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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善 念 心 犹 存 因 果 说

  见贼子就这样走了,满贵爷叹了一口气,用手里的抹布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拍,还一边摇头。秦五那头猪,张着并不大的眼睛,扮好奇宝宝玩。月桂和王祁的娘,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向屋里的街坊四邻道谢,并送他们出门。只有老太婆,神情自若,向王祁命令道:“到我屋里来,我给你看看脚。”王祁心里一阵鄙视,这老太婆一定是想问他为什么放走那个偷儿,却拿这么个拙劣的理由来骗大家,是不是觉得大家都是智障啊?当然,除了秦五那头猪,确实是智障外,其他人可全盯着他看呢。唉,唉,素质啊素质

  当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后院第三进院子里时,老太婆早已坐在堂屋正中,祖宗牌位下方,案子旁的凳子上,等着他了。

  他跨过门坎,差点跌倒,老太婆也不说出手来扶一下,他在心里腹诽一阵,然后恭恭敬敬向祖宗牌位行个礼,再向老太婆行礼。行完礼,刚想走到一旁,找地方坐下。就听老太婆一声冷喝“给我站好了。”

  他就只好站着不动,也不出声,只在脸上做出痛苦的表情,以期搏得老太婆的同情。

  “为什么放了那贼子?还给他钱?”老太婆发问到。

  “我想家里又没真的丢了东西,再说他偷东西说是没钱吃饭,咱们家又不缺钱,那就给他钱啊,他不就不用再去偷东西了吗?再说,我就崴了一下脚,都痛得不行,他挨了满贵爷和秦五叔的拳脚,还不得痛死啊?所以我就给他钱啊。让他去买饭吃,买药擦啊”虽然他小,可是他不傻,能把真实的理由说出来吗?他可不想当小怪物。只想平平安安的长大,听听小曲,喝喝小酒,抽空再调戏调戏村姑。所以他只能这样说,只有这样子,他才能继续快乐幸福的混下去。啦啦啦啦

  “喔?就这些?”老婆子继续追问他。

  “就这些啊,奶奶还以为有啥?”他继续装傻,不上老太婆的当。还故意挣大双眼,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望着老太婆。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脸红,好在屋里凉爽,光线暗,看不出来。

  “那怎么不送衙门?贼子不是该送衙门吗?”老太婆不依不饶的问他。

  “衙门?什么衙门?奶奶,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不该放他走?”他继续装傻。

  “你没做错,祁儿,你有善心,善念是好事,但这善心、善念是一回事,放纵做恶又是另一回事。人犯了错误就应该受到惩罚。犯了大错,就受大的惩罚,犯了小错就受小的惩罚,反之亦然。这也是朝廷设置衙门的目地,让犯了错的受到惩罚,或者是帮大家惩罚犯错的人。而你今天没有惩罚这个犯错的人,你是善心善念使然,可在他的眼里,则是怂恿他不知悔改,继续犯错下去,也会让他从今以后更加作恶。他如果下次做恶时被抓住了,而抓住他的人不像你一样放了他,那么他就会怨恨抓住他的人。这样一来,他也许会认罚,也许会报复抓住他的人,不管他最后如何,这种种结局,都是因为你今日善心善念放他走而起的,你知道吗?”老太婆一番话讲下来了,竟然如同佛家讲因果报应一样,满是因果循环的道理。只是落到他的耳朵里,早就变了味。

  “那我是做错了吗?奶奶,那你怎么不早说?”王祁不敢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向老太婆讲。后世见多了杀人报复的惨事,太多太多警鼠一家,相互勾结的恶行。当初也许是世道人心的变迁,太多太多的恶心事,自己无能为力,只好做着冷漠的旁观者,空自在心里发寒发恨。他也早过了孰善孰恶的关口考验,虽然他知道自己那样做是不对,但又不得不随波逐流,做了那埋头的驼鸟。所以今日他纯粹是上一世的惯性思维,才会做出现在的事来,虽然对老太婆说的道理不会赞同,可在心里还是肃然起敬,于是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没有做错,只是你还小,这些道理你不懂得。你能一直保有善心善念就不错了唉,至于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你,你真的想知道吗?”估计老太婆考虑到自己的孙儿才三岁,还太小,也不急于现在就让他明白这些道理,怕他不懂,于是反问他。

  “对啊,奶奶,那你当时怎么会同意孙儿放他走呢?你怎么不”他也好奇,这老太婆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就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因为,你做出的决定,我不能驳了面子。今后这个家,你是要做家主的人,我又怎么会让你失去了脸面呢?虽然你还小,但脸面是从小就应该要有的。再者说,你祖爷爷当年说过‘脚上的茧疤,是自己走出来的’,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要长大后,不吃亏上当,就必须要先学会吃亏上当,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吃亏上当呢?拿今天这件事来说,你放了这偷儿,是因为你觉得,家里没有丢东西,所以你放了他,当你有一天,丢了心爱的东西,却抓不到偷儿时,你就会恨不得杀尽天下所有的偷儿。这就是吃过亏上过当和没吃过亏上过当的区别”

  王祁听得心里一阵激动,他是真没有想到,老太婆竟然如此的睿智。这一刻他愧疚了,也知道了自己的不对。于是他信心满满的说:

  “奶奶,孙儿晓得了。”

  老太婆认真的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是看出了他眼里的真诚,于是欣慰的长出一口气:

  “嗯,我家孙儿是不会差的。只是唉,你爹你爹啊”估计老太婆也曾这样教过他的老子,但恐怕效果不怎么的好,所以当她说到后来,除了叹息,就再发不出一言了。神情明显的松弛了下来,充满了寂寥。

