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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见表格的“案由”一栏上,写的是“反革命”三个字,犟脾气发作起来,不但坚决否认,还振振有词地声明自己抗战期间有功,解放以后无罪。核对表格的警员也不理他,问过以后,就把表格jiāo给另一警员,让池步洲捺印指纹:用油印机的滚筒蘸上油墨,在一块玻璃上来回推滚,等油墨涂匀以后,先每个手指头蘸上油墨,在一张大卡片上摁出十个展宽了的指纹,再整只手掌蘸上油墨在另一张卡片上摁两个全手掌掌印。

  池步洲对这种做法十分反感:从道理上说,没有判刑的未决犯,既可能是有罪的,也可能是无罪的,从身份上说,还是公民。提取指纹留存档案,只能对已决犯进行,或对与指纹有关的嫌疑犯进行,怎么可以稀里糊涂地胡搅一锅粥,不问青红皂白,不问是否有罪,一加逮捕,就先提取指纹留档呢?这种做法,简直是无视人的尊严,是违反“人权”的。

  他当然不懂得,在那个年代,“人权”这个概念,是属于资产阶级思想范畴的。对无产阶级来说,第一根本就不承认有“人权”的普遍存在,因为在阶级社会里,只有统治者的权力,根本没有被统治者的权力;第二即便真有“人权”这种东西,也要服从革命的需要,人民的需要,祖国的需要。共产党代表革命,代表人民,代表祖国,因此也就是必须服从共产党的需要。解放初期,大陆推行的是“人治”而不是“法治”,没有舆论监督,虚设监察机关,以致后来流dú泛滥,造成下面以权代法,上面“金口玉言”,一个人说了算,归根结底,推行“人治”而不推行“法治”,是一切错误的总原因,是一切腐败现象的总根源。

  解放初期,我就在上海的政法部门工作,对当时的办案情况可以说是比较了解的。从道理上说,法制机关本来应该是最讲理的地方,但是解放初期的法制机关,往往是最不讲理的地方,或者是“讲一面理”的地方。因为“法”属于上层建筑,“理”是有阶级xìng的;不同阶级的人从不同的阶级偏见出发,各说各的理,那自然永远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一个人被捕,有两种可能,一是有罪,一是无罪。作为司法人员,首先必须甄别抓来的人有罪或无罪。但是解放初期的司法人员出于阶级偏见,往往在“共产党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你是共产党抓来的,所以绝不会错”的错误论证法指导下,对抓进来的人,不是先去甄别其罪错的有无,而是一概肯定其有罪。于是,任何人被捕,哪怕你原来是共产党员,现在也依旧对党忠心耿耿,却一进门就要你认罪。不认罪的,就是态度恶劣。世界各国的法律,量刑的标准主要是罪行的大小,认罪不认罪是次要的。罪犯不认罪,只要铁证如山,也可以根据其罪行判刑,但并不加刑。中国的解放初期,对于罪犯“态度的好坏”看得很重:重刑犯因为态度好可以减刑,轻刑犯因为态度不好可以加刑。当时执法机关中有一句很流行的话:“不管你有罪没罪,凭你这恶劣态度,就可以判你的刑。”于是,量刑没了标准,法治就变chéng rén治了。

  从常情分析,一个没有罪的人,被铐上了手铐,关进了牢房,从精神到ròu体,都受到了摧残与折磨,心情的“不愉快”,当然可想而知。如果这个人道德、修养、认识、情cāo都很高,懂得任何政法机关都有抓错人的时候,因此耐下心来,与政法机关合作,把自己的冤情剖析明白,从而最后达到无罪释放的目的。这就叫“有错抓没有错判”。但是具有如此高尚情cāo的嫌疑犯和审判员并不是很多,多数人无罪被捕,总是火气极大,呼喊顶撞,也在所难免;而司法人员则更不冷静,虽然那时候上海地区的司法人员还不敢公开地用刑,拍桌子、瞪眼睛之外,采取“疲劳轰zhà”“限制饮食”等等变相体罚来迫使犯人认罪的事,却是屡见不鲜的。

  作为执法人员,在定案之前,头脑中绝不能先认定被审问的人有罪,不然就是先入为主,不可能客观地、公正地办案了。一个审判员,要设身处地地为人家想一想:如果你也无罪被捕,你的心情如何?但是解放初期的办案人员,没几个会这样想,多数人的逻辑是:你是共产党把你抓来的,一定不会错。你不认罪,申明自己无罪,他就会反问你一句:“难道共产党错了吗?”如果你真的回答说“正是共产党错了”,那可就不是态度恶劣的问题,而是“污蔑共产党”、“攻击共产党”的问题了。那年月,谁说一句共产党不好尚且是大逆不道,为当局所不容,敢说共产党有错,简直就是十恶不赦,不严惩你,严惩谁去?

