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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匕首命案

  01

  “无论哪一种动物,都有食与色的本能。人类与其他所谓的低等动物的不同之处,就是人有推理能力。逻辑则是推理能力的基本要素。逻辑将一连串似乎并不相关的事,归纳出某种结果。从最后的结果,我们也能回溯至原来的起因,就像专家能从一小片碎骨找出骨头原来的出处一样。”

  一次,奥古斯都·S·F·X·凡杜森教授,人称思考机器,对记者哈钦森·哈奇解释什么是推理能力。他运用推理能力解决了警方和新闻界许多错综复杂的谜题。这些有如布道者经常引用的词句,哈奇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下午,哈奇被报社派出去采访一宗谋杀案。他从警方那里收集到许多相关资料,整理好之后带过来请教思考机器,此时已是半夜十一点了。哈奇的陈述如下:

  有个自称是查尔斯·威尔克斯的人,在十月十四日,也就是三十二天前,来到华盛顿街的亨利·霍姆斯房地产公司。这个人年约三十岁,身材健壮,衣着整洁,丝毫没有引人怀疑之处。他说他是某大制造公司的东部业务代表,经常出差。“我要在剑桥附近租一栋有六七个房间的房子,”他说,“要安静些,不要有太多邻居。我太太有点儿神经衰弱,所以要离开大马路至少有两三条街的距离。如果你们在剑桥附近的郊区有这种房子,那就太好了。”

  “房租多少钱对你来说比较合适?”接待员问。

  “四十五到六十美元之间都可以。”对方回答。

  亨利·霍姆斯房地产公司正好有这样的房子,一位职员带威尔克斯先生去看。威尔克斯先生看了之后很满意,当即支付了第一个月的租金给带他来的职员。

  “我不想跟你回办公室了,”威尔克斯先生说,“这里一切都很好。我的家具这两天就会搬过来,下次月租到期时,请派个人过来收钱就行。”

  威尔克斯先生看起来是个体面人,这位职员也很高兴有这种房客。他忘记问威尔克斯先生的住址,也没有问威尔克斯先生的家具目前放在哪里。从后来事情的演变来看,缺少了这些资料,多少阻碍了对命案的调查。

  此后一个月,亨利·霍姆斯房地产公司的人把这件事遗忘了。等到月租到期时,公司才想起来,派了收账员威拉德·克莱门茨先生到剑桥的房子去收租金。他去时发现前门锁着,窗户也被百叶窗遮住了。从外表看,根本就不像是有人在此住过或使用过这栋房子。威拉德·克莱门茨先生绕到房子后面去看,后门倒是大开着。他走进去,在房子里停留约半个钟头。他出来时,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双眼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他摇摇晃晃地转到房子前面,走上街道。几分钟后,他冲入警察局,结结巴巴地对值班警员报告发生了什么事。向来沉着、冷静的警察听到之后也不禁大惊失色。

  三位警员被派去调查威拉德·克莱门茨先生所说的事。其中两位跟着克莱门茨从仍然敞开的后门进去。另一位警员是费伊探员,他先将宅院四周检查了一遍,然后从后门进入。进门之后,左边是厨房,看起来像是几个月来都没有人用过似的。他继续往里走,里面有一间客厅、一间餐厅和一间卧室。这些地方都空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地板、壁炉架及窗台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沿着走廊来到通往楼上三间卧室的楼梯,楼梯旁边另有一段通往地下室的短梯。地下室的门开着,一股潮湿、阴冷的风吹了上来。地下室一片漆黑。费伊探员耸耸肩,转身走到楼上。

  他看到其他三人聚在后面的一间小卧室里,两位警员正低头往床上看。面色苍白、双手颤抖的威拉德·克莱门茨则站在破了的门板旁边。

  “找到什么了吗?”费伊探员随口问。

  “老天,我不敢看,”克莱门茨气喘吁吁地说,“给我一百万我也不进去。”

  探员笑着走入房间。

  “是什么?”他问。

  “一个女人。”对方回答。

  “她怎么了?”

  “被刺死的。”

  两位警员站到一旁,让费伊探员靠近床边。这是一个二十到二十二岁之间的女性,生前必定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现在死神之手已将许多美丽之处遮盖了。死者的双手在白色被单上向外伸展。她的帽子仍然戴在头上,用一根长长的黑色别针固定在头发上;身穿深褐色的外出服,衣服的式样高雅,不过并不是用昂贵布料制成的;身旁有个皮制暖手筒,外套敞开着。

  不必问这位女性是怎么死的,她的胸前有个明显的刀伤。

  “刀子在哪里?”费伊探员问。

  “没看到。”

  “有其他伤口吗?”

  “现在看不出来,要等法医来检查过才知道。我们看到时她就是这个样子。”

  “奥布莱恩,”费伊探员指示说,“出去打电话给罗伊德医生,让他尽快赶到这儿来。也许只是桩自杀案件。”

  一位警员快步走出,探员将皮制暖手筒拿起来检查。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钱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朵干枯的玫瑰花。钱包内没有钱、没有名片、没有钥匙,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这位女性身份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罗伊德医生来了。他一个人在卧室里待了十多分钟,其他警员则去检查楼上的其他房间。当医生开门走出来时,他手上拿着一样东西。

  “这是谋杀案。”他对侦探说。

  “你怎么知道?”

  “她的背部有两个伤口,不可能是自己刺的,而且我在她的身子底下找到这个东西。”

  在他摊开的手掌中有一把匕首。金制的手柄式样非常奇特,有着复杂精细的图案,而且看样子是从一整块黄金中刻出来的。手柄顶端镶着一颗熠熠生辉的钻石,那是一颗约三四克拉重的纯色大钻石。钢制的刀身闪闪发光,上面沾有红色的液体。

  “真美!”费伊探员赞叹不已地端详这把金匕首,“有这个线索,破案不是指日可待了吗?”

  以上就是哈钦森·哈奇对思考机器叙述的案情。科学家舒适地倚在他的大椅子上,生着杂乱黄发的大脑袋靠着椅垫。他只问了三个问题。

  “那个女人死了多久了?”

  “法医说他不能确定,”哈奇回答,“他判断在一周到十天之间。”

  “地下室里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没有人检查过地下室。”

  “是谁打破房门的?克莱门茨吗?”

  “就是他。”

  “明天我要和你一起去,”思考机器说,“我要去看看金匕首,也要去看看地下室。”

  02

  第二天早上十点,思考机器和哈奇一起去拜访罗伊德医生。法医将金匕首展示给来客看,并用医学术语讨论女人的死因。根据他的判断,前胸的伤口是最先被刺入的,刀尖刺破了心脏。背部的两处刀伤之一也刺破了心脏,另外一处只是皮外伤。

  思考机器检查了尸体之后,同意法医的判断。他也小心地检查了金匕首的手柄和刀身,并且拍了照片,然后和哈奇一起来到剑桥的房子。

  “那么,这不是自杀案了?”途中哈奇问。“不是。”科学家很快地回答,“现在我心中唯一的疑问是,女孩是不是在那栋房子里被杀的?”

