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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始末。

  原来这贼子出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自入画接了公子爷的任务,便决心好好栽种这些“宝粮”,连她最不爱学的简字简数,为了能做好甚么“实验对照记录”,她也是一点一点,一笔一划点灯熬油地学着做。

  她的心思很大,她想着好好为公子爷种出“神仙粮”来,公子爷是当今的神农氏,她便要当个随侍神仙、会种地的好丫头,让天下人都能吃上饱饭,起码让身边的人都能吃饱。

  为了这点“宝种”栽出的粮,她和农业组的几个小女娘们几乎如珍如宝似地日日夜夜盯着,每抽片叶子,长上一分都仔细仔细记下,好容易等到夏至抽穗,大伙都欣喜如狂,哪知从那时起,田里就开始时不时少几根穗子了。

  第97章 山民

  入画和女娘们一道细细察看了那些缺的穗子,多是从麦穗根处折断,并没有鸟兽啄啃的痕迹,那必是遭贼了。

  要知狄丘这几千号人,老老少少青壮男女,虽不能说个个都是纯朴好人,但一大半都是老实百姓出身,最是爱惜粮食,不管是公田还是自家的,这等没熟的青穗子给折来糟蹋了,那是要夭寿挨雷劈的!

  剩下不老实的马匪、青皮们,要么在哨队护卫里领饷,要么就在食堂里混饭吃,就算去哪个工地找个零工也能混个水饱,谁敢在城管眼皮底下干这等缺德事?

  厉大人在几个大转轮水车边建了个磨坊,借着水力脱壳磨麦子粟米,那两盘大青石磨,磨出来的麦粉又细又腻,用来做厉家珍谱面食,那包子馒头松软喧香,汤饼水引滑溜得和小娃娃嫩皮子似的,贺大厨的几个弟子敲几根大骨头在锅里炖,鲜香滋味说都说不出来!

  就连粟米被那水磨子一磨,都没了粗拉壳子,煮出粥来又香又滑,一口能顺一碗。

  要不是磨精面耗损大了些,平日食堂只供粗面馒头小米粥,只有用工分才能换那些精贵吃食,这百姓的日子竟是比往日的地主老爷们还过得滋润地主老爷们哪里又有福吃过厉家包子咧?!

  怎会有人惜得跑这青黄不熟的地里摘生穗?偷鸡摸狗糟蹋粮食,不怕黑狗子头头仲无敌来抽鞭子么?!

  不是“内人”干的,那自是外贼混进来做的。

  自从麦子见少,入画她们一帮女娘,便日日瞪着眼盯数,白日没见什么异常,到了第二天总是又少一些,麦子地里还有一些凌乱的细散脚印,更是证实了有贼,而不是什么野物啃食。

  那贼估摸着不止一个,倒似还有点良心,没折实验组里长得一排排精神抖擞、五彩缤纷,看着就颇为不凡的麦子粟米,而是在对照组那些奇葩中偷取,不是趴着倒伏如藤蔓状的,就是一枝长了十七八根的。

  但对照组的粮再怎么怪异,也是入画她们辛苦照顾,一点点看着长大,要与实验组日日比对,等秋收后更是大伙的口中粮,如何甘心让几个外贼给糟蹋了?!

  只是一帮女娘们晚上也不方便值夜,让那些帮工轮值,人又太憨实,根本捉不到贼。

  就这么陆陆续续被偷了十几日,小娘们都黑着眼圈要掉金豆豆,入画忍无可忍,奋而告城管小偷小摸正是城管的管辖范围。

  城管老大很是重视这个案件,要知民以食为天,这地里厉家小子搞出来的粮食如此古怪,却也是丰产可期,听说更是要再从中选育粮种,这偷粮的案自然是当作重点案件,重点来办。

  于是老仲便派了两人一组日夜轮流值守麦粟地,这才有了今日这出捉小贼的大戏,还恰好让厉大人给撞上了。

  “都不吭声?行啊!看到那边的山头了没?”两个不开口的犯人,让厉大人觉着有些损颜面啊!果然术业有专攻,下次这等活还是该让柴东城那家伙来干,横竖教书育人也不差他那一个黑心辣手。

  “我也不杀你们,不打你们,捆那大树上,就当是给熊狼虎豹的加餐了!”

  思庐很是知机,手一挥,随从便配合着厉大老爷喝叫起来,一边伸手来拎那两个小贼。

  厉弦紧紧盯着他们,只见大的那个似是如释重负,仍是缩着不吭声,手脚却不那么瑟缩了。再看看他身上的破衣烂衫,虽是又旧又脏,破得不成样,却看得出样式紧靠,下裳被用粗麻裹起,脚上无鞋,脚底厚茧如垫。

  [这俩铁定不是一伙的,大的那个是山民啊!看那动作,看那衣服样式,同是饿死鬼,非为同道人啊!]

