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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灵芝:苍生劫》正文 第十八章 芳林新叶催陈叶

  部分村民已经走远,部分村民又是痛哭流涕又是跪求哀告,求着大夫们救救自己的亲人。

  十一想着村人的愚昧,又看着眼前这些人的真心哀恸,大觉这一疫如果说之前是天灾,现在则是。可是,就这样任由疫病横行乡里、任由他们去死吗?“佛心者,大慈悲是”,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众生是根本,菩萨以大悲水浇灌之,方产生菩提的枝叶华果。众生本来是佛,生佛一体,因无明而流浪生死,合尘背觉,诸业炽盛,轮转无休,苦不可言,难以出脱。也正是因此,出家人才须发菩提心,慈悲济度众生,出离八苦,舍妄归真。

  待村人都已远去归家。十一放下合十的双手,沉声道:“我们不能不救他们,如果放任不管,怕是此疫过后,死生难料。”

  序楷第一个附声同意。世荣只是在旁观察着沉默不语的族长与良玉,并不出一声。

  “虽然清瘟败毒饮已然无法炮制,但是,我们其实还是有救治他们的方法的。”十一放低了声音。

  族长、良玉转瞬抬头看着十一,眼里一丝震惊和耐人寻味的忧虑,继而又互相看了一眼,仍然没有出声,思忖着十一的话。

  “你是说?对啊,我都忘记了。”序楷旋即反应了过来,“对啊,爷爷,我们可以可以救他们的。”

  十一看着族长依旧沉默,看出了他的犹豫。但犹豫,不就是还有机会吗?于是,又出声道:“族长,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了。如果我们见死不救,这村中最起码目前百来人已是鬼门之人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这一村的人命啊。”

  “爷爷,我觉得十一说的没有错。我们应该要救。小叔,你认为呢?”序楷已经在拉票了,认为多一人便有多一分的可能。

  “可是,这族中的规矩,向来严明。虽然我不知道为何要如此不近人情,但,族规就是族规,我们理当恪守。”看来,世荣并不同意。

  听得此话的十一,却有点惊讶:原来陈家村人,竟然并不知道族规之后的往事,只知其然并不知其所以然。但是,此刻,十一并不想再扯那尧舜禹、商周武丁的前尘往事。如果把它们说出来,怕是提醒了族长背后的惨祸烈烈。

  “良玉,你如何看此事?”按道理,芸娘称呼良玉为兄,十一便要喊叔才行,但,十一总觉得十分别扭。

  “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权衡取舍。毕竟,这王家集我们这几人中,我最熟悉,村中也认得几个人。平时有些东西要置办,常常与村中人买卖。他们民风还是很淳朴的,有时还会因为感激而多给些布帛粮食。我怎么能忍心让他们去死呢?医者父母心,谁也不愿意见死不救。但是,族规在前,谁敢违令?”良玉慨从中来,“不知族长您怎么看?”

  “我自小苦读经史子集,时时自问何以为仁?是恻隐之心?还是忠恕之道?如今看来,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仁也,圣也。攻于医史之时,又受教诲,医者仁心,大功无利。今日观之,只觉人命至贵,贵于千金,更重于族规。”族长半晌之后,掷地有声。

  十一几人听得,如释重负、冁然而笑,唯有良玉脸色难以捉摸,似喜似忧,难以名状。十一自然明白良玉的担忧,但是,商周之事,已千余年,今天,只要做好防范,必然不会为外人所知。

  “族长,那我们该如何做?”十一继续问道,“我愿意割血取肉。”

  那序楷听得,也上前一步,表示不落人后。

  族长听得,只作强颜一笑:“急不得。但凭咱们五人,即使剥皮拆骨,也救不得这么多人。咱们还是得商量个万全之策。”

  几人便锁了这祠堂,托人将钥匙还给了族长的儿子,然后往村外走,还未出村,便被英娘截住了。

  “大夫,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哥哥。”英娘涕泗横流,直跪在良玉身前行肃拜之礼。

  “你且站起来说话。重五怎么了?”良玉扶起英娘。

  “我哥哥他……你们走的时候还神志清明,可就这半晌功夫,鼻血不止、神志不清了。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啊。如果我哥死了,我们家便……”英娘掩面、不忍足说。

  “走,我们一并看看去。”说着,良玉众人便跟着英娘又来到了王重五家。

  这王重五,乃是家中独苗,父兄早逝,寡嫂改嫁,只剩下这年迈老母和妹妹英娘。如果王重五这一去,便是户绝。若在太平时期,按唐律,诸户绝财产尽给在室女与守节寡妻,要么由寡妻听养同宗昭穆相当者,过继同宗为子;要么未嫁之女招婿入赘、继立宗祧。但实际操作中,往往有宗族、亲戚借机强霸财产的事情发生。搁现在这王家村,怕是疫病后,这母女俩便在别人彀中。英娘又素来性子要强,怕是不会从了安排、任人拿捏,难有活路。看来,这重五一去,便如同三人将死。

