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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少林》

  骄阳如烈火,以天地为熔炉,视众生为干柴,似要将万物炼为灰烬。

  健马长嘶,奔驰在滚烫的道路上,人困马乏,每到有水源的地方,必定要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通。

  不到两天时间,商晚已赶至少林寺。

  当他进入少林时,僧人们还在修复被火烧过的藏经阁。

  他的名声远播在外,一般人多少会给他几分面子,因此无论他去什么四方,想要见的人通常都能见到。

  他找到了燃灯大师。

  燃灯大师眉须皆白,穿着一身红艳的袈裟,他体型微胖,耳垂触肩,双手垂至膝盖,行走之间,甚是不凡。

  燃灯大师左手持着一柄金色禅杖,右手呈掌竖起,道:“阿弥陀佛,施主此番前来莫非是为了调查净空大师仙临之事?”

  商晚拱手道:“确实如此,大师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吗?”

  燃灯大师笑了笑,道:“若连佛家都不信,天下还有谁人会信呢?”

  商晚道:“听闻净空大师仙临后,那大悲赋也随之丢失了,燃灯大师不觉得此事甚为蹊跷吗?”

  燃灯大师道:“老衲刚开始也有些不解,后来峨眉传来消息,那边半册大悲赋近日被人盗去,如此一想,可能是净空大师担心武林风云骤变,故而涅槃,仙临敝寺,将这大悲赋收了去。”

  商晚叹了叹气,道:“大师既如此笃信,在下一时半会也无法向你证实此事的虚假。”

  燃灯大师笑了笑,道:“施主何须证实,老衲虽然出家,但却是明白人。”

  商晚皱起眉头道:“大师既是明白人,却又为何会相信死而复生之说?”

  燃灯大师道:“老衲想问施主一个问题。”

  商晚道:“大师请问。”

  燃灯大师看了看商晚捏成拳的右手,道:“施主是手握成拳呢?还是拳握成手呢?”

  商晚看着自己的右手,一时忽然分不清是手是拳,亦或者两者都是,他沉吟半晌,道:“大师的意思是无论净空大师是人是神,他都是你心目中的真佛?”

  燃灯大师笑道:“阿弥陀佛,慧净大师乃少林一代高僧,三十年前他身为少林住持,普度众生,那时要取大悲赋,易如反掌,可他却没取。三十年后,他既然忽然要取,以他的品行,只怕也是为了救人,既是要救人,他岂不就是仙临的真佛?”

  商晚道:“可人都是会变的。”

  燃灯大师道:“世间万物,自在因果,既有种种因,必有种种果,凡人都是跳不出因果的。”

  商晚皱着眉头,道:“大师之言,在下一时半会还参悟不了,可无论如何,在下定会尽力查出此事真相。”

  燃灯大师道:“施主应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老衲吧?”

  商晚道:“在下有个很重要的问题,三十年前,净空大师究竟是怎么死的?有人亲眼目睹吗?”

  燃灯大师道:“三十年前的一个夏日,净空大师带着二十名高徒出外弘法,路过一片菜园,有一农夫被毒蛇所伤,危在旦夕,净空大师不避生死,帮农夫吸了毒,自己却陨了性命。”

  商晚道:“那他的尸首呢?”

  燃灯大师道:“那二十名沙弥见师傅断了气,租了一辆农车,欲将净空大师运回少林火化,却不想半路生了蛆虫,在路过一条小河时,一名沙弥被水中长满苔藓的鹅卵石滑了一脚,让大师落入水中,随水冲走了。”

  商晚惊愕道:“生了蛆虫?当真如此?”

  燃灯大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二十名沙弥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商晚点了点头,道:“若净空大师真得寂灭了,那近日来的净空大师只怕是假的了。”

  燃灯大师道:“绝不会有假。”

  商晚道:“大师为何如此笃定?”

  燃灯大师道:“净空大师仙临藏金阁,传道授经,其一言一语,微言大义,乃佛家无上妙语,若论佛理,就连老衲也不能望其项背。何况在讲经前,净空大师沐浴净身,若有人易容,一遇水,岂不也原形毕露了?”

  商晚越问越奇,心中的理念忽然有些动摇,甚至觉得这死而复生一事简直是无懈可击。

  可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许多装神弄鬼的案子,最后终有一个合理的解答。

  或许这件事伪装的过于精湛,一时半会让人看不到其中的破绽。

  但无论如何,他绝不会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

  他站在走廊中发怔,半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不知寺中可有净空大师的画像?”

