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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万岁》正文 170.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上)

  “朱岩”

  “死了。”

  身上仍然穿着那件借来的衬衫与裤子,不久前在公审庭上大放光彩的年轻辩护律师坐在探问室的这一端, 隔着透明的高墙钢化玻璃,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太子路海澜。

  年轻的辩护律师摘下眼镜, 双手撑在脸上,良久,蓦然起身一脚踹飞了身后的椅子, 指着玻璃对面的人咆哮:“路海澜!你玩够了没有!?”

  玻璃的另一端, 太子身穿囚衣,十指交叉搁在桌面, 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这位出了车祸死了老师还坚持跑来给太子做辩护的年轻律师, 壳子里面自然已经换了芯。作为拥有成熟伪人格的高等人工智能,司法部内部系统的防御机制对法兰而言, 跟纸皮做的没两样。他先是让自己这副壳子在程序上获得正当的辩护资格,接着又在公审的资料库中添加进原本不存在的证据提交记录, 好让他精心准备的那位马克多·山恩站上证人席他忙碌折腾了这么多,一方面是出于愧疚,毕竟事情是他惹出来的, 太子是在替他背锅, 但另一方面,法兰实在是有点担心——他担心路海澜会守着那个该死的所谓游戏规则, 什么也不做任由那些人给他定罪。

  事实证明法兰猜对了,路海澜的确什么都没做, 如果不是法兰插手, 他的罪名在这次公审中就会被定下来, 而他仍旧什么都不打算做。

  ——因为他是个局外人。

  面对沉默的路海澜,法兰缓缓放下指向对方的手臂,过了片刻,转身去把被他踢到门口的椅子捡回来,摆回原位,坐下。

  “能不能不玩了?”

  他问路海澜,声音里带着几丝虚弱,与恳求。他努力组织着措辞,在自己庞大的信息库里搜寻着能够劝服对方的语句,可这注定是徒劳。

  “你不能把这当游戏,这不是游戏,太子,你不能让别人拼上性命去玩你的游戏,会有很多人因为你的游戏死去,很多很多这不是下棋,输了还可以把棋子捡回盒子里,再来一局,人死了,就捡不回去了。”

  太子看着他,问:“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你可以结束掉这个游戏。”法兰双手压着桌面,向前探起身,死死盯着路海澜,表情压抑而凝重,“你可以的。”

  又开始了。

  “我不能。”路海澜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次对法兰这么说,“当然会有人死,这就是变革的代价,我不能去决定未来的方向,那样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你这是在逃避,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是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时代的拐点必然有被选中的推动者,你既然被选中,就注定要承担这份责任。”

  “好吧,照你所说,我是被选中的。”路海澜抬手撑住额头,冲法兰露出讥诮的笑容,“那我想我之所以会被选中,是因为上天就需要像我这样的推动者,难道不是吗?”

  法兰有好一阵子没说话。

  “所以朱岩死了,你也不会改变主意。”他向后靠回椅背,低着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让你强行选边站,那样太不公平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试图说服你,因为你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路海澜听出了这话中的潜台词,皱眉问:“你想做什么?”

  “我不会去破坏你的游戏,也没那个能力。”法兰站起身,将眼镜重新戴回脸上,紧了紧领带,抿起嘴唇看向路海澜。

  “抱歉,我一直逼着你选,其实是因为我害怕,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我总觉得你不会选错,跟着你就对了有一阵子我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没有停滞不变的人格,伪人格也是一样,我经历了法兰温斯特所没有的经历,拥有了法兰温斯特所没有的记忆,我在改变”

  “我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扮演你记忆中的那个法兰温斯特,试图阻止或者减缓这种自我变化”

  “法兰。”路海澜打断他,脸上头一次现出了不平静的神色,甚至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抱歉。”法兰用遗憾的,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又一次道歉道,“人格的改变是潜移默化且无可逆转的,我已经,不是法兰温斯特了。”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一月四日,皇宫召开临时大朝会,在帝国数百名高级官员与两千六百余名星系总督的见证下,皇帝颁布了《废太子诏令》,与《帝国征兵义务新规》。

