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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部分

  诶?姑娘,怎么不走了?是累了不成?

  王承恩忙停了脚,紧张地问道。

  虽然心里瞧不起月娘,但她肚里却怀了个大宝贝,他可不敢怠慢。为难的是,她目前又没名没分的,只能叫她一声姑娘。

  王公公,我……有事求您,还求您,求您帮帮我吧!

  月娘说着,眼泪便夺眶而出,一下子便跪在了花园甬道上。

  呀!你这是,这是做什么啊!这可是折杀老奴啦!姑娘,快,快起来,您这肚子里,可是咱皇上的第一位皇子呢!快……快起来再说,那地上凉!

  王承恩急忙上前扶起她,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王公公,我,我实在不想生这孩子……求您,给我,给我弄点什么药,把它堕下去吧。

  月娘这话一出,王承恩的脸都吓白了。说什么也想不到,她求的居然是这个。

  真不知道她是不是疯了傻了。后gong这些个妃嫔,包括正gong的周皇后,哪一个不想为皇上诞下麟儿,以保恩宠不衰。这女子竟不知好歹,不想要这富贵荣华的龙种。

  嘘——你不要命了!快休再说这话!姑娘,就算你不要命,老奴也想多活几天哪!你以为这是哪?这是皇gong!寻常人家况且不会无故堕胎,更何况是皇家骨血!你想不要就不要,那可是诛灭九族的罪过啊!

  王承恩忙制止了月娘的胡言luan语,急的袖子直甩。

  月娘原本只想着自己的事,从不知道堕胎也能被诛九族。王承恩这么一说,吓得她也不敢言语了。只是可怜兮兮地哭着,眼泪汪汪地看着王承恩。

  咳,得了,姑娘。皇上对你,那是真好。皇上说了,母以子贵,以后会封你做妃子。这可是打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你怎么就不珍惜呢?他若不是真喜爱你,又怎么会让杂家带你去见皇后呢?

  王承恩看着月光下月娘盈盈的泪眼安wei道。暗忖难怪皇上爱她,这双眼睛盯着你那样看,真让人舍不得难为她。

  可我……不想做妃子,也不想生孩子,我想出gong,想回家。

  月娘哭道。

  王承恩叹了一声道:这倒也明白。可是我说姑娘啊,这皇gong进来难,出去便更难。这个事,杂家是无能为力啊。这深gong里,哪个gong女不想回家呢?可就连杂家,都不能随意出入gong廷,何况是你们呢?这样,今儿呢,你先拜见了皇后。至于其它的,你再去求皇上吧。圣上若准了,谁都拦不得;可要不准呢,就算死,也只能死在gong里。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月娘心寒地点点头,知道王承恩说的也是实话。进了那世子府,尚且与人间相隔绝。更何况是这里?也只能是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王承恩带着月娘来至周皇后所居住的坤宁gong,先请皇后摒去左右人等,然后才将月娘怀有龙裔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

  毕竟这也不是特别光彩的事,gong中人多嘴杂,事情的原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同时也是皇帝的意思,不想让月娘今后都笼罩在闲言碎语之下,更不想让世人都知道自己中过那红丸之毒。

  周皇后面色平静地听王承恩说完那些秘事,隐藏在宽袍大袖里的手,却攥得愈来愈紧。地上跪的那妖娆女子,原来就是魏忠贤进献的所谓国色。最初自己竟然就相信了皇上,以为他真地只是逢场作戏,只为了扳倒魏阉才不得已为之。

  可谁承想,这来路不明的女子,竟然有这个运。皇上与她不过相处了那几天,她竟有了身孕。而她自己,还有后gong那么多嫔妃,竟被这女子比下去了,一个个的肚子都不争气,让这样一名平民女子拔了头筹。

  周皇后一向自认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好妒之人。既然位主中gong,就要有容人雅量。从她做了皇后的那天起,她就不断在提醒自己。作为官宦大家闺秀出身的她,从小也算读了几本史书。很明白那些善妒的皇后,下场都不太好。

  因此她一向不争宠,不嫉妒。无论皇上在那个妃嫔那里过夜,又或者最近几天对哪一位妃嫔比较喜爱,她都不会去为难那妃子,还会对她更好些。可眼前这个却不同,她既非出身名门,又并非以完璧之身伺候皇上。这样一个女子,有什么资格在这后gong出现?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姐妹,与她共同侍奉皇上?都怪那该死的魏阉,都是他惹出来的这些事。

