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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直,无坚不摧,半步不退。

  最终,被一剑钉死在祭坛之上。

  在那里,这个人曾经背着他逃离命盘预示的宿命。也是在那里,这个人对他坦露爱意。

  他摸过少年胸腔里激烈跃动的心跳,耳边听过清冷的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喜欢,发誓为他付出一切,要他立于武林之巅。

  他触摸着热烈纯澈,焚烧着他的爱意,要他的重天哥哥记住那一刻,承诺让他的重天哥哥一生都比那一刻快乐。

  ……

  “我是为了和你遇见而存在这个世界上,除你之外的人,早一步晚一步,不是你就与我无关。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不放,死也不放。”

  ……

  这,眼睛里流下来的是什么?

  这是第二次了,因为这个人。

  姬封神情浸满杀意,整个人都似一柄开锋染血的邪剑。

  他手中的剑也的确滴着闻人重天的血,桀骜狂妄的,一步步向这怔怔流泪的青年逼近。

  “你哭了?是因为这个人,还是害怕?这一次,吾的心中毫无怜惜,只有血液都要沸腾了的喜欢。吾喜欢看你哭,也想看你鲜血流尽,死在吾的手上。”

  姬封眉宇唇边都是愉快至极的癫狂邪异,简直为他话语描述里将要出现的画面痴迷狂热。

  但那本该濒死的青年,却又一次拦在了面前,颤抖的手去抓姬封执剑的手。

  姬封第一下竟然没有能躲开,他昂首睥睨,看也不屑看这凡人一眼,残忍冷酷的说:“放开。”

  “不,不放,死也不放。”但他白发凌乱蒙尘,浑身都是血和伤口,早已强弩之末。

  姬封毫无所觉:“是吗,那你就去死吧……”

  姬清睁着眼睛,平静的看着这一切,把那个人的背影完完全全映入眼中。

  不能动摇,不能心软,不能看他,不能叫他进到那里来。

  姬封斩心魔,遇见的却是真的心魔,道合于心,出口成劫。

  姬清何尝不是在姬封的剑下历劫破境?胜数本就在五五开。

  他多为闻人重天流一滴泪,为闻人重天的情生一丝的回应,他剑下生还的几率就下降一成。

  此刻的闻人重天,又何尝不是他的心魔?

  可是

  他又为什么要否认?他从来不做自欺欺人的事,既是存在了,既是有了,他认了接了就是。

  “你不是要杀我吗?有本事就跟来。”姬清轻笑一声,目光注视着的却还是闻人重天。

  那一眼,把所有来不及理清诉说的心意,都盖棺封穴。

  他向后一退,直直的从那山巅云海跃下,眉目平静,不疏不冷。

  九天之上坠毁的冷月,碎在江河山水的烟波里,从此以往,都不需要忧怖思念,遥不可及了。

  姬封的剑连同他的人一起追来,毫不迟疑,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刹那消失在层层山岚雾雪的雪域深渊。

  咆哮的剑气,轰然碰撞zhà裂。

  引动九天之上的雷鸣轰击,在深渊之下嘶吼。

  激起毁灭的分崩离析,雪崩一般,瞬间湮没埋葬这累累深渊沟壑。

  如同天与地同葬,自开天辟地,就注定存在的坟冢。

  幸存的人艰难的爬起来,脸上露出庆幸又不敢置信的笑容:“我们成功了吗?”

  面面相觑,那笑容像是被什么可怕的预感笼罩,又犹疑苍白的沉默了。

  被留在祭坛上的青年,空洞无神的睁大眼睛,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清清……”泪流满面,苍白的唇上鲜血溢出,他的脸上却露出虚妄纯澈的笑来。

  就像是,这个人的灵魂在身体未死之前就已经死了。

  他似是看到那个人就在身边,回眸笑着唤他一声重天哥哥。

  “清清。”

  他多喜欢他啊,他还没来得叫他踏上武林之巅,他都还没有为他而死,怎么就失去了……

  闻人重天倒在祭坛之上,再无声息。

  落雪渐至,掩埋这一切荒芜死寂。

  恍惚听到两个少年的回音,一遍遍在时光里回溯。

  重天哥哥。

  清清。

  第149章 总攻的初恋白月光32

  失去意识的时间很短, 又因为可怖的孤独死寂而感到漫无尽头。

  闻人重天不想死去, 也不想无知无觉。

  在昏迷的梦里, 半睡半醒的混沌之中,他也想快一些睁开眼,拖着脚步,去到那个人身边。

  他不能把他的清清一个人留在冰冷的山谷之中。

  这是睡梦里的, 还是真实的, 亦或者灵魂自己等不及。

  他在满目疮痍的谷底,寻找翻检每一块巨石落雪下的踪迹。

  冷硬的石块冰棱划伤他的手指,传到混沌的视野和脑海里,竟然觉得安心。

  身体的痛楚,好证明他是真真切切的离那个人更近了。

  他并不着急, 也已经不觉得悲伤,因为他总会找到那个人, 而时间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就这样, 一边翻找,一边陪着他的清清,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余生了。

