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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正文 223.噬磕

  大约如此

  幸而陈珺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 三人分了铺盖凑合着过了一晚, 第二天清平换回那套下人穿的衣服,在院子里扫地,陈珺带着刘甄上街去买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清晨的阳光洒进这方小院,清平把那几根竹竿捡起来擦干净了, 简单的做了个晒被子的架子,院子后面有一口很小的井,清平打水路过时,顺手给马槽里添了些。

  院子外面有棵很大的树, 有部分枝干伸进后院来,清平忙了一早上,只整理出三间房子, 厨房里积满了灰尘,清平把灶台打扫干净, 想以后用来做饭。

  中午的时候陈珺回来了,她们买的东西太多,还雇了一辆板车拉回来。那些东西被搬进院子, 清平和刘甄又忙着收拾了一会,才将它们一一归置好。

  到下午三个人才吃上饭, 出乎清平意料的是,陈珺居然还会做饭,这简直就是颠覆了清平的认知;陈珺端着菜上桌, 刘甄和清平几乎是目瞪口呆, 特别是刘甄, 马上就要跪下来请罪了。

  “别废话。”陈珺不耐烦道,“好好吃饭,等会还有事。”

  吃完饭后陈珺又带着刘甄出门,走之前她告诫清平:“把门关好,若是有人过来了,无需理会。”

  清平点点头,等她们走后就插好门栓,继续做她的家务。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过了五天,陈珺每日都带着刘甄早出晚归,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清平一个人呆在家里,把两本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没事的时候扫扫院子,或者在马厩边对着马发呆。

  那匹马腿像被锯了一截似的,也是一副呆呆的样子,马厩里有新买的马料,清平每天都来按时给马喂食,渐渐的马也能识得她了,听见她的脚步会欢快的甩尾,鼻子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从长安的王府再到贺州的乐安城,好像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改变,后院的树枝都开始长芽了,清平呆在这方小院里每天看日落日出,不知为何,心里却十分平静。

  大概是陈珺许诺过再回到长安之时,就将她的卖身契返还于她。这总比在王府干十年来的划算多了,清平用手支着头,想着自己成了自由身以后要干什么应当是先回琼州看一看自己的父母亲,然后再看看找个什么活计养活自己,等以后闲钱了,再去周游其他的州郡。

  想到这里清平突然有点迷惘,未来的生活还是太过遥远,但若是看当下,她对陈珺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了解,陈珺似乎也不想让她参与到自己的计划中来。更多时候,清平觉得她只是需要一个服从命令的人。

  陈珺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清平想,她身上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有时候清平觉得她像另一个人,一个王府出生的大小姐,也没出过几次远门,但这一路她的言行举止,倒像是在风尘中浪迹过的人,老辣稳重。

  终于在第六天的早上,清平结束了与马朝夕相处的日子。刘甄给她换上一身新置办的行头,陈珺看过以后满意的点点头,她们离开院子,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清平注意到陈珺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袍子,看起来非常成熟,头上也只簪了根银簪,并未束冠。

  马车驶过长街,出了喧闹的市集后拐进一处安静的街巷,陈珺勾起嘴角道:“夫人早有嘱咐,若是在乐安城办事,亦不可耽误了小姐的功课。”

  清平有些糊涂了,刘甄在一旁笑道:“管事这几日辛勤忙碌,上下打点,为小姐寻了个读书的好地方,也省的耽搁了小姐。待此间事了,夫人问起小姐学业,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马车停了,刘甄下来扶着清平,清平这才看见她们是在一处古朴大气的院子前,这院子极大,这条长街都在其范围内,难怪来时竟听不到什么声响。朱红色的大门威严庄重,飞檐几重,一块牌匾高悬于中,上面用行就“丽泽书堂”。

  入门脚下便是一条石子铺成的路,放眼望去四周是白墙黑瓦的江南建筑,右边是一片葱翠的竹林。陈珺带着清平来到一间院子,依稀可闻读书声,清平抬头看到这墙壁的边缘用墨漆绘了许多琴棋书画的图案,一扇门半掩着,陈珺让刘甄在外面等候,拉着清平走了进去。

