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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因 解体照应 第四幕 第三颗头颅与第四具胴体

  (同为三月十二日星期四)

  角色

  祖父江道子——主妇

  祖父江佳人——道子之夫

  祖父江智寿——道子之女A大学学生

  横井麻里——记者

  警部

  部长刑警

  刑警

  场景

  宽广的菜园,背景为农舍,远望用背景则是山峦。

  时间为早上十点。

  布幕升起后,舞台逐渐亮起。舞台中央有个身穿运动服的女人横卧在地,头部覆盖着绿色布块;那部分融入背景的草木颜色之中,看来像是缺了头。尸体枕边放了一个装着人头大小之物的不透明塑料袋。

  警部伫立于尸体右侧,部长刑警正屈身窥探塑料袋内部。

  警部:不用说我也知道,老长,是村上美佐的头颅吧?

  部长刑警:看来是。

  警部:头颅有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不,我不是讽刺你,是问有没有假牙之外的可疑之处,比方具备特征的伤口之类的。

  部长刑警:完全没有。(起身)只不过——

  警部:只不过?

  部长刑警:头发又被……

  警部:(呻吟)又被剪了?剪得既短又不整齐?

  部长刑警:是的,和水田显枝及栗山千秋的头发完全一样。真是的,凶手到底在搞什么鬼?总不可能有理发的嗜好吧!话说回来,(盘起双臂)我也渐渐倾向主任的假设了。

  警部:不特定杀人啊?

  部长刑警:对,虽然我还没完全排除本来的隐藏动机看法,但为了隐藏真正的目的的连杀三个素不相识的人,未免太……不寻常了吧?

  警部:连杀两人也同样不寻常,说不定对凶手而言,杀两个和杀三个意思都一样。

  部长刑警:不过,杀的人越多,凶手被捕的风险就越大,对吧?要是风险过大,就算能隐藏动机,整体上还是划不来啊!岂不是本末倒置?

  警部:唔……(盘臂仰天)果然是心理变态见人就杀而犯下的不特定杀人吗?

  此时,刑警出现。

  刑警:不过,凶手为何特地割下被害者的头颅?还把第一颗头颅放在第二具身体边、第二颗头颅放在第三具身体边,往后递补;这么做对凶手有何好处?

  部长刑警:(嘲笑)白痴,所以才叫心理变态啊!心理变态哪管有没有好处啊?这种人是因为好玩才杀人,哪有什么意义?割头是因为觉得好玩,把头颅往后递补也是因为觉得好玩;当然,将被害人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更是让他觉得有趣至极。这就叫幼儿性淫乐杀人症!

  刑警:(歪着脑袋)在这种小城市里,会有“十三号星期五”中像杰森那种杀人魔吗?

  部长刑警:(一脸受不了)我说你啊!变态到处都有吧!哪管你是小城市还是大都会?(突然想起)对了,那个杰佛森是谁啊?

  刑警:(朝警部)主任,要是不特定杀人,代表没有明显动机,对吧?

  警部:是啊!可以这么说。

  刑警:真的没有动机吗?

  警部:我不认为有。

  刑警:我在想,说不定这几个被害人具有我们尚未发现的共通点呢!啊!好痛!

  部长刑警:(捏着刑警的脸颊)你少自以为是了!什么共通点啊?

  刑警:(摸着脸颊)这还不清楚。不过,要是能厘清这个共通点……或者说被害者的交集点,应该就能找到凶手的动机了。

  警部:这么说,你认为凶手不是见人就杀,而是怀有杀害每个被害人的动机才下手的?

  部长刑警:(打断正要点头的刑警)哪有这么扯的事?这几个被害人——水田显枝、栗山千秋、及村上美佐可是未曾谋面,他们的家人之间也没有私交,根本没有交集。照这样看来,我敢断言,这个(指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第四号被害人祖父江道子和前三个人铁定也没任何关连。

  警部:(慎重地)假设(朝刑警)如你所言,被害人之间存在着我们还不知道的关连,我们的却可以明白凶手的杀人动机。不过,凶手不光是杀人,还把头割下来,放到下一个被害人身边;非但如此,明明没任何好处,却把被害人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倘若凶手不是神经异常,该怎么解释他这种行动?光是割头就已经是麻烦的了,他竟然还在没有任何利益的情况下,搞这种接力游戏。

  刑警:(一脸不服)可是……

  部长刑警:(打断刑警)这就代表凶手精神不正常!他的连续杀人行为,也是在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下进行——这样想才自然。这件连续杀人案中,正常人所能理解的动机并不存在,懂不懂?这才叫逻辑结论。(打断张口欲言的刑警)对了,被害者家属还没到啊?