  “为什么有人会傻到将这把非常值钱的金匕首留在现场?他明知一定会被发现的。”哈奇问。

  “有成打的理由。”科学家回答,“有一种可能是,杀死女孩的人在取走凶器之前被吓跑了。记住,金匕首是被压在女孩身体下面的。假设她向后倒下,遮住了匕首;而凶手听到什么声音后,就被吓跑了。反过来说,这是把非常值钱的匕首。我对珠宝值多少钱这种事不太清楚,不过据我所知,这把匕首至少值上万元。”

  “这正是我认为它不应该被丢下的理由。”哈奇说。

  “不错。”科学家说,“不过,这也有可能正是它被留下的理由。”

  哈奇惊讶地转头瞪着思考机器。

  “我的意思是,”思考机器解释,“有了这把金匕首,几乎就像是有了它主人的姓名和地址一样,任何人都能从这把金匕首追查到它的主人。它的主人理应不会将它随意抛弃。”

  哈奇越听越迷糊了。

  思考机器继续说:“假设某人要杀死这个女孩,也想将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那么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从那个人身上偷来这把匕首,用它杀死女孩并且留在现场。懂了吗?”

  “噢,”哈奇长舒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么说,原本拥有这把匕首的人就不应该被怀疑了?”

  “正是。”思考机器说,“这正是证明他无罪的好理由,除非这个人精神不正常。”

  几分钟后,他们到达位于剑桥的房子。那是一栋两层楼高的住宅,离大街约三十到四十英尺,位于一块空地的中央,与最近的邻居也隔了三四百英尺。哈奇看到思考机器在进入房子之前,先仔细地检查了周围的环境。

  他们从屋子后门进入,思考机器先认真细致地检查了厨房。他斜眼看了看洗涤槽,打开水龙头,然后再查看已经生锈的锅炉炉灶。接下来,检查了餐厅、客厅、走廊,以及楼下的卧室。查过之后,两人来到楼上。“女孩是在哪个房间被发现的?”思考机器问。“最后一间。”哈奇说。“好吧,咱们先检查其他两间。”科学家率先走进前面两间卧室。

  他似乎特别注重水管方面的检查。他在每个房间都要试试水龙头,让水流出来。在浴室里也做了同样的检查。

  然后他们走进发现尸体的卧室。屋里的陈设仍然和法医离开时一模一样,当然,尸体已经移走了。他仔细检查了女孩躺过的被单和枕头。末了,他站直身子。

  “这间卧室有自来水装置吗?”他问。

  “没有。”哈奇回答。

  “好的,现在咱们到地下室去。”

  记者根本无从知晓思考机器究竟想去地下室寻找什么。地下室的天花板很低,又湿又冷。科学家取出手电筒,检查了位于地下室中央生锈的暖气炉,察看有无灰烬,结果没有。接下来他在地下室里东游西荡,似乎对每件东西都要认真、仔细地看上一眼。最后,他转身面对哈奇。

  “走吧。”他提议。四十五分钟之后,两人回到家中。科学家跌坐到他惯用的大椅子上,许久都没出声。哈奇不耐烦地等着。

  “那把金匕首的照片公布了吗?”末了科学家开口问。“今天波士顿的每一份报纸上都刊登了它的照片。”

  “可惜,可惜,”科学家叹气说,“如果照片没公布的话,要找到原来的主人就容易多了。”

  “你认为原主人可能就是凶手吗?”

  “不,正如我说过的,除非他精神错乱了。不过,要能知道这东西怎么会转到他人手中,倒是件有趣的事。是主人赠送给别人吗?如果是的话,送给谁了?一件那么值钱的东西,送的人和收的人要么社会地位相当,要么就是非常亲近的人。这不是一种男人会送给女人的礼物,而是一种国王会送给他的忠诚臣子的东西。这把匕首的式样是东方式的,可以说是源自东方。不过,正如我说过的,原主人并不是凶手。”

  “那么,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哈奇好奇地问。

  “可能是被偷走的。眼下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有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孩被某个不知名的人杀了。我们知道凶器是一把金匕首。因此,我们该做的是找到金匕首的原主人,并且找出他如何遗失了这把金匕首。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找到去租房子的人。找到租房子的人之后,我们就可能找到那个偷金匕首的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杀死女孩的人,或者知道是谁杀死了女孩。”

  “这样一来,事情好像很清楚了。”哈奇笑着说,“可惜,匕首的主人查无踪迹。”思考机器突然站起来,走到隔壁房间。过了一会儿,哈奇听到电话铃声。半小时后,思考机器走回来。“这把金匕首的原主人今天下午三点钟会过来。”他宣布。哈奇惊讶得站了起来,很快又坐下。“不管这个人是谁,一旦被警方知道,一定会立刻逮捕他的。”他说。

  “以何种罪名?”

  “谋杀。种种证据都对他不利。”

  “如果他被逮捕了,”科学家说,“一定会引起国际纠纷。”

  “这个人是谁?”哈奇问。

  “届时你就会知道了。现在,请帮我找一找,有没有人向警方报告偷窃或抢劫匕首的案子。”

  哈奇按照指示出门打听消息。最近五六年警方都没有匕首被偷或被抢的报案纪录。更早些时候,倒是有几宗类似的案件,哈奇把它记在小本子上。

  下午一点,他和其他记者再次前往剑桥的房子,打听警方是否已经知道死者的身份。接着,他又来到亨利·霍姆斯房地产公司,希望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公司的职员都不太愿意提供消息。

  “这个叫威尔克斯的人,签了什么文件吗?”他问,“租约或类似的文件?只要能看到他的签名,可能就很有用了。”

  “没有,”对方回答,“我们认为没有签订租约的必要。”

  警方也无法找出查尔斯·威尔克斯到底是什么人。可想而知,威尔克斯这个名字很可能是编出来的。如果他租房子的目的就是要犯下谋杀案,他当然不会使用自己的真实姓名。而且无论警方再怎么运用想象力,他们也找不出谋杀案的动机何在。然而,这显而易见是件蓄意谋杀案。警方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把金匕首,但在这方面依旧毫无进展。

  下午三点,哈奇回到思考机器的寓所。他刚刚走进狭小的接待室,门铃就响了,科学家亲自开门让来人进屋。这是一位皮肤黝黑、蓄着黑胡子的陌生人。

  思考机器向记者介绍来客是阿里·哈桑,然后取出匕首的照片。“是这把吗?”他问。

  陌生人仔细地看着。

  “看起来是。”末了他说。

  “世上还有一把类似的金匕首吗?”

  “没有。”

  “你怎么会有这把金匕首的?”

  “这是土耳其苏丹①送给我的礼物。”对方回答。

  哈桑先生庄重地坐下,思考机器也坐在对面的大椅子上,哈奇则身体前倾坐在一旁,生怕遗漏了任何信息。拥有这把华丽金匕首的神秘人物所讲的故事,自然是值得向大众报道的。

  “现在,”思考机器开口说,“你能否告诉我们这把金匕首的来历?”

  “这件事不能对异教徒说。”对方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回答其他任何你认为该问的问题。”

  思考机器斜睨着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的表情,很快又消失了。“你是伊斯兰教徒吗?”他问。“是的。”

  “这把匕首有什么宗教上的意义吗?”

  “有。这是一件圣物。由苏丹赠送并经他亲手祝福过的都是圣物。异教徒根本不准看到这件圣物。”哈奇肃然起敬地坐直了身子,思考机器也调整了自己的坐姿。

  “你在牛津大学读过书?”他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是的。我毕业于一八八七年。”

  “你没有接受基督教?”