  前者很好理解,就是废太子,从昨天那场不同寻常的公审中许多人已经嗅到了这件事的征兆,天家无亲情,皇帝的脸说变就变,此前太子地位稳固,朝中有不少大臣着意与其交好,也就是所谓的‘太【子党’,如今一个个心里都是拔凉拔凉的

  倘若说废太子是这次朝会的第一颗炸【弹,那么第二道诏书就更加令人震惊了,在这个所谓的新规里,帝国凡是年满二十岁的男女,都必须放下一切事情,义务加入军队服役至少三年。帝国人口何其庞大,要真开始实行这个新规,最保守估计,将有六千亿被义务征召的新兵加入帝国军队而原本整个帝国各大军团的现役人数加在一起,也只有三亿出头。

  皇帝陛下怕是疯了——这么多未经训练的新兵根本成不了战斗力,而为了安置他们所需支付的军费预算是一个恐怖到吓死人的天文数字。更何况普通平民被强制征兵,只会激化如今已经不太【安稳的民间情绪,还有北疆的革命军在旁虎视眈眈。大臣们纷纷发言试图劝阻皇帝颁布这道新规,然而这一回,一向睿智的宰相却好似昏了头般坚定地站在众人的反对面,用那些听了都很扯淡的理由来给这条新规大唱赞歌。

  ——宰相怕也是疯了。

  大朝会结束,没人能笑得出来,皇帝与宰相的组合太强大,以往能阻止他们的只有太子不,已经没有太子了。

  文化【部长在朝会后被皇帝单独留下,离开皇宫时心情几乎是崩溃的。当天下午,一群面无表情的禁卫军‘特殊’工作人员就带着设备入驻文化【部总部大楼,成了一个新的部门——信息监察局。而文化【部原本的光网信息管理局,公共媒体管理局,舆情分析局等信息监管部门,通通并入其管辖下,成为了这个信息监察局的子部门。

  从这一天起,新闻管制这个词全面升级,变成了新闻禁制。

  参加了当晚文化【部召开的紧急会议后,某知名媒体人士在其后的某宴会上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从今天起,我们都可以闭嘴了’。接着第二天就传出他因税务问题被治安局拘捕,那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了。

  征兵新规很快开始实施,其推行力度甚至比当初的公民芯片还要更强上数倍,政府甚至派出军队在各个住人星球进行清查,但凡属于二十至三十这个年龄段,且符合新规要求范围的对象,必须在三个工作日内前往当地的征兵点报道,逾时不至,视为逃逸,按照帝国法律,将被处以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相比起几乎快发疯的帝国行政官员们,各大军团对于征兵一事的态度也不怎么欢欣,准确来说,是头疼极了。帝国一下子将那么多未经训练的新兵塞给他们,这些人能拿来干什么?除了吃,穿,占地方,浪费能源和弹药做训练,还有那见了鬼的军饷,妈的一个月一百块,真亏上头那些人说得出来,这些新兵本就是被强召来的,到军队吃的差几十个人挤一间宿舍,还要熬住高强度训练,结果每个月就只能领一百块工资这不是逼着人去造反吗?

  原本征兵时你争我抢的各大军团都变得谦让起来,生害怕自己摊上大头,这新兵数量太恐怖了,他们真承受不住。最后还是宰相夏前想了个解决办法,先在南部边境选了几个面积较大的可住人星球,改建成新兵训练基地,将征召来的新兵都先送到那去,大多数三年后自然淘汰退役,比较优秀的再选入正规军团。这个解决办法倒是可行,军方的意见顿时小了许多,甚至隐隐有支持新规的声音出现。按照预想,如果不出问题的话,南部未来将成为一个大型的兵源出产地,新兵基数大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至少各军团都不需要再担心未来的兵源问题了。

  “我算是很服气了,真不知道上头那些官老爷是怎么想的,一个月一百块,我草”

  八宝平时还算是个很稳重的人,自从成家后连军痞气都收敛了不少,但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气的爆了粗。一百块能干什么?买棒棒糖吗?服役三年,每年一千二,三年三千六,够不够去做个大保健?

