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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在林中几个纵跃,倏忽到了女营墙角。他在旁边一处旧屋基上一蹬,忽地长身直跃,向高墙冲去,四肢在墙中间一抓,也不知如何,竟如壁虎狸猫一般,在墙上一借力,又飘乎地往墙头翻去。

  远远望去,真如一只大鹏鸟,低低掠空而过,当真是“飞”的。

  “收网!”

  仲校官突地一声大喝,那墙头的荆棘忽地飞起,一张大网连着那些荆棘,兜头兜脑地往那贼子罩去,那飞贼一惊,在半空中硬生生一拗腰杆,伸脚便往网兜踢去。

  “嗖嗖!”两箭,只差分毫地从飞贼脑袋边擦过。

  仲衡怒喝道:“再敢拒捕,休怪弩箭无眼!”

  [哈哈哈,仲将军也学会这套词了,还差一句:汝可噤言,汝所说的将成为呈堂证供!]

  [打一个星币的赌,赌仲将军肯定要后悔,会悔得恨不得跪下来喊爸爸!]

  [小厉子这是给仲将军出气呢?还是把仲二往坑里推啊?]

  [咦?咦??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错过了好几集啊?!有人给解说解说不?]

  [楼上智力感人。一个星币压仲衡要跪着喊爸爸。]

  直播室里吃瓜群众和厉大人一道看着好戏,弹幕浪得飞起之时,那飞贼不敢再乱动,一楞之间,已被一网兜给罩了下来,“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了。

  厉弦眨眨眼,有些狐疑,总不能这么简单就摔死了吧?

  最多也就是那网臭些前些日子在为了在湖里捞鱼,贺老七他们费了好大劲才做的,今日仲二要活捉飞贼,才又拿了这满是鱼腥的网来废物利用,重又加了好些粗绳细麻,务必要把贼捆牢,不叫他逃出生天!

  要么是荆棘刺了点?为了捉这敢偷偷潜入女营圣地的蟊贼,这帮小子们有力出力,有馊主意也是尽出,他们把原来墙头放的刺棘都小心翼翼地挪入网上,既能遮掩,又不妨碍逮人,还能加点杀伤力。也亏得厉大人神机妙算,推算出这贼必从东北角这墙头走,不然这网还不够用。

  正惊疑间,仲校官已将那贼一双胳膊拧住,周围的小子们忙帮着将网拉开些,想将此贼拖起身来,谁知一拉不动,二拉不起,这贼竟仿佛是脸朝下栽在地上长根了。

  “怎地,此时还要装死么?!”仲衡皱眉怒喝一声,正yù发力,却听地上那贼闷声道:“你,你这……混蛋,还不快将老子放开!”

  这道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语调,却似霹雳正中脑门顶,把仲衡惊得头皮发麻,一时人都僵住了。

  天昏地暗,不知如何是好的仲校官还在呆楞中,厉大人已施施然走上前来,只见那贼子也不等人拖,一袖掩着脸,一手摘着脑袋上的刺棘,缓缓站起身来。

  瞧着那张虽是被刺棘挂得一道道青紫的脸庞,狼狈中却仍不失英豪,与仲衡倒有七八分相像,只多了点岁月风霜,添一圈短髯更显俊朗与男人味。

  厉弦也算放下了一颗心,这短髯风流老美男,不是老仲还会是哪个?

  “嗯,咳,行了,各位辛苦,都散了罢,一场误会。”

  厉大人干咳几声,挥手让那群还等着揍贼,正一脸懵的小子们都散了。

  柴东城和老根何等机灵,一见那“贼子”半掩的容貌,再瞧瞧仲校官惊喜又尴尬,简直难以明状的精彩表情,如何还不知事情有变?早就顺着墙跟溜了,老根拉着不明所以的小驴,跑得飞快,大人们的私事,知道越多越不妙啊!

  此番跟随的石屏思庐没处躲,只得当自己是石像,不听不闻不见,这位,咳,也太不讲究了些。

  待得众人散尽,只余阿弦与几个贴身心腹,仲衡这才急忙上前,跪倒在地,惊喜jiāo加地喊:“……父亲大人!您,您可安好?!”

  老仲冷哼几声,冷眼瞅瞅边上的,与自己儿子似有些不清不白的七品小武官,并未搭理,只顾咬着牙根扯那刁钻无比的刺棘。

  好一阵子,才弄掉那刺,冷笑道:“你这是出息大了,把你爹……”

  话未说完,却见女营侧门打开,匆匆奔出几个人,远远地朝这边走来,却是仲家几位女眷被这嘈杂的闹声给惊动了,得知厉大人在捉贼,忙赶来查看相助。

  厉弦脸一沉,实是见不得这老贼轻慢自家夯货,走上几步,正要拖起仲衡,却见老仲脸色突变,浑身一抖,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脸惊恐后竟是春暖花开他眨了几下眼,淡淡的泪光竟尔泛起,一把拖起儿子,用力搂住儿子肩膀,转头望向女眷的方向,柔声喊道:

  “景娘!我回来了。”

  那声音缠绵入骨,情情绵长,听得厉大人狠狠打了一个寒战,缓缓望向彼方,想瞧瞧哪位景娘,能让这老贼如此变脸?