  池步洲长期在guó mín dǎng政权下工作,一向以中国人的民族气节、固有道德和人xìng良知作为自己的行动准则,对共产党的认识方法和行为准则一无所知,难怪他解放以后对共产党的某些政策法令格格不入,最后终于被当作反革命抓进监狱里来了。

  有道是“识事务者为俊杰”,池步洲从半夜被捕直到关进了牢房,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逆来顺受,考虑的是如何洗刷罪名,还我清白。

  但是对于当局未经判决就认定是反革命、就强迫提取指纹手印一事,他却实在无法接受。手印一摁,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有罪了吗?按照他的xìng格和“士可杀而不可辱”的认识,真想拼一个鱼死网破,也不能接受这种“非法”的对待。可是想到妻子儿女,想到只有活着才能最后澄清自己的问题,只好一忍再忍,也和其余犯人一样,任凭人家怎样摆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当他搓着一双无法洗静的“黑手”、满噙着热泪回到监房来的时候,当天新来的犯人问他:“过堂了?”他还没回答,老犯人以“行家”的口吻反驳他说:“他只比你早来几个钟头,怎么会提审?你没见他两手墨黑,和你一样?他是昨天下半夜抓进来的,这是补上‘弹钢琴’这一课去了。告诉你吧,这里的规矩,不关你三天五天,是绝不会提审的。你要问他,他说是案子多,没排上队,其实是杀杀你的火气,把你的火气杀下去了,他再来慢慢儿地消遣你。反正他不着急你着急。”

  池步洲没有说话,从这个“行家”的口中,他知道自己既然不幸而进了这个门,只好继续忍耐,只有听任别人摆布的份儿了。

  三、虾兵蟹将,作威作福

  下午时分,一个看守抱着一个铺盖卷儿和一个网兜,里面有脸盆、毛巾、牙刷、牙膏之类,走到监房门口,喊了一声:“2444号犯人,家里有东西送来,你点收一下。”

  池步洲一听是家里送东西来,忘记了号头说的在这里不允许见家属的话,还以为妻子没走,急忙凑到铁门前面问:“她在哪里,能让我跟她说句话儿么?”

  这个看守年纪稍大,瘦高个儿,经常坐在过厅里值班,有时候也到各监房门前走走,伙房送饭来,就由他领着各房分送。这个人说话和气,从来不瞪眼睛。听池步洲要和家属见面,正想回答他,突然从过厅走过来一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面目黧黑,眼睛里冒出一股仇视的凶光,cāo着一口浓重的山东腔声势汹汹地说:“这里不许犯人和家属说话!”

  池步洲心里正没好气,就顶他一句说:“现在我是跟这位警官说话,不是跟家属说话,你这么凶干什么?”

  年轻的看守被池步洲噎了一句,翻了两下白眼,忽然想出一个主意,就对那个年长的看守喊:“不要理他,给他纸笔,叫他写jiāo代。”

  年长看守开开门,把被褥卷儿和网兜递给池步洲,还有一张印有监狱收发室字样由家属自己填写的“送物清单”,要池步洲照单核对以后签字。单从这一点来看,监狱的办事人员,倒还想得挺周到的。

  年长看守拿走了签收的单子,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支圆珠笔和几张纸。没走几步,那个黑脸年轻看守从后面追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把宜兴紫砂小茶壶,高声喊:“你拿了几张纸?给他几张,收回几张!”

  年长看守隔着门把纸笔递给池步洲:“让你用这个写罪行jiāo代,一共四张纸,不够问我要,多了还给我!”

  池步洲问:“我想给家里写封信,行不行?”

  年长看守用手指指过厅外面,放低了嗓音小声地回答:“这你要去问他,他是班长,我是听喝的,不敢自作主张。”

  从他的话里,听得出三分牢骚。池步洲本想让他把那个班长请来的,灵机一动,又改了口:“劳您驾,请您跟那位警官说一声,我有个情况,要向他反映。”

  年长看守点点头走了。2433号犯人过来,悄悄儿地说:“他姓王,和我一样,也是个留用人员,我们本来就认识的。不过他连我这样的小官儿也没当过,所以暂时还让他在这里值班。要是他犯一点儿错误,这碗饭也就吃不成了。”

  正说着,年轻看守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在铁门外面一站:“谁要反映情况?”