  他说着话抬眼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林寰,自从太子公审那天后,林寰的情绪就有些不太对劲,不仅变得沉默寡言,而是没事就坐在那里擦刀。

  全场三米六的斩舰刀收缩成便携形态也有二米一,平搁在办公桌上就像块门板,林寰拿着刀布,一厘一厘地擦过去。前两天太子被废的消息传过来,八宝还紧张了下,生害怕人提着刀就要去帝都宰了皇帝可听到消息,林寰却没什么反应。

  他有点看不懂现在的林寰了。

  八宝离开办公室后,一直沉默擦着刀的林寰突然抬起头,只见桌子对面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栩栩如真,却并非真人,而是个虚拟投影。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法兰的虚拟投影在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穿着当初在别宫时常见的那件浅棕色风衣,面容一如死时的模样,竟让林寰觉得有些怀念。林寰六岁被爷爷林骑送进别宫,在那里他遇见了太子路海澜,事到如今,别宫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好像都不在了。

  “抱歉,我当初考虑的不够妥当。”法兰道,“那个时候我只想着你也许能令太子改变主意其实太子的做法也没有错,是我偏执了,他从未想过要害你,如果我没将你带出来,你现在应该还在他身边”

  林寰打断他,道:“不,我现在挺好的,真的。”

  法兰苦笑了下,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你在他身边,情况反而会比现在要好朱岩死了,消息应该会在这两天放出来,帝都的情况很糟,你千万不要回去。我答应太子会替他保护好你,但现在我要走了,太子的情报网和我之前做的一些安排都会留给你,最重要的是隐藏身份,眼下太子已经被人盯上了,但他究竟会不会有事,那要看他自己怎么想总之,你是他唯一的弱点,所以就算是为了他好,你也千万不要去冒险。”

  林寰笑了。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交代后事?”他笑着,漫不经心问,“你打算去做什么?”

  法兰愣了愣,随即又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了,他对林寰的印象却还停留在当初那个暴躁任性,听不进人话的熊孩子身上。可熊孩子早就长大了,所有人都会随着时间改变,连他这个模拟出的伪人格,亦不能幸免。

  “我说,我要去拯救世界,你信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法兰装模作样地掸掸衣摆,准备来个潇洒转身走人,结果身转了一半,却听后面林寰道:“我信。”

  “你说什么我都信。”林寰特别认真地看着法兰道,“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太子究竟想做什么?你说我能让他改变主意,可我连他想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去改变?”

  这问题法兰曾经想过,但他想既然路海澜没有告诉林寰,那他也不好越俎代庖,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多太复杂,而林寰就算知道了其实也没用,这不是他能参与进来的事情,说难听点,林寰唯一的作用就是拿来威胁路海澜,至于路海澜被威胁之后会做出什么,法兰不想猜。

  “从我嘴里听到的答案,未必是你想要的答案。”法兰回答道,“最好的答案,自然是在太子那里,他既然不跟你说,就是不希望你参与对他有点信心,耐心些。”

  林寰似乎是笑了下,垂下眼,盯着桌面上的刀,声音很轻,喃喃道:“还真是一点没变。”

  法兰本已不打算再留,听见这句话,又忍不住回过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寰冲他咧嘴笑笑,满面自嘲,“你们不带我玩,还不准我不高兴吗?”

  帝都近来风声鹤唳。

  天子脚下,就连苍蝇都比别处多长一只眼睛,如今人人皆知风声不对头,街头巷尾都透出股紧张气氛,那些时常有达官贵人出没的高档消费场所一家家悄悄关了门,连屁民都不敢在街上再大声喧哗,更不要说提及政治等敏感词语。

  皇城东三千里外,原本的白河贫民区被改做了白河商业区,十年前宰相一纸政令,叫帝国中心星圈内无数贫民区被强行搬迁到了北疆,腾出来的地皮则再开发利用,但毕竟底子太差,基建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补得上的,再加上各区的建设费用是从自个税收里出,白河区虽然改成了商业区,但基建差肯入驻的商家档次低,能吸引来的也都是些追求物美价廉的穷人,税收自然也提升不到哪去。

