有。还看不出你和甚嚣兄之间的差距吗？”
林甚嚣觉察到，从小牛方向有复杂的眼神投射过来，实在哭笑不得。两位久别重逢，本该剪烛西窗，为何偏偏要牵扯到他呢？
“我的那位至交，对我的实力可是再清楚不过。区区植物界的一般规则，岂能奈何得了我？即使我魂穿成了一种植物，也动摇不了我的王者地位！而你，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现在，你还能底气十足地c说是我很熟很熟的朋友吗？”
一心的语气虽然缓慢，但是更加得无懈可击！
小牛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你——不——能！”一心一字一顿道。
一心完美收官！
林甚嚣向来佩服一心大师的语言天赋和论证能力。但是看到小牛在一心面前毫无招架之功c还手之力，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现在，一心打出了一记绝杀。这段单方面的屠杀该画上终止符了吧？
然而，这只是林甚嚣的一厢情愿。
一心，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它要把这只牛从动物界虐落到植物界！
林甚嚣发现，小牛保持纹丝不动的姿势，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了！
这样下去，动物牛恐怕真要变成植物牛了。
林甚嚣现在觉得，他有必要介入这场实力悬殊的纷争了。
然而，一心大师就是一心大师，早已经看穿林甚嚣的异动。
没等林甚嚣开始说话，一心就将话锋挪到了林甚嚣的方向：“甚嚣兄，你有话要说？”
依旧是缓缓的语调，生动地表现出一心是多么的从容不迫。
林甚嚣被噎了一下。
一心大师果然洞察力非凡。一手把小牛虐杀得毫无脾气，一手轻轻松松就接下了林甚嚣的招式，而且还能做到先下手为强！
这种掌控全场的能力，让在场所有人无不叹服。
即使丢了先手，林甚嚣也不能退避。谁叫他是小牛的老大呢？
“一心大师，甚嚣有一事不明。”
“讲。”
“你刚刚说，只出了一只黄鹂的钱，只雇佣了两只黄鹂中的一只？”
“不错。”
“可是，我明明看到那两只黄鹂都在为你工作。不要告诉我那是幻觉。一心大师，做人诚信最重要。更何况，你还是出家人。”
说罢，林甚嚣脸上虽没有波动，但是内心已经骄傲起来。他捕捉到了黄鹂代言时的一丝细微差别，虽然很不明显，但是他捕捉到了！
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即使是黄鹂，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只。
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除了人自己之外，其他动物只有一个物种名字的统称。至于每一种动物其中一个单独的个体，他们根本找不出什么独特之处。
在那些人眼中，同一个种类的动物都一样。就像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所有的牛叫声都相同，天下所有的黄鹂都只有一种悦耳动听的声音。那些人分辨不出这些单独的个体有什么与众不同，也不想去分辨。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并无任何利益可言。
但是，林甚嚣分辨出来了。这正是林甚嚣出类拔萃的地方之一。
良久的沉默。
一心大师竟然遭到了来自林甚嚣的重击！
果然，当局势恶化的时候，还是需要老大出手。
看，老大一出手，瞬间就扭转了颓势！
“这都被你发现了呢？”
一心大师的语气虽然依旧缓慢从容，但是明显包含着一丝赞赏。
“如何？一心大师作何解释？”
林甚嚣相当得意，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手下面前树立起了身为老大c那伟岸的形象，他还是在为那两只黄鹂讨说法。如果真要赞美一下的话，林甚嚣现在是在伸张正义！
“唉——”
一心大师一声长叹。
“甚嚣兄，你依然还是这么喜欢打抱不平。你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
好一手围魏救赵！林甚嚣绝对不可能将到手的优势拱手相让，他不能允许在自己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任由一心扯开话题，更不能任其将矛头锁定到自己身上！
“一心大师，请正视你的问题！”林甚嚣大义凛然。
此刻，他林甚嚣就是正义的化身！即使对面是真佛转世的一心大师，他也不会退让！
“甚嚣兄，为何要苦苦相逼？先是对我进行道德绑架，说什么‘做人，诚信最重要’。即使如此，你还不放心，紧接着就用我的佛门身份给我设下‘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圈套。这都罢了。为何在我退避三舍之后，依然穷追不舍呢？甚嚣兄，你真的很嚣张耶！”
一心罗列出林甚嚣的一系列动作，思维之缜密c心态之从容恐非常人能及，瞬间就把林甚嚣那环环相扣的计谋和盘托出。
林甚嚣面不改色，他依然在等待一心的解释。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否则正义的化身绝不答应！