  “是我!”池步洲已经站在铁门里面等着他。

  “你有什么情况?可以向我说。”

  “报告警官,我想给家里写封信。”

  那黑脸年轻看守站在铁门外面运了半天气,两眼斜睨着池步洲,好久没有说话,过了足有一两分钟,突然冒出一句:“现在是大白天吧?”

  “是啊。”池步洲不知道他问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好应着。

  “你没睡着吧?”

  “没有哇。”

  “没睡着你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你不知道监狱里不许跟家属通信?”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没有经验,请您多多指教。第一,政府把我抓来,我得知道为什么。第二,我抗战期间对国家有功,解放后规规矩矩做人,兢兢业业工作,没有犯过任何错误,我得告诉家里,不要为我担心。第三,我被关在这里,太无聊了,要让家里给我送几本书来看看。有这三个原因,所以我必须给家里写信。信件经过你们检查,难道还不放心?”

  池步洲已经意识到写信的希望是没有了,只为这个看守班长说话太刁,故意气气他。年轻看守果然生起气来,瞪大了眼睛:“什么?你 ‘必须’给家里写信?越说你越来劲儿了!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现在是把你关起来要你jiāo代罪行,不是把你养起来让你在这里看书!你们这些人,书读得越多越反动。当年要是少读些书,恐怕今天还不会蹲监狱呢!别废话,到了这里,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老老实实地写材料jiāo代你的罪恶!”说着,再也不理池步洲,又一步三摇地走了。

  池步洲当然没听他的话真的坐下来写什么jiāo代材料。尽管他没到过这种鬼地方,可也知道看守跟审讯是两拨人马,作为看守,根本无权让犯人写什么jiāo代材料,因此只是苦笑了一声,来了个你不理我我也不睬你,坐在铺位上闭目养神,继续想心思。

  2433号犯人捅捅池步洲,小声地说:“这个李班长是山东老区来的,贫农出身,没念过几年书,翻身以后参军,给首长当过几年通信员,进城以后分配到黄浦分局,可又什么都不会干。跟他一起来的人,都当了科长、股长了,他什么也不是,只帮着收发室送送信件、报纸,闹开了情绪,这才把他调到这里来当看守班班长,大小也是个官儿,他还不满意呢。要是他文化稍微高一些,给他个拘留所所长当当,大概是没问题的。”

  池步洲微微一笑:“幸亏他没读几年书,只当个班长,要是多读了几年书,当上了监狱长,读书越多越反动,咱们可就都别活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苦笑起来。

  下午四点,伙房送来了晚饭。池步洲和新来的两个犯人都没有食yù,就由那四个人分了这三盒子饭。久蹲监狱的人,天天吃素,肚子里的油水少,一顿饭不过三两,尽管不干活儿,也总是觉得饿。吃起饭来,一个个都是狼吞虎咽,惟恐其少,尽管每人加了一两多,也是风卷残云似的,转眼就都吃光了。

  入夜以后,七个人平分这两米见方的地铺,每人的宽度不到二十厘米,怎么睡?号头不愧为“老号儿”,自然有办法:他把一床被子铺在铺板上,让大家把衣服裤子都脱了,堆在脚后,只剩一条短裤,然后按号数依次,人人都朝一个方向面朝左侧身而卧,依旧头朝铁门,由号头拿另一床被子给大家盖上,最后他自己也“嵌”进预留的空档中,七个人居然都躺下了。

  这一夜,池步洲虽然离马桶远了一些,但是鼻子尖儿碰着别人的后脑勺,翻身必须统一行动,有人起来解手,必须喊号头帮忙掀开被子,解完手,原来的地位已经没有了,又必须“打楔子”挤进去,再请号头把被子盖上,比头一夜更难过。池步洲处于“内忧外患”的夹攻之下,尽管闭着眼睛,依旧一夜未睡。

  第三天上午,大伙房送来早饭,这时候池步洲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眼前金星乱迸,可是嘴里发苦,依旧没有什么食yù,勉强吃了十几口,还剩下大半饭盒饭。他已经反复学过两次监规,知道剩下饭菜是要吃批评还要受处罚的,只好悄悄儿地问2433号犯人还要不要。人到了这里,饿急了,既不要脸皮,也不再怕脏,2433号犯人听池步洲说要把剩饭给他一个人,连声道谢,急忙把饭盒子抢了过去。再要晚一步,号头要是发了“大家平分”的话,可就不能由他“独吞”了。

  下午开饭之前,李班长一步三摇地走到铁门外面,拖长了声音喊:“2444号犯,你的材料写出来没有?”

  池步洲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这个新中国的“牢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