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黎明
辗转反侧，担心会惊扰葛生，我背对他在心中默念数羊：一只羊c两只羊数着数着，连自己也忘了自己数到哪里了。住在葛生家c睡在葛生的铁床上，身边有葛生，心中的焦虑感会平息下来，不像以前一个人在家失眠时，烦躁地乱扔枕头c棉被，还把衣柜里的衣服通通拿出来乱丢。果然，有个人陪在身边，会觉得安心点吧。然而，安心归安心，我仍旧无法入眠。
大约几个小时前，我们从圣域中回来。在旁观“拆弹专家”这葛生c百里华晨对抗刘赫c黄宜的二合一竞赛后，我的睡意荡然无存。道别百里华晨c回到葛生家躺在床上，葛生很快入睡——我能听到他平缓微弱的鼻息声。十分钟后，我看他光着膀子睡觉怕他着凉，给他盖了毛毯，那时他一动不动，是睡着了。羡慕地看着他的睡脸，我侧身躺下，本想入眠，谁知大脑越来越清醒。方才发生的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爆炸，火光，奔走的参赛者，濒死的参赛者诸如种种，历历在目，任凭我试图拿什么掩盖它们，它们还是再度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如果葛生没有睡着，我一定会问他新的问题——兀自思考，搞地脑细胞接连死亡，却思考不出答案——但是我不能吵醒葛生。葛生白天要早起打工，晚上回家还要做家务，已经够忙的，我不能因为我的求知欲便吵醒他，缩短他宝贵的睡眠时间。
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为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
“拆弹专家”的回忆消失，我被绑架的回忆却浮现出来。狞笑c虐打c痛不欲生，心寒，我蜷起双腿，攥紧毛毯拉上来盖住自己的头，妄想将自己从这个残酷的世界上驱逐出去。那起事件，如果没有葛生c马正义和艾丽莎的共同帮助，我现在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至于百里华晨，嗯，为什么我要想眯眯眼？对了，不是眯眯眼向曹柯他们泄露我是二合一竞赛参赛者的信息，我不会被绑架。说起来都是眯眯眼的错唉，倒恨不起眯眯眼，谁让他和我有了交集，成了我的朋友。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不希望和他人结交，担心有一天会被背叛，然而内心深处渴望有些人能来到我身边，和我成为友人，坦诚相待。时间久了就会产生感情，人类也好动物也罢，我都无法割舍。我不是一个出色的人，可以成为他人名正言顺的朋友吗？或许，我最恐惧的事不是结交朋友，而是自己无法成为他人合格的友人。
“越想越觉得自己废柴。不想了。”
我闭上眼睛，尽力清空大脑，令自己遁入无思无念的境地。不知过了多久，眼睛睁开来。床底下有什么在窸窣作响；正是这诡异的声音吵醒我。无名火起——好不容易睡着，睁眼以为早上了，结果被这东西吵醒。是的，我知道是什么在响，不就是蟑螂吗？看我用鞋板把你们拍得稀巴烂。
要知道蟑螂的具体位置，首先要有充足的光线探视。月光固然明亮，想来照不进床底。如果我拿起鞋板直接甩过去，明天还要费力把鞋板从床底下弄出来，麻烦。所以，我有个办法就是引蛇出洞。二合一竞赛回来时，我将手机放置在葛生写字台上。因为要脱去外衣长裤，我是顺手放的手机，把它放在写字台的边上。要不下床直接拿，要不伸手去拿。我选择后者，毕竟下床有被敌人袭击的可能。
我小心翼翼褪去毛毯起身，先把右脚跨过葛生抵到床沿边缘，随后挪动身子靠向写字台。我的双臂状态良好，直臂支撑并无大碍。低头查看葛生的情况，他面朝我闭目睡眠。我看惯葛生的睡脸了，所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人会问我为什么要拱在葛生身上拿手机，毕竟这个姿势少儿不宜吗？笨蛋，我在里侧葛生在外侧，我不拱到葛生身上怎么拿得着手机。床底下的夜行者还在窸窸窣窣不知道干啥，我不由嘲笑这不分好歹的小强，想着马上可以带你们去极乐世界。
“呃？”
明亮的月光下，一只蟑螂从葛生竖立的书后冒出来，爬到离我手约一公分左右的地方停止行动。我屏息静气，全神贯注盯住它，缓缓缩回手。
“哇哦！”
蟑螂突然行动，吓得我短促地惊叫一声。有时候真的感觉苍天在故意戏弄世间的好人们——我的右脚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啪一下撞在葛生的身体上。只是撞在葛生的身体上还好，更可怕的是，我的嘴巴贴到他的嘴巴上面，而且他正好睁开眼睛！