  燃灯大师道:“历代住持的画像供奉在钟楼,寓醒世之意。”

  商晚道:“在下这就去看看净空大师的法相。”

  钟楼有三层,一人多高的大钟就挂在顶楼。

  一楼墙壁上挂满了画像,燃灯大师指了指左侧墙壁靠后的那副,道:“阿弥陀佛,这便是净空大师。”

  商晚眉头一皱,此画像似曾相识,此人的五官竟像极了梅远山,若梅远山没了白发,岂非就如同画中之人?

  他右手托着下巴,暗道:“莫非梅远山的头发是假的?一个人的头发若是假的,平日里定然不会当众洗头,假若此人就是净空大师,假若他是诈死,可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返俗?因为身为少林住持,却要返俗,难免会让天下人笑话。梅远山有一妻一妾,按理说,能够成为少林住持的高僧佛法高深,很难被凡情所困,究竟是什么让他一定要返俗?”

  带着困惑,他问道:“不知净空大师在寂灭前的一段时间里,可有什么异举?”

  燃灯大师怔了怔,道:“异举?倒是没什么异举,可他有一次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商晚连忙问道:“什么话?大师还记得吗?”

  燃灯大师左手杵着禅杖,眉头紧锁,款款道:“让我想想对了,当时老衲还是一名小僧,在供奉香火时,曾碰巧听见他对座下高僧说了句说了句好像是说泥佛若渡人,佛亦非佛,有些人一旦渡了,佛就永远成不了真佛。当时听到这句话,老衲还在纳闷,佛度众生,方成真佛,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渡不得呢?可能是老衲当时佛理微浅,参悟不了其中奥妙,久而久之就把此事淡忘了,直到今日,老衲依然十分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商晚急切问道:“敢问大师,在那段时间,净空大师做了些什么事?”

  燃灯大师道:“时间久远,很多细节老衲也记不清了。当年时值盛夏,净空大师好像带着弟子去帮农民收过稻,施过粥,讲过经可这些似乎都很平常,哦,对了,净空大师去刘员外家做过两场法事,第一次去后不久,他就说了那样一句话,第二次去后不久,他就圆寂了。”

  商晚道:“刘员外?大师知道那人的住处吗?”

  燃灯大师道:“知道,若是平常法事老衲还需要翻翻宗卷,但那事就不需要了,当时那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施主若想知道刘员外的住处,且去下面的绿杨镇,一问便知。”

  商晚拱手道:“如此谢过了。”

  燃灯大师道:“阿弥陀佛!”

  绿杨镇,坐落在嵩山少林之下十多里处。

  待商晚下山之后,天色尚早,他满身臭汗,一路寻人访问,很快就找到了刘员外的家。

  虽是刘员外家,可门楣上却挂着一张牌匾,上面写着“蔡宅”。

  他敲了敲木门上的铁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杵着拐棍来开了门,他一张口,就露出那三颗黄老的长牙,道:“这位年轻人,莫非是走错了地方?”

  商晚道:“敢问这里曾经是不是刘员外的家?”

  老人的脸本就如剥落的老树皮,这会皱起眉头来,脸上的皱纹反而淡了些,他说道:“刘员外?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刘员外惨死后,他弟弟来此抢了家产。可毕竟是死过人的老宅,风水不太好,他弟弟也不愿意住,最后只能便宜出售,碰巧被老朽买了下来,没想到一住就是三十多年,倒也没碰到什么妖魔鬼怪。”

  商晚道:“老翁翁还记得三十年前此处发生的事情吗?实不相瞒,晚辈是来查案的,此事关乎许多人的性命,但请相告一二。”

  “说来话长。”老人杵着拐棍,招了招手,道:“进来说,进来说。”

  商晚走进了破旧的木门,木门磕磕碰碰地被老人关上了。

  木门前有一座小院,院中杂草丛生,无人打理,西侧有一小片菜园,种着些包菜,青葱之类的东西。

  走进中堂,老人倒了一杯茶,道:“年轻人,看你满身大汗,口渴了吧,来,先喝杯茶。”

  商晚接过茶杯,一饮而下,口干舌燥的感觉顷刻间好转了许多,他说道:“三十年前的事,还请老翁翁细细说来。”

