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新生》正文 第十章 张琦，六相浮游，太阳神鸟
几架飞机飞出了中转站的大门，进入停泊在中转站旁的飞船里。随后，另外几架飞机也飞了出去，不过是向一个相反的的方向。
进了飞船的飞机降落在飞船里。一个绿色的小浮球状机器人从飞船的机舱舱壁飞了出来，后面拉着一个屏幕：“请对应自己的姓名，驾机进入不同区域。盛树葳-1号，刘子依-2号，美比索斯-3号，葵小卿-4号，纳兰安蕙和吴亚霖-5号和6号，纳兰安撷-7号。凝小萌进入s区域。大约45分钟后到达拉比达星系的意米达达星。”
而那几架往相反方向飞去的飞机，调转机头进了去往太阳系的隧道。一架蓝色的飞机带着头。
去往意米达达星的飞船上，机载扫描器对凝小萌做了最后的检查。她的右边是刘子依的飞机，圆形的机舱正好放下她与螺旋鸟。
“嗨，萌！你知道的，我的逆袭就是今天。”刘子依给凝小萌发了条信息。
“看来小依厉害很多了呢。”凝小萌回道。
“当然啦！最后的时候了。我会保护你的。”刘子依说。凝小萌回了一串省略号。
玛卡路的飞机里仍然播放电影，虽然剩下的时间并不能让电影放完。纳兰安蕙在与男友聊天：“你说我们能赢吗？”
“说不准，但要照着赢打。”
“——so sad。”
“又怎么了？”
“你说银河系就会这样消失吗？”
“不知道——我们毕竟对四维空间了解太少。不要想那么多了，安蕙。不要‘so sad’，我们会赢的。”吴亚霖说。
过了隧道，葵小卿接入了拉比达星系扫描系统。远处的机械星继续投影拉比达文字，但是里面的人比以往更多了，并且在快速移动。接近扫描系统后，葵小卿开始寻找张琦的位置。可是一个发现让她开始考虑改变作战计划——在接入了系统后，她查询了拉比达星网站，发现那里的居民正在陆续撤离。她划出一个新屏幕看了看飞船外的情况，才辨认出一架架飞船正从这颗美丽的绿色星球的大气层钻出，并不断钻入那个机械星。
“我们直接去拉比达本星，拉比达元首给我们指了一条路。”过了几分钟，葵小卿给每一个飞船上的人发了一条信息。
“啊，哪儿？——你找到张琦了？”美比索斯问。
“还没有，不过元首告诉我们一个引来她的方法。”
“啥？”
“现在拉比达星只有两亿人没有撤离了，他们的机械星进入避难模式，可以容纳几亿人，然后那些其他的人已经在去往中转站的路上。除了张琦的据点，南半球基本已经没人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找到镜面总部，炸掉那座大楼。”
“啊？你要去炸镜面？”美比索斯甚为吃惊，“不，你应该留着大楼，对我们来说，巷战比空旷战役更有胜算！”
葵小卿沉默了一会儿。“你或许说的对。”葵小卿说，“那么就这样定下了，我们派一个人进入地下三十一层，闯入泛系文明据点。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趁机包围她，然后刘子依和凝小萌控制张琦，就这么干！那么……我先出飞船，脱体后进入大楼，纳兰他们、玛卡路和美比索斯守东西方，我们带的五百架攻击飞机守南北，远攻的盛树葳在大气层外待命。”
“啊，你要去楼里啊？”刘子依问葵小卿。
“作战计划就是这样。——我进楼以后，美比索斯接替我的领队位置。好，一分钟后出发，盛树葳可以先找到轨道。”
飞船舱门慢慢打开。盛树葳的飞机划出飞船，向镜面总部的正上方飞去。几十秒后，剩下的飞机连同那五百架小型攻击机从飞船里被释放。广袤的灰绿色天际，不断有飞船逃出。葵小卿迎着那些往外去的飞船，孑然一人钻入大气，在飞机之后拉出长长的白烟。
飞进大楼的时候，电梯早已停止工作。葵小卿的发动机让她飞到地下二十一层，穿过那一层“云雾”。让她感到十分奇怪的是，上一次安格森斯来救出叶琳时所见的熙熙攘攘的景象已经消失，这里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黑暗空间。她打开照明灯，竟然发现地上有许多头很大的机器人，他们成群的站于原地，一动不动。很明显，这里已经一片空荡。葵小卿继续沿着中庭往下飞，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一个生物，了无生机，只有一团黑暗和寂静笼罩着她。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丝亮光，但在这最需要光的地方，这一束光的出现却是多么让人恐惧。葵小卿赶紧关掉照明小灯，伸出她的极细触手与手上的激光，在往那里看时，那一束光却消失了。葵小卿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突然，她的后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她回头一看，一双眼睛正在瞪着她。四目对视的一刹那，葵小卿赶忙跳到后面，同时给楼外的人发了一条信息：“张琦在里面！”
漆黑的空间里，葵小卿的夜视仪却受到干扰，但她仍然立即把两根触手缠到张琦身上，并发射激光——激光在发出的一瞬间，张琦又消失了。激光打在地面什么东西上，燃起火焰，总算带来些暖色的照明。
“怎么又是这个把戏！”葵小卿想。