我猛然起身，因迅速行动手臂一痛，身体再次失去平衡。好在这次我极力向自己的床位靠，只是撞在葛生身上。然而还是很不幸——不幸的是葛生——我的理智举动导致右手不自觉抓到葛生胳膊的淤青上，大腿则撞击在葛生下体的弱点上。他“咳啊”喊出声，缩起身体退到写字台边上。
“对不起对不起，葛生，对不起”疼痛感很快消失，我忙向葛生道歉。
葛生怒视我，吓得我手足无措。我呆呆地看着他沉重地喘息，茫然地说：“我只是，想拿一下手机”
他闭目深呼吸几次，撑起自己的身子帮我拿到写字台上的手机，递给我。我不好意思地接过后，他躺下侧身背对我，也没盖上毛毯。
由于我的过错，葛生想必对我厌恶至极了。愧疚感油然而生，并源源不断涌上心头。我靠在水泥墙上，全然不顾衣服会脏，凝视着葛生的后背。我们引起的动静似乎没有吵醒葛生妈妈，也因为这动静，蟑螂的窸窣声消失了。在安静的房间里，我抱起双腿，伤心地开启我的智能手机，漫无目的地拨弄主题界面，毫无点开app的想法。之前怎样都做不到清空大脑，现在大脑却一片空白。
“睡不着吗？”葛生背对我向我搭话。
我为自己感到羞耻，觉得自己就像个受人冷落的姑娘家在被人安慰时仿佛获得救赎般欣喜若狂；我的内心似干枯的河川因天降甘霖而湿润起来。
“嗯嗯。”我竭力压制想大话一通的冲动。
“别乱想，抛去杂念，或者想些美好的事物，慢慢就能睡着了。”葛生仍然背对我。
我把手机放到边上，躺下来。不知可以和葛生说些什么求得他的原谅，最后我嘴巴里蹦出这么一句：“盖上毛毯吧。”
葛生二话不说拉上毛毯。我们两人陷入沉默中。也好，睡吧。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睁开眼。夜色淡去，已然分不清照入房间中的是月光还是黎明的日光——应该是月光。我瞥了眼葛生，仰头望向天花板叹了口气。
“还是睡不着吗？”葛生问我。
我惊讶于葛生醒着，暗想难道他没有入眠，回答他：“嗯好像睡了又好像没睡，迷迷糊糊地就睁开眼睛了。”葛生没有回复这句话，我便问他：“你睡着了吗？”
“被你弄醒后就睡不着了。”葛生背对我淡淡地说。
我扭头看向他的后脑勺，道歉：“对c对不起啊”
葛生翻身，睁眼望向天花板，把手从毛毯中取出放到毛毯之上深呼吸后说道：“有事想问我？”
我一见他转身我就立刻将目光转移到天花板上，回复：“嗯，算是吧。”
“说吧。”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能想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想求获答案，但对方一开口让我说出问题，我便不知从何说起。
“不说吗？好吧，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嗯，什么问题啊？”我扭头看他。
“‘拆弹专家’你是作为旁观者旁观赛局，那你理应知道百里华晨‘贰’的正体吧？”
我回忆起百里华晨在小巷里和我说过的话，让我暂时保守他“贰”的秘密不要和葛生说。其实，光是看见旗袍小白变成古装小白，我压根就不清楚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也不知道啦。看她一身古代装束，莫非是古人？”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无法回答葛生的问题，“你可以直接去问百里华晨啊。”
“我和百里华晨合不来。”
你以为我和百里华晨那个眯眯眼就合得来啊？我心里这么想着，说道：“没想到百里华晨有这么奇特的‘贰’。”
“听过丰源山吗？”葛生换了个话题。
“什么山？丰源山？没听过。”
“‘余为丰源山之白’，百里华晨的‘贰’这么说过。”
听葛生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啊，好像他是这么说过。”
“虽然我不能说自己通晓地理，好歹很多重要地区已经熟记心中，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丰源山。”
我起身，对葛生说“等我一下”，然后打开手机的锁屏连接网络搜索丰源山，但没有和小白有关的信息。
“网络上可以找到一些丰源山，但不是赫赫有名之地，而且没有和小白相关的信息。小白说的丰源山可能是个小地方吧。”
“也可能是这个世界没有的地方。”
我不觉笑出声，心里想着这怎么可能看看葛生，他闭目不言。