  “没有,我是个忠诚的伊斯兰教教徒。”

  “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苏丹会送你这种贵重的礼物?”

  “不能。我只能说这是我在伦敦的土耳其大使馆担任秘书一职时得到的。”

  “那么,在何种情况之下,你遗失了这把金匕首?”思考机器安详地问。

  “我没有遗失它,”对方同样安详地回答,“如果遗失了就是亵渎圣物。因此,我仍然拥有它,在我严格的警戒之下。”

  哈奇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思考机器则背靠着椅垫,双眼朝上斜睨。“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仍然拥有这张照片上的金匕首?”

  “自从苏丹送给我之后,就从未离开过我的身旁。”再度令人吃惊的回答。

  “那么,你认为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

  “我无法解释。”

  “可是——罗伊德医生——匕首,我亲手摸过啊。”哈奇急得语无伦次。

  “你弄错了。”土耳其人冷静地说。

  “你能把金匕首带来给我看吗?”思考机器沉着地问。

  “不可以,”对方坚定地说,“我说过,不是忠诚信仰我教的人不能见到它。”

  “如果你被控谋杀,你会将它拿出来吗?”思考机器坚持要知道。

  “不会。”

  “你可能会因此被逮捕啊?”

  “被逮捕并没有危险。”对方的态度仍然安详,“我是华盛顿特区土耳其大使馆的外交人员,被派到波士顿地区处理馆务,如果我被逮捕了,我的国家会保护我。”

  好一段时间,室内一片沉默。哈奇有很多疑问想提出来,可是看到思考机器做手势要他免开尊口。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思考机器知道哈桑先生说的没错。外交豁免权是国际惯例。

  “你也知道,有位女性被人用那把金匕首谋杀了,是吗?”科学家问。

  “我听说有位女性被杀了。”

  “你把此事归因于金匕首的某种神秘魔力吗?”

  “不,没有这回事。”

  “它现在在哪里?如果你的政府命令你,你会把它交出来吗?”

  “我的政府不会命令我那样做。”

  哈奇恼怒了。这全是胡说八道。如果哈桑先生还拥有金匕首,那么显然世上至少有两把同样的金匕首。罗伊德医生手上有一把,这一点记者可以确定。其中一把是不是仿造的,他不知道。可是杀死女孩的金匕首的确是在罗伊德医生手上。

  “如果你遗失了那把金匕首的话,哈桑先生,会发生什么事?”思考机器问。

  “我发誓过要以我的生命保护它,如果我失去了金匕首,我会自杀。这是我国的习俗,每个人都了解。”

  “噢,”科学家突然叫了一声,“你会在波士顿停留多久?”

  “可能好几天吧。”对方回答,“因此,如果还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很乐意效劳。”

  “你来此地有多久了?”

  “不到一个星期。”

  “你以前来过波士顿吗?”

  “两年前,我初到美国时来过一次。”

  哈桑先生起身,拿起他的帽子,一本正经地对思考机器和哈奇道别,走到门口时,他转过身子。“据我所知,”他说,“那把凶器是在罗伊德法医手上?”

  “是的。”科学家说。

  哈桑先生走出门去,哈奇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这家伙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智慧,而且既然科学家也牵涉在这个案子中,这家伙也等于羞辱了科学家。

  “哈桑先生说谎,不然就是有两把同样的金匕首。”他冲口说出。“哈桑先生是个绅士,他是土耳其大使馆的外交官,哈奇先生。”

  思考机器责备哈奇,“你和罗伊德医生熟吗?”

  “熟。”

  “立刻打电话给他,让他将金匕首藏到某个秘密的保险箱里。”科学家吩咐,“接下来,你要到警察局去,问问他们是否已经查出死者的身份。如果哈桑先生真的有金匕首,他会拿出来的。”

  哈奇果真在外头奔走、询问了一整天,他的确有所发现。因此,第二天中午他到思考机器家里时,心中倒是有些成就感。

  “我发现,”他对思考机器解释,“这个叫威尔克斯的家伙曾经在报上登过广告,征寻这个被杀的女孩。我在三家报纸的启事栏里找到了这个东西。”他将一小块剪报递给思考机器。对方接过,仔细地看了。剪报上是一则广告,征求一位聪明伶俐的年轻女性作女伴,上面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就是剑桥的那栋房子。

  “干得好!”思考机器非常高兴,轻快地互搓双手,“哈奇先生,我原先以为要花很长的时间,可能要几周,才能查出那个女子的身份。现在有了这份广告,机会就大多了。将这份广告送去给警察,让他们开始搜查。剪报上的日期是十月十九日,威尔克斯是十月十四日去租的房子。可是女孩死亡不超过十天,这期间的日子不对,应该再考虑一下。去找找看这则广告是否出现过许多次,再从报社找出广告的原稿,威尔克斯的笔迹可能就在上面。如果有的话,那可是一条极有用的线索。”

  “哈桑的金匕首有什么新消息吗?”记者问。

  “没有。不过我知道他会拿出来的。你有没有打电话给罗伊德医生,告诉他这件事?”

  “按照你的吩咐,我昨天就打电话给他,接电话的人说罗伊德医生到外地去了。我今天早上又打了两次电话给他,都没人接,我想他大概是还没回来。”

  “没人接电话?”思考机器马上开口问,“没人接?糟了,糟了!”他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停在记者面前。“不妙!不妙!真的不妙!”他说。

  “怎么了?”哈奇问。思考机器突然转身,走到隔壁房间。他回来时,记者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无法理解的表情。

  “今天下午一点钟,罗伊德医生被找到了,就在他家里,被绑了起来,口中塞了东西,”他又加了句,“唯一的仆人也被药物迷倒。有人抢劫,全家里外上下都被彻底搜过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哈奇困惑地问。

  就在此时,房门打开,思考机器的管家马莎走进来。

  “哈桑先生来访,先生。”她说。

  土耳其人就跟在她后面,态度比上一次更加谦恭有礼,高贵文雅。

  “啊,”思考机器说,“你带金匕首来了吗?”

  “我打电话给华盛顿特区的土耳其大使,他说我应该把它带来给你看。”哈桑先生说,“就在这里。”

  “我以为你把它留在华盛顿特区的大使馆里了呢。”哈奇冲口说出。

  “请看。”土耳其人不理会他,拿出一个富丽堂皇的珠宝盒,金匕首就在里面。思考机器拿起来细看。刀身光亮耀眼,上面并无血迹。思考机器不经意地转动把手,刀身掉了下来,几滴带有刺激性气味的液体滴到地板上。

  哈桑先生当晚就离开波士顿回到华盛顿特区,也带走了金匕首。思考机器并没有反对,甚至并没有将哈桑先生的事告知警方。“有必要出示金匕首的时候,”他对哈奇说,“我可以通过适当的渠道拿到,如果届时哈桑还活着的话。”

  “你认为哈桑会和这件命案有关吗?”哈奇问。

  “任何事都可能。”对方简短地回答,“哈奇先生,我想我们该对这个收房租的克莱门茨多了解一些,是他发现女孩尸体的。他可能早就知道房子没人住。这件命案疑点一大堆,不过主要的线索还是在金匕首上。”

  “不管怎么说,这个哈桑是个关键人物。”记者固执地说。

  “哈奇先生,听我的劝告吧,把注意力放在找出剪报的来源上。你也该去见见罗伊德医生,问他金匕首是不是还在他手上。如果你找到广告的原稿,就交给警方。你根本不用提哈桑这个人。”

  当天傍晚,哈奇去拜访罗伊德医生。

  “窃贼拿走了金匕首吗?”他问。

  “无可奉告。”对方回答。

  “金匕首还在你手中吗?”