  [小的那个还真不象山民,钟主播,来个头面骨胳分析!看看,我说吧,明显是北地边塞的人士,别说面相,连那个牙槽磨痕都不太一样,估计是战乱流民。]

  与上人们相处多了,虽说他们大多挺无聊的,还爱在嘴上气势汹汹地咋呼,但人人都有渊如深海的学识,尤其是各个古怪的门类,都能有人说出个一二三来细细分析,也让厉弦虽是常常腹诽,心底也是极为信服。

  他们既是分析出这两个小贼的身份,那一般就八九不离十了。

  一个山民一个流民,都来偷他狄丘的粮,看起来还不像是一伙的,有点意思。

  听到厉大人的危言恐吓,那小的偷粮贼身体不由自主地抖起来,眼中满是恐惧。

  厉弦心中也有了点数,横了一眼,吩咐人把那小的拉回“城”里,涮洗干净了,让柴东城好好讯问,吃点苦头无妨,手脚别太重。

  那大的眼见小的被拖走,自己却被单独晾着,顿时有些发慌。

  “你俩,给我揍他,揍得开口招供为止。”

  厉大人下巴一抬,将人jiāo给了那两位追着贼跑了几里路的城管。

  啪啪!啊啊!鬼哭狼嚎。

  无敌城管长鞭一出,哪还有敢不开口的百姓?

  那家伙很快便边哭边招,只是他一口浓重的西北山坳里方言,要不是有个城管也是西北当地的马匪出身,怕还听不懂他在呼噜些啥。

  这家伙是个山民无疑,叫何春,打他爷爷那辈起就逃荒跑进山里,开了几片还没腚大的旱山地,平日再猎些小兽,勉强过活,到他这辈都三十郎当了,连个媳fù也娶不上。

  原本这日子虽难,也熬着过,但是这半年来,先是旱了大半个月,本就贫瘠的地里颗粒无收,偏偏自打某个官老爷驻扎狄丘以来,为了喂饱护卫和士兵,三天两头让弩弓队上山打猎,别说什么兔子山鸡獐鹿被打得快绝种,能跑都跑了,连那些林中王者、豺狼虎豹都不得已纷纷往深山迁。

  这么一来,躲藏生活在大山外围的山民们,既打不到小兽,又没能力去虎熊跟前找不痛快,那自是勒紧裤腰带挖野菜度春荒。

  谁知这几个月来,山上涌入了许多不知死活的流民,见到能吃的就塞入嘴,也不懂山间生存之道,被猛兽咬死、dú果dú死、山涧摔死的不知有多少,那些能吃的野草野菜更是被刨得干干净净。

  这等口中夺食的事,山民如何忍得了?可流民太多,又都是饿得半死什么都不顾的,打了几仗,各有死伤,山民也不敢再和这帮穷凶极“饿”的家伙们争。

  打是不打了,可人活着总要糊弄嘴。

  再要往深山里进,那是九死一生,十条命都不够用的,实在无法,吃尽了茫茫大山外围的可吃之物,流民们和山民都盯上了近处这片犹如神仙种的庄稼地。

  只是那里官老爷领着几千个百姓居住做工务农,还有许多凶神恶煞的兵将,去那里找吃的,和摸老虎屁股也差不了多少了,是以人人饿得眼珠发绿,也没几个人真敢下山。

  直到仲夏麦初熟,快饿死的几个再也受不住,冲下山来只求死前吃几顿饱的。人烟密集处不敢去,看着就威武不凡的麦子也不敢动,便只在夜里去那奇葩的地里偷几穗怪麦子填肚,若是真dú死了,也免得日日苦楚。

  谁知这些麦子长得古怪,还真没dú,越吃越是饥火上拱,饿昏了头,也就顾不上什么死啊活的,能多活一日都好,于是就天天夜里来偷了……

  “山里来了很多流民?你们原本的山民有多少人?流民有多少?”

  厉大人摸着下巴问道,啧!刚想着人手不够,这就送上门来了。

  “流民?很,很多。山,山民?俞大壮家,臭丫家……”

  何春不识字,更不识数,鼻青脸肿,晕乎乎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说到山民只能掰着手指数附近jiāo往的几家人,说到流民,他连脚趾都用上来,还是没搞清到底有多少人,只能大着舌头颤颤地说“很多,很多,比山里的兔子都多!”

  “嗯,行了,先别打了。”

  厉大人一挥手,城管们愤愤然地立时收了鞭子。

  “你吃了我这地里重要的种麦,我罚你一百板子,不冤吧?!”

  何春听了“翻译”,脸上血色顿失,拼命磕头不止,呜咽着嘶声力竭喊饶命,别说一百板子,他这身板抽个十板子就能要命了,他想活,即便是过着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能活一刻也是好的。

  “行了,让他别嚎!”

  厉大人呲牙,被那惨烈的叫声给震退了半步,娘的,这么个小干瘪枣子,看不出来这声比锣都响,人才啊!

  “这一百杖记在账上,让他给带路去山里,拉五个人下山来做活,便给他减一板子,拉不来人?天天十板子!”