许久，葛生睁眼对我说：“我查了玛丽圆环中和丰源山有关的信息，一无所获。”
“难不成，真的是这个世界没有的地方？”
“见怪不怪，”葛生与我四目相视说道，“该你提问了。”
“哦，好的。嗯，你能和我说一下，‘悲恸的道化师’有多少魔术道具吗？”本来有好多问题想问的，但能马上提出口的，也就只有和我眼前这人“贰”相关的问题了吧。
“16种。”
“分别是什么？”
葛生撑起上半身紧缩眉头问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被他这么一问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转移目光，怯弱地说：“没，没什么。”这样看来，想知道小丑的“二合一”是什么更没可能了。
“有其他要问我的？”撑起上半身的葛生顺势坐起来。
“嗯葛生，你有回想过迄今为止与你战斗过的人们吗？”我不敢看他。
“有。”
葛生的回答引起我的注意，我看向他，问：“真的吗？”
“每一场二合一竞赛，每一位参赛者，每一幕生死对决，我都记在脑中——烙印在脑中，不允许自己忘却——每时每刻提醒自己，我的生存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并且若要继续生存下去，唯有变得更加强大从而消灭挡在眼前的敌人。”葛生目光炯炯，语气坚定有力。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提出一些能带动气氛的话题：“我和你说过的，艾丽莎在商品街工作。你有去过她那里吗？”
葛生的眉头又紧缩起来，困惑地凝视我几秒，说：“去过。通过商品街到飞鸟物流去，路程短。我每次去飞鸟物流走的都是商品街，所以经常和艾丽莎见面。每次见面她都会向我问好。”
哎呀，为什么听了葛生的话后我会这么火大咧？
“啊，原来如此，你和艾丽莎的关系挺不错的呢。”如果有面镜子在我眼前，映在镜中的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皮笑肉不笑吧。
“比我小一岁的同学而已。只不过，她每次见到我都显得十分高兴，真不明白有什么可以高兴的。”
葛生，你可以让我揍几拳吗？
“哦，看来艾丽莎很喜欢你嘛；你真是受欢迎呢。不妨成为学校里伪装的样子和她搭话看看。”我紧紧抓住毛毯，拉扯，松开，再紧紧抓住毛毯，拉扯，松开，如此反复。
“或许，装成那样子方便交流，能收获人心。”
你想的是真的吗？那样子的葛生，也只有我会接受了吧？
“不管怎么说，艾丽莎已经有心上人了。今后，想必她不会经常和我们交流了吧。”
晴天霹雳，不，狂风暴雨向我席卷而来。我听到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听到这句话？我一定是在做梦，对，我一定是在做梦。
“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绽开我生平所能做到的最灿烂无邪的笑容说道，“我怎么会有事呢。葛生，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艾丽莎说的？”
“我没有听她亲口说过这事，但是上回和她见面时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那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少女特有的表情。以我对女生的观察来判断，艾丽莎已经有心上人了。”
葛生的话给了我重重一锤。如果这个房间里有具棺材，我会一马当先跨进去永不再出来。万恶的葛生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样可怕的事实？相比狂揍葛生一顿，我突然好想抱住葛生，痛苦一场。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唱歌吧，明明连歌词也记不住还唱出来，所以只能反复唱这一句。
“艾丽莎的‘贰’是名为约翰的具有瞬间移动能力的那个孩子吧？”葛生问我。
我没有回答他，反复唱着一句歌词。
“振作点啊，”葛生拍拍我的后背，“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一厢情愿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两情若是长久时也不必在朝朝暮暮。艾丽莎若是你命中注定的女孩，即便命运弄人，你们也会长相厮守。”