  “还是无可奉告。”

  “你交给检察官了吗?”

  “无可奉告。”

  听到这种回答,哈奇离开时,深信罗伊德医生手中没有金匕首,一定是被窃贼拿走了。无论窃贼是什么人,很可能是由哈桑指使的。洗劫罗伊德医生家的唯一理由,就是要拿回金匕首。

  接下来,哈奇去调查剪报上广告的事。这份广告每隔一天出现一次,一共刊出过四次。报社找出广告原稿,交给哈奇。那是一名男子写的,字体粗黑。他把原稿交给警方,并将与广告有关事宜也告诉警方,然后仔细地查找最近年轻女性失踪的资料。他找到六个曾经失踪的女孩,可是她们后来都被找到了,因此他不得不放弃这方面的调查。警方虽然从一开始就假定威尔克斯这个名字是虚构的,但却从未停止寻找他。

  第二天早上,哈奇回到报社上班,他已是又累又烦、疲惫万分。可是当采访主任兴奋地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时,他的一切不快全都消失了。“他们抓到威尔克斯了,”主编说,“昨晚警方在伍斯特地区抓到了他。地产公司的职员已经确认是他。一小时后会他会被移送到警察局。快去采访。”

  “他是什么人?”哈奇问。“我不知道。听说他并没否认他是威尔克斯,而且坚持威尔克斯是他的本名。他是在一家旅馆里被找到的,当时他登记的名字是查尔斯·温盖特。”

  下午版报纸的头条新闻就是抓到谋杀嫌疑犯的消息。不过哈奇和其他记者只能听到由警方发布的、有关威尔克斯的二手消息。警方故弄玄虚,不让记者直接采访威尔克斯。哈奇听完有关消息后,赶紧跑去找思考机器。

  “他们抓到威尔克斯了。”他对科学家说,“根据目前所知的资料,他的名字就叫威尔克斯。他被逮捕时,登记的名字是温盖特。他知道全国的警察都在找他。”

  “他租房子的事呢?”思考机器问。

  “他把经过说得相当直截了当。他说他租了房子让他和他太太住几个月,没有签租约。在他要搬进去的那天,太太刚好生病,一种非常严重、有关神经方面的疾病。因此,他就按照医生的吩咐,把妻子送到古巴去疗养,搬入新家的事就搁置下来了。

  “他在报纸上刊登广告时,还不知道妻子病情的严重性。他们在古巴住了两三个星期,现在她仍在那里。在他回到美国的同一天,报纸刊出这件谋杀案,他认为在事件澄清之前最好不要有任何牵涉,因此他躲了起来。”

  “他从事什么行业?”思考机器问。

  “他是克里夫兰一家大型餐具公司的东部代表,办公地点就设在波士顿。他不久前才被任命这个职位,因此波士顿的职员还不认识他。他一开始工作就经常到处出差。他承认没有对地产公司说他无意在那栋房子长住,是他的疏忽。反正他是按月付租的。”

  思考机器沉默下来,蓝眼睛朝上翻,十只纤细的手指指尖相触。哈奇盯着对方的脸,看到纠结不清的皱纹上下翻动,这表示科学家的脑子正在专心工作。

  “他认识死去的女孩吗?”

  “他说他不认识。他没有见过任何来应征广告的人。”

  “他当然会这样讲。”思考机器厉声说,“他见过尸体了吗?”

  “他下午要去看尸体。”

  “警方知道女孩的身份了吗?”

  “我想还没有。”哈奇说。“他们总是自吹自擂说用不了几个钟头,结果一无所获。”又是一阵沉默,思考机器斜睨着天花板沉思。“他认识哈桑吗?”末了他问。“我不知道。”哈奇回答,“除了你我之外,应该没人知道有哈桑这个人,而且我还没见着威尔克斯呢。”

  “你能见他吗?”

  “我不知道。这就要看警方有多么宽宏大量了。”

  “咱们现在就去见他。”思考机器断然地说。

  几分钟之后,两人被带入州警局局长的办公室。哈奇为双方互做介绍。局长对这位访客早已久仰大名,可是从未谋面。他好奇地打量对方。

  “能否让我见见威尔克斯先生?”思考机器问。

  “不,还不行。”对方回答。

  “我以为警方的工作是维持正义。”科学家不快地说。

  “是这样没错。”局长说,脸红了一下。

  “我知道谁拥有那把杀死女孩的金匕首,”科学家郑重地说,“我要知道你们抓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局长兴奋地站起来,身体向前倾。“你知道……你知道……”他开口,“是谁?”

  “我可以见威尔克斯吗?”思考机器坚持。

  “嗯,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也许……”

  “现在就要。”思考机器说。

  局长按下一个按钮,一会儿之后,一个警员走进来。“带威尔克斯过来。”局长下令。警员走出去,几分钟后,带着威尔克斯走入,他之前正在另一个房间接受审讯。囚犯的面色苍白,一举一动都显示出非常紧张的样子。

  “威尔克斯先生,你是在什么时候丢失金匕首的?”思考机器问,他将金匕首的照片伸到对方面前。

  “我从未见过这把金匕首。”对方仔细地看过照片后说。

  “你有没有收到制造一把金匕首的订单?”思考机器问。

  “没有。”

  “威尔克斯先生,我对这件命案的了解比警方还多。你最好坦白回答我的问话。被这把金匕首谋杀的女孩是谁?”

  囚犯脸上仅存的一丝血色全都不见了,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突然,他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啜泣着说。

  当天下午,威尔克斯站在被杀女孩的尸体旁边。他注视良久,几乎要昏过去似的向前扑倒,失声痛哭。“艾丽丝,艾丽丝!”他抽泣着说。

  在隔壁小房间中,医生给威尔克斯——或称温盖特——注射了一剂兴奋剂,他很快地就苏醒过来,将他所知关于死去的女孩的事坦白讲出来。令警察意外的是,威尔克斯居然将细节都记得很清楚。思考机器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听着。

  除了一些无关的废话,他的故事简单说来是这样的:

  女孩的名叫艾丽丝·戈勒姆,她的父亲一直在克里夫兰钢铁信托公司工作。不久前,她的父亲不幸生了重病,因此,在大学就读最后一年的她不得不休学回家照顾父亲。可没过多久,父亲还是去世了。她的母亲几年前就死了,而她是唯一的孩子。艾丽丝的父亲和威尔克斯相识,因此威尔克斯自她小时候就认识她。女孩现年二十一岁。艾丽丝的父亲去世后,她不得不自力更生,曾在克里夫兰做过老妇人的看护,后来与主人有些矛盾冲突,因此决定到东岸来。她被杀时,到波士顿只有几个星期。

  “我只知道这些了。”威尔克斯总结道,“当我看到她的尸体时,自然是大吃一惊。我知道她到波士顿来了。我和我太太到古巴去以前,曾经到她的住处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经失踪了。”

  “从她失踪到被杀的这段时间里,你完全不知道她的行踪吗?她死的时间距今不超过十四天。”思考机器问。

  “不,我对此毫不知情。”威尔克斯回答。

  “你知道她和谁有恋爱关系吗?”