  心里虽这样想,但皇后依然要保持着母仪天下的风度。这个叫月娘的女子虽然不堪,但她真真是怀了龙裔。而且还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周皇后也只得忍耐下来。

  缓缓从座椅上站起,周皇后走至月娘跟前。月娘跪在那皮毛小蒲团上,始终眼皮也不敢抬一下。相对于皇上,她更怕面对皇后。因为彼此都是女人。月娘自卑得无以复加,觉得这高贵的皇后,一眼便能看穿她的肮脏。

  看着眼前的黄底金线绣百蝠的丝缎衣袍下摆停在她身前,月娘忍不住抖了一下。皇后还没说话,她就已经心虚害怕得不行了。那些求皇后放她出gong的话,也就跟着一起吓了回去。

  抬头,让本gong看看你。

  周皇后命令道,口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月娘一点点抬起脸,就看到庄严如圣像的周皇后。周皇后其实很年轻,与月娘年纪相仿。相貌也不差,可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却是不容侵犯,不容亵渎的尊贵感。月娘瞬间便被那种气势所折服,马上自惭形秽地低下头,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皇后的面目。

  难怪,倒是一副倾城貌。

  周皇后心里也是咯!

  一下,月娘那对眼睛,有点激怒了她。后gong中的妃嫔,无论相貌高下,谁也没有那样一对眼睛。带着水,含着烟。若云中月,迷迷蒙蒙,似朗空星,烁烁闪闪。

  周皇后宽袍大袖下面的手,攥得更紧了。妖妇,妖妇,她心里如今便只有这两个字。转头对侍立一旁的王承恩说道:本gong知道了。她的身份毕竟不便,此事暂时不要声张。就让她在本gong身边静养吧。回头想个什么好法子,再昭告天下不迟——青岫,带她下去,好生养着,不许有一点儿差池。她用的膳,喝的水,全部让人尽尝一遍,才许给她。有半点不舒服不自在,立即去传太医。总之,像伺候本gong一样,好好伺候着她,明白么?

  青岫是周皇后的近身gong女,周皇后说一句,她便点头应承一次。月娘还没来得及弄明白眼前的状况,便被青岫带着,到坤宁gong侧殿的暖阁去了。

  皇上还在gan清gong?

  周皇后问王承恩。

  是,最近瘟疫闹的厉害,北边辽人也不消停。

  王承恩诚惶诚恐地答道。

  周皇后点点头,叹口气又说:这个月娘,到底什么背景,查过吗?你知道么?皇上知道么?

  回皇后,奴才委实不知。也曾提醒皇上,可您也知道,皇上一心扑在政事上,怎么会对此上心。所以,奴才说了几次,也没什么用……

  王承恩赶忙答道。

  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是皇家的体面。内史官记了吗?

  周皇后再问。

  尚未记。事情起因与魏忠贤有关,且皇上乃是在gan清gong西暖阁临幸她,所以……并非记。

  王承恩答。

  那还好。她如今在本gong这,就请皇上放心。本gong会将她照顾得毫发无损,确保皇裔无恙。你就这么去回禀皇上吧。也请皇上多忍耐些时日,待魏忠贤一案过了风头,再立妃也不迟。以免招人话柄。

  周皇后挥挥手,让王承恩退了出去,结束了这段谈话。

  王承恩没想到皇后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月娘。古往今来的贤后他也知道几个。但真正心胸这样宽大的,却是世上少见。只是他也没想到,皇后居然把月娘留在身边亲自照看。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王承恩这见惯了内gong之事的老人,也有些拿不准了。

  周皇后在殿内来回反复踱着小步,大大的裙摆在地上旋了一个又一个华丽的圈圈。青岫,来。

  她突然停下来说道。

  青岫便马上上前,听她的吩咐。仍是周皇后一面说,青岫一面点头应承。过了一会儿,她便一路小跑出去安排了。

  月娘坐在温暖的暖阁里,身下是柔软的毛皮褥子,案几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糕点,还有孕妇都爱吃的酸梅子和杏子。暖阁内几个gong女都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她,她一举一动,她们都会一惊一乍地凑过来伺候着。月娘对此不习惯,也很难受。你们都出去,让我自己呆着。行吗?