  找到他死的那天, 如果还有意识,就去黄泉之下继续找。

  ……

  昏迷不醒的青年,苍白瘦削的脸上,似是微笑一般宁静,紧闭的眼角却有泪水流下。

  百里栎走出来,对等在外面的杜芯摇摇头:“身体没有大碍了, 醒不来这种事,你应该找你们刹魂教的天魔神,不该找大夫。”

  那一天,百里栎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再难挽回。

  百里栎并不了解闻人重天和姬清的过去,但仅在他见过的那些片段里,闻人重天是个冰冷少yù情感淡漠的人,却唯独与那个人一起的时候,热烈决然得过分。

  无论是拼死救助一个傀儡,还是走火入魔时候的痴傻,闻人重天对姬清的这些,都并不叫百里栎感动,反而隐隐有些勘破结局后,反过来超脱的冷眼轻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那么喜欢那个人做什么?他未必就有那么喜欢你。他未必就是你的。

  不止百里栎这么认为,几乎所有对那个人抱有遐思绮念的人,都这么觉得。

  姬清温和得有些缥缈,他唇边笑容的温度和他眼里疑似的情深脉脉一样,美得有些轻薄蒙昧。

  被这样的人所爱,无论他再温柔亲近,都会勾起人心里的不足与不安。

  春风固然微醺和暖叫人沉醉,但也有一阵阵的寒凉,催人从虚幻的美梦里醒来。

  姬封、黎骞、黎灿、百里栎、沐云戬……任何见过姬清美丽与深情一面的人,都下意识认定,姬清不会真的爱闻人重天。

  那个人身上有一种漫不经心,等着被取悦献祭的轻慢疏淡,无论外表看上去多温柔纯澈,无论他是不是眼里心里只对着闻人重天一人,无论他笑得多温暖,都无法掩饰。

  不为什么,非要说的话,就因为他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叫人觉得自己被勾引,对他生出想入非非的绮念来。他越是只看着闻人重天,越是遥不可及,越是叫人看不清抓不住,这种认定就越是深刻。

  这样的人,凭什么只属于闻人重天?凭什么只要闻人重天爱他?

  闻人重天比之他们来,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百里栎不知道,其他这样想的人,是不是最终都知道他们错了,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认输?

  他本以为姬清只是随手敷衍利用闻人重天,毕竟这样痴傻好骗的人,姬清什么都不说,闻人重天自己就已经主动去为他牺牲了。

  百里栎的计划进展得太顺利,得到带走姬清的过程也太轻易,他甚至以为,这是姬清有意无意的配合。

  让闻人重天替他死在姬封的手里,他毫无负累的去享受下一个爱慕者的献祭供养。

  百里栎心底,就是这么认为的。

  即便姬清是这样一个魔教白骨之上开出的魂花,他也喜欢的。只不过,他不会成为下一个闻人重天。也不会有下一个人,从他手里带走这朵妖花精怪。

  可是,姬清却是真的回去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傀儡之后,他悄无声息的回去了。

  这样的话,当然没有人会为一个众所周知的傀儡而牺牲,所有人都心安理得的自保,自以为他们保护了那个人。

  他是为了闻人重天不死,自己顶着傀儡的身份死去。

  他对闻人重天,原来是真的。他是真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闻人重天。

  百里栎自嘲一笑,他既没有靠近过那个人,也没有看清过那个人,更没有真的认识过。

  无端做了一回自作多情的小人,也罢。

  杜芯陪着百里栎站着,遥望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深渊坟冢沉默了片刻。

  杜芯说:“那天,真的是那个人吗?我怎么到现在都像做梦一样。”

  百里栎忽然有些倦怠,冷淡的说:“我不知道。我要走了,傀儡,就留给他做个念想吧。”

  百里栎走了。

  傀儡这段时间没了主人的指示,也没有闻人重天的保养,渐渐的不会动了。毫无神采,看上去越发不像那个人。

  有一天,大家没看住的时候,傀儡不知怎的从台阶上掉下去了。

  杜芯得到消息赶过去,看到碎裂的玩偶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仿佛就像看到了那个人伤痕累累独自死去的样子。