葵小卿警觉地环顾四周。但只是“轰隆！”的一声，两束激光从最下方射来，穿透她所站立的楼板，并打中她的上方。瞬间楼板倾塌，葵小卿死死的用触手拴在一个物体上，腾出左手，往下面发射激光；这时几束绿色激光突然毫无预兆的在葵小卿正前方射来，正打中她的胸口。触手没了力气，她从高处落向那个无底洞。她拼近最后的力气抓到了一个走廊的栏杆，上了走廊，可是身上的伤口已经穿透了她的身子。她想再往下发射一次激光，可是终于身体不稳，倒在栏杆边上。
远处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微微传来，没有了葵小卿触手的黄色光线的这个空间越发深不可测。终于，两发光束重炮打破了这里的寂静。军绿色的飞机机腹的垂直发动机口照亮了这里的一切，机身侧面的两个菱形重炮缓缓旋转，上面的大功率照明灯投出的光锥威严地审视着这里。“我已经进去了，切换队长，纳兰安蕙与吴亚霖接上！”美比索斯通过联合信号发布命令。他的飞机为这个幽暗的地方送来了强光，两束照明灯光终于聚焦一点。“安息吧，小卿。我进来了。”他默念，然后继续往下飞。玛卡路的双足机器人在大楼的底层墙壁上打出一个大洞，他跳进地下楼梯并毁了那层云雾的触发装置。
“正在搜索。”刷新盛树葳的飞机上的雷达数据，它总是提示这条信息。“她一定待在底下，那里有干扰，雷达可能搜不到。”美比索斯说，并示意三十架攻击机待命。就在这时候，墙壁侧面突然蹦出两束激光，打中了美比索斯的飞机。“在右面！安蕙！”美比索斯喊道，然后他的飞机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竖起两筒巨炮向激光的源头发射。那里被炸了一个大坑，可是并没有发现张琦。“该死，”美比索斯说，“肯定是跨空间钻出来的东西。”
他驾机继续往下飞。那三十架攻击机也往下飞，但突然遭到激光袭击。几十束激光几乎同时被发射，都打中了攻击机。没有修复液的攻击机被击中后立刻失控，互相碰撞，有一些还差一点撞在两架飞机上。美比索斯旋转巨炮，把要撞上的飞机挡出去，但此时又有两束激光突然出现，钻进了他的其中一管巨炮并在里面爆炸。“可恶，从哪来的？”美比索斯自语，扔掉坏了的巨炮，从机身下发动机旁边引出一个新的炮装上，锁定了好几个目标，同时开火。瞬间碎片迸溅，纳兰安蕙的飞机里的静电系统终于找到用武之地，它引导了灰尘向墙壁方向飘散，整个室内才又爽朗清晰起来。
“其他人呢？”美比索斯问。
“在外面。”吴亚霖回答。
“我们需要想一个办法，要不然这些激光太具有误导性了。”美比索斯说。可是他刚说完，一个黑影就出现在他的驾驶舱上方。那个黑影拿出她的金属杆，猛的戳破机舱盖，疯狂的向飞机里发射激光。美比索斯遇到了最大的危机，他一边赶紧升起紧急备用舱盖，一边控制巨炮向黑影打去。巨炮的粗激光从黑影的旁边扫去，美比索斯也不断翻滚飞机，试图把张琦从飞机上弄下来。终于在几分钟以后，美比索斯发现张琦从飞机上离开了。他松了一口气，复原了巨炮的位置，向上飞行了一段距离，打开雷达。雷达上的干扰波形仍然存在。他想办法找到了干扰源，很快就又发现了张琦。但这次她不作任何停留，沿着中庭径直飞出了这里，越飞越高。三架飞机急忙跟上，这时张琦已经站上了大楼的顶端。她什么话也不说——其实她也不曾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大楼的顶上，仿佛正在望着天空。
“她要干什么？”刘子依指着她问。
“不知道，仿佛很厉害的样子。”玛卡路回道。
灰绿的阳光雨点一般洒向张琦在空中宁静的轮廓。她与天穹对视，然后渐渐扬起手，便好像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从天空中发出，地面上的一切物体都腾空飞起，那些停在大楼墙面上的飞机像树叶被风吹起一样扬到上空，有一些互相碰撞，变成碎片。
“快点，离开这里！”美比索斯下了紧急命令，然后机器人们的飞机立马星散，一个个飞出大气层，他们这才发现这颗星球的附近已经聚集了无数这样的小碎片，它们仿佛由一种特殊的力控制，自动形成螺旋形的轨道。过了一会儿，一些较大的物体被从星球里吸出来，那些在地面上巍峨无比的巨大建筑在这里只有被撕碎的厄运。远处，拉比达星系的太阳无助的面对这一切，组成的巨大螺旋物体正指向那颗恒星的正中心，并且还不断的在延长。正好经过此处的一个舰队与旁边的机械星相比只是一个沙粒，但此时硕大的机械星被强大的引力抓住了。舰队的飞船猛烈撞进了机械星的外表，而后者则在越来越大的引力之中被剥掉外皮，里面的一亿拉比达星人即将死于非命，而任何人却无法阻止。
“赶紧测算引力大小！”美比索斯说，他们此时在星球背对张琦的太空中。
“这个星球上的一切迟早会被吸进去。还有，螺旋绕成的柱形里有很强的能量聚集。”
“什么柱形，能量聚集？”美比索斯很吃惊，“她要干什么，难道……这是‘星际巨炮’？萧天狼没有说这个啊！”
“看来这是张琦自己的能力，”刘子依说，“……我想我应该行动了。”
“你要干什么？”
“带着小萌控制她！她的周围及脚下肯定不会有那么强的引力，否则她自己也会解体。就在那个区域，小萌足够控制她了！她这时候一定在为连接射线网作坐标，我们不能让她得逞！”