  刑警:(慌慌张张)啊!对不起!我立刻叫他们来。

  部长刑警:(怒吼)你在磨蹭什么啊?在你说大话之前,先把该的事做好!(弹舌)真是的。

  刑警跑步退出。

  警部:不过照这样看来,(叹息)没人能保证第四个人就是最后的牺牲者。

  部长刑警:(同样夸张地叹了口气)真教人头疼啊!毕竟是把理性动机当放屁的凶手干的,不知道他要杀几个人才敢心咧!

  警部:(摸着下巴)我突然想到一件很糟的事。

  部长刑警:还有比这个(摊开双手)更糟的吗?好吧!请你说得委婉一点。

  警部:之前的杀人案分别发生在三月十日及三月十一日,一天就一件;但今天三月十二日,继村上美佐后来了祖父江道子——已经发生两件了。

  部长刑警:(抬眼看着警部)你的意思是?

  警部:你不觉得凶杀案的件数正加速成长?

  部长刑警:你是说凶手正在发赶工?不会吧!只是碰巧而已。

  警部:真的话就好了。

  部长刑警:比起这档事,我们差不多该想想如何应付媒体了吧!要是报纸上出现了“谜样割头魔已残杀四人”之类的标题,A市可是会陷入一片混乱的。

  警部:是啊!(一脸头痛地揉着太阳穴)真伤脑筋啊!

  刑警带着一对男女归来。

  警部:(朝男方)你就是祖父江道子女士的丈夫吗?

  祖父江佳人:(顺从地)是的。

  警部:(朝女方)你是?

  祖父江智寿:我是她女儿。(话一出口便掩面痛哭)

  警部:请教一下,你太太可有被人怨恨?

  祖父江佳人:我完全没听说过。

  警部:工作上的纠纷呢?

  祖父江佳人:道子没工作。她是专业主妇。

  警部:你太太有种菜的嗜好吗?

  祖父江佳人:是的,她每天清早都会来这里种南瓜和番茄。(眼眶含泪)没想到却变成这样……

  警部:换句话说,凶手知道你太太每天早上都会来到这个四下无人的菜园。除了家人以外,还有谁知道你太太的这种习惯呢?

  祖父江佳人:不清楚耶……我想邻居应该都知道吧!

  警部:她和邻居曾发生过纠纷吗?

  祖父江佳人:应该没有。

  警部:冒昧请教,你太太有没有和特定的男人走得很近呢?

  祖父江智寿:(抬起脸来)绝对没有,我妈妈不会做这种事。(拿出手帕擤鼻涕)

  部长刑警:(自言自语)奇怪了,(歪着脑袋)我突然想吃烧烤。

  警部:为什么突然想吃?

  部长刑警:我哪知道?

  警部:今早四点到七点之间,请问你们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祖父江佳人:我还在睡。

  祖父江智寿:我也是。

  警部:问一个怪问题,你太太头部有任何特征吗?比如醒目的伤痕,或者有假牙之类的。

  祖父江佳人:她可能有假牙,(歪着头)但没什么醒目的特征。

  警部:最后请教一个问题,水田、唐岩、栗山、伊贺上、村上、入来,这几个姓氏里,哪些你))有印象?

  祖父江智寿:(擦拭眼角)伊贺上是指伊贺上千春吗?那个当主播的……

  警部:你认识她?

  祖父江智寿:我在摄影棚见过她,不过她应该不认识我。

  警部:哦!那你也是电视圈的人啰?

  祖父江智寿:不,我是大学生,只是有一次——

  部长刑警:(突然高声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烧烤店“贯太郎”!对吧?你(往祖父江智寿身上靠)拍过烧烤连锁店“贯太郎”的广告,难怪我老觉得眼熟。哎呀!美女我只要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刑警:(不可置信)所以才突然想起烧烤?真像巴父洛夫的狗耶!

  部长刑警作势追打刑警,刑警便慌忙带着祖父江佳人及祖父江智寿退场。

  警部:这次还是看不出被害人之间的关连啊!

  部长刑警:那当然啊!因为凶手根本不挑对象,即使是毫不相干的市民也下手嘛!

