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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风云录》正文 十二

  灵貂虽小,食量却大得惊人,吸了一盏茶的功夫,自己也胀大了一圈。喝饱了血,灵貂悠哉悠哉地走到苏以默跟前,短促地叫了一声。苏以默微微屈膝,张开手臂。灵貂一个纵身,踩着苏以默的胳膊,跳到他肩膀上。灵貂由于喝血喝得肚子圆滚滚的,小皮箱装不下了,只好蹲在苏以默肩头。

  熊本十六完全愣在那里,目光呆滞,眼睛灰淘淘的,悲伤,愤怒,羞耻,无助,这一切汇聚在一起,变成一个短暂的手足无措。若说这江湖是个戏台,那么他则是一个十足的龙套。龙套不配有情感。

  熊本十六哑着嗓子道:“请应允我,给兄长收尸吧。”

  “自便。”苏以默冷着脸淡然道。

  日向彦五郎的尸体已经干瘪,也有少量的鲜血,从创口流出来。熊本十六洒了几滴热泪,嘴里叨念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伸手去拽那尸体,发现尸体还紧紧攥着刀。熊本十六把刀从尸体手中拽下来,扔到一边,又寻回属于自己的武士刀。虽然刀弯了,但是他很珍重的样子。

  捡回自己的刀,熊本十六苦着脸回到尸体边,拉着尸体,默默地走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的还叫嚷着把熊本十六一起杀掉。可是直到熊本十六走出镇子,也没有人动手。

  夕阳如血,熊本十六只遗一个一步一晃的背影。

  熊本十六走后,镇上的捕头走出羊汤馆,耀武扬威地嚷着,让众人散去。

  一切尘埃落定,夜幕倏然降临。朱老六招呼苏以默进一笑堂内院,清泫老僧和小和尚也找了间客栈住下。一夜无话。

  丑时,百姓口中的四更天。在双溪镇,打更的更夫是老曲。老曲是十年前来到双溪镇的。老曲刚来时,双溪镇有个打更的更夫,叫老肖。老肖姓肖,但没有名字,或者说大家都不知道老肖的名字,只叫他老肖。老肖走后这些年,镇上的人连老肖姓肖也记不准了,闲谈中提起来,只说“上一个打更的”。

  老曲来到双溪镇后辗转做了很多活计,但都做不长。老肖因为投奔亲人,离开了双溪镇;镇上衙门的班头蹭了老曲一顿酒,便推荐老曲做了更夫。这一做便做到现在。

  老曲和老肖有一个共同点——都没有名字。老肖的名字是被大家忘记了;而老曲似乎从来就没跟人提起过自己的名字。没有提起,便无从忘记,从没忘记,却也从来不知。双溪镇不大,镇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都熟识,大家茶余饭后或喝酒坎山之余总会提起老曲;每每提起,便会想起从来不知老曲叫什么;接着决定下次见到老曲时一定要问问,然而,无一次不忘。

  老曲和老肖还有一个不同点,老肖每天打更打五个更次,而老曲每天只打四个更次。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子时夜半,丑时鸡鸣,寅时平旦,卯时日出,辰时食时,巳时隅中,午时日中,未时日昳,申时哺时,酉时日入,戌时黄昏,亥时人定。打更的更夫从戌时黄昏开始,到次日寅时为止,每个时辰敲响器晓育全辖,同时喊上一些防火防盗的号子。

  然而更夫老曲每天只打四个更次。寅时,每天的寅时,这个万籁俱寂,人畜无声的时候,老曲闷在屋里,漏掉这一更。

  其实老曲也不是偷偷睡觉了,因为给更夫计时用的盘香一个小时烧一根,老曲卯时的第五个更次打得很准,说明寅时的时候他准时地续了一根香,只是没有出屋。

  老曲几十年如一日地在双溪镇打更,同时也几十年如一日地漏掉四更。然而几十年来,双溪镇上人人好眠,竟也没人留意。可见有些事情是可以省略的。

  可是今天的寅时,双溪镇不再那么宁静。

  本来在熟睡中的清泫老僧猛然间睁开眼睛,因为卧榻变得火热,屋子里也很气闷。清泫老僧支起窗子,月光如泻,洒进屋里。借着银色月光看小和尚,他的脸通红通红的,虽然还陷在深深的睡梦中,可是喘息连连。清泫老僧慢慢把手伸进小和尚的被褥里,只一探便连忙缩回手来,这是自然的反应——小和尚的被褥里简直火烫。