虽说如此，林甚嚣也知道，一心既然敢摊牌，就一定有了妥善的对策。这一场交锋的胜负已经很难预料。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个统帅，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c瞻前顾后！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是林甚嚣征战沙场多年的经验。关键时刻，就能看出一个统帅是平庸还是优秀，以及有多优秀！
林甚嚣毫不退让的态度此刻至关重要。这里虽然不是沙场，但在本质上都是同一种博弈！没有谁可以始终占据优势，否则就不存在因敌变化了。至于那种一路优势到底的情况，叫做演习，而不是战争！
演习，演戏。一字之差，当然两者本身的差别也不是很大。这些都是需要演的，但是，战争不是演的。
现在，这是一场发生在林甚嚣和一心之间的战争。
空气变得紧张起来。就连周围正在滴落的水珠也变得异常缓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有时候，无声的对抗更让人难以招架。
“好吧，甚嚣兄，你赢了。”
一心在无声的拷打中屈服了。
林甚嚣没有太高兴。这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当然，他还有更多应对其他状况的方案。
一心没有继续顽抗，它没有兴趣去了解林甚嚣究竟为它准备了多少手段。或许，在它见招拆招之际，已经有新的手段在林甚嚣那里酝酿出来了。
长痛不如短痛。一心太知道林甚嚣的意志力了，它不想做无谓的挣扎。
有些努力，注定是要失败的，所以需要选择新方向。
当然，轻易投降肯定是不对的。一个人可以放弃当前的努力，但前提是，已经预料到了失败的结局。这样的预料需要智慧。所以，智慧是成功的一项重要因素。
不过，也有人一条道走到黑，最终迎来光明。这或许证明了努力比智慧更重要。但是，这种情形已经远远超出了讨论智慧与努力谁更重要的范畴。
这是一种极限的境界。物极必反。在极限的境界下，讨论谁更重要，已经毫无意义。
“甚嚣兄，你的观察力实在敏锐，那两只黄鹂确实在共同为我工作。”
这就是真相！
虽然林甚嚣早已发现真相如此，但经由一心大师亲口确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一心大师你怎会”
林甚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会如此卑劣？怎会如此奸猾？或许还有龌龊c无耻c可恨c坏心眼怎么样？是不是我在你心中一向高大伟岸的形象瞬间崩塌？还有一种终于识破虚伪老妖怪的畅快？甚至有为民除害的磅礴动力？”
一心替他说了出来。
林甚嚣点了点头。
“甚嚣兄，你就不能掩饰一下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吗？虽然我替你说了出来，但我们终归是朋友，你已经得到了真相，难道就不能为了朋友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好了，现在摇头已经太晚了。”
这下，林甚嚣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相当尴尬。
不对呀。他林甚嚣是正义的化身，现在怎么搞的像是他犯了错误似的？
然而，机会稍纵即逝。一心到底还是扳回一城！
这个时候，林甚嚣已经清醒过来，虽然有些许失利，但是胜势依然在他这边。
再去计较和后悔之前的昏着已经毫无意义，高手应该着眼于现在和未来！
“一心，可以坦白了。”林甚嚣稳住了阵脚。
“唉——”
一心以一声长叹作为缓冲，开始交代：“连我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居然在骂人方面这么有想象力，而且还是骂自己。”
“一心，不要哗众取宠。请正视你的问题。犯了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没有承担错误的勇气。”林甚嚣秉持着天地可鉴的公心。
“你的意思是说，犯错很可怕，但更怕我不交代，是吧？”一心居然还是这么从容！
“我没有这样说。”
“罢了。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意思，否则你就会说‘犯了错并不可怕’，而不是‘犯了错不是最可怕的’”
“这有什么分别吗？”
“我有一个专业术语可以形容你的手段——含糊其辞。如此，你就占据优势，可以自由解读。”
“交代你的问题！不要再油嘴滑舌了。”
“好吧。我只是多说了几句实话，这就让你害怕了？”一心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可是，这句自言自语的话也被林甚嚣听到了！或许，一心就是要让林甚嚣听到！
“你的确很有洞察力，发现了两只黄鹂交替代言的秘密。虽然这很难发现，但是你的发现丝毫没有令我意外。如果林甚嚣发现不了这个秘密，那才令我奇怪呢？”
“你吹捧我也没有用，交代问题。”
“其实你错了。我真的没有用一份报酬去强迫两只黄鹂为我工作。”