“我，我才不喜欢艾丽莎呢！”我冲葛生大叫，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不顾一切抱住了葛生。
“你c你放开”葛生奋力推开我，下床后退几步，对我说，“你，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天很快就要亮了。”
从初次认识到真实的葛生后还没见到过这么惊慌的他，我捧腹大笑起来。
“嘘，嘘，声音轻点，别把我妈吵醒了。”葛生右手食指竖于嘴前示意我小点声。
我点点头，抹抹眼角的泪水。是的，我流泪了。我不是因为听葛生说艾丽莎有心上人而流泪，我是喜极而泣。或许是因葛生一本正经的安慰而流泪，或许是因葛生再次向我展示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而流泪。我不知道我为何流泪，但是，我的心中满溢欢乐。
此时此刻，映入我眼帘的是这个在黎明的微弱光芒下可见清晰轮廓的帅气青少年。
“葛生，你今年19岁了吧。你是成年人了？”
“严格的说，是过了生日才算长大一岁。”
“是过了年才算长大一岁。”
葛生用生无可恋的目光望着我，问：“那你今年几岁？”
“18岁。”
“过年了18岁还是过生日了18岁？”
“过年了18岁”我有点混乱。我过年后是18岁，那么我今年过了生日后是17岁18岁还是19岁？
见我困惑不已，葛生不经意地一笑。没有被他的笑容框住，我问他：“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10月28日。”
“呵呵，我10月17日。我比你早出生11天。”
葛生又一笑，说：“补上一年，你就比我大了。”
晨光越渐明亮，新的一天已然开始。葛生打开窗户，清晨的微风吹入，冷得我急忙盖上毛毯。
“葛生，关上窗户吧，你不冷啊？”
“冷啊，”葛生眺望远方如此说道，“但是啊，即使在这冷风中，也会有温暖的。”
旭日初升，温暖的光芒普照大地，照入这破旧的窗户，照在葛生精瘦的身体上。迎着冷风和暖光，葛生闭上眼睛舒展双臂，接受了磨难和幸福。我在葛生的侧边注视着他，祈愿憧憬之人一生平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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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几个小时前，我们从圣域中回来。在旁观“拆弹专家”这葛生c百里华晨对抗刘赫c黄宜的二合一竞赛后，我的睡意荡然无存。道别百里华晨c回到葛生家躺在床上，葛生很快入睡——我能听到他平缓微弱的鼻息声。十分钟后，我看他光着膀子睡觉怕他着凉，给他盖了毛毯，那时他一动不动，是睡着了。羡慕地看着他的睡脸，我侧身躺下，本想入眠，谁知大脑越来越清醒。方才发生的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爆炸，火光，奔走的参赛者，濒死的参赛者诸如种种，历历在目，任凭我试图拿什么掩盖它们，它们还是再度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如果葛生没有睡着，我一定会问他新的问题——兀自思考，搞地脑细胞接连死亡，却思考不出答案——但是我不能吵醒葛生。葛生白天要早起打工，晚上回家还要做家务，已经够忙的，我不能因为我的求知欲便吵醒他，缩短他宝贵的睡眠时间。
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为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
“拆弹专家”的回忆消失，我被绑架的回忆却浮现出来。狞笑c虐打c痛不欲生，心寒，我蜷起双腿，攥紧毛毯拉上来盖住自己的头，妄想将自己从这个残酷的世界上驱逐出去。那起事件，如果没有葛生c马正义和艾丽莎的共同帮助，我现在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至于百里华晨，嗯，为什么我要想眯眯眼？对了，不是眯眯眼向曹柯他们泄露我是二合一竞赛参赛者的信息，我不会被绑架。说起来都是眯眯眼的错唉，倒恨不起眯眯眼，谁让他和我有了交集，成了我的朋友。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不希望和他人结交，担心有一天会被背叛，然而内心深处渴望有些人能来到我身边，和我成为友人，坦诚相待。时间久了就会产生感情，人类也好动物也罢，我都无法割舍。我不是一个出色的人，可以成为他人名正言顺的朋友吗？或许，我最恐惧的事不是结交朋友，而是自己无法成为他人合格的友人。