  这儿房间布置的十分雅致,墙上挂着几副狂草,里面放了一扇石纹屏风,一个身着儒袍的中年女人端坐在堂上,她皮肤微黄,头戴儒冠,看起来非常严肃的样子。

  陈珺道:“这是王教谕。”言罢从侧边端上一杯茶递给清平,“去给教谕上茶。”

  清平顺从的端着茶,自觉的跪在王教谕面前,双手奉茶,王教谕取过茶喝了一口,对清平道:“听闻你因病长期卧床,故而耽误了学业,如今进了书堂,需时刻勤勉,守规循矩,勿废光阴。”

  清平这下就是再不明白也要明白了,陈珺这是让她来书堂读书,她跪地行礼,磕了三个头起身道:“谨遵教诲。”

  王教谕先前还担心这是个家中宠坏的孩子,此时见她人虽小,言行却十分约束,想来不是什么调皮之人,满意道:“今日便去读书吧。”

  陈珺在一旁道:“小姐不必担忧,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东西也搬进去了,今日就可在书堂住着。”

  王教谕起身掸了掸袍子,拱手道:“管事自便吧,我先行一步,稍后将余珺送到院里便是。”

  她走后陈珺低头看清平,感觉她情绪有些低落,轻声问:“怎么了,不想上学吗?”

  清平摇摇头,她只到陈珺肩膀,只要低头,陈珺就看不到她的脸了。清平想了一会,问:“我要一直住在书堂吗?”

  陈珺眼神看着她眼神复杂,最后蹲了下来,按住清平的双肩道:“书堂很安全,你不必担心。每月休沐会有人来接你,不会一直让你呆在学堂的。”

  清平注意到她用了‘每月’,这意味着她们在乐安的停留时间恐怕要很长了,书堂是安全的地方,难道书堂外面非常危险吗?陈珺究竟在做什么,清平不相信她会是出于好心,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才把她送到书堂来,事出有因,陈珺做事向来谋而后动,不做浪费时间和精力的愚蠢之举。

  “当当当——”

  书堂的钟声敲响三下,陈珺便带着清平去看她住的地方,那是一间小房,都已经布置妥当。她们出了住所,外面突然多出许多孩子,都穿着统一的小白袍,清平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和她们一样的。那些孩子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清平,陈珺牵着她来到一间小院门口,对她道:“进去吧,休沐再来接你。”

  她说完便离开了,清平站在门口,目送她走远。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却感觉像是回到了上辈子在孤儿院的时候,年幼的她被一家人收养,但没多久养母就怀上了孩子,清平又被送了回去。那种希望破灭的的感觉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她庆幸的是没有再把这份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避免了失望后的痛苦。

  院子里有孩子嬉笑打闹,看见她站在门口有些好奇的围了过来,清平淡定的任她们围观,一个女孩扬了扬下巴,问道:“诺,你是新来的吗?”

  清平点点头,一干小孩“哇”的齐道,那女孩又问:“你是哪儿的人?”

  清平回答:“云州人。”

  “云州人”女孩们兴奋的议论起来,最初发问的女孩又说:“云州是个怎样的地方?”

  清平思考了一下,精简了一下句子,回道:“云州很大,东边是草原,南边是沙漠,北边是居宁关”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那铃声又敲响了,孩子们就一哄而散,涌进院中。

  方才问话的那女孩转身对清平笑笑,道:“我叫吴盈,你呢?”

  “余珺。”清平道,“我叫余珺。”

  在书堂的日子非常充实,早晨清平起来跟着女孩们一起去读书,清平总算明白为什么陈珺要刘甄教她识字了,她们现在手上拿着的这本书,和直起刘甄教的一模一样,都是最基础的启蒙本。

  难怪陈珺那时候说总会用到的,真是算无遗策啊,清平想着,有些出神。

  晨读结束,就开始学习识字写字,清平识字还可以,但是一拿起毛笔就不行了,教她们的先生从她身边经过,看见她一!手、狗!爬般的字皱了皱眉,道:“提笔收笔要慢,一撇一捺要有章法,不可操之过急。”