  她怔怔的,忽然嚎啕大哭出声。

  “师兄怎么办啊,他还是不醒,我连一个傀儡都为他留不住……”她能护住谁呀,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她哭了一阵,渐渐自己擦干眼泪,又去催问消息。

  沐云戬被刺杀的事,虽然推到叛教的姬封身上,但刹魂教接连失去教主少教主,到底颓败了。

  宁国那边,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暂且无暇怪罪,杜芯还是觉得支撑得困难。

  “黎长老那里怎么说?只是拜托他修复一下傀儡。”

  杜芯到底没能等来黎灿的支援,听说他接到消息的态度很冷淡。人似乎到过刹魂山一趟,听到属下汇报是这么个结局,竟然无情的掉头就走了。

  黎灿,竟连刹魂山上都没上来过。真是人走茶凉,好歹师徒一场,竟然这般凉薄。

  “离王说,他不保证能修,但可以带回去看看。”

  杜芯无能为力,也只得应了。

  “黎,离王最近在忙什么?”黎灿已然不把江湖这点看在眼里,心心念念都在朝堂天下,她只好也改了口。

  来人很客气,却也很保持距离:“离王忙得自然是宁国和中原的事。”

  杜芯费了些心思,后来才从酒醉的来人那里探得,黎灿似乎又收了新的弟子。

  “原来如此。”杜芯收起情绪,大家都往前看,只有他们这些人,沉浸在旧人旧梦里。

  “修复傀儡一事,还请您多费心,若是离王实在没空,也烦劳您告知一声,我们自去接回来就好。”

  ……

  宁国沐奢公主的封地,如今已然是黎灿的地盘。

  黎灿的眼前蒙着白色的薄纱,与面前的青年对弈。

  那人神情疏淡,如月华浸骨,眉目雅致高贵。便是没有一丝波动,也有一种别样的温柔好看。让人情不自禁望着就出了神,想着他若笑起来,该是何等的风姿。

  弈棋几盘,两个人没有一个说话。

  直到对面的青年忽然轻轻的咳了几声。

  黎灿这才发现他走了神,即便是他有时候都会禁不住怀疑,对面的人究竟还不是个活人。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确定一二。

  “有哪里难受吗?伸手过来。”

  对面的青年面色莹白,隐隐的一点病态,整个人的气度里却无分毫病弱。

  他眉毛生得黛黑,眼波不笑也潋滟的柔,气质却无情强势的紧。即便是生了病,在倨傲尊贵的黎灿面前,也没有丝毫落了下风。

  “不要紧。这几日想起的东西慢慢多了,刚刚忽然看到一幕画面似曾相识,一时忘了呼吸。我们以前也这么坐在一起过吗?依稀看到落花纷飞,还有一个貌美的女子在舞剑。是跟我一样的傀儡,还是人?”

  黎灿的手握起,置于袖中,冷冷的说:“你是人。”

  “抱歉,我又忘了。”他的身体,有一多半是傀儡置换的,记忆凌乱荒唐至极,打从心底里并不觉得他自己是同别人一般的人。

  “痛不痛?”这不该是黎灿问出的话,也不该是黎灿会有的徘徊不决。

  青年犹豫了一下,才说:“有一点。”他若说不痛,黎灿或许又要生气了。

  但,他确实并不在意这些。

  黎灿没有说话,看不出是不高兴还是一贯如此。主动倾身,把手指附在青年的额头。

  只是测体温并不需要这么近,但他做的自然极了,测完了也没有离开。

  隔着薄纱,把那个人的脸和神情看尽。

  有那么一瞬间,青年觉得这个人似乎是想抱自己,但他到底只是倨傲冷淡的看着自己,不近不远,纹丝不动。

  这个人比他外表看上去的尊贵不凡,内里还要更加来得骄傲孤高,自持身份。

  “罢了,随你。哪一日你若想起来了要走,告诉我一声就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人不会为他留,不是为他而来。便是病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会待他亲近。

  黎灿抬着头,神情不偏不倚,目不斜视的径直离开。仿佛毫不留恋,挺直骄傲的背影,却忽然叫人觉得有些寂寞。

  宁国的夏天越来越近,花开的越来越繁盛,青年的举止越来越像人,脸上的笑越来越温和。黎灿就知道,那一天不远了。

  他照例无事就和这个人在一起,即便很可能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听琴,饮酒,赏景,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坐在一起一整天过去。

  有一天,青年忽然对他粲然一笑,就和当初他收这个人为徒一样。

  “啊,我想起了。黎灿你……谢谢你,师父。”

  青年站到他面前,眉眼温和含笑,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