  白河商业区有条小吃街,街上有家卖油炸臭豆腐的店生意十分火爆,老板娘年轻貌美,却是个哑巴,据说是小时候有病没钱治,耽误了病情最后人就哑了。她是土生土长的白河人,当初年纪小又是孤儿侥幸逃过了被强迁,政府也没没收她父母留给她的这间屋子,她把一楼改成门面,开了这家店。

  熟人都叫她哑巴西施,取义自那个有名故事里的豆腐西施,正好她也是卖豆腐的。

  不管上头的世道怎么变,底下的小民还是照样活,至多是少说点没卵用的牢骚话,反正那些大事也跟他们没关。哑巴西施照旧卖她的臭豆腐,前两天征兵处的人来过,不过她属于一等残疾,基本完全没法说话的那种,不在征兵的范畴内,所以那些人登记了下就走了。以往人们大都可怜她,现在全都羡慕起她了——哑巴总比被强拉去当兵好,帝国正在跟北疆打仗,鬼知道三年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这天下了点小雨,客人不算多,哑巴西施得了空到店外,打算把支在街边的两张桌子收起来。她正吃力地将一张折起的长桌往店内搬,手上的重量突然一轻,她吓了一跳,回头望,待看清站在身后的人,顿时便愣住了。

  后者冲她笑了笑,将另一只手也搭上桌沿,双手一提,便将折起的桌子从她手里拎了过去,问:“这个放哪?”

  哑巴西施傻傻指了指店内靠门的角落。

  本该在司法部大牢里种蘑菇的路海澜将两张桌子全都搬到她指的地方,然后拍拍手进店内看墙上菜单,点了一份原味的臭豆腐。他在最靠近后灶的那张桌子边坐下,仰起头看她在灶后炸豆腐,目光澄然全无邪念,一如当初那个仿佛从童话中走出来的,既干净又善良的小王子。

  这些年,她偶尔也会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像每个爱做梦的女孩一样,梦想着那个小王子将来某一天,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不过梦醒了,她就会笑话自己痴心妄想,小王子是货真价实的王子,她却只有在梦中才是他的公主,帝国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卖臭豆腐的哑巴?

  她有些恍惚,险些把豆腐炸焦了。

  “我偶然经过回来看看,本以为你已经搬走了。”路海澜用竹签叉起一块豆腐,一边晒着热气一边冲她道,“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我才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哑巴西施这样想着,眼眶中居然渗出了湿意,她赶忙别过脸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强撑出笑容,努力尽可能清晰地‘唔’了一声。

  路海澜正欲将豆腐送进嘴中,闻声手上的动作一顿,向她看过来。

  “你声音怎么了?”他问。

  她却没法回答。

  路海澜沉默了下,没再追问,继续吃豆腐。这油炸臭豆腐做得的确好吃,连他被别宫主厨养刁了的嘴都觉得很不错,一份臭豆腐,总共也就六块,他很快便吃完了。

  而他等的人也来了。

  在他坐下后没多久,店里仅有的几名客人也一一被‘请’了出去,坐在他对面的哑巴西施神情有些紧张,一双眼睛忐忑不安地盯着那些出现在她店里的黑西装,而当撑着雨伞的宰相终于出现在店门口,背后仿佛生了眼睛般的路海澜冲她安抚性的笑笑,道:“别担心,去店外等我。”

  她犹豫着点点头,站起身来,低着头小步飞快从宰相身边走了出去。

  “知道么?”路海澜没回头,冲向他走过来的夏前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白河区,那个时候,你在地上捡糖果。”

  夏前脚步顿了顿,接着走到路海澜对面,刚才哑巴西施坐过的位子坐下。他看了眼桌面上沾着油迹的空盘,轻轻抽了两下鼻子,开口道:“好香。”

  “不好意思,吃完了。”路海澜摊了摊手,拿起根牙签,颇为粗俗地剔起牙,这动作他做起来倒也不违和,就是有点不够俗气。

  他生来便是阳春白雪,何曾做得下里巴人。

  夏前看着他,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牙不是你这么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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