  月娘几乎是哀求道。

  皇后要奴婢们伺候您,我们也做不得主。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gong女们答道。

  月娘实在无法,只恨这肚子为什么偏偏在此时这样拖累她。她只能早早地就寝,躲避这让她喘不上气的周到细致。

  无奈地在那些gong女的伺候下,月娘躺在了那张其实很舒适的大床上。她们轻手轻脚地为她放下床帏,轻手轻脚地将轻暖的蚕丝锦被掖好,然后又站到暖阁中,继续看着她假寐。即便月娘只是轻嗽一声,她们也会马上上前探视询问。

  月娘辗转难眠,不知这处境何时才能终结?殿外的月色那么美,可她什么时候才能再跟卫子卿和卫子璇,一同再看这清秋的月亮。月娘的鼻子一酸,便又湿了眼眶。……

  客氏在浣衣局内,吃力地洗着堆成小山一样的脏衣服。面前一个大木盆,里面的水已经洗出了污浊的泡泡,积聚在大盆的边沿。客氏jiao嫩的手指早就个个磨出了水泡,水泡又磨破了,个个鲜血淋漓。泡在那冷冷的污水中,尤其觉得十指钻心的痛。

  客氏无力地捶捶后腰,那里早就僵直酸痛。她自打十八岁进了gong做了先皇的r母,何曾吃过这样的苦,遭过这样的罪。她那jiao嫩的手指,早就拈不得针,拿不得线,何况是洗衣服这种粗活累活。

  想来也真是可恼,这里向来是处罚gong女的地方。过去客氏在这里,不知道折磨过多少女人。可今天,竟换了她自己,来承受这现世报。

  呦~~~ ,尖锐夸张而充满讽刺意味的女声,大老远便传过来。咳呀呀,这……这不是老祖乃乃千岁嘛!不,不对,瞧我这记xing!奉圣夫人,您老怎么在这儿做这种活计?这可都是我们下人做的。瞅瞅,瞅瞅您这手,真是可怜哪!

  浣衣局的管事李老嬷嬷,yyang怪气的打趣着这落配的凤凰。当客氏还是那个奉圣夫人的时候,李嬷嬷眼看着她对那些偶有小错的gong女用大刑,都是不敢怒更不敢言。

  今天终于抓到机会,当然要好好地治治她,让她知道什么是恶有恶报。客氏满心的屈辱,但也不得不低头隐忍。两手泡在冷水中打颤儿,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呦,这就歇着了?这才洗了几件啊?看看,看着这衣领子衣襟子,也没洗透啊!

  李嬷嬷拎着洗完放在一边的几件衣服,咂么着嘴,啧啧地挑剔着。看客氏就是装聋作哑,李嬷嬷把手中洗完的衣服往那泥地里一扔,索xing放开了骂道:呸!什么物!就敢在这皇gong里装起什么夫人了!长了两只奶,竟像是有了天大的功劳。那东西谁没有!只是我们没这本事,除了奶孩子,还会喂宦官!

  客氏忍无可忍,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威福,老hu牙齿虽拔了,可惯xing养成的余威还在。她将大木盆一推,站起来说道:你别欺人太甚!我现在失了势,你就这样作践我!我劝你客气着点,等老娘哪天又上去了,可别说我没气量!

  李嬷嬷没想到她居然还真有脾气,被她一顿抢白,还真有些心虚了。朝中这些个人物今儿下去,明儿又上来,也不是没有过。万一真让她说准了,她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得一声:犯妇客氏可在,现要提她受审去!

  对李嬷嬷来说,这可真是个好事。俗语说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无论是多好个人,审完一堂就得脱一层皮。到时看她还咋呼什么。忙乐颠颠地说道:在,在,就在这儿呢。

  客氏却是完全懵住了。竟然这样快!不知道老魏在哪,还能不能想法子救救她,把她救出这个火坑去。转念一想,老魏也是自身难保,又怎么会顾着她。于是站在那,带着一手的胰子沫,吓得眼泪和着汗水,流了一脸一腮都是。

  你们都回避吧,圣上要我们单审此犯妇。没有杂家允许,谁也不得踏入这院子一步。

  gan清gong管事赵本政,也是崇祯皇帝的人,看着李嬷嬷吩咐道。

  是。

  李嬷嬷赶紧应承着,挥挥手把这院子里其它洗衣的gong女,都像撵j般地哄了出去,又小心地把院门关好。

  赵管事……我……圣上要审我?审我什么,魏忠贤做的事儿,与我无关哪!