  清平汗颜,点点头,依言放慢了速度。在心里对字的结构有了一个大概才开始写,虽然这样的练习比周围的人慢了很多很多,但清平的字至少看起来不会像是一团乌黑的东西了。

  那位叫吴盈的女孩就坐在清平的斜上方,有时候趁着先生不注意,她会突然回头对清平调皮的笑笑,下课时也常拽着清平一起去饭堂。但清平注意到周围的女孩却对吴盈很不友善,几乎是忽视她,连带着清平也遭到了这种待遇。

  有时候先生发了纸下来,传到清平这里就少了大半,根本不够写的。清平起初隐忍不发,某日先生发了纸有事离开,最后纸穿到清平手中时只有一张了,她捏着这张纸静静的看着,周围孩子们都在嬉笑着等她的反应。

  “莫不是要哭了吧,哈哈。”有人这么说道

  清平把那张宣纸放在桌子上,她的前桌还在偷笑呢,冷不防清平突然发难,走到她的跟前问:“纸呢?”

  那女孩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说着在清平凶恶的目光中主动翻开自己的书本给她看。

  清平继续走到上一个人座位边冷冷道:“那你呢?看到我的纸了吗?”

  那人也是惊恐不已,摇头摊开书,以示无辜。

  清平冷笑着走到最上面那个人边上,此时整个教室鸦雀无声,都静静的看着清平发飙,坐在第一个座位的女孩朝清平道:“我可没拿你的纸。”

  她一只手挡在桌子上,这动作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清平从她手下扯出一叠宣纸,冷声道:“这么多,你写的完吗?”

  那女孩羞的满脸通红,起初她想出这个主意折腾清平时,清平没有反抗,她们就在心里将这个新来的学生归为好欺负的那类了,她还在心里得意了几天呢。如今被当众揭丑,一时间便口不择言:“这纸给你写也是浪费!你和那种逃生子在一起顽,也配用这纸!”

  她说完清平才慢慢退开,女孩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先生已经站在门口了,那说话的女孩惊慌不安的站起,先生沉着脸道:“谢祺,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次。”

  谢祺喏喏不敢说话,先生进来把镇纸的石条重重拍在桌子上,怒道:“平日里教你们圣人之言,时时告诫你们反省自身,尊师重道,尊友爱亲,你们就是这个样子的?!”

  一室静谧,先生顺了顺气,坐在椅子上冷冷道:“今天多抄三十章纸,就抄《礼法》,今日下课放到桌前,我来查看。”

  一人犯错全班受罚,大家都不敢吭气,清平拿出纸,翻到需要抄写的那页,开始落笔。

  四个人在一起吃了饭,静香问道:“刘甄呢?她没来吃饭?”

  和珍道:“她和宛书行鸣她们在一起吃饭,说是大小姐有些事交代。”

  静香嘟起嘴来,轻声道:“就她本事大,这么快就被大小姐看上了。”

  和珍笑道:“让你不好好念书,人家刘甄可是念过书的,自然要被主子看重些。”

  清平低头吃饭不说话,她们说的刘甄,是吴玉教的五个女孩中识字最多的一个,倒不是刘甄天姿聪颖,而是她入府前就读过书的。刘甄的母亲是个读书人,考取功名未果后。在家乡开了私塾,做了教书的教谕。前年刘甄家乡发了一场洪水,灾祸过后她双亲皆丧,投身于一个表亲家中,没想到那家人见她无依无靠,竟然将她卖给人伢子。幸而刘甄念过书,也识字,相貌生的也周正,那人伢子觉得有利可图,就这样几经转手被卖到了王府。

  如今五个女孩中刘甄因为自身条件好,和陈珺年纪相差不大,陈珺去学堂时就常带着她。

  静香还想说什么,和珍道:“快用餐吧,你再说话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清平吃完饭就回了房间,她盘着腿在床上思考如何拿到卖身契出府,如果是自己存钱赎回卖身契就得翻倍,还要看主子的心情。她从床的侧边摸出一个小包,那是她这一年存下的银子。她被卖的时候是三十两,王府买进的时候是四十五两,她现在的月钱是五百文,据说以后表现好了,资历深了,月钱会提到一两银子一月,像陈珺身边伺候的宛书行鸣现在就是这个月钱。而一两银子约合二千六百文,她想要快速赎身,拿的月钱就必须要比宛书行鸣还要高目前来看也不太现实。