  清泫老僧没有迟疑,穿上鞋子,也给小和尚套上鞋子,一只手扣住小和尚手腕处阳池、合谷两个穴位,另一只手把小和尚拉起来,抗在肩膀上,猱身从窗户窜了出去。

  跃出院墙,穿过街道,出了镇子,清泫老僧足下生风,不大一会儿已经到了双溪镇郊外的林子里。

  清泫老僧停在了林子深处的一个低洼地带,轻轻放下小和尚,让他平躺。小和尚还没有醒,额头鬓角尽是汗珠,摇摆着脑袋轻声呻吟。

  清泫老僧扯开小和尚的寝衣,露出小和尚的前胸。小和尚嫩白的胸口上赫亮亮引着一个手掌印,手掌印呈深紫色。

  “颜色如此深。”清泫老僧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接着,他把小和尚反过来,看小和尚的后背。

  小和尚骨瘦嶙峋,在背部两个突起的肩胛骨之间,还有一个手印。这个手印比起前胸上的要小很多,很纤细,但是手印的颜色呈黑色,乍一看似乎是一个纹身,很是恐怖。

  “不应该呀,今天奔跑的时候,内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清泫老僧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同时未敢怠慢,宁神清气,调动自己的内力在体内运行一个小周天。接着,清泫老僧把半昏厥的小和尚扶起来,一只手按在小和尚后背上,另一只手抓住小和尚的手,剥开手指露出手心。

  清泫老僧运上连绵内里,这内力若有若无,时隐时现,他

  将这股内里牵引到小和尚的后背上。

  嘴上叫一声“开”!接着握着小和尚的手向前一推。

  小和尚面前的一棵树“咔啦啦”齐根断掉,慢慢倒地。

  小和尚幽幽转醒,眼珠上充满了红血丝。

  “师公!师公!”我好难受。

  “你运一下气,看看有没有什么滞碍。”清泫老僧道,语气颇为平静。

  小和尚盘腿坐下,开始运气。

  “师公,我感觉要炸了。”小和尚道。

  “和之前发作时是同样的感觉么?”清泫老僧问道。

  “嗯,没什么差别。”小和尚道。

  “嗯。”清泫老僧想了一想,“你运顺了气,然后过来打我吧。”

  小和尚点了点头,赶快运气。

  “师公,我来了。”小和尚感觉气息稳了,对清泫老僧说道。

  “好孩子,来吧。”清泫老僧道。

  小和尚从地上弹起来,立在清泫老僧面前,礼仪感十足地先打出一个对师长的起手式。起手招式使罢,小和尚用十八罗汉拳进攻。十八罗汉拳是佛家武学的经典招式。确切地说,十八罗汉不是一套拳招,而是十八套拳招,分别用十八罗汉的名字命名。十八套拳法各有十八招,加起来十八罗汉拳一共三百二十四招。

  坐鹿罗汉拳:坐鹿罗汉拳的十八个招式每一招都攻守兼备且和其余十七个招式有所关联。对战时,坐鹿罗汉拳讲究慢打,在缓慢的速度下选择最适合的连招。若练得精熟了,使招者既若有所思又神态自若,颇有意味。

  欢喜罗汉拳:欢喜罗汉拳的招式均是大开大合,并且使起来很随意。传说欢喜罗汉拳的招式是所有武学里最好学,也是最不好学的。说它好学是因为它的每一个招式都只有一个大概的要求,一拳打出去,高三分可以,低三份也行,没有一个精准的约束;说他不好学,是因为它学好很难,修为一般人用欢喜罗汉拳,较自己用别的拳法,威力大打折扣,而修为好的人,用欢喜罗汉拳,就显得挥洒自如,难以捉摸,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举钵罗汉拳:举钵罗汉拳的十八个招式尽是借力打力的招式,并且没有杀招,借力之后也不伤人,都是制服敌人的擒拿。其招式巧妙无比渊深似海,使用起来尽显慈悲境界。

  托塔罗汉拳:托塔罗汉拳招式非常严谨,攻中带守,守里有攻,使起来显得一丝不苟,庄严神圣。

  静坐罗汉拳:静坐罗汉拳给人的感觉与其名字不甚相符,它的十八个招式均是刚猛的进攻招式,招式中不带防守,且每一招需要贯以雄浑的内力,一往无前,劈头盖脸地打出去。静坐罗汉拳的精髓并不在一招一式上,而是在于气势。