“越想越觉得自己废柴。不想了。”
我闭上眼睛，尽力清空大脑，令自己遁入无思无念的境地。不知过了多久，眼睛睁开来。床底下有什么在窸窣作响；正是这诡异的声音吵醒我。无名火起——好不容易睡着，睁眼以为早上了，结果被这东西吵醒。是的，我知道是什么在响，不就是蟑螂吗？看我用鞋板把你们拍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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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褪去毛毯起身，先把右脚跨过葛生抵到床沿边缘，随后挪动身子靠向写字台。我的双臂状态良好，直臂支撑并无大碍。低头查看葛生的情况，他面朝我闭目睡眠。我看惯葛生的睡脸了，所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人会问我为什么要拱在葛生身上拿手机，毕竟这个姿势少儿不宜吗？笨蛋，我在里侧葛生在外侧，我不拱到葛生身上怎么拿得着手机。床底下的夜行者还在窸窸窣窣不知道干啥，我不由嘲笑这不分好歹的小强，想着马上可以带你们去极乐世界。
“呃？”
明亮的月光下，一只蟑螂从葛生竖立的书后冒出来，爬到离我手约一公分左右的地方停止行动。我屏息静气，全神贯注盯住它，缓缓缩回手。
“哇哦！”
蟑螂突然行动，吓得我短促地惊叫一声。有时候真的感觉苍天在故意戏弄世间的好人们——我的右脚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啪一下撞在葛生的身体上。只是撞在葛生的身体上还好，更可怕的是，我的嘴巴贴到他的嘴巴上面，而且他正好睁开眼睛！
我猛然起身，因迅速行动手臂一痛，身体再次失去平衡。好在这次我极力向自己的床位靠，只是撞在葛生身上。然而还是很不幸——不幸的是葛生——我的理智举动导致右手不自觉抓到葛生胳膊的淤青上，大腿则撞击在葛生下体的弱点上。他“咳啊”喊出声，缩起身体退到写字台边上。
“对不起对不起，葛生，对不起”疼痛感很快消失，我忙向葛生道歉。
葛生怒视我，吓得我手足无措。我呆呆地看着他沉重地喘息，茫然地说：“我只是，想拿一下手机”
他闭目深呼吸几次，撑起自己的身子帮我拿到写字台上的手机，递给我。我不好意思地接过后，他躺下侧身背对我，也没盖上毛毯。
由于我的过错，葛生想必对我厌恶至极了。愧疚感油然而生，并源源不断涌上心头。我靠在水泥墙上，全然不顾衣服会脏，凝视着葛生的后背。我们引起的动静似乎没有吵醒葛生妈妈，也因为这动静，蟑螂的窸窣声消失了。在安静的房间里，我抱起双腿，伤心地开启我的智能手机，漫无目的地拨弄主题界面，毫无点开app的想法。之前怎样都做不到清空大脑，现在大脑却一片空白。
“睡不着吗？”葛生背对我向我搭话。
我为自己感到羞耻，觉得自己就像个受人冷落的姑娘家在被人安慰时仿佛获得救赎般欣喜若狂；我的内心似干枯的河川因天降甘霖而湿润起来。
“嗯嗯。”我竭力压制想大话一通的冲动。
“别乱想，抛去杂念，或者想些美好的事物，慢慢就能睡着了。”葛生仍然背对我。
我把手机放到边上，躺下来。不知可以和葛生说些什么求得他的原谅，最后我嘴巴里蹦出这么一句：“盖上毛毯吧。”
葛生二话不说拉上毛毯。我们两人陷入沉默中。也好，睡吧。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睁开眼。夜色淡去，已然分不清照入房间中的是月光还是黎明的日光——应该是月光。我瞥了眼葛生，仰头望向天花板叹了口气。
“还是睡不着吗？”葛生问我。
我惊讶于葛生醒着，暗想难道他没有入眠，回答他：“嗯好像睡了又好像没睡，迷迷糊糊地就睁开眼睛了。”葛生没有回复这句话，我便问他：“你睡着了吗？”
“被你弄醒后就睡不着了。”葛生背对我淡淡地说。
我扭头看向他的后脑勺，道歉：“对c对不起啊”
葛生翻身，睁眼望向天花板，把手从毛毯中取出放到毛毯之上深呼吸后说道：“有事想问我？”
我一见他转身我就立刻将目光转移到天花板上，回复：“嗯，算是吧。”
