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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匪姬》正文 第1章 边镇(上)

  时值夏末秋初,换作南方是天高水清,枫红如火,而这边陲无名小镇却早已雪虐风饕。

  这座小镇没甚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是重刑犯的流放之地。

  末竹是其中之一。算起来,她被流放至此地已有整整二十三年,原本按照重明国的律法,她应当被凌迟处死,但不知是幸还是命,那年时逢先帝猝然驾崩,新王即位,国师断言不宜有血光之灾,否则必有大劫降至,国中一向奉他若神灵,新王听言下令大赦天下。

  于是末竹从死罪改为了流放罪,同年一起受刑的一共有四十二人。

  在从沧水城至雪镇的服刑之路上,末竹不止一次的想起自己的故国玄瑞。

  当时的玄瑞,真是南边一隅小国,只有三座城,分别为都城沧水、珍珠城南洲以及蚕城离芽。沧水比及其余各国都城而言,并不算得上十分繁荣,不过沧水河是南北船只运输的往来要道,而南洲人人养蚌,盛产珍珠,离芽则已种蚕缫丝为主,加之国主于梁性格温润爱民,因此数年来,玄瑞百姓倒也算得上安居乐业。

  可熟料,我不犯人,人却偏偏犯我。重明国主野心勃勃,觊觎沧水这座水上肥城多年,以重要船只在河中沉毁为借口,大举派出精锐部队进犯玄瑞。重明是南方大国,兵强马壮,将才谋士无数,此行攻打玄瑞小国,志在必得。

  天昌二十一年早春,玄瑞大败。兵入皇城,国主于梁含恨而终,死于大殿之外,所有于姓子嗣皆没有幸免此难。城中自发三百壮士不堪国土被侵踏,负隅抵抗,最终被全部击杀,他们的血水染红了整条沧水河,过了七日才慢慢褪去。

  末竹的父亲是那三百壮士中的一人。

  他走的时候,门外一树梨花刚开,白清似雪,伸手轻轻抱了抱末竹母亲,只对她说:“且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孩子。”末竹记得,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中藏着隐忍的怒意,像是要吃人似的,到后来她才明白,那是对重明的痛恨已经国破的悲恸。

  父亲这一走,就再没回来,横尸沧水河畔,从此变成了记忆里的人。

  灭去玄瑞之后,国主下令在三城之中大肆宣扬重明文化。大批重明原民被调派而来,与玄瑞遗民混居,甚至婚配。他们被迫开始学习重明文字,穿和重明人一样的服饰,就连吃的东西,也要与之口味相同。但凡想要活下去,必须接受所有一切不公的安排。为防止再生异心,国主亲自下令,再谈论有关玄瑞之事或是以玄瑞语交谈,杖责三十,关押两年。

  城中从此人人自危,宁可缄默不语。

  但方言这东西,好似习惯,不自觉就会蹦出口来。末竹母亲是在出去买菜的时候,错说了一个字,被杖责三十。父亲死后,母亲心力交瘁,日夜难眠,身子本就孱弱,三十仗棍受下,当场就香消玉殒。重明向来律法苛刻,即使母亲死了,关押两年仍要执行。兵士将她的尸身火化,装入骨灰坛子关押入牢,足两年后亲人才能去取出入土为安。

  十二岁的末竹跪在府衙前同看守的兵士磕头,恳求他们让她将母亲的骨灰带走。

  春雨如丝,她的心里仿佛被扎进了一把铁剑,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几欲作呕。

  兵士冷冷立在雨中,甚至看都不看末竹一样。

  直到天黑,来了一个头目,上前就是重重一脚,喝道:“两年后再来,快给大爷滚!”末竹疼得勉强才爬起来,春寒入骨,衣衫尽湿。

  那头目见末竹如此狼狈,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讽刺道:“丧家犬就是丧家犬,别以为是个女娃娃,大爷就不能拿你怎么样,再不滚有你好看的!”