“那么我们也去。”纳兰安蕙说。
刘子依带着一队飞机进了那个曾经美丽的星球——而现在他们钻进尘烟四起的大气层，试图寻找张琦的踪迹。
“坏了，——盛树葳，他会被吸进去的！”纳兰安蕙突然想到。
“不，他在我们这一边！”美比索斯回复。
巨大的建筑被连根拔起，无数碎片被吸出越来越薄的大气层。他们感觉到自己轻盈了许多，赶紧打开下落发动机以平衡这种引力。巨型玻璃幕墙在此刻就像海平面一样被揭起，后面伴随着花花绿绿的飞机残翼，形成几个龙卷，和着阴沉的螺旋乌云逃逸出去，后面紧跟着的广袤海水是伴随着它的翡翠巨龙，远山坚不可摧的土石在这时候也成了一堆泥水，被强迫着塞进那个巨大螺旋体的位置。刘子依看着天空渐渐变暗，望向那颗恒星，正对着恒星的四条螺旋组成一种形状，就像四个圆括号，括起远处那颗火球的命运。“天哪，那是赵岩说的……太阳神鸟！”
“什么？”
“难道我们地球的太阳，曾经也遇到过……”
“可是她到底在干嘛？”漫天碎片就像一个个问号击打着所有人。
“她恐怕就在警告我们，”美比索斯说，“我想是的。”
“不，”刘子依说，“这是一个古老的武器。赵岩曾经给我和娜薇说过，说金沙时代的太阳神鸟金箔只是一种天象的记录，而这个天象，我们人类在四千年前的那时候经历过，隔了四千年，我们，再次见到了。”
纳兰安蕙的飞机一直飞在前面，吴亚霖的紧随其后。飞出一段距离后，吴亚霖的飞机翼尖处伸出一个小天线，并把数据接到纳兰安蕙的飞机之上——他们的情侣技能在此时开始。石块与迷雾仍不断的往上飞，一个一个的在那个太空中那个巨大的四螺旋管上找到它们的位置。
“我看到她了，就在那里！”后面跟随来的飞机收到来自纳兰安蕙的消息。于是他们赶忙驾机前进，围着凝小萌的飞机形成一个圆形阵列。引力越来越小，而在远处，张琦正在静静地目视着被拧成旋涡状的天空。
“先行者——玛卡路，安蕙，亚霖准备。后面小萌和子依赶紧跟上！我在中间，盛树葳会在空中配合的。开始吧。”美比索斯说，然后前面的三架飞机就冲了出去。纳兰安蕙和吴亚霖驾机绕过张琦，趁她专注于天空之时，打开激光阵列炮对准张琦猛烈开火。在火光中，张琦仍然站在那栋仅存的大楼楼顶，而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她的头仍然仰着，只是一伸手，一根金属杆一瞬间从那里出发，刺进了机舱玻璃一侧，并从发动机处钻了出来。这架被穿透的飞机失去了动力，头一沉，滑向地面。“安蕙？！”吴亚霖感觉到了链接的异常，但他看到她的飞机又打开了备用发动机，动态趋于平稳了。“吁。”他松了口气。但是他再看的时候，那根金属杆又转了回来，在一丝阳光底下一闪，蒙皮像鳞片一样撑开，伸出五道尖刺，像一只爪子一样搅进备用发动机，转瞬就让里面火花四溢，崩坏了里面的结构，接着就在吴亚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根金属杆就溜进了机舱。纳兰安蕙注意到了它，急忙抢射出激光，可是打上去就被弹开了。这激怒了那根金属杆，它把周身的三角形金属片飞旋起来，又甩出去，从她的背后穿入，又从前面钻出来。这架飞机顿时彻底失控了，疯狂摇摆，撞毁一排尚未被吸走的悬浮路灯，砸向地面，却又半空中受向上的引力被破碎的揪入空中。
“安蕙！”吴亚霖看到了这一切。张琦仍然站在高高的屋顶，控制着亿万碎片组合成那几只恐怖的神鸥。被吸走的大气层让这个星球重回死寂，百亿年的拉比达生物史即将在这一刻毁于一旦。一只独雁吃力地挣扎着划过，就像此刻吴亚霖滴血的心。没有办法了，他想，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飞机，飞机告诉他已经断开链接。
刘子依获得了她的螺旋鸟。在战前准备的一套新的代步攻击机器人也被释放下来，它紫色与宝石蓝色的外壳表示着它是为凝小萌量身定做的。她们进了楼层里面一个高挑的地方，让凝小萌从飞机转移到攻击机器人上来，然后重新到达巨大的屋顶之上。玛卡路的机器人也已经就位，但一上来就惹来了张琦的注意。她甩了甩刚刚要了纳兰安蕙的命的金属杆，手一扫，它飞了出去；玛卡路一闪，那杆子擦着机器人的腿边过去了。于是玛卡路调出机身的跟踪导弹，并在金属杆再一次回来时锁定它并发射。几发导弹螺旋飞去，却让金属杆从中间钻了过去，它释放金属三角片，把导弹削成了渣，一团火焰从那里冒出。玛卡路又向它发了几发导弹，但还是一样没击中，可是这几发导弹飞向远处时，他发现金属杆也朝着那个方向驰去了。但来不及庆幸，另一根金属杆已经从那个消失点飞来。这次玛卡路没有再击中它——金属杆发射的激光毁了来袭的导弹，上面的闪电袭击了机器人。这时候，美比索斯从远处驾机冲来，用机翼撞开了金属杆，同时旋转巨炮对准他一顿乱轰。金属杆差点儿没逃过轰击，但它的尾部被击中，带着一点火苗摇摇晃晃的飞回仍在注视星空的张琦。
“谢了——”玛卡路说，“不过机器算是毁了。”随后伴有一阵儿苦笑。“她的棍儿太厉害了，就跟孙悟空似的，想变啥变啥。我们怎么办啊。”
远处静静飞来了两架飞机。玛卡路从摔倒的机器人里爬出，辨认出那是吴亚霖和纳兰安撷的飞机。同时，他感觉到向上的引力不是那么大了。“子依！”
“咋了？”
“准备上去。”
“不行，小萌遇到一些问题……”刘子依在楼下回复，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又回到了底下。