  还有一种,就是等卖身契上的时间过了,主家会返还仆人卖身契,再赏一笔银钱自行发还,就是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清平记得她签的是十年的卖身契,十年过了以后,想留在府里可以继续签下去。

  这可是十年啊!清平掰着手指算了一遍,靠自己存钱肯定是没指望了,但要她在这个诡谲复杂的王府中一直呆满十年,她就觉得人生无望。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生死都由不得,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他人手里的玩具,随时被抛出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清平前世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早早就学会的生存,如何在领养人面前表现的乖巧可爱,如何躲避过孩子之间勾心斗角的栽赃陷害,如何在被领养的希望破灭后重拾对生活的信心,清平性格内敛温和,并不是很擅长表现自己,所以一直没有被收养。她成年以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毕业后独自在社会打拼。唯一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就是工作和事业,她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直到自己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也一个人孤零零的。

  死后来到这个世界,她性别错位的父母亲也对她很好,但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到家庭的温暖,却因为贫穷再度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度和家人相会。

  命运对她从来都苛刻的,但清平也没有气馁,在这个女子为尊的国家,如果她不是入了奴籍是可以做很多事的。她可以去考科举,也可以去做生意,甚至还可以取娶很多个郎君(这点就算了,她还接受不了男人生孩子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相较于男尊女卑的时代来说已经好很多了。这样一想清平就对未来充满的向往,这个国家有大好河山,她还没看过六州十八郡的风采,也没去过边关看过落日长河的壮美,不知道这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朝代,她的版图是否和往日那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故国有所重叠?

  清平想着自己以后脱籍的生活,刚才那种悲伤忧郁的负面情绪顿时一扫而空,对未来的希翼暂时抵挡住了身家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恐惧。她躺在床上,脑海里仍在想着脱籍以后的事,清平上了药,侧着身子躺着,抓紧时间休息。在梦中,那壮美山河仿佛近在咫尺了

  大概是心里有了期盼,人有了目的,做什么事都有动力。

  清平第二天天没亮就起来了,陈珺来书房的时候她已经把书架都擦拭完毕,陈珺一如既往坐在书桌前练了一副字,然后复习了一下功课,看见清平站在边上,脸上的红印还没下去,精神却比昨天好很多。到了时辰,刘甄进来整理了书桌,摆放好东西就跟着陈珺出门了。

  陈珺走前侧头看了一眼站在书架边上的女孩,人还没书架的一半高,但却很稳重老成。

  去学堂的路上,陈珺问刘甄:“清平是和你们一起进内院的?”

  刘甄有些诧异,仍是回答了:“不是的,原本只有四个人,她是中途陈管事给送进来的。”

  “你也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她人品如何?”

  刘甄知道她的回答可能将决定清平的前程了,她毕竟还小,知道这事重要,但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是结结巴巴道:“她人小,但识字很快的,起初大家还以为她从前就识字呢吴玉姑娘教了她几日她就会了,但她后面却学的慢”

  陈珺听她说了半天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便道:“你直说就是,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刘甄才舒了一口气,她跟着大小姐半个月,比其他人更知道大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于是刘甄道:“静香的母亲的外院的管事,她平日嚣张惯了,不过也只是嘴巴上说的难听点而已。李清平来的晚,学的比她快也比她好,她便常常找清平的麻烦。但这李清平也沉的下气,从不与她争执相吵,一直都是忍着她让着她。只看这一点便知这人定然是极有耐力的,她年纪这么小,昨日三公子说要将她卖出府她都没有离开书架半步,可见她心智坚韧,也是对主子忠心耿耿的。”

  说完她看了看陈珺的脸色,心中有些忐忑不安,陈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学堂的大门近在眼前了,刘甄只好忍下这不安,在耳房停下脚步,目送陈珺进了学堂。

  陈珺踏进门,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她随手翻开一页,在朗朗的读书声中有些出神。

  她在宣德十年登基为帝,励精图治二十年,击退西戎,平定边关战乱。继而整顿朝纲,清肃世家,掀翻了腐朽的江南官场,处置了私吞民田的权贵,举国上下无不叫好。

  这是属于元贞女帝的功绩,她曾试想百年之后,后人将如何评价她呢?