  末竹倔强地咬牙问道:“我偏就不走了。你叫甚么名字,以后这一脚我定要十倍还你。”

  头目见这单薄丫头眼中倏忽迸出瘆人的仇恨,当下心中咯噔一下,旋即上前甩过一记耳光,啪地一声巨响,打得末竹眼冒金星,反手又是一记,足足扇了十四下。

  街上打着纸伞的行人匆匆,全都视而不见。

  末竹只觉双耳嗡嗡作响,听头目说话都似是隔得很远,但她听得明明白白。那人说:

  “大爷我就让你记着我的名字,你可记好了,本大爷是重明护国营营长萧翼!”最后一字上扬,化作巴掌,把末竹打倒在地,居高临下蔑瞪她一眼,忽地狂笑三声,扬长而去。

  那夜,末竹捂着红肿的双脸,浑浑噩噩地回到寂静的家中。雨落窗棂,滴答冷清,国仇家恨一齐涌上了心头。她很是想念母亲,却不敢再开口为她唱歌,只能在心头默默地想起那首沧水城的旧曲,终于忍不住埋进枕中低声抽泣起来——

  “小桃初开满沧水

  新燕儿衔着柳叶回,

  水波泠泠,芦苇冥冥,

  看那两岸山峦已泛青。

  花落如雨满沧水,

  纸伞儿撑着盼侬归,

  杨花飒飒,春雨沙沙,

  直把我的心儿都淋碎。”

  多年后的一天,末竹被锁着沉重的枷锁铁链,举步维艰地跟着队伍走在前往冰雪荒镇的路上时,没由来地想起这首歌,也终可以放声而唱,长歌当哭,其中似有玄瑞遗民,听到这沉封许久的乡曲,禁不住跟着一起和唱,从起初的声音发颤,唱到忍不住泪水跌落。

  曾经的故里,河中船来船去,水里有人采珠,岸上有人喂蚕。

  桑叶青青,言笑晏晏。

  押解他们的精兵见有人大哭,用最污秽的言辞谩骂开来,其中几个拿出皮鞭似对待牲口一般抽打犯人,他们的皮鞭是上好的野牛皮做成,就算轻轻砸在身上都会是一道血痕。可末竹一点都不觉得疼,就好像心已经死了一般。

  在中途休息的时候,末竹才知那个与她一道唱歌的人,名叫王蒙,南洲人士,玄瑞未亡前,每隔三天都要来沧州的市集上贩卖珍珠,常会听年轻的女孩儿唱这首歌。两人闲聊几句,王蒙问:“你一姑娘家,犯了甚么死罪?”他不提,末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姑娘,但并不作答,反问道:“你犯了甚么罪?”王蒙得意答道:“我杀了三个重明兵。”

  “为甚么知道是死罪还要杀他们?”末竹问道。

  王蒙答道:“重明恃强凌弱,毁我国土,逼死我贤王于梁。王蒙念及家有老小,苟且偷安,已是活得够窝囊。没想那三个下作胚竟敢闯到我家中来,想要霸占我妻子。我在外头采珍珠,听到喊叫冲赶回来,可怜我妻子已咬舌自尽。三个畜生不但毫无愧色,还羞辱我亡妻故作贞烈,我实在怒火攻心,拼死把他们三人都给杀了,切下他们的头,扔到了大街上。”他说到这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扯得铁链咣当咣当作响。

  末竹又问:“你笑甚么?”

  王蒙都快笑出泪来,道:“我是想起那天的场景就解气,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头被丢在街上,连路过的野狗都不闻不吃,你说,好不好笑?”末竹听罢,跟着长笑一声道:“杀得好,这帮畜生,死一个少一个!”

  两人用玄瑞旧语侃侃而谈,那几个精兵在旁边喝酒吃肉,听不懂半句,忍不住回头大吼道:“笑甚么笑!吵死了,给大爷们安静一点!”

  王蒙笑了一阵,百感交集,簌簌又掉出泪来:“杨花飒飒,春雨沙沙……直把……我的心儿都淋碎……”他唱完喟道,“我妻子死得真是太冤了。”他太过伤感,以至于再没过问末竹到底犯了甚么事。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