玛卡路刚想再说些什么，可突然瞥见张琦胳膊里又飞出两根金属杆，直扑美比索斯。金属杆前端变出类似翅膀的机构，并且中部出现复杂的机械变化。它们比以前更快了，向着远处飞行的美比索斯直刺过来。“嘿，当心！”玛卡路喊，并向金属杆发射激光，而随后他就沮丧的发现那激光对它们根本没有什么作用。那两根杆子在空中分了去路，有一根钻进了刚刚飞来的纳兰安撷的飞机后舱里，变成像铁链子的东西，一股脑的往里钻；另一根则径直戳进美比索斯的巨炮里一顿翻江倒海。“该死！……安撷！你后面！”美比索斯在通讯里喊，并且试着发动被袭击的巨炮，可是没有反应。于是他立刻控制右面巨炮飞到遭袭的左面，按动发射开关，一束粗激光就把左面被毁的炮连同里面的金属杆一起包进火球里了。然后他让右面巨炮对准大部分已经钻入纳兰安撷的飞机里、只露出一点的金属杆，然后努力稳住机身。但他即将按动发射按钮时，他突然感到空气震动起来。“该死，偏了！”他自语道，不过马上感觉到一种炫目的亮光从天上发散而来。遇到巨大危机的机器人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在他们头顶亿万米远的茫茫太空之中，各个物体已经不再飞向那个四螺旋柱体。在刘子依忙于修复凝小萌的代步机器人的故障、纳兰安撷还在努力摆脱那根金属杆时，一直注视着天空的张琦终于慢慢放下扬起的手来。她低下头。一种莫名的亮光贯穿了那条比拉比达星的直径还不知长多少倍的四螺旋柱体。那光芒越来越亮，直到一个瞬间，它们所聚集的巨大能量已经超过了柱体能容纳的极限，于是在远离恒星的一端化作一个光点。紧接着，一束光突然重新亮起来，并且从光点出发瞬间就产生了一种能量无限的光束直接射进那颗滚烫了不知几十亿年的恒星。于是在那一霎，地崩山摧，沿光束一线的恒星表面被撕开，像火山喷发一般激出巨热的烟花，直蹦到离它最近的行星轨道的位置。这光束的惨绿像墨水一样尽情溶于恒星的火海里，并包围住它，发出不可一世的爆炸的怒吼。这颗古老的星球做出了它的最后挣扎，不知能延续几百亿年的能量在此时悉数从它的极点抛出，随即光芒万丈，连超新星爆炸都黯然失色。
那条空心柱体几乎全被正好在那条线上的恒星碎片所包围，点亮了它所有的结构。过了几秒，又一种绿色光线从那里出发，连接了几光年外的星球——此刻的地球，在北美洲东面平静的海面上，突然闪出一束从遥遥海底来的射线，击穿了人们给地球制造的透明壳的一角，以超过光速的速度与这个柱体发射的光对接。
“这……什么东西！”美比索斯捂住眼，这种强光会让他的图像传感器损坏。光芒照的仪表板屏幕一片惨白，飞机不得不伸出黑色挡板来阻挡强光。“盛树葳的信号没了，”他缓了好久才看到仪表上少了一个光点，自语，“恐怕已经被熔化了吧。”
强光持续了大约几分钟后才逐渐轻了一些，这时已经没了大气层的拉比达星上的所有人看到了他们的“太阳”的光芒逐渐沿着那条螺旋形路径被吸走的震撼场景。不过还留在星球表面上的人已经没法见证这一场景了——由于可供呼吸的气体的稀薄，没有待在维压避难所的他们早在几十分钟前就一个个的憋死了。
“该死，晚了！”刘子依安装上最后一片零件，对凝小萌说。这时候，他们看到张琦正要准备离开。好像她现在并不能自由的进行穿梭，所以她一挥手，她的飞机赶来，并变成一个环状的物体，底下有一个平平的板子延伸到张琦的脚下。她走了上去，那个环状物泛出蓝光。刘子依看到赶紧伸出激光炮，但不等她开炮，一架外壳已经破损的飞机突然冲来，撞烂了那个环状物，随即飞机也爆炸了。张琦一惊，看着空中飞舞的碎片，它们和纳兰安撷的飞机的颜色相同。面无表情的她又拿出一根金属杆，正要扬向飞来的美比索斯的飞机，她突然看到了她后面的一个人影——那个人影仿佛有一种魔力，张琦看到她的瞬间，身体顿了一下。仿佛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忽然涌上她的思维——在她的后面，凝小萌已经从代步机上下来。
射线网仍然在继续连接，它的每两个节点之间都有几光年的距离。四维空间在这里创造了远快于光速的速度，也毁灭了一个曾经欣欣向荣的文明。
突然，那颗恒星开始了第二次爆炸。这一次一颗来自恒星的直冲而来的石头撞上了拉比达星，随即引起了巨大的地震。张琦所在的大楼终于倒塌，她趁机打开发动机飞向空中。机器人们也飞上去，但她在空中翻出了金属杆，对着美比索斯的飞机和吴亚霖的飞机一顿乱点——激光击中了两架飞机，它们在空中撞到一起，随即发生爆炸，一架飞机的残骸猛冲地上，另一架已经变成了碎片。
“小萌！你先不要走，”刘子依看到张琦手里的金属杆，“我去拦住它！螺旋鸟快点带我上去！”然后刘子依就让螺旋鸟打开发动机，尾随张琦而上。螺旋鸟的翅膀旁伸出精准的细激光，击中了张琦的右面的发动机，然后趁着张琦伸过金属杆来，她又努力发射了一次，激光钻进金属杆，在张琦的手上爆炸，可一点儿作用也没有。正在飞行中的张琦万没有想到后面有人突袭，她立刻返回并且直追过来，抓住螺旋鸟的翅膀，并猛然向地面拽去。“记住，我在与她对战时，趁机控制她！”刘子依给凝小萌信息，然后就被拉到地面上空。