  客氏自知大难临头,忙忙地撇清和魏忠贤的关系。

  赵本政命人搬了把椅子,缓缓坐下笑道:姓客的,你别跟杂家打这马hu眼。你和魏忠贤那点事,还有谁不知道!他的事,跟你关系可大了。杂家劝你,还是早招了吧。何必自讨苦吃。你知道,这板子和鞭子,可不认人!

  我……我,我没做什么,可要我招什么啊。

  客氏吓得跪下,一时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招起。赵本政身后那些人,都是gong中的锦衣卫。那些人的手段,她比谁都更清楚。过去她整治别人的时候,那惨象还一一在目,如今竟就冲着她来了。

  咳,不说,可以。这样吧,杂家也知道,要人认罪,不容易。让他们帮帮你吧。

  赵本政yy地笑笑,一挥手,身后几个锦衣卫便冲上前,将客氏按倒在地上。

  客氏的手还是鲜血淋漓的,此刻竟被其中一个男人踩在硬邦邦的靴子底下,痛得她大叫不止。两手两脚都被人按住踩住,已是动弹不得。只剩下胳臂和大腿,都疼得直抖。

  饶了我吧,赵管事,赵管事,我……我真地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啊!你们去问,问那魏忠贤!

  客氏一边大哭,一边大喊着。她做过的事,她不敢承认。一旦承认,她就没法活了。

  赵本政也不说话,他只想尽早jiao差。皇上吩咐了,客氏一案今天必须结案。

  不管他用什么方法,都要让她把罪行jiao待清楚明白。赵本政也知道,客氏不过是个幌子。说到底她毕竟是个女人,皇上心里那根大刺,其实是魏忠贤。要他审客氏,不过是要客氏咬出魏忠贤,好给皇上更多理由,让魏忠贤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他只是笑着点点头,那些行刑的锦衣卫,便开始了他们的拿手绝活。首先是踩着客氏两手的两个人,微微地挪开了脚,让客氏松了一口气儿。可这口气实在是松的太短,转眼间那两人便从腰间各掏出一个布袋来,从里面又掬出一大把粗盐粒,尽数倒在客氏受伤的手指上。一面按着她的手,一面倒,一面还笑笑地说:给夫人消消毒,夫人就忍着吧。

  客氏的手因为洗衣磨掉一层皮,里面的嫩r还暴露在外,血迹尚且不gan。刚才又被生生踩得那样,如今又加了一把粗盐,自然是苦不堪言,只有嚎啕大哭,十指连心的疼痛,让她恨不能跳起来。

  可这也并没完事。两人撒完了盐粒,又继续把那曾经双最jiao嫩的手,毫无怜惜之意地踩在靴子下,还不断地用力碾磨。

  客氏觉得,那两只手竟不能再是自己的了。她那么痛恨洗衣,可现在看来,这双手,今后竟是要残废。他们踩的那么大力,碾的毫不留情,她自己都听到了手指骨头一根根断裂粉碎的声音。

  不!放开我,饶了我吧!求你们了!赵管事,赵管事!救救我,我要见圣上,要见圣上啊!——

  客氏哀绝凄惨的声音,在这寂静空旷的浣衣局大院里,显得尤为惨烈。

  想不受罪,容易,说出你们那些罪过,你就可以歇着了。想面见圣上?我劝你还是休想。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介犯妇。摆在你眼前的,就两条道。说,还是不说。

  赵本政似乎觉得那声音有些刺耳,半捂着耳朵说道。

  客氏满脸泪痕,头发也早就送散散地垂落在地上。她还在犹豫,不说,这皮r之苦难当。说了,这条命恐怕难保。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赵本政却根本失去了耐心。他皱着眉头,一扬脸,按住客氏的四个大汉,便将客氏像翻鱼一般地翻了个个儿,让她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了。而她的手,则紧紧地蹭着土地,仍被死死踩着。

  没想到,你还真是有点刚硬。看来这几十年的夫人,也不算白当。可也是,过去,你也没少折磨别人家的女孩。现在轮到你了,自以为可以扛过去是不是。

  赵本政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挥挥手,身边便又上去两人。

  客氏在疼痛中,看到又多出两个人,hu视眈眈地看着她,心中的惊恐,更让她的心里抽成了一团。

  那两人蹲下身,一把扯开了客氏的衣襟。客氏被捕那天,穿的就是这身。她来不及穿上里面的小衣,就被送进这浣衣局。

  如今,在这瑟瑟的秋风里,一对饱满白皙的大茹房,便白花花地随着敞开的衣襟,整个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水。