  第85章 天使

  85 天使

  迎头走来几个女人, 仲家的三位妻妾打头, 身后是几个腰粗膀圆的庄户婆子, 仲家的rǔ娘和三个孩子都未跟出来。

  温夫人一马当先,秀眉紧皱,脚步虽急却仍端方有仪,两位妾室跟在她身后,走得有些气喘, 却也是姿态优美,不失礼仪。

  听得那鼻青脸肿的贼子一声高呼, 三个女人瞬间楞住了, 乔姨娘微一瑟缩, 脚步一顿,另两个女人也停了下来。

  厉弦发誓,那一刻, 温夫人一向温婉自持的脸庞上, 有一瞬间,眼珠微微瞪起,仿佛有烈焰要喷shè而出, 光洁慈祥的面上似有无数裂缝丝丝绽开。

  娘哎!要知这位夫人当日临上吊时都是礼仪周全,被他救下一家人, 虽感激涕零, 但那眼泪都似是挨着颗数的,尺寸如一,可今日此刻……

  厉大人无端端地打了一个寒战。

  仿佛只是一瞬息, 温夫人的呼吸便静得听不出起伏,她优雅地对着那鼻青脸肿、深情款款的老仲躬身一福,柔声道:“妾为夫君道贺,平安归来,无痛无恙。”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厉大人并未有幸见识,因为温景娘温夫人十分诚恳地请求公子爷宽容一夜,容她与这位十分无状的夫君一叙别情,待明日必让他负荆请罪,为这番无端yù闯女营之事,给公子爷一个jiāo待。

  温夫人并未求公子爷让老仲入女营稍息,女营本来便是女娘们住宿之地,想要擅闯此地的男人,除非自己先了却是非根!

  看老仲夹着尾巴,讨好卖笑地跟着温夫人去客居暂住,厉大人总觉得他那告别时的勉强一笑,甚是凄凉,隐带破罐子破摔之状。

  厉弦沉吟片刻,一时不知如何措词。

  “你爹,呃,你父母……”一向如此画风清奇么?

  后面半句厉大人没问出口,用眼神充分表达了他的疑虑。

  “……无妨。”仲校官似是还未从震惊中醒来,有些懵然地随口应道:“他二人一向如此,相敬如宾。嗯,家中小事父亲一向都顺着母亲的意。”

  两人虽有些忐忑忧心,但出奇地,却是相拥睡了个好觉。

  一大清早,便听思庐禀报,温氏在外求见,嗯,带着他家那个昨夜想翻墙的夫君。

  思庐看看公子爷身后的仲二,张口yù言,似有些难以启齿。

  “何事?”

  “呃,那位,那位……”他不知如何称呼仲衡他爹,便含糊着道,“来‘负荆’请罪了,真的负着荆。”

  厉弦错愕,温夫人果然管教有方!

  只是……他横了一眼甚是尴尬的仲衡,道:“新营此次夜训做得不错,你且去营里和小子们好好总结一番,待此间诸事了结,嗯,你等再好好相聚吧!”这当口,就别去旁观你爹丢人现眼了,免得又被那老不修迁怒。

  仲衡低头应了一声,马不停蹄地跑了,似是极有类似经验。

  待得厉大人洗漱完毕来到堂前,那公婆两个已等了些时候。

  温夫人嘴角含笑,裙不动,纤纤而立,见到厉大人当前,她盈盈一拜,口称老奴管教无方,以至身边被“外人”混入女营而不自知,有罪!

  温夫人身后的乔姨娘,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跪在斜后方,还在嘤嘤而泣。

  一个袒胸露背的壮男只着下衣,上衣束在腰间,背上背了条弯弯长长的刺藤,背侧左右都是被挠成花的血丝痕,正是那位不走寻常路的老仲,他还果真是负荆请罪来了。

  厉弦冷眼瞅着,倒吸一口凉气,啧啧!这丝丝血痕,不像全是刺藤刮的呀!

  老仲见温夫人盈盈跪下,他利眼一瞪厉弦,似要耍横,却见温夫人眼波盈盈,凉凉一扫,他顿时缩了脖子,不甘不愿地呲牙单膝跪下。

  “请起请起,这如何敢当?!”

  厉大人忙伸手虚扶温夫人,旁边那位,哎呀,这个刺藤扎手,本大人也不太好扶呀!