“你小心一点！”凝小萌回复，但刘子依根本没时间看她的回复。地面仍然在猛烈震动，那颗陨石激起万里尘雾，并且还有巨大的石块被崩到空中，然后急剧回落。张琦拉着她与螺旋鸟飞近地面，面对张琦的发动机强大的推力，刘子依根本无法逃脱。螺旋鸟的长长的腿被地面嶙峋的碎片与巨石打断，刘子依与它的连接系统瞬间中断，她被甩出，飞撞到一大片碎石之上。见到机器人没了，张琦扔掉螺旋鸟，返回去寻找她；而刘子依吃力的从碎石地面上站起来，衣服已经被划出道道深痕，还看得到机器零件的痕迹。她伸出激光炮，瞄准擦着地面而来的张琦，但是由于张琦飞的太快，刘子依没有来得及发出激光，就再一次被张琦甩到空中。这一次刘子依抓住了一栋楼的残板，向张琦发射了几发激光，但一次都没有打中。
“和她稳住！”凝小萌从飞机里对她喊。就在这时候，从刚才两架飞机相撞的残骸里爬出一个人，他面前有一块悬浮屏幕。他的背部伸出四个菱形炮管，对准空中的张琦发射了一回激光——由于严重的损毁，他的四个炮口里只有一个能发出激光——但这时候空中突然闪出两个人影，最前面的那个发了一束绿光把激光挡了，后面那个人抓住前面那个，并把她拉向地面。美比索斯看到前面那个人披着蓝色头发，后面那个伸着花瓣状的炮。“叶琳？！……不，假的！”美比索斯暗想，调出炮口来，却被那个人发现了踪影。“嘿闪开！”美比索斯面前的那个人对他喊，他赶紧伏在地面，紧接着就有几束激光从他头顶劈过。“等等，伊尔波娜？”
“等会儿，——美比？”那人向他看了一眼，赶紧闪到他跟前，打量了他一下。“你……天哪，等下，……”伊尔波娜伸出左手，上面钻出一个闪着蓝光的小球儿，“抓住我的手，转换技，我能把你修复。”
“这个……情侣技能？我们不是情侣啊……”
“快点，没时间了！我知道，但在这个时候，就假装一回吧。来吧。”
美比索斯还躺在地上，看着伊尔波娜低着头，垂下发梢沾了沙子的头发，带着一抹橙色的眸子望着他。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两点蓝色光芒从小球儿里出现，无数分子在此时离散，又找到新的身体聚合。同时，二人看到假叶琳已经赶过来了。“快！已经完成，我们走。”她说。
刘子依和凝小萌尚未发现后面又多出来两个人，她们正在准备对张琦的新一轮攻势。突然，一道蓝色影子出现在刘子依之前，伸出触手死死缠住她，向后面推去，一直顶到一片废墟的墙上；紧接着一个黑影也闪入了战斗，从废墟的墙垣闯向刘子依的后面，抓住她向对面甩去。刘子依毫无防备，想尽力挣脱这两个人，却发现毫无办法，而她的炮口被触手缠住了。巨大的力量把两个人都抬起，然后黑色影子让金属杆移出，向中间的刘子依戳去。刘子依看到金属杆在离她五米之内变形，对她来说，最后的几秒里，时间仿佛变得极为缓慢。在变形之前，它是一根简单却无比精致的艺术品，上面的纹路与杆身浑然一体，就像是自己生长在那上面的一样。它在后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前面圆形截面的中心坍缩了，挤出后面几个液体金属般光滑的三角形金属片，像几只乖巧的小鸟，悬浮在主杆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刘子依看到整根金属杆分成了几节，每一节都用芭蕾舞般的动作变幻出无比复杂而有序的内部结构，它们肆意爬上表面，有些自由飞出，又被拉了回来，而有些就像昂首的眼镜王蛇，冷光闪耀的顶尖抓住空中的一个漂浮的零件扯向金属杆表面，底下立即撤开位置，露出一些不规则的孔，刚好让这个组件窝进去——一变形，那根简简单单的表面，顿时生机勃勃。刘子依根本不敢相信在她的那三秒钟，她的图像传感器经历了什么，只见一片带头的小小金属片折下后面两角并在头部伸出细微的活动构件，发出绿色光芒，把其他的金属三角片都连接起来，共同指向前方，而前方，是刘子依的那一片人造宝石镜片，和她后面粗糙的感光调节器以及再往后用四颗抹了几滴油的自定螺丝钉固定住的一大片纯硅板与上面杂乱的排线。那一刻，那份深刻的绝望竟然让刘子依感觉到洗礼，直到第一片金属片旋转着扎进刘子依的仿生皮肤，挑断后面的两根传导线。后面的三角片儿一并扑来，极度光滑的表面贪婪地反射四周的景物，也反射着刘子依的眼睛，在那上面，她看到自己被刘海挡住的那只眼睛里面闪出红色光芒。她感到钻心的疼痛，但下一秒她就关闭了全身的痛感系统。被张琦推去的力道一直让她感觉到加速度的压迫感，底下的金属片一片片钻进她的身子，远处美比索斯正在赶来，伊尔波娜的影子慢慢化作一道光束消失——除了金属杆，所有的所有都如此生硬。
“子——依——”
她听到美比索斯的呼喊，但是她已经决定了——向前的速度在稀薄的空气里让她的刘海飞逸起来，她启动右眼中心，望向金属杆，一束红光突然从那只眼里发出，利剑穿心般钻进那一片复杂的结构。美比索斯只看到远处的阴灰之中一点红色突然闪起，就像那颗恒星，把周围的东西都罩上了一层红幕，刘子依单薄的身子被那束激光悉数洗去了精力，在金属杆里爆炸的火球在下坠，扬起的红发与无数的金属片儿结成一束绝美的烟花，那是那一段意识的绝唱。
张琦和假叶琳显然被这个情景吓了一跳。张琦想再控制那根金属杆回来，可是它已经不听使唤了，她抬头看去，暴雨般的红点儿正从它的位置飞溅下来。然后，三人撞在后面的废墟之上，张琦和假叶琳一并消失，只留刘子依没神儿了的背影静静和废墟融为一体。