  “不,我从未听说过。”

  “你肯定读过报纸,看过这件命案的相关报道。根据报上对这个女孩的详尽描述,难道你没有联想到死者就是艾丽丝吗?”

  “我想过,但只是一闪念而已。从报道上看,每份报纸都一再强调租房子的人就是凶手,这么一来,我不就是头号嫌疑犯吗?坦白说,我吓坏了,于是用另一个名字隐藏我的身份。这当然是愚不可及,可是我也没有其他路可走。”

  “你最后一次见到戈勒姆小姐是在什么时候?”

  “七个月前在克里夫兰。”

  “好了。”思考机器站起来,好像准备要离开的样子。

  “等一下,你还没把知道的事告诉我呢!”局长问。

  “明天早上我会再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以及我是如何知道的。”科学家回答。

  “谁是金匕首的原主?”局长再问。

  “你指的是那把从罗伊德医生家中偷走的金匕首吗?”思考机器问,他口气中有股讽刺的意味。

  “谁——如何……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哈奇先生,走吧。”思考机器突然说,“明天见,局长。”

  走出警察局,思考机器径直朝斯科利广场的地铁站走去。

  “现在去哪里?”哈奇问。

  “去剑桥的房子。”思考机器说,“我要再仔细地看一下。我觉得上次好像忽略了一些东西。”

  “你觉得是威尔克斯杀了戈勒姆小姐吗?”哈奇问。

  “我不知道。”

  “或者你现在认为是哈桑干的?”

  “我不知道。”

  哈奇无法再问下去了,在到达剑桥的房子之前,两人都沉默无语。这一次,思考机器同样从地下室一直查到阁楼,只不过更仔细些。尤其是在地下室中。每一块地板他都没有忽略。有一次,他捡起一小片黑色的碎布细心检查。后来,他双手双膝一起着地,研究屋角一块有软土的地方。哈奇好奇地看着。

  “看到这东西了吗?”思考机器问。

  不等对方回答,思考机器站起身来,两人一起走到楼上发现尸体的房间去。科学家不客气地从床的木架上切下一小片木头,拿到记者面前。

  “看起来像是什么材料?”他问。“红木。”哈奇回答。“好,很好。哈奇先生,你现在到波士顿去,去找威拉德·克莱门茨——地产公司的那个年轻的收租人。不要怕向他问问题,坦率直接地问他认不认识窃贼。这将是个有趣的试验。找出所有与他有关的事,晚上八点在我家见面。我在此地还有一些工作。”

  “老天,难道是他干的?”哈奇问。“我不知道。”又是同样的回答,“如果能弄清楚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倒是件有趣的事。”

  如果哈奇不是早已习惯了思考机器奇怪的办案方式,他一定会被这些指示弄得晕头转向。现在,他只在自己心中琢磨克莱门茨与这宗命案可能的关联。暂时抛开克莱门茨不管,他倒是可以看出两个人与本案有关:威尔克斯,认识死去的女孩;哈桑,拥有凶器金匕首。

  哈奇离开后,思考机器独自做了一些足以令其他人看了会摸不着头脑的事。从后门开始,他小心地检查后院的地面,甚至弯下腰去细看地面的青草。慢慢地半蹲着往外走,直到碰到一个木篱笆为止。他摇一摇篱笆,这显然是个新做的篱笆,可是有一大片木板已经松动了。篱笆外面是一条小巷。他跨过篱笆来到最近的邻居家,询问有无陌生人在隔壁的院子里走动。回答是从未见过。然后他问怎么去最近的警察局。

  “最近有什么入室盗窃的案子吗?”在警察局自我介绍之后,他开口问。

  “有三四件。为什么问?”

  “有没有发生在已经装修好,而屋主没住在里面的案子?”

  “有,埃塞克斯庄园就是这种情形,离此约四个街区。”

  “什么东西被盗了?”

  “还不清楚。屋主现在在欧洲,我们无法知道到底什么东西被盗。不过,我们倒是抓到了那群窃贼。”

  “那些人叫什么名字?请告诉我。”

  “一个叫做雷迪·布莱克,另一个人叫约翰逊。”

  “他们在什么地方被抓到的?”

  “就在房子里。他们开了一辆运货车停在外面,正想将一张很重的红木餐桌搬出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周之前。他们被判了三年徒刑。”

  “还有其他类似的案子吗?”

  “没有了。”

  “谢谢你。”思考机器离开警察局。

  当天晚上,哈奇来到思考机器家中时,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封电报。“你见到克莱门茨了吗?”思考机器问。“见到了,”哈奇微笑地说,“他想和我打架。”

  思考机器打开电报,递给记者。“你可能有兴趣看到这个。”他说。哈奇读着电文:

  “这么说他认罪了。”记者说。

  第二天早上,在州警局局长的办公室中,局长、思考机器、查尔斯·威尔克斯、费伊探员、威拉德·克莱门茨以及记者哈钦森·哈奇六人聚在一起。克莱门茨对自己被警方传唤大吃一惊,开始时表现出愤慨的样子,后来逐渐冷静下来,看起来反而畏畏缩缩的。

  每个人,包括局长在内,都在等待思考机器开口。哈奇仍然深信土耳其人哈桑是凶手,看到克莱门茨也在场,则露出诧异的表情。

  费伊探员冷静地坐在一旁,叼着雪茄,脸上显现出戏谑的神情,他可以感觉到这个矮小科学家的黄发大脑袋里,委实有不可思议的能量。

  “克莱门茨先生。”思考机器开口说。年轻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我不相信你杀了戈勒姆小姐。也许,警方能控诉你的罪名只有盗窃罪,或者合谋盗窃罪。你的朋友,雷迪·布莱克和他的手下约翰逊已经供认了一部分经过,你愿意将余下的部分补足吗?”

  “供认什么?你在讲什么鬼话?”年轻人大声问。

  “那就算了。”思考机器不耐烦地说,他转头面对局长,“在这起命案中,幸运之神不止一次地帮了我们的忙,尤其是抓到威尔克斯先生这件事,我该恭喜局长你领导有方,才能抓到他。”

  局长郑重地欠身致意。

  “但他不是凶手。”思考机器继续说,“我利用电报联络,查出他说的事都是真的。这些就是我收到的电报,你可以亲自复查一遍。此外,真正的凶手已经被你抓到了,就关在查尔斯顿监狱里。凶手是雷迪·布莱克或约翰逊两人中的一个。”

  这两个名字第二次被提出时,室内每个人都扭过头去看克莱门茨。

  他突然脸色大变,全身颤抖起来,面色几乎和威尔克斯一样苍白。

  “证据,证据。”局长大声说。

  “重复讲述威尔克斯先生的故事是在浪费时间,”思考机器继续说,“还有什么该考虑到的呢?让我们从金匕首开始讲起吧。

  “我一见到那把金匕首,就知道是一把非同小可的武器,价值必定有上万元。在刀柄上我看到刻有象征着土耳其的新月形图案,以及其他成打有关土耳其帝国的不同标志,大多数是与宗教有关的,因此我就打电话问问有谁知道土耳其的相关习俗。有人告诉我,博伊尔斯顿街有一家卖东方物品的商店,店主是个土耳其人。

