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回家的路程辗转颠簸，整整花掉了露兹十三天的时间。令她感到吃惊的是，时隔如此之久她仍然还能够找到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就住在里面的那幢房子。那是因为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一切都让她熟悉而亲切，跟旧金山完全不同。她已经转道下了公路，一路穿过镇子。映入眼帘的第一幕让她感到了某种重新在这里开始生活的希望。他们已经重新修建了那幢曾是报社的大楼，当年他们就是从这儿带走了她的父亲。她最后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毁得只剩下一具空壳了，不过现在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它以前的样子。

  随后是她哥哥阿尔贝托的那个老诊所。它仍然在那儿，还在原来的地方，看上去被照管得很好，四周都栽有花草，正竞相开放着鲜艳的花朵。她已经记不起来那些东西了，在她走了的时候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还在那儿。有几辆汽车停放房前的那个停车场里，人们正在走进诊所里去看他们认识的一个医生。一个他们可以信任的医生。

  她感到一种强烈的哀痛之情突然袭上心头，不过她并不愿意让自己再次开始回忆这些往事。她斗争了好几个月才领悟出，现在那种悲痛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过去了，已经随着那些眼泪清洗出去了，而且那个让她失去了儿子的人最终被绳之以法，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现在，虽然失去拉米罗的那种丧子之痛将永不休止地在她胸中隐隐作痛，但她能够想象得到总有一天所有这些伤痛都会渐渐归于平静。

  这些遭遇也许已经教会她一些她自己不可能明白的道理。人的一生只有这一次生命，而且她已经浪费其中的十年时间，努力想要去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忽略了她自己的幸福而想要干出点名堂让她的儿子过得好一些。但那样做的结果是什么呢？干的是受人白眼的让人看不起的工作，过的是她也一天也没有觉得是享受的生活，而且永远不会觉得是享受的，一个从来不知道家庭欢乐和父爱为何物的儿子。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

  她现在已经三十二岁了，还是一名大学毕业生。她知道，在萨尔瓦多她有工作要做，不仅是家务活，或许跟约瑟开始一起生活，还要跟大家一块儿工作，去建设他们自己的这块土地。这里才是她要让自己生根立足的地方。

  她母亲的房子已经重新修整过了，看起来跟新盖的一样。那些香蕉树已经疯长到快要盖过门廊了，把它掩映在一大片树荫之中。墙上的漆还是新的，门窗上都严丝合缝地装上了纱窗。

  自从离开后，她就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他们会被担忧所困扰的。她只是一直在不停地开车赶路，一路经过了加利福尼亚州、墨西哥、危地马拉，想方设法穿过边境，应付那些国境守卫者的盘查和那些男人的责难与纠缠，历经千辛万苦才活着来到了这儿。不过她现在到底是走完了路程，一路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停下了那辆车。在旧金山时，无论什么时候当她真正需要它的时候，它都会不失时机地出故障。在那之后，当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需要它出力的时候，这一路上它的表现都是很争气的。她把它停靠在路边。从车里出来，舒展着身子，她才发觉到自己身上正散发出一股强浓烈的汗臭味。

  她没在意这个味道，不要紧，她已经不在美国了。

  屋后什么地方有一部电动机轰鸣着。她循着它的声音绕着房子走了过去。那个身体强壮，沉默寡言，长相难看的约瑟正脱了衬衣，光着膀子在那部发电机旁边忙活着。他们多数时间仍然还在用它来为自己提供电力。过了这么多年，她还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

  她此时就站在离他十英尺远的锯齿草丛中，怀着一种按捺不住的忐忑不安的心情，焦虑地等在一旁。她身上的那些伤痕让他看到会有多么不舒服？她已经变得让他认不出来了，而且要是他不认识她是谁，他还会爱他吗？她会爱他吗？

  突然，发电机发出的噪声停了下来。他直起身子，用一块大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随后就看见了她。

  有好一会儿，仿佛世上的一切都定格在了那一刻。接下来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生机勃勃的笑容。他张开双臂，朝她跨出了一步。她急切地奔向了他的怀抱。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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