凝小萌跑过去。“她用了她那个只能使用一次的激光了。”
伊尔波娜看到那里的地面上有一片金光闪闪的东西，她捡起来，每一片都是那么的绝美与精致。远处横着这根金属杆的尾端，这时看去，它仅仅是一截实心的雕花金属棍儿而已，她相信每个人第一次看到它都会把它当成一盏高档酒店——甚至全世界最高档的会所都不配使用——的纯银厅灯，而实际上，这就是整个宇宙里最骇人的毁灭者。
“这么说，她只有五根了。”凝小萌低声说。
“谁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让我去看看吧。”伊尔波娜最后说。
“那子依怎么办？”
“她……”
伊尔波娜已经消失了。几个人环顾四周。曾经的植物已只剩下坑洞告诉他们自己曾经的位置。几个小时以前，他们刚来时，这里还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异星世界；而几个小时后，这里唯一有思维的东西，只剩下了他们几个机器人。灰色的废墟，暗绿的天空，静静默默，凄凄惨惨戚戚。
他们伫立了一会儿。
“快点！张琦在地球！”
是两个在地球逗留的人首先发现了她。当时这两个人从芝加哥的大道间乘飞机驶过，忽然发现前面闪出一片黑洞，接着幻成一个人站在一栋大楼的顶端。他们赶紧报告了地球管理局，并且提供给他们记录仪视频。这下，本想端坐在管理局舒适房间里的人们也坐不下去了。他们呼叫了中转站，中转站又呼叫了拉比达星球上的几个机器人。
“可是我们现在没法立即到达地球。你们知道的，太阳系隧道已经没了。”玛卡路突然说。
“那么现在只有伊尔波娜在那儿吗？”美比索斯显得有点儿焦急。
“而且，假叶琳在哪儿？”
“不知道，反正听站里说，真的叶琳已经往地球出发了。”
那个人影来到大街上，沿着高架路的人行道向四周窥探。她终于找到这个区域最高的一栋建筑，并且瞬移上去。从那上面往下看去，高架路的行人已经寥寥。她渐渐扬起手。突然，后面一个影子跟了上来，猛的把她推下楼顶，并且伸出几个片儿，向黑影射了几束光线。黑影赶紧消失，从后面再次出现，抓住那人，并从胳膊里变出金属杆，但还没等变完，她手里那个人已经移走了，了无踪迹。于是她也化作黑洞隐逸了。结果下一刻，整个街道上的几个人就都听见了一声空气的爆破声，然后就看到无数的碎片凭空飘出，落满了整个高架路群。黑影重又出现了，无人阻挡，到达那个最高的屋顶，开始另一段噩梦。
“可是我们就这样放弃地球了吗？！”
“目前看，中转站更重要……”
“你疯了，我们就要这样把我们的母亲送入豺狼的嘴里？”
“太阳系已经无人可救了！按我们的速度，我们已经没法在张琦毁掉太阳之前到那儿了！况且，我们即使能到达，也没法与张琦正面作战，伊尔波娜就是例子！”大家听到美比索斯声嘶力竭的声音。
“她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我们忘了张琦在四维空间也是一个娴熟的杀手，在那个空间里杀掉伊尔波娜，对张琦来说轻而易举！……天哪！”
“那我们……”
“唯一的目的地就是中转站！拼了死也绝不能让中转站落入敌手，我们已经快成了个混合的星舰文明了，我们四个文明只有最后一个据点了！”
“那么……同意去中转站的举手。”
“……为什么你们都要去地球……”
“毕竟那是人类的家园……”
“可是你们还不明白吗，地球太远了！”
“可是……”
飞船飞了两个小时以后，船上屏幕突然出了消息。“赵岩的，……不，……”
“怎么了？”
“地球，……已经不存在了。”
巨变从地球开始，接着蔓延到全太阳系。接到灾难的通知了以后，还在地球之环的赵岩等人立即坐飞船离开这里，同时离开的还有大数据中心的几万人和蒹葭电子的数量庞大的运输船舰队。但他们不会意识到，他们之中大多数将会永久地留在太阳系，成为一座巨大发光墓碑的缔造者的一员，或者说几片微小的部分。
张琦站在芝加哥美洲联盟大厦——高两千米的庞大建筑——俯瞰已经破旧不堪的西尔斯大楼。楼顶天线一颗螺丝松动，撞到它上方的一个凸起部件，发出“铛”的一声，像个小精灵般向天穹逃逸去了。那根天线紧随其后，撕扯着大厦的屋顶，跟随小螺丝钉的脚步，在空中化成飞舞的碎片，跟着远处不断飞逸出来的零件们组成向上落的钢铁暴雨，紧接着是大片大片的楼板，然后是玻璃，钢架，梁柱，飞机，巨大的会议桌子以及各种各样发光的物体。天量的电线和管道从大楼不断解体的外壳里被梳理出来，就像整个地面长出了飘逸的秀发。赵岩的飞船从地球上空经过，看到的末日景象几乎让他崩溃——地球保护罩像单层卫生纸一般被揭起来并揉碎，原本的方格子的人类建筑变成了波浪，变成了飞扬的水滴。远处巨大的火山正巍峨地拔地而起，广袤的西伯利亚地壳像橘子皮一样被剥开，地幔翻空，蓝色的海洋在几秒钟内就飞散而去，成了蒸汽或雪花。那橘子皮的一角碰了一下地球之环，它便整个散架了，连着它的月球冲烂月球之环和里面的蒹葭总部，被拽到近地轨道，与北太平洋的河床来了个亲密接触，接着就被巨大的引力揪到火星轨道上去，与火星撞了个满怀，产生的无数碎片就像在拉比达星系时的那样飞到太阳跟前，并自动组装成那个四螺旋。在远处看去，张琦就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点儿，但所有的物体都组成以她为中心的阶梯同心圆破碎的飞上去，就像一个奇异的圆形阵列。木星这颗气体星球变成了圆锥形，内核被剥去外衣，露出发黑的骨骼，并被被吸来的各种星球撞击，很快就变成小碎末了。