  此时,一名拿着麦克风的女人蹑手蹑脚地登上舞台,但警部等人皆未发现。

  警部: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老长啊,照这种情形来看,就是发生第五起案子也不足为奇;毕竟祖父江道子的头颅又被带走了。

  部长刑警:第四颗头颅出现时,就是和第五具身体在一起?

  横井麻里:(突然将麦克风伸至警部及部长刑警之间)请问这么残酷的行为究竟会持续到几时呢?

  部长刑警:我才想问咧!(愣了一愣)咦?慢着,你是从哪里进来的?这里禁止相关人士以外的人进入耶!

  横井麻里:我是RAK电视台的人。两位是负责目前震撼A市的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的调查人员吧?请发表一下看法。

  部长刑警: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是谁想出这么耸动的标题啊?蛊惑人心哪么有趣吗?所以说记着这种人啊……

  横井麻里:(无视部长刑警的牢骚,将麦克风凑向警部)那我直接切入核心,请问目前的调查状况进展到哪里了?已经锁定嫌疑犯了吗?

  警部:这个嘛……(认命地调整领带)毕竟从第一起案子到现在才过三天……

  横井麻里:意思是还没有明显的成果?请问警方打算如何对活在杀人魔阴影的无力市民交代?

  刑警独自返回。

  部长刑警一面低吼,一面扯着刑警的耳朵。

  刑警:好痛!(吓了一跳)干、干嘛突然拉我的耳朵啊?

  部长刑警:(怒吼)白痴!是你放这个电视台女记者进来的?

  刑警:咦?(这才发现正在采访警部的横井麻里)啊!不是,我没有,不是我放她进来的。我刚才还赶她回去呢!她是什么时候摸进来的?

  警部:我得澄清一下,我们警方并不是在浑水摸鱼,而是正诚心诚意、竭尽全力、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地努力追捕这个对无辜市民下毒手的可恨杀人魔。

  横井麻里:(警部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这个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物呢?据我们RAK采访小组所得的情报,这个凶手现在前天星期二杀害二十三岁的小学教师水田显枝小姐,昨天则杀了二十八岁的超市女店员栗山千秋小姐,今天又杀了十六岁的高中生村上美佐同学,以及四十六岁的主妇祖父江道子女士,共计四人惨遭杀害,手法一律是先勒死再割断头颅。根据这些情况,调查小组描绘出的凶手的形象为何呢?凶手割下被害人的头颅,究竟有何用意呢?

  部长刑警:(不可置信)这女人讲话都不会打结的啊?

  警部:关于这个问题呢,(气定神闲)在我国的犯罪史上有不少切断尸体——亦即分尸——的案例;一般而言,凶手分尸的首要用意自然是毁尸灭迹,我想这点不用我说明,即使凶手自承犯罪,假如没有尸体这项证据存在,警方也那他没辙。不过,你知道吗?其实人类的尸体是相当棘手的东西,并不好处理;即使要烧掉,没有良好的设备是烧不掉的,而要丢到海里嘛,不绑上足够的重物,又会浮起来。挖个洞埋起来是最确实的办法,但洞不够深的话,尸体马上会露出来。因此,凶手想出来的办法,就是避免同时处置整具尸体,而是先行分解,再毁尸灭迹。这种分解尸体的犯罪行为早在明治时代就有了,但“分尸案”这种称呼法,确实自昭和七年在东京寺岛发生“玉井案”以后,才在我国犯罪史上固定下来的。

  横井麻里:(小声说道)真不愧是主任。

  部长刑警:(同样小声说话并点头)毕竟是一流大学毕业的嘛!最擅长模糊焦点、转移话题了。

  刑警:你这样说……(歪着脑袋)是在称赞他吗?

  部长刑警:(正色说道)当然啊!这是作为菁英的条件。

  横井麻里:再说,(一脸轻蔑)这个案子的凶手根本没处理尸体,就这放着啊!和你长篇大论有什么关系?

  警部:任何事情(一本正经)都要从基本入门。

  横井麻里:请简洁的回答我的问题!学校没教过你吗?可以吗?我再问一次,为何凶手要刻意割断被害人的头颅?

  警部:这种行为无法以常理解释。

  横井麻里:这么说来,(见猎心喜)凶手是精神异常的杀人魔,毫无理由的杀害市民并割断她们的头颅啰?

  警部:(皱起眉头)我没这么说,我只说动机可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

  横井麻里:意思还不一样?(耸了耸肩)就是凶手不正常啊!有什么不同?