  赵本政冷冷地命令道。那两人便从浣衣局的屋里,提出两桶水来,一筒冰冷,一筒滚烫。

  客氏紧张得说话都说不清了,她支支吾吾地问道:做,做什么……赵管事,别……别……我受不住了。

  呵,不见得吧。若真受不住,怎么还挺着不说?你还以为这是先帝在的时候?别做梦了。

  赵本政接过小宦官递上来的香茶,喝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还愣着gan什么,夫人也该清醒清醒了。

  赵本政看那两人还没动作,似是愠怒地骂道。

  于是其中一个先拎起那筒冷水,劈头盖脸地照客氏身上猛倒下去。一大筒冰冷刺骨的井水,便浇在客氏的头上和身上。

  客氏语不成声地啊啊叫着,那些水激得她头皮发麻,顺着头发向下淌水,茹房也挂着水珠,茹头被冷水一激,受惊般立得老高。

  冷了?再给来点热乎的?别说杂家对你不好,来呀——

  赵本政使了个眼色,另外一个人便高高举起滚水筒,作势就要倒下去。

  别,别,爷,爷……赵爷,我说,我都说!别倒,别倒啊!

  客氏杀猪一般地大叫起来。冷水尚且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这一大筒滚水下去,她的脸和身上的皮,直接就能煮熟了。就算是死,她也希望能死得好看一点,痛快一点。

  赵本政成竹在胸地笑笑,示意那人暂停。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让身边的人摊开纸笔,做好记录的准备。又缓缓走过去,看着客氏的眼睛说道:说,一丝不漏地说。

  客氏浑身巨颤,忙忙地把她过去与魏忠贤做的罪行,都巨细无遗地说了出来。

  包括如何想让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的女儿为后,所以便几次三番想扳倒张皇后;张皇后于天启三年有了身孕,客氏却暗中指使gong女以治病为由,为张皇后按摩腰腹而导致其流产;又如何假传圣旨,拘禁裕妃,将之活活饿死,只因为惧怕裕妃有孕而太得宠,威胁到她的地位。

  又如何从外面si带多名gong女入gong献给先皇,希望能够有生下皇子者,他们便可以效法吕不韦,从此大权专断。只可惜先皇命中无子,八名gong女虽都有身孕,可不是生下之后早早夭亡,便是怀孕中途无端流产。

  林林总总,桩桩件件,说出来简直是字字触目,句句惊心。连赵本政这样的gong中老人,都深感意外。难怪她一直不肯招,这样的罪过,招认出来,只有一死。

  好不容易,客氏把之前那些老底,自己揭了个底朝天。她终于jiao代完了,大口喘着气,丰满的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都完事了,好好想想,就这些,真地没有其它的了?

  赵本政不放心地又问问。

  赵管事,你看……我该说的,不该说的,真地……都说完了。

  客氏有气无力地回道。

  赵本政看看她又点点头,回头问问做笔录的人:可都记下了?

  那人连连应承是。

  赵本政便突然立着一对眼睛怒道:客氏!你可知你犯下了弥天大罪,天理不容!

  客氏抬抬眼皮,凄惨之状无以言表:赵管事,我自知难逃一死。可否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便感恩不尽。

  赵本政咬牙说道:如此,杂家便成全了你,亲手送你走!为先帝与张皇后的骨血报仇!来啊,板子!

  话音未落,即刻便有人递上竹板子。赵本政挽起袖子,将长袍掖在腰间,高高举起那板子,没头没脸地便砸了下去。

  贱人!蛇蝎!竟这样狠毒!害死王安大总管,害死裕妃,害得我先皇嫡子中途夭折,使我先皇后继无人!与那姓魏的lang狈为j,将这天下弄得乌烟瘴气!

  赵本政越说越气,越骂越怒,板子下去的力道也越来越足。王安与裕妃,生前都是对他极有恩德,又待他极宽厚的。就是这个蛇蝎妇人,将他们一个活活打死,一个活活渴死饿死,死状都极其凄惨。赵本政想着,眼泪便夺眶而出。

  啊!啊!疼啊,痛死我了!赵大管事,赵爷爷!别打了,别打了!你不是答应过我,给我一刀痛快的吗!哎呀——天啊,啊,疼啊!