  “我向店主详述了金匕首的外形特征。他是个学识渊博的人,熟知自己国家的历史和习俗。他说这把金匕首的确是同我所认为的一样,是由皇族或君王赐给忠心部下的礼物。我问他是否知道谁在美国拥有这样一把金匕首。他说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在波士顿有位土耳其绅士,曾经为他的主人立下大功,有可能被赐予这种贵重的物品作为奖赏。这位绅士是谁?就是阿里·哈桑先生。

  “哈桑先生住在日耳曼旅馆,我写了一封信给他,他来拜访我,很快便指出照片上的金匕首是他的东西。我们知道照片上的金匕首正是杀死女孩的凶器。

  “令我惊讶的是,他一方面说金匕首属于他,另一方面也说金匕首是件圣物,不能让异教徒看到。当时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问他万一丢失这把金匕首,下场会怎样?他说他会自杀。这是个关键点。当时他说了谎话,金匕首并不在他手中。如果任何人知道他遗失了金匕首,他只有死路一条。既然他无法复制一把同样的金匕首,为了拯救自己的性命,他只好说谎。”

  “如果这个人承认他的确拥有这把金匕首,”局长插嘴说,“我会立刻逮捕他。”

  “有两个理由你无法逮捕他,”思考机器安详地说,“第一,哈桑先生是土耳其大使的秘书,拥有外交豁免权;第二,他已经死了。”

  其他人都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死了?”局长大声说,“怎么死的?”

  “服毒自杀。”科学家简单地说,“总之,我找出金匕首的原主人是谁,我也发现当女孩的尸体被找到时,哈桑到波士顿只有五天而已。法医判断女孩已经死了七到十天了。因此,戈勒姆小姐显然不是哈桑杀的。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是如何遗失金匕首的。他当然不会送给他人。失窃吗?有可能。哈桑先生上一次到波士顿来是在两年前,但是窃贼在全国各地都有,因此这把金匕首很可能是从前某个时候,在华盛顿特区被雷迪·布莱克和同党偷走的。而且为了某种原因,将它留下来而没有卖掉。要知道,即便是对专门买卖赃物的人来说,四克拉的纯色钻石也是非常难以脱手的。同时,哈桑先生也不敢将金匕首失窃之事向警方报告。布莱克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他把金匕首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自己身边。”

  思考机器靠回椅背,斜眼朝上瞪着天花板,室内其他人则身体前倾,专心听着。思考机器继续说:“哈桑先生从报道中得知那把金匕首暂时由法医罗伊德保管,因此指使他的手下闯入罗伊德医生的住宅,取走金匕首,然后他立刻乘车回到华盛顿特区。我发了电报将前后经过告诉了哈桑先生的上司,用意当然不是要逼他走上绝路,而是希望在必要时能将金匕首当作呈堂证物。没想到他会因此服毒自杀。他很可能是因为遗失金匕首的消息被公开而羞愧自尽;不过也可能是他的上司认为他有辱国体,而命令他自杀。这个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思考机器突然转身面对克莱门茨。

  “你身为亨利·霍姆斯房地产公司剑桥地区的收租人,很容易便能掌握该地区什么地方有富裕家庭,而且也清楚哪一家人外出不在家,当然更清楚哪一家是窃贼下手的合适对象。你在当地走动时,很可能早就看到威尔克斯先生租的房子没人入住。不过也可能是在公司通知你去收租才知道房子已经出租。

  “你前去收取租金,发现前门上锁,窗帘低垂。你应该认为这栋房子的租户还没住进来。你也可能大叫几声,看看有没有人应答。但在正常情况下,你绝对不会走到楼上去做进一步检查,除非有人叫你这么做。你进入了楼上最里面的小卧室,而且这间小卧室的门还是上了锁的。你打破门进去。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入那间屋子?为什么非要破门而入?

  “让我们来思考一下。假设你是一个盗窃集团中最重要的一员。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你有一副绅士模样,可以四处巡查,而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再假设这栋房子事实上是这个盗窃集团收藏赃物的地方。当这个可怜的女孩,前来应征威尔克斯先生的雇人广告,看到前门上锁,她大概认为这栋房子应该有人住,所以她绕到后门,希望能找到什么人。

  “如果她刚好碰上这个盗窃团伙正在附近活动,他们很可能认为这个女孩是警方派来的眼线,而要把她除掉。

  “何不先将女孩关起来呢?这栋房子离最近的邻居有四百英尺远,离大马路也有三四十英尺,房子是由厚厚的砖墙建造的,即便她大声呼喊也没人能听到。

  “现在,这个女孩被一个拥有金匕首的盗窃集团囚禁起来了。当时女孩还没有被杀,谋杀是之后的事。他们很可能从赃物中找出床和被单供女孩睡觉使用。而你,克莱门茨,知道女孩被囚禁在楼上的小卧室中,因此你才会走到那个房间去。我不能肯定你是否牵涉到杀人事件中,当你发现不幸的女孩已经死掉时,似乎是吓坏了,甚至有些愤怒。有可能是盗窃集团中的其他成员已经将赃物移走、卖掉,没有分给你应得的一份。我说得对吗?”

  克莱门茨用呆滞的目光望着思考机器,突然双手抱头,痛哭起来。这就和认罪没两样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命案和盗窃有关呢?”局长问。

  “我到那栋房子去检查了两次。第一次不太彻底。我查了每一个水龙头,看看有没有清洗血迹的痕迹。杀死戈勒姆小姐的人,在清洗沾血的手时,有可能将指纹留在什么地方。我没找到。这个凶手是个非常小心的家伙。

  “第二次检查时,我特别留意检查地下室。我找到一些痕迹。在地下室靠墙的泥土上有个新鲜的压痕,一看就知道有座大钢琴曾在那里靠墙立着。一般人不会将钢琴放在潮湿的地下室,如果有,当然是作为赃物藏在那里。楼上小卧室中的床不是新的,但却是红木的。人们搬家时,不会将用红木制成的好床丢掉,所以那也是赃物。从后门到屋后的篱笆之间并没有铺设路径,可是在屋后的草地上可以看到一条直线的痕迹,表示经常有人在此走动。这条直线从后门通往篱笆上的某一片木板,当我摇动时,这片木板一下就倒了下来。即使在夜间,窃贼通常也尽可能不从前门出入。因此他们可以相当容易且不会引人注意地将大件赃物,比方说钢琴或床,从屋后的巷子运入,拆开活动的篱笆木板,再搬入屋里藏好。

  “窃贼们通常不会从有人住的房子里窃取大件物品,如钢琴和红木床等。当地警方告诉我,雷迪·布莱克等一伙人经常从没人住的大宅中偷家具等物品。这下所有的一切都联系在一起了。”

  “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局长插口问,“你怎么解释杀死戈勒姆小姐的人把金匕首留在现场?如果这人如你所说是窃贼中的一个,他岂不是最不会将这么值钱的东西留下的人吗?”