“说吧。”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能想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想求获答案，但对方一开口让我说出问题，我便不知从何说起。
“不说吗？好吧，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嗯，什么问题啊？”我扭头看他。
“‘拆弹专家’你是作为旁观者旁观赛局，那你理应知道百里华晨‘贰’的正体吧？”
我回忆起百里华晨在小巷里和我说过的话，让我暂时保守他“贰”的秘密不要和葛生说。其实，光是看见旗袍小白变成古装小白，我压根就不清楚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也不知道啦。看她一身古代装束，莫非是古人？”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无法回答葛生的问题，“你可以直接去问百里华晨啊。”
“我和百里华晨合不来。”
你以为我和百里华晨那个眯眯眼就合得来啊？我心里这么想着，说道：“没想到百里华晨有这么奇特的‘贰’。”
“听过丰源山吗？”葛生换了个话题。
“什么山？丰源山？没听过。”
“‘余为丰源山之白’，百里华晨的‘贰’这么说过。”
听葛生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啊，好像他是这么说过。”
“虽然我不能说自己通晓地理，好歹很多重要地区已经熟记心中，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丰源山。”
我起身，对葛生说“等我一下”，然后打开手机的锁屏连接网络搜索丰源山，但没有和小白有关的信息。
“网络上可以找到一些丰源山，但不是赫赫有名之地，而且没有和小白相关的信息。小白说的丰源山可能是个小地方吧。”
“也可能是这个世界没有的地方。”
我不觉笑出声，心里想着这怎么可能看看葛生，他闭目不言。
许久，葛生睁眼对我说：“我查了玛丽圆环中和丰源山有关的信息，一无所获。”
“难不成，真的是这个世界没有的地方？”
“见怪不怪，”葛生与我四目相视说道，“该你提问了。”
“哦，好的。嗯，你能和我说一下，‘悲恸的道化师’有多少魔术道具吗？”本来有好多问题想问的，但能马上提出口的，也就只有和我眼前这人“贰”相关的问题了吧。
“16种。”
“分别是什么？”
葛生撑起上半身紧缩眉头问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被他这么一问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转移目光，怯弱地说：“没，没什么。”这样看来，想知道小丑的“二合一”是什么更没可能了。
“有其他要问我的？”撑起上半身的葛生顺势坐起来。
“嗯葛生，你有回想过迄今为止与你战斗过的人们吗？”我不敢看他。
“有。”
葛生的回答引起我的注意，我看向他，问：“真的吗？”
“每一场二合一竞赛，每一位参赛者，每一幕生死对决，我都记在脑中——烙印在脑中，不允许自己忘却——每时每刻提醒自己，我的生存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并且若要继续生存下去，唯有变得更加强大从而消灭挡在眼前的敌人。”葛生目光炯炯，语气坚定有力。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提出一些能带动气氛的话题：“我和你说过的，艾丽莎在商品街工作。你有去过她那里吗？”
葛生的眉头又紧缩起来，困惑地凝视我几秒，说：“去过。通过商品街到飞鸟物流去，路程短。我每次去飞鸟物流走的都是商品街，所以经常和艾丽莎见面。每次见面她都会向我问好。”
哎呀，为什么听了葛生的话后我会这么火大咧？
“啊，原来如此，你和艾丽莎的关系挺不错的呢。”如果有面镜子在我眼前，映在镜中的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皮笑肉不笑吧。
“比我小一岁的同学而已。只不过，她每次见到我都显得十分高兴，真不明白有什么可以高兴的。”
葛生，你可以让我揍几拳吗？
“哦，看来艾丽莎很喜欢你嘛；你真是受欢迎呢。不妨成为学校里伪装的样子和她搭话看看。”我紧紧抓住毛毯，拉扯，松开，再紧紧抓住毛毯，拉扯，松开，如此反复。
“或许，装成那样子方便交流，能收获人心。”