“你说的话恐怕只有鬼才相信。”
“不错。鬼大概是会相信我的话的。可惜，你是人。”
“为什么那两只黄鹂愿意为你工作？不要给我扯什么人格魅力。”
“难道你看不出来么？这是爱情的力量呀。”
“一心！”
林甚嚣彻底怒了！他有拍桌子的冲动，可惜，丛林里没有桌子可拍。如果有，他毫不怀疑会一巴掌拍碎的，即使是铁桌子，也逃不脱被拍碎的命运！
“甚嚣兄，你听我解释。”
“一心，如果你继续是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信不信我会烧光这片丛林？”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以甚嚣兄的能力和背景，莫说烧光这片丛林，就算让整个穿越者之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是不在话下。对吗？”
“”
林甚嚣怔住了。他是不是倾向于变成一个毁灭者了？这刺痛了他的心。
“甚嚣兄，莫心痛。
我雇佣那只黄鹂不仅是合理的，也是合法的。至于另外一只，则是一个意外。一位美丽的女孩子被一个帅气的男孩子追求，本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而我，又是得道高深的真佛转世，怎么会没有成人之美？
如果我掐断了这份姻缘，将在黄鹂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恐怕今后我都招不到一只黄鹂为我代言了。这该是多么大的损失！
所以说，我的做法并没有犯罪，我也没有犯罪的动机。这是其一。
接下来，我们来讨论所谓的压迫剥削问题。但是，在讨论之前，你得明白，我在最大的原则面前没有犯错！”
林甚嚣却没有答话。
一心顿了顿。它知道，虽然林甚嚣的心还在痛，但依然是在听的。不过，它不能说得太快，否则会让正在心痛的林甚嚣跟不上节奏的。再说，它一心也从来不是一个讲话很快的人。
重要的角色讲话都很慢。因为他们的每一句话都需要被清晰有效地倾听。
一心，向来自诩魂穿植物界的第一大佬，当然不能语速过快。否则，它这个植物界的第一植物人岂不是要大大跌份儿？
在确认林甚嚣跟得上自己的节奏后，一心继续开讲。
“你所看到的压迫与剥削，其实并不存在。
我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是擅长压迫c剥削的人。我没有这样的经验。
即使我想，也是直接杀掉对方。不错，魂穿之前，我杀了不少人。但那是大势所趋。
哪个大佬不是一次证道c伏尸百万？这一点，我相信甚嚣兄绝对能够理解。你是一个手握重兵的统帅，而且还很优秀。你一定知道这与善恶无关，也与正义和邪恶无关。”
林甚嚣点点头。
“很好。至少我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宝贵的共识。这有助于谈判的顺利进行。”一心有些如释重负。
“我们现在不是谈判。你还没有平等谈判的资格。现在是你在坦白你的问题。请你记住这一点，我不想再次强调。一心！”
林甚嚣的语气毫无感情。作为一个审判者，林甚嚣现在的表现堪称完美。不偏不倚，不徇私情。
“好吧。不过，我还是要说，你的眼睛欺骗了你。
你看到了两只黄鹂都在为我卖命，却不知道它们是自愿的。我不想说什么人格魅力，你已经不让我说了。
但是，事实的确如此。我只是允许了我那一只美丽的黄鹂在工作时间自由恋爱，并没有要求她的爱慕者为其分忧。是那位追求者主动要求为自己的女朋友分担，我能说什么呢？这或许就是‘好人终有好报’，‘种下善因，必将收获善果’吧。”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真正的原因应该归结于两只黄鹂爱情的力量？”
“不愧是甚嚣兄，深得我心。你比起我那位上百年的知己也是不遑多让。”
“扯淡！”林甚嚣言语间不乏失望。
“唉——为什么真理总是那么难让人相信呢？”
“不要废话了。让我们见你的真身！”
“甚嚣兄，你一定要相信我。爱情是一种伟大的力量。那两只黄鹂的组合就是铁证。”
“现真身说话。”
“好吧。我们说了这么久，恐怕这头牛还不知道我们在讨论什么。”
林甚嚣往旁边扫了一眼。
真的被一心猜中了。
小牛一脸茫然！
“你的真身在哪里？”
林甚嚣从小牛身上收回目光。
“你的面前应该有一棵很像瀑布的树。”
“我只看到有一棵挂满藤蔓的不知名大树。”
“那就是了。从那棵树上有很多藤蔓倒垂下来，宛如一道瀑布，绿色的瀑布。”
林甚嚣仔细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我称其为‘生命的瀑布’。那里充满了磅礴的生命活力，如果要为这座丛林选择一处圣地，非那里莫属。”
“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保持正面朝向瀑布的姿势，左手方向一百步，笔直前进五十步，抬头望右前方，你就会看到我的真身了。等你们到了，我们再细谈。”
按照一心给出的路线，林甚嚣和小牛踏上了寻找一心真身的最后一段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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