“又是那种射线！天哪，我们的太阳！”
“不，……百慕大，不是，不是百慕大……”
一切缓缓旋转了，聚集成发光的一个点。所有的东西被扯成平面，变成那个小点儿旁边的一张图片，随着光点的扩大而愈发被拉长。原本属于它们的最基本的结构都在这疯狂的拉扯中早已不存在了，人们能见到的只有亿万碎片连同整个星系被用力碾压，成了薄饼，又拉面般被抻成无限长的线状结构，撕毁了一片星空的永恒。
“不是太阳神鸟……”
“这是黑洞！！”
“四维文明的泛系！！”
晚出太阳系的飞船突然被拉了回去，被乱石砸成筛子。背景，是龙卷风般的鲜红宇宙，和它中心那一颗熄灭成死黑的恒星。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进了飞船的飞机降落在飞船里。一个绿色的小浮球状机器人从飞船的机舱舱壁飞了出来，后面拉着一个屏幕：“请对应自己的姓名，驾机进入不同区域。盛树葳-1号，刘子依-2号，美比索斯-3号，葵小卿-4号，纳兰安蕙和吴亚霖-5号和6号，纳兰安撷-7号。凝小萌进入s区域。大约45分钟后到达拉比达星系的意米达达星。”
而那几架往相反方向飞去的飞机，调转机头进了去往太阳系的隧道。一架蓝色的飞机带着头。
去往意米达达星的飞船上，机载扫描器对凝小萌做了最后的检查。她的右边是刘子依的飞机，圆形的机舱正好放下她与螺旋鸟。
“嗨，萌！你知道的，我的逆袭就是今天。”刘子依给凝小萌发了条信息。
“看来小依厉害很多了呢。”凝小萌回道。
“当然啦！最后的时候了。我会保护你的。”刘子依说。凝小萌回了一串省略号。
玛卡路的飞机里仍然播放电影，虽然剩下的时间并不能让电影放完。纳兰安蕙在与男友聊天：“你说我们能赢吗？”
“说不准，但要照着赢打。”
“——so sad。”
“又怎么了？”
“你说银河系就会这样消失吗？”
“不知道——我们毕竟对四维空间了解太少。不要想那么多了，安蕙。不要‘so sad’，我们会赢的。”吴亚霖说。
过了隧道，葵小卿接入了拉比达星系扫描系统。远处的机械星继续投影拉比达文字，但是里面的人比以往更多了，并且在快速移动。接近扫描系统后，葵小卿开始寻找张琦的位置。可是一个发现让她开始考虑改变作战计划——在接入了系统后，她查询了拉比达星网站，发现那里的居民正在陆续撤离。她划出一个新屏幕看了看飞船外的情况，才辨认出一架架飞船正从这颗美丽的绿色星球的大气层钻出，并不断钻入那个机械星。
“我们直接去拉比达本星，拉比达元首给我们指了一条路。”过了几分钟，葵小卿给每一个飞船上的人发了一条信息。
“啊，哪儿？——你找到张琦了？”美比索斯问。
“还没有，不过元首告诉我们一个引来她的方法。”
“啥？”
“现在拉比达星只有两亿人没有撤离了，他们的机械星进入避难模式，可以容纳几亿人，然后那些其他的人已经在去往中转站的路上。除了张琦的据点，南半球基本已经没人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找到镜面总部，炸掉那座大楼。”
“啊？你要去炸镜面？”美比索斯甚为吃惊，“不，你应该留着大楼，对我们来说，巷战比空旷战役更有胜算！”
葵小卿沉默了一会儿。“你或许说的对。”葵小卿说，“那么就这样定下了，我们派一个人进入地下三十一层，闯入泛系文明据点。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趁机包围她，然后刘子依和凝小萌控制张琦，就这么干！那么……我先出飞船，脱体后进入大楼，纳兰他们、玛卡路和美比索斯守东西方，我们带的五百架攻击飞机守南北，远攻的盛树葳在大气层外待命。”
“啊，你要去楼里啊？”刘子依问葵小卿。
“作战计划就是这样。——我进楼以后，美比索斯接替我的领队位置。好，一分钟后出发，盛树葳可以先找到轨道。”
飞船舱门慢慢打开。盛树葳的飞机划出飞船，向镜面总部的正上方飞去。几十秒后，剩下的飞机连同那五百架小型攻击机从飞船里被释放。广袤的灰绿色天际，不断有飞船逃出。葵小卿迎着那些往外去的飞船，孑然一人钻入大气，在飞机之后拉出长长的白烟。
飞进大楼的时候，电梯早已停止工作。葵小卿的发动机让她飞到地下二十一层，穿过那一层“云雾”。让她感到十分奇怪的是，上一次安格森斯来救出叶琳时所见的熙熙攘攘的景象已经消失，这里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黑暗空间。她打开照明灯，竟然发现地上有许多头很大的机器人，他们成群的站于原地，一动不动。很明显，这里已经一片空荡。葵小卿继续沿着中庭往下飞，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一个生物，了无生机，只有一团黑暗和寂静笼罩着她。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丝亮光，但在这最需要光的地方，这一束光的出现却是多么让人恐惧。葵小卿赶紧关掉照明小灯，伸出她的极细触手与手上的激光，在往那里看时，那一束光却消失了。葵小卿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突然，她的后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她回头一看，一双眼睛正在瞪着她。四目对视的一刹那，葵小卿赶忙跳到后面，同时给楼外的人发了一条信息：“张琦在里面！”