  是铁血手腕的冷酷帝王,还是心怀苍生的圣明天女?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那日她处理完朝政,夜宿在御书房中,刘甄伺候她多年,知道她的习惯,屏退了宫人,只点了几盏灯在桌边。

  夜风习习,书房里除了点灯之处亮着,其他地方都是暗黑一片。这方明亮的天地,却好像行驶在无尽黑暗中的小船,隐约间,某种孤寂清冷之感,溢满了女帝的心里。

  她出身于陈留王府,虽然是王妃嫡女,却远远没有侍君所出的二妹妹更得母亲喜爱。她性格倔强固执,也不愿低了身份去和庶出姐妹争宠,只是一昧的读书,始终不得母亲喜爱。

  成年后,陈留王向上请奏封世女,却没有她的名字,受封的竟然是庶出的妹妹。一怒之下,她离开王府,在江湖中独自闯荡。

  两年后她被卫家找回,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竟是元成女帝与卫贵君所出第四女,早年卫家声势浩大,卫贵君更是宠冠后宫。在他有孕之时,突然有人污蔑卫贵君与人有染,所出之女并非皇家子嗣。女帝将他囚于寝宫,卫贵君性子刚烈,以白绫自缢,留下遗书一封,以证清白。吩咐宫人在他死后烧了宫殿,却偷偷将孩子生下来送到弟弟卫王君那里,托他将孩子抚养长大。

  她终于明白陈留王妃的冷漠疏离,也渐渐懂得为何卫王君总抱着年幼的她在房中哭泣。原来她并不是没有父母亲缘,而是她的生身父母早已反目而行,黄泉永隔了。

  此后她从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女,成为皇太女,再到功勋卓著的帝王。十年宫闱之争,二十年为帝,她始终独自前行,身负荣辱,而剑锋所向,再也无人敢掠其锋芒。

  夜凉如水,晚风吹动烛火,往事浮上眼前,在漫漫长夜中,于空荡的大殿里,一种莫名的怅然染上御座之上的女帝心头。

  她这半生,也哭过恨过,悔过悟过,在江湖泥沼中匍匐前行,在恢弘的殿宇中无声厮杀,那些往昔的不堪屈辱夹杂着战火和无上权柄,铸就她不可一世的赫赫荣光。

  古人有说,人的一生不过是蝶翼一振,晨露凝草,变化无数,但冥冥中自有定数,不可逆转。

  人生若能从头再来,那只从花间飞起的蝴蝶再回出蛹之日,晨露在月光下缓缓凝结,时光之河倒流是否,是否还有这种可能?

  不过是痴人说梦,贪恋往昔罢了。

  而那夜醒来,头痛欲裂,却看到多年未见的卫王君伏在她床边痛哭,疑惑中她才想起十四岁时被三弟弟设计,在花园被假山上的落石砸伤头后昏迷不醒,卧床几月后才恢复神志。

  不动声色的继续卧床养病,这期间几经确认后她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四岁,一切还没有发生,连刘甄都还未到她身边伺候,这浩荡的天下棋局还没来得及开封,棋子仍在笼中静候。

  川荥先生走了进来,陈珺和周围学生一同恭敬行礼,她在周围人或赞叹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中与川荥先生对答如流,而后在先生满意的神情中落座。

  棋手已经掌控先机,知晓所有变化,便让她来看看,这天下,究竟鹿死谁手!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清平得空去看静香。昨夜救火时也有一些人受了伤,被安置在药房边上的小屋里。静香也在其中,清平去看她时她已经醒来,手臂也被包好了。

  静香在单独的一个小床位上,显然药房的人显然是被人提前打了招呼,知道这个伤患要特殊照顾。

  “清平你来啦!”静香欣喜道。

  见到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清平心里舒了一口气:“是啊是啊,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诶,我没事。”

  清平伸手给了她一个爆栗,没好气道:“你昨天进去干嘛,知不知道很危险的。”

  “好痛!”静香用完好的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因为昨天还有一架书没有拿出来啊!”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