  过江罗汉拳:过江罗汉拳涉猎范围很广,招式里有长拳,有短打,有地躺,有擒拿,虽博采众长却又化而为一。

  骑象罗汉拳:骑象罗汉拳招式多用飞膝和肘击,并且目标都是身体的柔软处,讲究的是以自身最坚韧的部位去击打对方最柔弱的部位。骑象罗汉拳的招式不甚好看,但是非常实用。

  笑狮罗汉拳:笑狮罗汉拳是刚猛一路的拳法,招式清白明了霁月光风,但是十八个招式里没有一个是杀招,只伤不杀,尽显佛家慈悲本色。

  开心罗汉拳:开心罗汉拳的十八个招式也是互有关联的,但它不是前招与后招的关联,而是虚招与实招的关联。使用开心罗汉拳时,每一招都可以做为虚招,中途变为开心罗汉拳的另一个招式。开心罗汉拳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叫人难以捉摸。

  探手罗汉拳:探手罗汉拳挥洒自如,灵动飘逸,招式如清风拂山岗,尽显自在。

  沉思罗汉拳:沉思罗汉拳是一套以简胜繁,以静制动的拳法。招式讲究后发而先至,境界甚高,非优秀的武者不能使用。

  挖耳罗汉拳:挖耳罗汉拳招式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内力,同时也都是不顾一切的硬拼的招式。因此,没有一定内力底子的人轻易是不可使用挖耳罗汉拳的。

  布袋罗汉拳:布袋罗汉拳是一套以擒拿为主的短打拳法。拳路险诡奇绝,讲究快而精准,势不可挡。

  芭蕉罗汉拳:芭蕉罗汉拳以防守为主,使用起来犹如在身前打出一个拳幕。芭蕉罗汉拳讲究以无懈可击的防守牵制住对手的进攻,然后再寻觅空隙伺机反击。

  长眉罗汉拳:长眉罗汉拳的招式是十八罗汉拳中最复杂的。它的每个招式都是分先手后手的叠招,若是拆分开来,长眉罗汉拳可以说是三十六招。使用长眉罗汉拳时,先手招若是不中,便即转为后手招,纷繁复杂,让人眼花缭乱。

  看门罗汉拳:看门罗汉拳的招式很奇特,十八个招式中只有一招是进攻的招式——蓄力满满的重拳,其余十七个招式都是为这记重拳服务的牵引招式。看门罗汉拳讲究用那十七个牵引招式把对手逼到不能闪避的状态,然后再来上一个重拳。

  降龙罗汉拳:降龙罗汉拳是十八罗汉拳里至钢,至阳的拳法。其招式清楚干练,刚猛无比,且招式里没有虚招,攻就是攻,防就事防,光明正大,正气凛然,如青天白日,如明月沧海。

  伏虎罗汉拳:伏虎罗汉拳在十八罗汉拳中,甚至在佛家武学中,可以说是至柔的拳法。相传伏虎罗汉的“伏虎”,并非武力制服的伏虎。伏虎罗汉经常喂食寺庙外的饥饿的老虎,久而久之老虎被其降伏。伏虎罗汉之名也是因此而来。伏虎罗汉拳的拳招也是这个道理,唯天下至柔,方克天下至刚。

  十八罗汉拳在佛教武学中举足轻重,十八罗汉拳加起来共计三百余招,可以算是佛家武学中最庞大的一套招式,并且各个招式风格迥异,各有千秋,等闲武僧是学不好的。小和尚小小年纪,已经熟练十八罗汉拳这样庞大的体系,实属难得。

  小和尚幼时受过奇异的内伤,虽经过救治,可是还是留下病根。看小和尚身前身后留下的掌印便知,小和尚曾遭受武学高手,以强大掌力前后攻击。通常来讲,一个孩子,断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夹击,可是夹击他的两个人内力一吞一吐,小和尚当时只是做为载体,让内力在自己身体里过了一下。如此来,这股劲力在小和尚身上造成了令人惊讶的结果——天门开,地户藏,气海阔,二脉通。小和尚不用修炼,内力便可以在身体里聚增。换言之,别人患内力少,小和尚患内力多。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