你想的是真的吗？那样子的葛生，也只有我会接受了吧？
“不管怎么说，艾丽莎已经有心上人了。今后，想必她不会经常和我们交流了吧。”
晴天霹雳，不，狂风暴雨向我席卷而来。我听到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听到这句话？我一定是在做梦，对，我一定是在做梦。
“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绽开我生平所能做到的最灿烂无邪的笑容说道，“我怎么会有事呢。葛生，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艾丽莎说的？”
“我没有听她亲口说过这事，但是上回和她见面时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那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少女特有的表情。以我对女生的观察来判断，艾丽莎已经有心上人了。”
葛生的话给了我重重一锤。如果这个房间里有具棺材，我会一马当先跨进去永不再出来。万恶的葛生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样可怕的事实？相比狂揍葛生一顿，我突然好想抱住葛生，痛苦一场。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唱歌吧，明明连歌词也记不住还唱出来，所以只能反复唱这一句。
“艾丽莎的‘贰’是名为约翰的具有瞬间移动能力的那个孩子吧？”葛生问我。
我没有回答他，反复唱着一句歌词。
“振作点啊，”葛生拍拍我的后背，“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一厢情愿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两情若是长久时也不必在朝朝暮暮。艾丽莎若是你命中注定的女孩，即便命运弄人，你们也会长相厮守。”
“我，我才不喜欢艾丽莎呢！”我冲葛生大叫，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不顾一切抱住了葛生。
“你c你放开”葛生奋力推开我，下床后退几步，对我说，“你，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天很快就要亮了。”
从初次认识到真实的葛生后还没见到过这么惊慌的他，我捧腹大笑起来。
“嘘，嘘，声音轻点，别把我妈吵醒了。”葛生右手食指竖于嘴前示意我小点声。
我点点头，抹抹眼角的泪水。是的，我流泪了。我不是因为听葛生说艾丽莎有心上人而流泪，我是喜极而泣。或许是因葛生一本正经的安慰而流泪，或许是因葛生再次向我展示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而流泪。我不知道我为何流泪，但是，我的心中满溢欢乐。
此时此刻，映入我眼帘的是这个在黎明的微弱光芒下可见清晰轮廓的帅气青少年。
“葛生，你今年19岁了吧。你是成年人了？”
“严格的说，是过了生日才算长大一岁。”
“是过了年才算长大一岁。”
葛生用生无可恋的目光望着我，问：“那你今年几岁？”
“18岁。”
“过年了18岁还是过生日了18岁？”
“过年了18岁”我有点混乱。我过年后是18岁，那么我今年过了生日后是17岁18岁还是19岁？
见我困惑不已，葛生不经意地一笑。没有被他的笑容框住，我问他：“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10月28日。”
“呵呵，我10月17日。我比你早出生11天。”
葛生又一笑，说：“补上一年，你就比我大了。”
晨光越渐明亮，新的一天已然开始。葛生打开窗户，清晨的微风吹入，冷得我急忙盖上毛毯。
“葛生，关上窗户吧，你不冷啊？”
“冷啊，”葛生眺望远方如此说道，“但是啊，即使在这冷风中，也会有温暖的。”
旭日初升，温暖的光芒普照大地，照入这破旧的窗户，照在葛生精瘦的身体上。迎着冷风和暖光，葛生闭上眼睛舒展双臂，接受了磨难和幸福。我在葛生的侧边注视着他，祈愿憧憬之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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