  看那家伙听着城管的翻译,一脸迷惘,掰着手指又想掰着那臭脚丫子数,厉大人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捂着鼻子让城管队员把人拉回去,好好涮干净,再好好宣扬一下狄丘做工的待遇,养上几日,便让这家伙带着护卫队上山抓人,咳,上山招工去。

  第98章 征召

  何春呲牙咧嘴、满心激动地被城管押着,走在去沟渠工地的路上,一双眼瞪得老大,目不暇接地拼命张望周围新奇的事物,差点没扭伤脖子,他悄悄摸了一把自己青紫的脖子,伸手稍微挡着点,免得路人看到那大块的淤血,露出异样的眼光。

  咝,一碰就火辣辣地疼。

  这伤是前两天让城管给掐的,他幽怨地偷偷瞄了一眼西北老乡城管队员山壮,惹来山壮一瞪牛眼,骂道:“你娃莫瞅!要不是额掐着你,按你娃那造法,非把你自己撑死不可!”

  何春一缩脖子,心虚地嘿嘿了几声。

  这几日他当真是老鼠掉进了白面缸,这日子比神仙还过得舒服,猛见得一大盆子黄米粥还有雪白的ròu馍馍放跟前,哪里还管得住自己?他是捧起缸子直了脖子往下灌!要不是这位城管爷捏小鸡似的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怕还真是要去见阎王爷了。

  “额跟你说,好好听咱家神仙大人的话,把咱这里能干活的地方都看一遭,回去和你们山里那些人说,只要能干活,干得好活,厉大人管饱!咱狄丘有吃有住,活也不累,大人把咱当人看,要不是实在欠了劳力,哪里还有这等好事等你们来?!”

  何春握着脖子拼命点头,他自打生下来,大半辈子都活在山坳坳里,平日也难得见到几个山民,苦熬的日子哪有那许多话说。阿娘病死前瘦成一把骨头,低低哀号,念着他的名字,让阿爹照顾好他,阿爹也不过蹲在草铺前,闷头嚼着苦烟叶子,抹一把眼,重重应下一声“嗯!”

  山里人不会说话,应下的事,那是豁出命也要做到,他爹便将命豁掉了。

  在他十三岁时,跟着阿爹去打猎,碰到了熊瞎子,阿爹用自己的命救下了他的命。

  打那以后,日子都觉不出苦了,只是拼命挣扎活着,为阿爹阿娘活着,相熟的山民你一口我一口接济,他自己钻山挖洞的拼,总算活到了今天。

  这二十几年的日子,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前几日在皮鞭底下,在神仙大人面前说的多。

  本以为这番偷了粮食必要被打死,谁知,谁知竟像是闯进了山神爷家的神仙窝!

  何春一边走,身上的新麻衣有些刺扎,蹭到了被城管们稀里哗啦臭揍一顿的伤口,他呲着牙,小心翼翼地将这辈子第一件不是补了又补、继承几代的破袄,而是从没人穿过,崭新的衣裳轻轻抚平,要是不小心沾了血弄脏那才叫ròu痛咧!

  那日被问完话,他就让黑衣白圈的兵爷们给拎到“城”里来,山壮说,他们叫城管,是大人手下专管“城里事”的兵!

  在一间刷了bái fěn墙的屋子门口,有个比臭丫还白嫩,还俊好多好多的妮子出来,给了罐胰子,一套新麻衣,让城管给他洗漱,还要消甚dú,他正晕乎着,也没听清,便被山壮他们拉到渠边,用那老大的马刷子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刷了个遍。

  等全身都刷干净,他已经嚎得声音都哑了,皮子简直不是自己的了。

  想起那顿涮,他现在还忍不住抖,比鞭子抽都吓人多了。

  好在洗完后,再也没什么苦楚要吃了,山壮给他那件新麻衣让他穿上,又带着他去“食堂”吃饭,就在那里,他差点没把自己撑死。

  而后山壮便拉着他走四处的“工地”,甚么“伐木猪”、“垦田对”、“铁铺子”……走到哪里,人人听说山壮说了几句,都是笑嘻嘻地喊甚“莫偏心”、“缺劳力”,说自家这里活不累,吃得多,让他多带些人来上工。

  只除了那甚“农业猪”的大小女娘们,一个个瞪着山鸟似的漂亮眼珠,好似要扑上来啃他几口,恁地吓煞人。

  后来听山壮说,他偷的那块地里的麦子粟米,都是这帮小小女娘们辛苦种的,他红着脸皮,也不知该咋让她们消气,只能低着头任她们揍。

  最漂亮最凶的那个女娘,叉着腰狠骂了一通,最后也只是拎着他的耳朵扯得半天高,说让他多带些人手来“将功补罪”。

  这里,是好地方,神仙大人的手下再凶,也都是好人。

  那一日,还有个比大人还还还神仙的神仙来看了他,山壮叫这位玉做似的神仙“郑二爷”,这位郑神仙说了句很是斯文的话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