  想到这儿,新近才学了唐律、了解了民生的十一,心中甚是同情,更觉重担千钧,只是希望能救活王重五,保他们三人无虞。

  几人又回到了那光线昏暗的屋子,尚未进屋便听得重五母亲的哀嚎,进得屋来,看那影影绰绰中,床上消瘦的男子又哭又笑,看到他们几人进来,挣扎着竭力喊着“鬼啊”,加上那鼻血尚未擦干净,蓬头散发、脸上抓痕斑斑,模样甚是吓人。

  良玉移步到床旁,让序楷世荣二人用力按住重五的身子,仔细检查,只见他温热之毒内蕴肺胃,舌绛苔焦,波及营血,有红色斑点透发于肌肤,热毒虽轻,但不消两天,便会由红到紫暗,进而为黑色,就此油尽灯枯。

  十一在旁看着,便知这重五身子已然来日无多,大限就在这两三日上。他内心焦灼,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良玉、族长,只见他们悄悄耳语了几句,一旁的英娘和母亲,看这样子,即知不祥,便跪在地上长辞不起,一再磕头求大夫救人。

  良玉跟族长商议到半程便被她们二人打断,只得纷纷去扶这母女,把二人让到外屋,让序楷和世荣随这二人出去,序楷跟重五娘去打水烧水,世荣跟着英娘去药肆抓些黄芩、丹皮、石膏、栀子、甘草、竹叶、玄参、犀角、连翘、芍药、知母、桔梗来,能买得几味便买几味。又转身在十一耳旁说了两句,让他去先打桶水来。那母女不明所以,但大夫让她们去做,便立马分别动了起来。

  十一将水打了来,屋内只剩下族长、良玉、重五四人。

  “不是说缺了那几味药,这清瘟败毒饮便做不得了吗?”十一看着正在商议着什么的族长良玉二人。

  “孩子,良玉从芸娘那儿得知,这廷谔是你在威州城外的废庙中所救,是不是真?”族长慈眉善目,一脸读书人的清贵之相,只是两眉间隐隐一道悬针纹,但不减其风采。

  “是的。当时我看那孩子已命在须臾,便不得已……”十一想到此乃违反族规之事,便剩了半句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是顾左右后低着头,“但是,族长方才也说,人命至贵。”

  族长听后,便是一丝无可奈何的笑,继续道:“那你觉得当下我们该如何做?这满村里,凭我们几人,难以救得。”

  “那便救一人是一人,救一命是一命。”十一抬起头,语气十分笃定。

  族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转身向良玉,“良玉,我知道你不同意我们这么做,但是当下,我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今日不救,以后想起,怕也是心内难安。”又让十一把小碗和七屠刀递给他。

  “族长,这事,还是我来吧。”良玉摁下十一手中的七屠,想强行拿过来。

  “良玉,救疫一事,既然由我决定,遍由我第一个开始。”说着推开了良玉的手,接过了七屠刀,别过脸去,在掌中横拉了一刀,将血全部倒入那碗中,片刻,便是小半碗,递给了良玉,让他给重五服下,着意他待会将这里收拾干净,不要让人发现重五嘴里的血迹。

  族长对良玉说道:“这村中怕是耗等不起,又需要个大夫在这里照料。虽然并不一定有帮助,但你在这里,村民便会心安点。同时,这些银两给你,需要买药的话,便多买些,过几日回来,我还是有用。”

  “族长,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村一趟。”看着有点吃惊的良玉,族长并不理会解释,“十一虽然功夫不如你,但好歹也胜过世荣序楷,我便让他与我一起回村。如果兼程来去,怕是要4、5日左右。这几日里,你便与世荣、序楷二人在这王家集辛苦照料。”

  说着,便不由分说,将刀还给十一,让他随自己一起回村。

  申时,秋风萧瑟里,二人二骑又马踏流星、兼程回村而去。

  两日夜后,二人好容易才冒险回到了村中,风尘仆仆尚未得休息,族长便敲起了村中的时令鸟哨,燃起了祠堂高处的明灯,犹如战场烽燧,村民每家每户便鱼贯而入那不大的祠堂之中。

  戌时七刻,天色已然全黑。这祠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堂上坐着7位族老,每家每户都派了代表来。

  站在族长身后的十一,看着下面乌央乌央的人,交接私语,都在议论着今晚这么突然而又着急的聚会。

  族长站起来,看了看堂下,瞬时安静了下来。

  “各位,今天这么晚召集大家来祠堂议事,实在是事出紧急迫在眉睫,希望各位能体谅。”

  这话一出,下面又低声私语开来,尤其序怡看到十一已经回来,而自己的丈夫却并没有归来,便心焦起来。十一在人群中寻到序怡,看那眼神里焦急不安,忙打了手势,让她镇定。序怡这才舒了一口气。

