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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烈,扈叟在熬yào,他将yào汁倒出,端着碗过来,搁放在姒昊身旁,吩咐:“稍微凉后,记得饮下。”

  “多谢扈叟搭救。”姒昊撑开疲乏的眼睛,哑着喉道谢。

  扈叟淡然,没有回应,他沉寂看姒昊支起身子,捧着yào汤喝下。他似乎陷入沉思,抱着一条瘦长的腿,思绪飘得很远。哪怕已老迈,扈叟的眉目仍很清晰,他衣衫褴褛,可却又有一份智者的气度。

  姒昊喝过yào后,昏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很长,从午后,睡至夜晚。

  任地很少扈氏,扈叟是外来者,他是扈人。

  当初,牧正带着姒昊到扈叟家,将姒昊托给扈叟,扈叟当时并不情愿。只是一面,扈叟看得出这位少年出身不凡,也猜得出他来历可疑。

  后来,不知为何,扈叟还是教导姒昊如何在角山生活,如何放牧。他说的东西很简洁,但每一样都很有用途。姒昊学得快,显露了他的聪明,对于磨难,也体现了他隐忍的xìng情。

  扈叟多少猜测到姒昊的身份,因为扈叟也不是一位普通的牧人。他认得出姒昊脖子上挂的佩饰,绝非石头,而是玉。姒昊总是将他的佩饰藏得很好,唯独一次下水抓鱼,佩饰掉出衣领,被扈叟瞥见。

  这件玉佩饰上,阳刻着一个纹饰,扈叟觉得那很可能是一个族徽,一个花蒂的纹饰。这是一个族徽,曾经统治帝邦的洛姒帝族的族徽。当然,扈叟没机会看清它,他也不想去看清。长久以来,一直有一个传说,说帝向有一位遗腹子,尚在人间,扈叟也听说过这个传说。

  躺卧在地的少年,沉沉睡着,他起先睡得并不踏实,还会呓语,但渐渐yào物起了作用,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安然沉睡。扈叟伸手捂下姒昊的额头,烧退了。毕竟年轻,身体好,病去得快。

  姒昊在夜晚醒来,他是饿醒的,他醒来后发现头不疼了,烧也退了,整个人仿佛是前所未有的舒坦,只是饥肠辘辘。姒昊闻到米粥的香气,他看到扈叟正在熬菜羹。

  “吃吧。”扈叟盛上一碗,递给姒昊。

  “多谢。”姒昊端正坐着,接过碗,慢慢食用。

  扈叟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和儿子和儿媳关系不好,虽然儿子也在放牧,但两家住得远。扈叟的女儿嫁去狗尾滩,偶尔她会来探看扈叟,送些米粮。这位老人,平日里和一条老狗为伴,过着孤零并且清贫的生活。

  扈叟并非牧奴,他在角山放牧一辈子,在牧民中颇有些威望,就是牧正也敬他几分。

  “扈叟,我明日要去狗尾滩买矛。”姒昊吃完一碗菜羹,又到陶釜中盛一碗,釜中菜羹还有大半,显然扈叟多做了他的份。

  “把我一块皮子带上,换点面。”扈叟差遣这个腿脚利索的年轻人,可一点不含糊。

  扈叟用陷阱捕捉到一头鹿,ròu做脯,骨做器,皮最值钱,鞣革后,拿去狗尾滩,可换不少东西呢。

  姒昊应声好,他掏出一颗彩陶珠,递给扈叟看,扈叟端详一番,说:“虞城的彩珠,一颗能换两袋面。”

  “我想用它跟工匠换一柄青铜矛,足够吗?”姒昊询问,他不那么懂当地的易物方式,角山许多贵重之物,在任邑并不贵重,所以姒昊不晓得彩珠在狗尾滩的价值。

  “若是敝旧的长矛,他兴许换你。”扈叟没问姒昊彩陶珠从何而来,他觉得姒昊会有并不奇怪。

  姒昊想,那就用一枚石贝币去换一把,石矛险些要了他的xìng命,角山野兽不少,再不可如此。虽然使用石贝币,有一定风险。贝币为货币,若非贵族及贩货之人,不可能携带它,而姒昊是位牧人。

  第二日,姒昊携带扈叟的鹿皮,带着炭去狗尾滩。带炭是扈叟的意思,说是此地过去狗尾滩,草泽多蛇。别看炭是条老狗,非常勇猛,年轻时,连熊都搏斗过。

  一人一犬,往东继续前进,来到并不远的狗尾滩。

  狗尾滩是角山唯一的一处聚落,住着三十多户人,这里就像虞地的南洹一样,是杂居所,里边即有虞人也有任人,还有缗人。在百八十年前,角山常有穹人出没,还不那么安全时,狗尾滩就已经有人居住了。

  这里土囊肥沃,适地势平坦,适合渔耕,由此成为了居住的良所。当地的居民大多半渔半耕,也有人家以制陶、锻造或制革为生。角山的牧人,生活所需的器物,往往会到狗尾滩备置,所以此地是角山最热闹的去处。