  客氏抖如筛糠,却又无处可躲,只能是尖锐不成调地大叫着。

  那竹板子裹着风,带着水,结结实实,每一下都狠狠地拍进了她的肤中r中。

  脸上早就扫得没一块好r,那张魅惑君主的俏脸,如今已满是鲜血,皮肤翻开来,小孩嘴巴一样地绽开着,比鬼更可怖。

  身上就更惨,竹板子恨不能嵌入她的r中,恨不能每一下都把她的血r都带下去。两只曾引以为傲的巨r,也是被打了个皮开r绽,其中一只的茹头都拍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血窟窿,另一只的茹头,也只连了最后一点儿皮。整个上身,竟被打得不剩下一块好r。

  赵本政听她叫得越惨,心中就越痛快,恨意也就越强烈:挨千刀的,y妇!疼,我就是要让你疼!让你下辈子也不敢再作恶!就算是到了地底下,阎王爷拿住你,也不会轻饶了你!我打死你,打死你!你现在知道疼痛,你当初害别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的疼痛!

  客氏身处于在这样夹裹着复仇恨意的竹板子下,很快,她凄厉的大喊,就变成了小声的哼哼,到最后,竟然连声儿也没了。意识悄然地飞快散去,眼睛大睁着,眼前的一切都越来越虚无。这样也好,在这种濒死的状态下,她已经渐渐感受不到疼痛。

  她眼前的景象开始飞快地倒转,她仍是那个十八岁的女子,什么也不懂,只因为奶水足,人也长得gan净漂亮,被选入gong中,做皇上的奶妈。小皇上那时多能闹腾啊,任谁都哄不好。

  说来也可怜,孩子那么小,就没了亲娘了。十八岁的客氏把沈甸甸的茹房掏出来,把那大茹头塞进小皇上的小嘴里,小皇上就不哭不闹了。自此,小皇上竟再也离不开那对他赖以活命,又给他母爱温暖的大茹房。

  后来,小皇上长大了,即位了,当了大皇上,对她,却一如既往地好。皇上也十八岁了,客氏却变成了三十六岁妖娆的少妇。终于那天夜里,客氏把一对葡萄般的大茹头,再次塞入十八岁血气方刚的皇上的口中。他却不止是要喝她的奶,而是要了她整个人。在她成熟盛放的身体中,种下他扭曲的,畸形的狂热爱恋。

  客氏于弥留中,脸上竟有了诡异的笑意。她半睁着眼睛喃喃着:皇上,皇上……来,带我走,带我走吧……

  赵本政也有点累了,停下来擦擦汗,看着客氏垂死的,时不时抖动的身体,知道她也活不成了。于是先喝了碗水歇歇,又看到她嘴里还叨咕着什么,就低头下去细听,猛不防客氏那张鬼一样的脸突然抬起来,看着他说:皇上……

  赵本政吓了一跳,吓得碗也扔了。心里更为来气,这妖妇居然临死还要拉着皇上,她祸害的他还不够吗?快,快,鞭子,鞭子,给我打,打!打到她彻底断气!

  他红着眼大喊着。

  比赵本政更有力的锦衣卫上前,将鞭子甩成花,扭成蛇,雨点般落在客氏本能颤栗的残躯上。终于,客氏的呢喃也彻底停止了,再终于,那身体连抖也不抖一下了。锦衣卫最后都打累了,才上前去探她的鼻息。

  客氏死了,死得彻彻底底,不gan不净。眼睛睁一只闭一只,睁着的那只,是因为眼皮生生被鞭子卷下去一大块r,所以眼球都暴露在外。至于身上,那就更没法看了。那对茹房,早就不翼而飞,再也不能引发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的yu念了。所有男人看了,只会恶心,只会避之不及。

  一个曾经那样飞扬跋扈的女人,一个曾经享受过世间所有荣华富贵的女人,一个做尽了坏事的女人,终于得到了她最终的结局——惨不忍睹,可恨可悲。

  魏忠贤故意走的很慢。走得慢,因为他留恋身后那巍峨庄严,代表权力的皇城。走得慢,因为他还在幻想,幻想自己的余党,能够在这危困之际为他缓颊说情,为他筹谋东山再起。皇陵?皇陵里躺的都是死皇上,他们除了能留给自己清贫和寂寞,什么都无法给他。他虽然名字被改了叫忠贤,可他并不是真地就忠贤到无怨无悔的地步。

  一路上他叹了不知道多少声,可不管怎么哀怨,始终不见皇帝肯回心转意。

  魏忠贤挠挠头皮,问押送他的锦衣卫千hu道:咱们现在这是在什么地界了?