  “唉哟,脚好痛,好痛。”这时他自己感觉到脚越来越痛?于是口里发出呻吟,知道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唉啊,唉,天不助他啊,好死不死的,月桂小娘就在这时却急匆匆的跑进来,说大门外围满了人,请少爷出去一见。

  “少爷?少爷在乡下,明日才回来。什么人啊,让他们留下名刺,等”老太婆话还没说完,就被月桂小娘打断了“娘啊,不是要见掌柜,是是要见祁儿,小公子”

  月桂打断老太婆的话头,这在这个家里,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此时这么做,完全是无意识的,可见她心里惊讶到什么程度了,连老太婆都没有发觉这一点。

  “什么?见祁儿,是谁?是偷儿的同伙吗?还不快去报官。”老太婆一下就急了。嘴里一连串的问话向月桂丢去。

  “娘,不是的,不是偷儿,是在街前耍把式的,还有街上老少的街坊。他们说是过来要见祁儿的。”月桂这会平静了一下,嘴里也开始有条理起来了。

  “不见,不见,唉哟,唉哟。小娘,就说我脚摔破了,起不了床,对,就说我起不了床。见不了人,让他们给我送点好吃的来就行了。我吃他们送的东西,大概会好得快一些,嗯,让他们也别送多了,我人小吃不了多少,到时坏了,扔了怪可惜”王祁嘴里胡说八道,才不想出去见那些人呢。特别是想到那吓死人的虱子,就觉得身上发麻。

  “到底怎么回事?柜上谁知道?秦五呢?走,老身出去看看。”老太婆一锤定音,就要起身向前院去。

  “我我好痛。”

  “月桂,对了,你把祁儿领到他娘那里去,让张姜给他瞧瞧他的脚,娃子一直在叫痛,是不是有啥好歹。让她该上药上药,别把娃子脚弄坏了。”老太婆这会好像才记起王祁脚上的伤,吩咐月桂道。

  “是,娘。我这就领他过去”月桂回到。

  “走,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老太婆和月桂领着王祁向前面走去的时候,王祁脑袋瓜子开始昏昏沉沉起来,身子也开始重起来。他还犹自不觉,小手被月桂拉着,一颠一颠的向他娘的房里去。

  他们一家子,住在中间院子里,一个四合院,老太婆一个人霸占着后院一整个院子。

  中间院子里爹娘住西厢,月桂住东厢,一间厨房,中间是堂屋。他娘现在又怀孕了,大概是六个多月,他不是很清楚。反正挺着个很大的肚子,整天就待在屋子里做手工。刚才到前面铺子里来,都是让月桂扶着的。

  院子里种着一棵枣树,一棵石榴树,据说是他爷爷当年种下的。反正他是不信,这两棵树一看,起码得有五、六十年的光景了,切,他爷爷,才过去多少年?蒙谁呢?

  现在正是九月份,中午天气还有点闷热,院子里大树的树冠铺开来,却是阴凉宜人,一点也没有外面的烦热。枣树上挂着一串串的枣子,他早就想打下来尝尝,可是没人敢帮他,怕挨老太婆的骂。

  他娘因为大肚子,月桂就把王礼天天带在身边。原来他娘没怀孕之前,月桂会到铺子里去帮忙,有时还会回乡下去押货。那时他娘就会带着他和王礼,他和王礼会到院子里玩。他现在没办法欺负王礼了,才只好到前面铺子里去玩。

  这会儿大约是上午的十一点钟,月桂领他进娘的屋子里,他娘刚送走了帮忙的街坊邻居,这会儿正坐在炕上剪鞋样。看到他们两人进门,急忙叫月桂坐,并让她自己倒水喝。

  王祁娘今年二十一岁,本名叫张姜,是隔壁院张家的闺女,和他们家作了多少年的邻居,她和王祁爹从小就认识,经常到家里来拿她爹订下的木料,当年就是看上了王守老实,家境殷实,才让她爹托人给王守带话,让他上门提亲。她身高大约一米五十,偏瘦,面目清秀,也许是家里伙食不好,或是心理压力大的原因,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她对人很好,心善,特别是对他老爸,那叫一个百依百顺,看得他有时都冒火,哎哪像前世的女人,罄竹难书啊。

  月桂把老太婆的话复述了一遍,说还要到前面去看看情况,还得准备烧饭,就走了。

  这时王祁开始发起烧来。开始他还自己琢磨,说是不是自己故意装的,结果他身上越来越烫,紧跟着脑袋开始痛起来,想睡觉,身子也越来越软,他知道麻烦了。这是自己把自己咒出病来了,报应到了。不过也好,省得自己去面对那些人。

  他娘从炕上的‘捧盒’里取出药膏来,给他脚上敷药。他脑袋昏昏沉沉,在娘轻柔的按摸下,懒洋洋地,随后就是一阵放松。

  一场大觉,酣畅淋漓。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夜里了,他躺在炕上,身上是一床薄被,桌上油灯灯芯压得很小,发出一点点亮光。

  床前坐着老太婆,闭着眼,坐在圈椅上,呼吸均匀且细长。他刚翻身想叫“娘”,看到是她,吓得赶紧闭嘴,可是晚了。老太婆睁开眼,一眼就望见了他。于是他们四目相对,让他无所遁形,只得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叫了一声奶奶。

  “饿了吧,这有给你准备的粥,来吃一点”奶奶伸手去取放在桌上的瓦罐。这时他才看清他躺的地方。他是躺在奶奶的炕上,这对他来说,不,不仅仅是对他,简直是对这个家来说,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他奶奶的房门基本上是不允许别人进的,除非是她让进才行。因为这一点,他还一直在心里腹诽过,说她是老妖婆,是变态,是洁癖狂魔

  这会儿他竟然在奶奶的炕上睡觉,他心里不禁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事出反常即为妖”,他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过得了关。唉自己怎么就没学会忍呢?唉怎么就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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