  姒昊第一次去狗尾滩,便是由扈叟带他前去。他在扈叟的教导下,以几个禽蛋和两只羊角换来陶和谷物;第二次去,被荆棘扎伤脚板,瘸脚多日的姒昊,在这里用一枚石贝币换到一双羊皮鞋。本想和他以物易物的皮革制造者,惊诧于他的富有。

  在任邑长大的姒昊,以为石贝币是相对寻常的,因为在货币中,它次于海贝币和玉贝币。然而角山是远离都邑的地方,在这里就是石贝币,对平民而言也很罕见。因着这次的疏忽,姒昊后来再没敢用他的石贝币。从任邑来角山,姒昊身上可是带了不少钱财,但几乎毫无用处。

  这趟过来,姒昊脸庞瘦削,模样憔悴,他的左手臂缠着布条,看起来病恹恹。他身后还跟着条秃毛的老狗,看起来挺落魄。

  狗尾滩的人们,对于角山的牧人,态度不亲热,也就那样,他们最多瞅两眼这个带病容的少年,便又各自去忙手中的活。

  姒昊径直前去铸造工匠家,他先拿出彩陶珠问工匠肯不肯换他一柄青铜长矛,工匠理都没理他。就是在任邑,青铜器也是昂贵品,任地很少铜矿,任人对开采它们的能力也比较不足,大多是经由贸易得来。

  如同扈叟所言,一颗彩陶珠确实换不了,姒昊这才摸出石贝币。他不忘说:“此是我救一位虞人xìng命,他赠我之物。用它足以换矛吧。”

  工匠接过石贝币,用粗壮的手指拿在眼前端详,他对姒昊说:“把珠子也加上。”

  简直是洗劫,然而角山就他一人会铸造青铜矛,这人可以坐地起价。

  “我这有块鹿皮,珠子我要换米粮。”姒昊从怀里掏出一块鹿皮给工匠,一块鹿皮加一枚石贝币,姒昊猜测是足够了。

  果然工匠看了看皮子觉得不错,把皮子也收起,拿给姒昊一柄青铜长矛。

  将长矛握在手上,姒昊用拇指轻蹭矛刃,割出一个浅浅的口子,相当锋利。这长矛的做工算不上好,自然和任邑的没法比,但在角山,它是最好的武器。

  姒昊执着长矛,离开工匠家,他去附近找人家换米粮。

  换米粮需挨家挨户问,问到一户人家有存粮,姒昊跟着这家主fù到储仓里看米粮。新收的粟米,颗颗饱满,姒昊还满意。主fù力气很大,搬运装米粮的一口陶缸,她到石磨上,将米粮研磨成粉。

  研磨过程缓慢,姒昊只能等待。姒昊在这户人家的院子里坐了一会,起身四处瞅瞅,他看到fù人家土造的鸡窝上搁放一只粗陶釜,陶釜口沿有一处较大的缺口,屁股上都是烟炱,显然曾用来煮食,只是老旧,给装了谷壳。

  最终,姒昊肩背两小袋面,执一根青铜矛,矛柄上挂着一只旧陶釜,他就这样离开狗尾滩。他跟fù人讨要陶釜,fù人说不过是件破陶器,你要就拿走吧。

  一颗彩陶珠能换两大袋面,伤了手臂的姒昊提不动,他便和fù人一家约好,下趟过去再取剩余的粮。

  从狗尾坡返回扈叟家,是正午,姒昊将一袋半的面倒进扈叟的陶罐里,自己只留半袋。他跟扈叟辞别,扈叟打量他执青铜长矛的英武模样,说他:“莫要以为有件利器,便去打熊打野猪,若是受伤,找我也救不了你。”姒昊躬身说:“谢扈叟,我记住了。”

  “这是给你的yào,你去吧。”扈叟将一大包yào粉递给姒昊。

  姒昊将yào粉揣入怀,再次对扈叟行礼,感谢扈叟救他,而后才转身离去。

  扈叟看得出姒昊的敬重发自内心,他想恐怕他猜测到姒昊的身份,姒昊也知道他的来历吧。

  当年扈人起兵反对姒昊的曾祖父帝邑的建城者,帝邦第一位君王。遭姒昊曾祖父打败,扈人族群由此散播四方,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虽说是久远之事,然而扈人与洛姒是有世仇的。扈叟照顾了世仇的后代,足以见他的开明和宽厚。

  姒昊背着粮,用矛提着一只陶釜,穿过林丛,返回落羽丘,已是午后。

  他趁着天还没暗,把放养在外头一夜一天的羊赶回野麻坡,羊竟是一头没丢,这是大黑和头羊的功劳。

  夜晚,姒昊的小屋燃起炊烟,他用破陶釜煮面片汤。

  姒昊坐在火塘边,给自己的伤口换yào,原本发脓的伤口,已经在愈合。多亏扈叟的及时搭救,还有就是姒昊毕竟年轻,身体壮实,没有因为这样一处咬伤而丢掉xìng命。

  面片很快煮熟,咕咕沸腾,闻到面食的清香,姒昊提起陶釜,顾不得它滚热,拿着木勺舀着吃。一大锅的面片汤,除去分大黑的份,其余他全呼呼吃下。他没去想自己也有煮饭的陶釜,如果虞苏还在,应该会挺高兴吧。姒昊很少想起虞苏,除去他病得迷糊那时。想他又如何,相隔遥远,相见不易。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昊总和鱼酥下章就见面了。