  “所有的凶手在犯案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头脑空白。”思考机器说,“他们害怕、恐惧、思维混乱,所以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可能是当女孩向后倒下遮住金匕首时,他的同党刚好在房子里的其他地方弄出很大声响,凶手吓了一跳,掉头就跑,跑出小房间后怕被其他人看到里面的尸体,就顺便将房门锁上。我不敢说事情发展完全如我所说的,不过可能性应该相当高才对。这家伙也有可能想回来取走金匕首,不巧来此之前被逮捕了,就像布莱克和约翰逊的情形一样。我想整个案情就是这样。”

  “威尔克斯先生去看房子时,为什么他没看到赃物?”局长问。“因为那些赃物都藏在地下室里。威尔克斯先生,你去过地下室吗?”

  “没有,没有。”威尔克斯回答。“而且,女孩当时也还没到那里去。”思考机器补充说,“她是在威尔克斯先生租了房子之后,才到那儿去应征的。”

  哈钦森·哈奇一直兴致勃勃地听着,现在提出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问威尔克斯先生是否见过这把金匕首,或者见过订制这种刀的订单?”

  “这把匕首的刀身是美国制的,”科学家回答,“原来的刀身已经断了,凑巧的是,刀身是威尔克斯先生的餐具公司做的,因此他有可能见过这把金匕首。”

  好一阵,大家都默不作声。局长和费伊探员取下口中的半截雪茄,互望了一眼。费伊探员摇摇头,表示没有疑问。末了,局长问思考机器:

  “如果照你所说的,布莱克或约翰逊两人之一杀死了戈勒姆小姐,你有中断了的无线电报证据吗?他们可能会否认犯下谋杀罪。毕竟到现在为止,这些都只是推断,我们需要证据。”

  “简单得很。这两人在查尔斯顿监狱中关在同一间囚室吗?”

  “应该不会。同一犯罪集团的人不会关在同一地方。”

  “既然如此,”思考机器说,“让典狱长分别到两人的囚室去,对犯人说他的另一个同党指控他杀了女孩。”

  结果约翰逊认罪了。

  铃声响了七下。越洋邮轮天王星号主舱的无线电室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头来。他迅速地向右边望了一下,铺着地毯的狭长通道上空无一人;他再向左边看了一眼,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士朝他走来,脚步因船只的颠簸而不甚稳定,她的手中拿着一张对折的纸条。那个男人看到有人走来,赶忙缩回头,关上房门。

  年轻的女士在无线电室前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纸片卷成一卷,想了一下,最后她靠在墙壁上,用铅笔将纸上的一个字划掉,写上另一个字,然后将手放在门把上,想推开房门。门锁上了,她犹豫了一下,抬手敲门,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一下。

  “什么事?”里面传出男人的声音。

  “我要发一封电报。”年轻女士说。

  “你是谁?”里面的人再问。

  “我是贝林戴姆小姐,”年轻女士不耐烦地回答,“我要发一份电报给住在布里斯林市的朋友,咱们的船即将经过那个地方。”

  又是一阵沉默。“现在无法发送电报,”最后里面的人回答,声音刺耳,“完全无法发送。”

  “为什么?”贝林戴姆小姐追问,“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必须送出这份电报。”

  “办不到,毫无疑问。”这次回答得很快,“这里出了一点故障。”贝林戴姆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等到她再次开口时,声音更加急促、激动了。“那么,等到修好后,能不能帮我送出呢?”没有回答。“里面说话的是英格拉哈姆先生吗?”贝林戴姆小姐问。

  仍然没人回答。她等了约一分钟,瞪着上了锁的门,转身走开。几分钟之后,她半躺在甲板上的一张长椅上,心事重重地望着变化莫测的大西洋。

  就在这个时候,船长室中的电话响了起来,戴尔船长不耐烦地放下手中的扑克牌,拿起话筒。

  “戴尔船长吗?”电话另一头的说话者声音急促。

  “我是。”

  “我是丹尼尔,船长。我在无线电室里。你能马上过来吗?同时也请梅尔医生来一趟。”

  “怎么回事?”船长不快地问。

  “这事不能在电话里讲,船长,”对方回答,“你和医生必须立刻过来。”

  戴尔船长古铜色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转头面向坐在他对面的船医梅尔。

  “丹尼尔要我们俩立刻到无线电室去,”船长说,“他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

  “要我去?”梅尔医生问,“有人受伤吗?”

  “我不知道。一起走吧。”

  戴尔船长率先穿过最上层的甲板,下楼梯来到主舱,通过狭窄的走廊来到无线电室。无线电室的门仍然锁着,他不耐烦地拍着门。“是谁?”屋里有人问。“船长戴尔。开门!”

  房门的把手转动,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大副丹尼尔苍白的脸。“怎么回事,丹尼尔先生?”船长唐突地问。“请进来,先生,”大副打开房门,“你一看就知道了。”

  大副用手一指室内无线电操作员的工作桌,坐在桌前的正是操作员查尔斯·英格拉哈姆先生。他的头向前倾,垂在胸前,双手无力下垂。操作员背对门口,左臂内侧露出一把刀的刀柄,靠近刀柄部分的白衬衫渗出红色的痕迹。

  戴尔船长呆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关上身后的门。梅尔医生上前两步,将刀子从伤口拔出,放在地板上,然后在椅子旁蹲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丹尼尔先生?”末了,戴尔船长开口问。“我也不知道,先生,”对方回答,“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

  梅尔医生站起来,绝望地摇摇头,然后开始详细地检查伤口。伤口干净利落,刀子刺入后没有拔出来,留在体内,刀锋从肋骨之间插入,刺破心脏。检查完伤口,梅尔医生拾起刀子。这是一把长且厚重、刀身宽阔、令人望而生畏的刀。看完之后,船医把刀递给戴尔船长。

  “这是一宗谋杀案。”梅尔医生简明扼要地说,“这种情形,他不可能用刀刺死自己。你把刀收好,这很可能是个重要的证物。”

  “谋杀!”戴尔船长喃喃地说,“他……他死了多久?”

  “可能有十分钟,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分钟。”船医回答,“尸体还是暖的,血液还在流动。”

  “谋杀!”戴尔船长重复一遍,“谁会杀他?动机是什么呢?”

  他站着瞪着手上的刀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两只敏锐的眼睛怀疑地看着大副,梅尔医生也正打量着丹尼尔。被两人这样看着,丹尼尔苍白的脸竟然有点红了。

  “有什么吩咐吗,船长?”大副镇静地问。“丹尼尔,你给我打电话之前,在这里待了多长的时间?”戴尔船长问。

  “两到三分钟。”对方回答,“我本来在前舱,根据你的命令正在拟写即将靠岸的电报,当时我还可以听到电报发送的声音。可是过了一段时间,电报发送的声音停了。我写好要发的电报,直接带来此地。然后便发现英格拉哈姆先生就如你们所看到的样子。”

  “噢!”船长若有所思地说,他仍然紧盯着对方的脸,“房门上锁了吗?”

  “没上锁,船长,不过房门关着。”

  “还有这把刀,丹尼尔先生,”船长再次检查了一下,然后递给大副,“你知道是谁的吗?你以前见过吗?”