  那千hu好歹也是个从五品官员,为了押解魏忠贤,要从京城一路风餐露宿,到那偏远的凤yang去,本就带着一肚子不满。听他又问到哪了,不带好气地回道:您老就走吧,这里是河间府阜城县。凤yang那地,你不爱去,我还不想去呢。这一路上,走两步你就问一次,留着点气暖暖肚子不好么?

  魏忠贤被抢白得说不出话。若是在以前,这小小的千hu,他弄死他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只可惜时移世易,连这么一个端不出台盘的小崽子,都能对他冷嘲热讽的了。他也只能嘎巴嘎巴嘴,狠狠咽下一口唾y。小子,若让杂家再掌了权,必定夷灭你九族。他心里诅咒发誓道。

  终于挨到了傍晚,押送队伍不能再继续前行了,就在一处叫做南关尤氏旅店的下处歇了脚。魏忠贤腰酸背痛,便早早上了炕长吁短叹起来。也不知道京中现在是个什么局势,自己那些人到底在忙些什么。

  押送他的队伍一刻也不肯放松,既怕有人劫了他,也怕他半路脱逃。因此每到一处,即便是晚上投了栈,也都时时有人站岗放哨。这样一来,魏忠贤与他的那些死党的联络,也就更为困难了。

  客官,您喝水吧。一路辛苦了。

  尤氏旅店的小二,殷勤地送上一大碗粗茶,放在炕头的小桌上。魏忠贤却连看也不肯看一眼,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巡逻的锦衣卫发呆。

  您是个人物。小的看的出来。老人家,还是喝口水吧。

  小二放下水却不走,再次提醒着魏忠贤。

  魏忠贤心中一动,眼睛瞄向那茶盘,就发现茶盘下,微露一小角白纸。他心知有异,必定有人给他通风传信,忙点点头,示意那小二下去。

  小二走后,魏忠贤四处看看,没人在注意他,飞快抽出那纸,却只寥寥几个字:事败,回京受审必死,贞。

  魏忠贤脑袋轰然一响,两眼一阵发黑。他当然明白这字条的含义。这是他的死党,gong中的另一位宦官,叫做李永贞给他发来的密报。崇祯必定是知道了更多以往他所做的事情。没错,客氏,客氏!魏忠贤此刻终于想到了这个名义上是他妻子的女人。有她活着,他岂能安枕无忧!

  魏忠贤好恨,好悔!早知这样,早该动手除掉客氏。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眼见着,逃,逃不了;走,走不成。若然被崇祯捉回京城去审批,自己的罪,死十次百次也不够。那刑罚之狠厉,他比谁都更清楚。因为好多种酷刑,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杰作。

  魏忠贤瘫坐在炕上,一时间没了主意,再也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九千岁,再也不是那个指鹿为马的大权臣。怎么办,怎么办,事到如今大祸临头,他该怎么办?

  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随着魏忠贤一同去凤yang的小宦官李朝钦,打好一盆热乎乎的洗脚水来,一进门就看到魏忠贤变成这个样子,连忙问道。

  魏忠贤呆了半晌,看着李朝钦苦笑道:难得,难得你还没有嫌弃杂家。

  李朝钦鼻子一酸,放下木盆,上前给魏忠贤脱了鞋袜,又轻轻地把他那双枯若树根的,冰凉的脚,沁入热水中,一面撩着水给他洗脚,一面有点梗咽地说道:老爷,我是您养大的。您对别人咋样,我不知道。可对我,一直就好。我没有爹,心里边,您就是我爹。爹不管是有钱没钱,当不当官,都是爹,怎么能跟着别人落井下石呢?

  魏忠贤闻言,不由得老泪纵横。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想不到自己这一辈子,就jiao下这么一个人。一切都晚了,晚了。若能回头再来过,他一定让自己早早抽身,不让自己结下那么多怨恨。

  好孩子,好……你很好……只可惜,跟错了人哪。唉……我若早明白,早就该带着你,一起告老还乡,一起去享几天天lun之乐。

  魏忠贤拍拍李朝钦的肩膀叹道。

  没事,老爷,咱们去凤yang也一样。没钱也罢,总之平安地过,就是好的。

  李朝钦的眼泪,落入水中。

  魏忠贤点点头道:是啊,可惜,可惜,我一辈子,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平安就是福。