  第22章 相逢

  风家父子皆来过角山, 以往和他们易货的是牧人而非牧正, 这趟他们想找牧正, 跟牧正换两条上好的黑羊皮子,并将一张鼍(扬子鳄)皮出手。

  一行人在葫芦渡下船,船委托当地渔民看顾, 以免无人照看遭风浪卷走,或为附近的渔人偷窃。开来葫芦渡的是风家的大船,风家最贵重的财产。

  当双脚踏上任地, 虞苏的心中, 就不禁喜悦,不到一月, 他回来了。他离去时,因分离而沮丧不舍, 这趟过来,心情全然不同。

  对于风家父子而言, 角山他们再熟悉不过,风川的祖父便是经葫芦渡离开任地,前往虞城。风家本是任人, 风氏也是任方的一大姓氏。上代人离开任地的记忆, 用言语传承下来,让后人得以追溯。

  风家用木车拖运陶器和食物,贵重之物,则随身携带,那件鼍皮, 便背在风葵身后。鼍皮价昂,在虞城就能换三枚贝币,若是拿到任方还要更值钱。

  虞苏一路帮风家父子推车,相当勤快。三人匆匆赶路,半途,在前拽车的风川回头问他:“小苏,还走得动吗?要不要歇息?”

  风家父子携带足够的水粮,中途不停歇,直往牧正家。他们是常年劳作的粗人,不觉得累,就担心虞苏体力跟不上。

  “我走得动。”虞苏抬起的白皙脸庞,脸上有汗迹,双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

  “不远,前面就是。”风葵手指着前方,阳光穿透林间,山坡上,一座木构瓦顶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还只是午后,风家人,便就从虞城来到角山牧正家,他们走的是一条捷径。虞苏曾听风川说过,他们本是任人,也难怪对角山这么熟悉。

  抵达牧正家,虞苏才知道原来风葵认识牧正,听到奴仆通报,牧正亲自出来会见风葵。两位一家之主在院中jiāo谈,虞苏和风川在一旁歇息,喝着奴人递来的汤水。

  任葭从外头捧着一束野花野草走进院子,她看到院中一群人在,过来观看,她认出虞苏,她对他笑着,还分给他一支野花。她对风川显得很好奇,不时拿眼去瞅风川,风川对她扮了个鬼脸。两人大概以前也曾见过面吧,他们相识,虞苏想。

  十三岁的任葭,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稚气,心智像个七八岁的女孩。任葭长得美,她的美貌,使得大部分人,第一次看到她,都为她的美貌吸引,而没去留意她的孩子气。

  牧正瞅见虞苏,笑问他:“我看你文文静静,怎得腿刚好,又往角山跑。“虞苏低头,羞赧笑道:“和邻人一起过来。”

  风葵把风川喊上前,指他对牧正说:“这是我儿子川。”牧正的目光挪到风川身上,看他长得精神,高大结实,说是渔家子,倒有着营卫的气度。

  牧正将众人请到屋中,落座jiāo谈,在席位上,风葵说起购黑羊皮,还有出手皮的事。听说带来张皮,牧正让风葵打开看看。

  任地也有,只是少见,这种大嘴森森,皮革刀矛不入的庞然大物,会将人拖下水溺死,用它们锋利的牙齿撕啃,吞噬,人们惧怕它。但皮是极好的东西,往往被送往都邑,进献给君主,据说用皮蒙鼓,能发出通达神灵的声乐。

  风家父子展开皮,皮子新鲜,完好无损。牧正触摸皮,看是很满意。

  “这是在哪里捕得?”牧正的职务之一,便是给任君提供皮子,不管是牛羊貂熊的皮子,他都有,一张好的皮更是上品。

  风葵讲述和儿子如何在沼泽捕捉大鼍,到那惊险之处,牧正听得扼腕。虞苏心思全然不在他们这边,他想着落羽丘,不时朝窗外看,留意外头的阳光。不知道此时赶往落羽丘,归程可还安全?回来必然得是夜晚,但是等明早再过去,又心心念念。

  “小苏,我陪你去落羽丘。”风川看虞苏坐立不安,过来和他说话。一旁,牧正听得落羽丘三字,抬头看他们,问道:“你们要去落羽丘?”

  那地方,就住着一位姒昊,难道这位虞家子,是专程过来看他吗?

  “是,我想给吉蒿送几件陶器。”虞苏不清楚牧正为什么问去落羽丘的事,只是坦然告知。

  “我护小苏去。”风川点了下头。

  “让束带你过去,路上有个照应。”

  牧正话语刚落,束便就过来,他是位老奴仆,身材瘦小,脸上的皮肤皱得跟老树皮似的。

  “多谢牧正。”虞苏道谢。他想有束在,路途更安全,此时他还不清楚,牧正是要用束换风川。

  “川,有束陪他去,你留下,我还有事问你。”牧正有意支走风川,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