  不知道为什么,大副的脸色一下又变得苍白起来。他跌坐在椅子上,双拳紧握。看到大副这副模样,医生和船长都吃了一惊。

  “你知道这是谁的刀?”船长再问。

  “不错,”大副的头低垂下去,“是我的。”

  好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大副的双手紧张地扭动着,梅尔医生走到死者身边,无意识地拨动无线电操作员桌上的纸张。

  戴尔船长的脸色沉重。“是你杀的吗,丹尼尔?”他问。

  “不是!”丹尼尔突然叫起来,“不是!”

  “可是刀是你的?”

  “我不否认,船长。”大副回答,站起来,“那是几周之前,二副福布斯先生送给我的,他能证实我的话。昨天我的刀不见了,就在昨天晚上,我在前面的水手舱贴了一张公告,宣布任何人只要找到我的刀就可以得到赏金。船长,这件事你也知道的。”

  梅尔医生突然转身面对其他两人。“丹尼尔先生,”他问,“听说你和英格拉哈姆先生几天前曾有过激烈的争吵,是真的吗?”

  大副的脸色又是一阵惨白。“不错,是真的。”他沉静地说,“那是有关船上的纪律问题。这是英格拉哈姆先生第二次在我们船上工作。在他以前工作过的船上,他享有某些特权,而根据我们船上的规定,我不得不予以削减。这就是争论的缘由。”

  梅尔医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面对工作桌。

  戴尔船长直视大副的眼睛好一会儿,然后清了一下喉咙。“丹尼尔,我很想相信你的话,”末了他说,“我认识你已有十四年了,你一向都诚实可靠。现在你把我叫到这里来,看到这些情形,然后你也承认了一些——我该说是对你非常不利的话。哈里·丹尼尔,如果你愿意像个男子汉一样说实话,现在就是你唯一的机会。”

  从船长表面上听起来相当严厉、命令式的口吻中,大副觉察到一丝友善,而且船长的严厉的目光似乎也有软化的迹象。“现在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约翰·戴尔,我对你说的都是实情。我要说的虽然很难令人相信,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他慎重而缓慢地说,“我的确和这个人公开争论过,”他指着倒在椅子上的尸体,“在半打的水手面前有过非常激烈的争吵,那是几天前的事了。今天我为了公事到无线电室来,看到他就是这个样子。我立刻看出剌在身上的刀正是我遗失的那一把,我不是个懦夫,约翰·戴尔,这一点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了。可是在那一瞬间,我吓坏了。在这里,我单独和死尸在一起,尸体仍然温暖,而且致命的武器是我的刀,再加上我们俩近日才争吵过,我被这种对自己极端不利的情况吓坏了。我知道没有人看到我走进这个房间,所以我想我能在没人觉察的情况下偷偷溜走,保持沉默,让其他人去发现这件事。”大副停顿了一下,看看其他两人脸上的表情。

  “我甚至更进一步地将刀从伤口中拔出来,想抛到海里。”大副继续慢慢地说,“然而我的理智恢复了,我觉察到我的职责,我把刀按照原样插了回去,打电话给你。我知道你是个严格的人,我也知道你一向公正,约翰·戴尔,你该知道我不是个会从背后杀人的人。十四年来,我们在同一艘船上工作,作为你的大副,我从未做过怯懦的事,你了解我,约翰·戴尔,而我也了解你,”他的声调突然降低了,“就是这样。”

  戴尔船长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严峻的面孔和敏锐、冷酷的眼睛瞪着他的大副好长一段时间。最后,他伸出手来,握住对方的手。“我相信你,哈里。”他轻声说。

  梅尔医生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用挖苦的口气说:“我明白了,这件事你们两个朋友握握手就算了,不用去找证据了吗?”大副的脸色泛红,他紧握拳头,向船医逼近一步。“回到你的船舱去,丹尼尔先生,”戴尔船长厉声说,“待在那里一直到我叫你为止。”大副停了一下,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手触帽檐敬了个礼。“是,船长。”

  “你也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戴尔船长命令说。

  “我明白,船长。”

  可是这件事还是很快在船上传开了,不到一个钟头,船上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惨案。贝林戴姆小姐正舒适地躺在甲板上的长椅子上,她的一个朋友克拉克·马修斯走过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听到之后吓得跳起来,脸色苍白地呆望着她的朋友好一阵,然后身子摇晃着,向后倒下昏了过去。足足过了半个钟头,女服务员才看到贝林戴姆小姐的眼帘微微颤动,醒了过来。又过了半个钟头,女服务员跑去找船长。船长正在他自己的船舱里和二副福布斯先生讲话。

  “我们得将那些电报发出去,福布斯先生。”船长说,“对全船宣布,无论是头等舱、二等舱的乘客,掌舵员或水手都行,看看有谁懂得操作无线电发报器。快去找。”

  福布斯先生手触帽檐,敬了个礼,走了出去。船长转身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服务员。

  “对不起,船长。贝林戴姆小姐听到谋杀案后就吓得神志不清了。”女服务员报告说,“我们没法控制她,梅尔医生也束手无策,她坚持要去看尸体。”

  “为什么?”戴尔船长惊讶地问,“她和英格拉哈姆很熟吗?”

  “他们两人已经订婚了,船长。”女服务员回答,“可怜的姑娘,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戴尔船长失神地看着她很久,突然站起来,和女服务员一起走到贝林戴姆小姐的客舱。她坐在床沿,脸色几乎和被单一样苍白。另一位服务员正在努力安慰她。

  “这是真的吗,船长?”她问。

  戴尔船长严肃地点点头。

  她颤抖地伸出手,抓住船长的手臂一头靠上去,失声痛哭。“你知道……知道是谁干的吗?”末了她问。“还不知道,小姐,”他声音柔和,“我们正在尽力调查,可是——”

  “有人说,你的大副被关起来了。”她突然打断船长的话,“他是不是身材高大、黝黑,蓄着大胡子?”

  “没错。”船长回答,“你为什么这么问?”

  她沉默良久,努力想控制自己,最后她问:“我可以私下和你谈谈吗,船长?”

  “你知道……怀疑……”船长正要开始说。

  “私下里谈。”对方说。

  船长做了一下手势,屋里的服务员都走出去。十五分钟后,船长走出客舱,招呼二副福布斯先生到他自己的房间。

  “福布斯先生,立刻到丹尼尔先生的房间去,正式逮捕他。”他命令说,“你最好给他加上镣铐,派一个武装警卫日夜看住他,直到我们靠岸为止。丝毫不可疏忽。”

  “是,船长。”两小时后,二副福布斯再次来到船长室。“我已经在全船广播过了,船长,”他报告说,“没有人懂得操作无线电,连有线发报员都没有。”

  “现在的船速是多少?”

  “超过十七海里,船长。”

  “那么我们明天下午五点钟时就应该靠岸了。”船长若有所思地说,“好吧,福布斯先生,我们只好暂时不用无线电操作员了。”

  戴尔船长在驾驶台上慢慢地来回踱步。头上冷冷的星光照耀在沉默、邪恶的海面上。夜色笼罩下来,船长严肃地闭紧嘴巴,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两声铃响,一点钟了。当第二个铃响的回音被风吹散时,戴尔船长突然觉察到一种尖锐、有如毒蛇发出嘶嘶声般的无线电击发声。无线电报!他狐疑地停下脚步,扫视四周。从前桅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