  “前两日,我与良玉、十一、世荣、序楷一起下得山去。久不出村的我,在王家集竟然看到了人世间夫妻离散、骨肉死别的惨景。疫病横行,人人哀嚎于户,家家丧乱声起,四野逃疫流民,实在是耳不忍闻、目不忍视。我亦有骨肉至亲、父母兄弟,那声声哀恸,令我亦感同身受。”

  众人看向族长,堂上其他六位族老亦看向他,只见族长又详细动情地形容了下王家集所见所闻。随后,他停顿了下,振聋发聩道:

  “村中族老族小,皆是长习儒学医史。今日,我且问一句: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

  堂下村众面面相觑,不知要如何作答,这时人群里有人嗫喏地对起了《论语·雍也》中的下半阕,只听得堂内,轻声慢语初怯怯,三人为众彻云天:“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那我再问,药王孙真人曾说‘人命至贵,有贵千金’,‘凡大医治病,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又当何如?”

  堂内声振林木、穿云裂石:“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崄巇、画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族长接过众人之语:“‘自古名贤治病,多用生命以济危急’。现在,山下村众,命在旦夕,又无药石可医,如果要你们下山扶危济困,你们是否愿意?”

  堂下群情鼎沸,众口答道:“愿意!”

  “如果要你们施药捐物,你们是否愿意?”

  “愿意!”

  “如果要你们取血成医,你们是否愿意?”

  “愿意!”

  这声声愿意震彻祠堂。这时,只见前任族长拍案而起,一句“这有违族规”,如裂锦断帛。

  众人看向前任族长,只见她走到赵族长的面前,面色沉肃,犹如冬日寒霜、凛凛逼人。

  “你身为族长,首要的职责是捍卫族规,而不是医病救人。”

  “可是,族规在人命面前,孰轻孰重?”赵族长一向性子极是和缓,此时,毫不退让半分。

  “彭族存亡比起山外人命,孰轻孰重?”女族长目光如冰。

  “族规是死物,人却是活的。为了捍卫死物,而置人命于不顾,孰是孰非?”

  “陈家村迁徙流转、存留千年,最重要的便是因为遵循了族规。族规之下,才可论是非。”

  “族规已逾千年,商周都亡了千年,这两千年里,又改朝换代、废立了多少帝王?为何朝代可更、帝王可迭,而族规却不可改?今日,我就要改这因循守旧的族规,不教它再离散夫妻子女、枉顾生死人命。”赵族长这一句,便是戳到了前任族长的痛处。她的丈夫,便是因为违背了族规、在山外擅自取血救了人,所以才被她亲自行了族法、逐出这陈家村,从此,夫不成夫、妻不成妻,不知所踪。

  被戳到痛处的前族长毫不示弱,更加气愤:“族规传承千年,就是为了不重蹈旧祸。如果彭族之秘为外人知晓,这便是塌天大祸,你我又怎能承担?你看看这堂下众人,届时阖村上下便人人刀俎之上。他们何辜?稚子幼童又何辜?”

  陈家村向来读书重道,并不对村民详述过族规来由,更不曾讲过两千多年前的,所以,堂下众人并不明白前族长话中的祸事。而十一,心下了然,但,那也是两千年前的惨祸,如果当下加以预防,必然不会重蹈覆辙,还是惜取人命为要。

  “时移世易,沧海桑田,旧祸已经过去了两千年,为何今日你又左右不离其口?这两千年里,我们只是一刀切,用最省心地办法一劳永逸、固步自封地来保护约束村民,可是,却从未正视过族规背后的考量,从未想过不透露这彭族之秘与救他人性命本来是可以兼得的。”

  “不行,祖宗之法,绝不可改。”

  “这族规,目的究竟是不可以救人,还是不可以泄露彭族之秘?”

  前族长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无声。

  赵族长转身面向堂下众人,作铿锵之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这迂腐的族规,今日我们便一同改了它。”

  由于前族长的坚持,最后妥协:任何人不得在山外取血割肉救人。

  这一夜,成为陈家村几十年来最激动人心的一夜。也正是这一夜,将陈家村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当天晚上,阖村上下便行动起来,上至百余岁老者,下至五六岁的黄髫幼童,纷纷取血,家家户户更是用那过年时需要用的五辛盘用来混合制作血丸,即:首先,将糯米浸泡在屠苏中,再舂捣好,做成糍糕一般;其次取血,将珍贵的葱、蒜、韭菜、芸苔、胡荽,混合在一起,待起凝固成血豆腐一般;最后,血豆腐作馅、用糍糕包裹,做成皮薄馅大的丸子。

  第二日,终于做出了数百粒丸子,个个如汤圆大小,够300多个病人两次服药之需。由于族长毕竟上了年纪,又往返奔波,所以,最后由十一以及村内十几名壮丁一起策马送下山去。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