  警部:举个例子来说,从前有个杀人犯,不但杀害了朋友,还把朋友的头割下来;他被逮捕后,调查员问他为何可以割下死者的头颅,他竟然回答:“要是不这么做,我怕死人会复活过来向我报复。”你懂吗?这个凶手绝不是你所说的精神异常;他是个极为普通的人,对,就像我或你一样。只不过,当他处于杀人这种极限处境时,竟无法摆脱平时会一笑置之的妄想——死人复生,你明白吗?犯人杀人犯罪时,每个人都会变得极不平常;这种时候,即使被奇异的恐慌附身,也并非精神异常,而是普通的心里过程。我所说的“无法以常理解释”,便是这个意思;也可说陷入极限处境时,普通的神经所体验的非日常行吧。

  横井麻里:但这个凶手不光是割断头颅,还将第一号被害人的头颅放到第二号被害人的身体旁,第二号被害人的头颅放到第三号被害人的身体旁,这显然是不折不扣的异常行为吧?你该不会说这也是普通神经陷入极限处境时体验非日常性的表现吧?

  警部:我认为,凶手基于某种理由,想强调这一连串的案子都是自己犯下的,换句话说,他不愿造成各案凶手不一的认知上混淆;他希望世人知道所有的案子都是自己所谓。当然,这不代表凶手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他希望留下强烈的记号,以证明你口中的“震撼全国之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全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这对凶手而言是一种难以抗拒的欲望,也是他心理上的存在的根据;因此他借由轮递被害人的头颅来刻画自己的足迹。这该怎么形容呢?对,可说是隐藏的存在价值……不,是自我认同。

  横井麻里:(出言讥讽)从刚才一路听来,我发现刑警先生很爱发表长篇大论耶!我本来还以为警察都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的人呢!这样没问题吗?真的能解决这个A市有史以来、前所未闻、空前绝后的可怕的连续妇女断头杀人案吗?我真担心。(转过身去)希望我下次采访时,是逮捕凶手的那一瞬间。

  横井麻里迅速退场。

  部长刑警:(一脸怫然)混账,放完话就走了?(苦笑)不过她说的“长篇大论”,倒是虽不中亦不远矣。主任,说来惭愧,刚才你说的话,我连一半也没听懂。而且还有一对西洋名词……

  警部:(若无其事)那有什么?就连我自己也不懂啊!我只是随后胡诌而已。

  刑警:(惊讶)咦?是吗?听起来很有说服力耶!

  警部:(不可思议)这么说,你听懂了我说的话?

  刑警:(极为不安)对。

  警部:(不可思议)我倒是不懂,连自己讲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因为我刚才只顾着撑场面。对了,刚才那个记者就是她。

  部长刑警:哪个她?

  警部:横井麻里,横井让二的妹妹。

  部长刑警:(张大嘴巴)咦?就是她啊?

  刑警:怎么了老长,(调侃道)你不是看过一次美女就不会忘记的吗?

  部长刑警:(皱着眉头)这么一提,那张脸的确是横井麻里,不过和电视上的感觉差很多耶!本人妆太浓了。

  刑警:我看老长是不承认那种女强人美丽吧!(突然正色说道)不过,那个记者完全没提到被害人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的事耶!她还没得到这个消息吗?

  警部:或许她知道,但觉得不重要吧!

  刑警:(振振有辞)我还是觉得这点很奇怪耶!我在想,搞不好被害人被剪发,其实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部长刑警:你很罗嗦耶!说来说去,我们会被那只母狐狸骚扰,都是你的责任!都是你?

  刑警:怎么这样讲?我刚才也说过,我赶过她一次了,谁晓得她不知道几时之间又擅自跑进来——

  部长刑警:(冷冷地)啊!啰嗦、啰嗦!闭嘴!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可不饶你!

  刑警:怎么这样!

  部长刑警:我怎样?嗯,慢着,对了!(敲了下手心)反正也得想办法应付媒体嘛!喂!(抓住刑警的肩膀)下次那个横井麻里又来的话,就全交给你发落了。

  刑警:咦?(泫然欲泣)我来吗?该说什么才好啊?

  部长刑警:就说主任和我很忙。没时间接受采访,剩下的随便混去就行了。

  刑警:怎么这样!我没自信啦!这么说一定没办法打发她的!她看起来就很难缠。

  部长刑警:白痴!这就要看你的手段啊!

  警部:(拍拍刑警的肩膀)好好干啊!交给你了。

  刑警:怎么这样!我不要!那个人看起来好可怕耶……怎么这样啦!喂,主任!怎么这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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