  温夫人却不起身,缓缓磕下头去。

  老仲急得脸都红了,喊道:“景娘,你如何给这小……”

  温景娘回头柔柔看了他一眼,将那些不敬的话语都消弥无声,而后,她抬起头来,背脊挺直,莹白的脖颈露出一截,温和地直视着厉弦,道:“大人,吾为您家奴,蒙您在风雨飘摇之际援手,拉我们一家八口出水火死地,此恩此德,结草衔环不足以报,吾必告与子孙世代铭记。”

  厉弦望着她温和的眼,心中若有所动忽地一热,一拂衣袍,对着温夫人跪了下去,双手轻轻搀着这位坚如美玉、韧如蒲草的慈母贤妻,轻声道:“温夫人,我与,与阿衡情如兄弟,他的母亲便如我母……”

  他忽地看到自己手腕上缚着的红线,那头绑着枚仲衡自小不离身的破铜钱。

  仲衡当日jiāo付与他,让他用以救亲人的信物,后来却一直忘记归还。

  轻轻捏着那枚贴身而藏的铜钱,不知为何,厉弦只觉自已厚如城墙的脸上似有些烧,他不甚自在地又道:“仲家世代将门,仲大将军忠心为国,更是以一已之力,救大燕京都之围,我是好生敬佩的……”

  老仲在一旁冷哼一声,心下却也有些熨贴,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

  “……先帝当日之令,我虽不敢置喙,但力之所及,总是要尽力而为的。我心目中也从未将您几位视之为奴仆,伯母不必如此。”

  温夫人眼中也有些湿意,她轻轻拂上厉弦的脸庞,哽咽道:“你,你是个好儿郎,与我家阿衡一般,都是大燕的好儿郎。”

  “咳,咳!”

  两声重重的咳嗽响起,厉弦微一转眼,却见老仲眼睛微微眯起,便如野兽猎食之前,目绽凶光!

  温夫人一只皓腕轻轻搭在他肩膀之上,缓缓站起身来,那仿佛择人yù噬的野兽顿时化作了温顺的家畜,抖着把乱七八糟的胡子咧嘴笑着,眼睛眯得弯起,小心翼翼地扶起夫人站定。

  厉弦……

  终于知道自家那只酸醋罐子是哪来的劲儿了!

  “阿乔,你也起来罢。”温夫人回头对抽噎的乔姨娘轻声道。

  “昨日夜闯之事我已问清,阿乔虽也有隐瞒错失,却是难违夫君之命,罪魁祸首还是我家夫君……”温夫人有些无奈地扫了一眼身旁狗腿的老仲,将实情道来。

  这老货原是前几日就潜入了女营,想偷偷查看一番现如今他家妻儿的状况,以及厉弦这位曾经恶名满京城的“恩主”,若是有什么慢待之处,恩是恩,揍也是要揍的,到时就带着妻儿跑路,恩么,有缘再报罢!

  他怕自家礼仪规矩、重恩重情的老妻不让干这事,说不定还第一时间禀报那小子,所以就悄悄潜入乔姨娘的屋子,让小妾帮着掩护。这才闹出这等不体面的事情来。

  老仲听着妻子歉意满怀地娓娓道来,呲着牙甚是不乐意地偷眼瞪那小子,尽会甜嘴蒙骗女娘,甚么兄弟情深?!怕是jiān恋情热罢?!对这些少年人的胡混,他倒不甚在意,男人么,难免的。本是想着观察几日,若是这位年少的厉大人确实心无恶意,他便随着家人在此地隐姓埋名,好生过活。

  那狗皇帝平了他家三族,几个儿子都死散不知下落,身边只剩一根独苗,别说他身上仍背着重罪,便是新皇开恩赦免,又如何能再替这凉薄的一家卖命?!当年老祖宗跟着大燕太祖打天下,那也是赌一把青云直上,真当混街的青皮有什么忠义为民之心?

  祖宗说的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若是富贵得享,那就好说,若是你不仁来我便不义,滚刀子ròu卖命却不卖一家子!

  他在蛮地胡混了大半年,吃穿遭罪,入眼皆是粗陋不堪的骚蛮婆子,为了取信蛮胡,也曾捏着鼻子献身卖ròu,好容易卖脸卖身、出丑卖乖混到突厥汗身边,一刺天下惊!

  本想着以奇功赎大罪,如今万事休提。

  好容易千辛万苦,死里逃生才摸到家人身边,窝在自家小娇娘被窝里,摸着细皮嫩ròu,如何还挨得住?

  然则,久未归家,如今回来躲藏一时还能有个解释,这不见大fù先与小妾滚在一处……

  老仲细思极恐,羞刀难入,咳咳,于是便死拖活捱,捱到了被亲儿子活捉生擒的那一夜。

  如今么,皮ròu之苦已过,只是唯恐再如当年他带儿子上山野训之时一般,景娘又晾他一年半载,相敬如“冰”,那个挖心挖肺哟,日子还如何熬?!

  ***

  看在阿衡和温夫人面上,厉大人也不能拿这武力甚强的老不修如何,闯女营么,这个误会一场,当然也只能选择原谅他。

  直播室里一片哈哈哈,恭喜仲将军一家团圆,恭喜厉大人得见公公,星币洒洒扬扬,皆大欢喜。

  老仲便如此住了下来,因先帝之令,他虽有盖世之功,却不能赦背负之罪,也唯有掩了仲姓,人人呼其为“老肃”。

  知情者笑而不言,不知者只当老肃是温娘子的姘头,望向仲校官的眼色中总带了几分关爱之情。

  仲衡对他家那爹,虽是敬爱有加,却也不愿意多挨在他身边,能躲则躲,常常缩在军营之中,夜半偷香也战战兢兢,让厉大人颇有些不满,于是厉大人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