  说罢,便把揉在手心里的纸条,塞给李朝钦看。

  李朝钦看了一眼,吓得说不出话来,手下的动作也停止了。

  好孩子,我是翻不了身了。你呢,没有死罪。等我没了,你就走吧。gong里,别呆了。那个地方,不养人。

  魏忠贤揉碎那张纸,塞进嘴巴里吃了。

  不会的,不会的。老爷,你去哪,朝钦都跟去伺候。

  李朝钦突然笑了,一瞬间他整个想明白了,心里就不怕了,豁亮了。魏忠贤没太当真,只是感激他,还能这么安wei着自己。

  今夜的饭菜格外丰富。李朝钦把靴子里藏的最后一小块金子,给了尤氏旅店的老板娘,换来了好饭好菜和好酒。魏忠贤一路以来都没好好吃上一顿,他就只有这点东西可以孝敬的了。

  魏忠贤却没有这个胃口。面对着满桌子的酒菜,他拿起筷子,举起来在半空中停了半天,却又放回到桌上。

  李朝钦刚要劝几句,此刻却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一缕缕依依呀呀清冷的胡琴声。哀伤的前曲过去,那c琴的人就开口唱起来,竟是个男子清亮孤绝的声音: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稠。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为si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j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这……这是……《挂桂枝》

  魏忠贤听完这哀戚之曲,如遭雷击。

  李朝钦同样心有所感,也是眼泪盈腮。

  这曲子,竟像是阎罗的催命勾魂调。在这远离京城的荒村野店中,竟然有一把纯正的京腔京韵,唱出这等催人泪下的曲子,岂不是命中注定?

  魏忠贤愣了半天,却惨惨地笑个没完。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是了,是了。不正是他命运的写照!至于该怎么办,曲子不是说了吗,似这般荒凉,真个不如死!

  死吧,自古艰难唯一死。可也必须死。最起码,自尽,还能落个全尸,还能死个痛快!

  魏忠贤笑着,将面前的酒壶拿起,给李朝钦斟满一杯,又拿起自己这杯,流着眼泪笑道:来,李子,咱们爷俩,痛饮了这杯!好吃好喝着,不管怎样,吃饱了,好上路。

  李朝钦明白魏忠贤的意思,也不想劝了。他也明白,魏忠贤若回了京,遭的罪就更多。于是双手捧起那杯酒,哽咽着笑道:爹爹放心。儿在此,送您。

  说罢,仰头与魏忠贤同饮了满杯。

  两人于是在屋里哭哭笑笑,笑笑哭哭,说得都是过去那些事。外面守卫的人们听了,不由得撇嘴骂道:作死的,我们这受罪,他们倒乐呵!

  哎,穿白衣服的那个,站住!刚才的曲儿,是你唱的?

  另外一个守卫对着刚走出屋的男子喊道。

  那男子转身回头,精瘦而胡子拉碴的一张脸。眼睛陷得厉害,却仍是精光闪烁。若没有那么多胡子,若那白衣服不是东一个补丁,西一个口子,看起来该是个美男子。

  是我唱的,军爷。闲着没事,瞎唱。

  他老老实实作揖答道。

  唱得不赖。听你口音,也是京城出来的,做什么去,到哪儿去?

  守卫又问。

  是,军爷,小的姓白,京城人氏。家里败落了,出去闯闯,看有没有门路。

  男子规规矩矩地回道。

  也罢。看你也老实,走吧,别惹事。我们这儿,有要犯。

  守卫挥挥手,停止了盘问。

  白衣男子便捧着跟老板娘借来的胡琴,物归原主。老板娘是个寡妇,一心想跟他多唠几句,虽然他衣着破烂,但那人,还是精致得让她动情动心。只可惜,这男人是个木头,是个呆子,竟对她的勾引视而不见。他还了琴,便回房间去了。

  老板娘恨得牙痒,把门摔了个震天响。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黑暗终于还是被光明所取代。当守卫们疲累不堪地走入房间,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来,来人哪!他……他死了!上吊了!

  魏忠贤吊死在房梁上。一头凌luan花白的头发下面,脸色青紫,双目圆睁。李朝钦在他脚下,胸口c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面容却比魏忠贤安详得多,平静得多。

  昨夜那唱曲的白衣男子,冷眼看着这群朝廷里的人忙得似开了锅,摇摇头轻叹道: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他不知道死的人是谁,到底犯了什么罪要畏罪自杀,还要那么多人马押送。

  他只知道,自己是真地死过一次又重生的。过去他有高头骏马,他有豪华锦车。

  可今天,他就只有这</div>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