  老人将拐杖倚着暗黑的方桌,坐了下来,道:“以前那个刘员外为人十分小气,靠着布匹生意发家致富,后来买了些田,租给了农民,家业越做越大。像他这样的人,本可以娶个三妻四妾的,他却舍不得银子,最后一分钱没花就娶了一个农妇,好像是因为那农妇家当年交不起田租,这刘员外当时纠集了一群狗腿子,去那农妇家连打带砸,后来不知怎的,就用那农妇抵了当年的田租。听说后来的每年,那农妇家还是租着他的田,田租也一分没少的在交。这刘员外是个脾气暴躁的主,经常因为各种理由毒打他的妻子。他那妻子真是可怜,虽说嫁了个富贵人家,身旁连个丫鬟也没有,洗衣做饭都得靠她,就算夏日出门,她都把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可在河边洗衣服时,不管怎么样都得撸起袖子,听别人讲,每次洗衣服她那手臂上都是一片淤青,真是造业。那女子性格孤僻,不爱说话,走路总躲着人。这样一直过了三年,刘员外忽然想要个儿子,不再打这女人了,还给她配了个丫鬟,可这女人就是生不出孩儿。有人说,这宅子不干净,得请道士来做一场法事,刘员外咬了咬牙,还是破费了些银两请了些和尚,因为和尚比道士便宜,做完法事后不久,这女人倒真怀上了孩子,而且是男孩。不久之后,这男孩就夭折了,自此,那刘员外夜夜噩梦,不得已又请来和尚做法事,可做完法事不久之后,那刘员外就让盗贼抹了脖子,家里的银子也被抢走了。刘员外死后,因膝下无子,他弟弟趁机来抢了家产,把那女人赶出了家门。后来这房子就被老朽买下了。”

  商晚见这老人鳏寡孤独,膝下无子,留了几钱银子,谢过了就离开了。

  出来时,已是黄昏,他带着疑问,穿过曲折幽深的巷闾,走到了长街,不知不觉就出了镇。

  一个个推测在他脑海中被否定,最后他漫步在田野的池塘边,池塘边有一棵桑树,桑树上有三名小孩在采摘桑葚。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倘若那刘员外本身不能生育,那妇人为求生子,恳求净空大师赐种,净空大师慈悲为怀,或许在两难之下,还是答应了妇人,如此一来,后面的种种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可净空究竟是如何假死的?即便假死,可尸体都腐烂了,难道假死到这种程度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小孩为了吃到树顶乌黑的桑葚,爬得太高,那树枝承受不了他的重量,霍然断开了,小孩随之从空坠落。

  突如其来的呼救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立时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兔起鹘落之间,他已经凌空接住了小男孩,把他稳稳地放在了地面。

  就在这时,树上两名小孩纷纷爬了下来,噗通几声都跪在了地方,他们并没有谢恩,而是连磕好几个头,喊道:“师傅!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商晚很无奈,施展轻功,从池塘这边一下子穿到另一边,甩开了他们。

  就在他穿过池塘时,他看了看池塘边的桑树,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暗道:“原来是这样,我终于知道净空大师是怎么假死的了。如此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净空大师就是梅远山,如果推断没错,池霜就是那妇人。既然少林的半册大悲赋是他取走,那么假的采花大盗肯定就是他。可他这么多年一直隐姓埋名,带着妻子,种植茶叶,广置田地,然后将这些田产廉价租给农民,像是已过惯了这恬静的生活,为何忽然要盗取大悲赋?难道他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还是他有什么仇人,他要报仇?作为曾经的一代高僧,还有什么样的仇恨是他不能放下的?”

  种种疑惑,或许惟有找到梅远山才能够得到解答。

  事不宜迟,他决定立马起身前往梅庄。可连日奔波,还未好好吃顿饱饭,他突觉脚下乏力,还好出镇不远,他返回了绿杨镇,就近找了家路边摊,点了些酒肉,坐在帐篷下兀自吃喝了起来。

  假采花大盗的身份已经确认,此刻只需要去梅庄找到一样东西,只要找到这样东西,他就百口莫辩。

  那真采花大盗神通广大,若让他知道假采花大盗的事情,想必也会出现,如此一来,安安终于有救了,这次救回安安,一定不能再让他身居山野,还是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把她保护起来。

  想起安安很快就能得救,他连喝了三碗烈酒,酒似乎忽然变得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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