漆黑的空间里，葵小卿的夜视仪却受到干扰，但她仍然立即把两根触手缠到张琦身上，并发射激光——激光在发出的一瞬间，张琦又消失了。激光打在地面什么东西上，燃起火焰，总算带来些暖色的照明。
“怎么又是这个把戏！”葵小卿想。
葵小卿警觉地环顾四周。但只是“轰隆！”的一声，两束激光从最下方射来，穿透她所站立的楼板，并打中她的上方。瞬间楼板倾塌，葵小卿死死的用触手拴在一个物体上，腾出左手，往下面发射激光；这时几束绿色激光突然毫无预兆的在葵小卿正前方射来，正打中她的胸口。触手没了力气，她从高处落向那个无底洞。她拼近最后的力气抓到了一个走廊的栏杆，上了走廊，可是身上的伤口已经穿透了她的身子。她想再往下发射一次激光，可是终于身体不稳，倒在栏杆边上。
远处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微微传来，没有了葵小卿触手的黄色光线的这个空间越发深不可测。终于，两发光束重炮打破了这里的寂静。军绿色的飞机机腹的垂直发动机口照亮了这里的一切，机身侧面的两个菱形重炮缓缓旋转，上面的大功率照明灯投出的光锥威严地审视着这里。“我已经进去了，切换队长，纳兰安蕙与吴亚霖接上！”美比索斯通过联合信号发布命令。他的飞机为这个幽暗的地方送来了强光，两束照明灯光终于聚焦一点。“安息吧，小卿。我进来了。”他默念，然后继续往下飞。玛卡路的双足机器人在大楼的底层墙壁上打出一个大洞，他跳进地下楼梯并毁了那层云雾的触发装置。
“正在搜索。”刷新盛树葳的飞机上的雷达数据，它总是提示这条信息。“她一定待在底下，那里有干扰，雷达可能搜不到。”美比索斯说，并示意三十架攻击机待命。就在这时候，墙壁侧面突然蹦出两束激光，打中了美比索斯的飞机。“在右面！安蕙！”美比索斯喊道，然后他的飞机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竖起两筒巨炮向激光的源头发射。那里被炸了一个大坑，可是并没有发现张琦。“该死，”美比索斯说，“肯定是跨空间钻出来的东西。”
他驾机继续往下飞。那三十架攻击机也往下飞，但突然遭到激光袭击。几十束激光几乎同时被发射，都打中了攻击机。没有修复液的攻击机被击中后立刻失控，互相碰撞，有一些还差一点撞在两架飞机上。美比索斯旋转巨炮，把要撞上的飞机挡出去，但此时又有两束激光突然出现，钻进了他的其中一管巨炮并在里面爆炸。“可恶，从哪来的？”美比索斯自语，扔掉坏了的巨炮，从机身下发动机旁边引出一个新的炮装上，锁定了好几个目标，同时开火。瞬间碎片迸溅，纳兰安蕙的飞机里的静电系统终于找到用武之地，它引导了灰尘向墙壁方向飘散，整个室内才又爽朗清晰起来。
“其他人呢？”美比索斯问。
“在外面。”吴亚霖回答。
“我们需要想一个办法，要不然这些激光太具有误导性了。”美比索斯说。可是他刚说完，一个黑影就出现在他的驾驶舱上方。那个黑影拿出她的金属杆，猛的戳破机舱盖，疯狂的向飞机里发射激光。美比索斯遇到了最大的危机，他一边赶紧升起紧急备用舱盖，一边控制巨炮向黑影打去。巨炮的粗激光从黑影的旁边扫去，美比索斯也不断翻滚飞机，试图把张琦从飞机上弄下来。终于在几分钟以后，美比索斯发现张琦从飞机上离开了。他松了一口气，复原了巨炮的位置，向上飞行了一段距离，打开雷达。雷达上的干扰波形仍然存在。他想办法找到了干扰源，很快就又发现了张琦。但这次她不作任何停留，沿着中庭径直飞出了这里，越飞越高。三架飞机急忙跟上，这时张琦已经站上了大楼的顶端。她什么话也不说——其实她也不曾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大楼的顶上，仿佛正在望着天空。
“她要干什么？”刘子依指着她问。
“不知道，仿佛很厉害的样子。”玛卡路回道。
灰绿的阳光雨点一般洒向张琦在空中宁静的轮廓。她与天穹对视，然后渐渐扬起手，便好像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从天空中发出，地面上的一切物体都腾空飞起，那些停在大楼墙面上的飞机像树叶被风吹起一样扬到上空，有一些互相碰撞，变成碎片。
“快点，离开这里！”美比索斯下了紧急命令，然后机器人们的飞机立马星散，一个个飞出大气层，他们这才发现这颗星球的附近已经聚集了无数这样的小碎片，它们仿佛由一种特殊的力控制，自动形成螺旋形的轨道。过了一会儿，一些较大的物体被从星球里吸出来，那些在地面上巍峨无比的巨大建筑在这里只有被撕碎的厄运。远处，拉比达星系的太阳无助的面对这一切，组成的巨大螺旋物体正指向那颗恒星的正中心，并且还不断的在延长。正好经过此处的一个舰队与旁边的机械星相比只是一个沙粒，但此时硕大的机械星被强大的引力抓住了。舰队的飞船猛烈撞进了机械星的外表，而后者则在越来越大的引力之中被剥掉外皮，里面的一亿拉比达星人即将死于非命，而任何人却无法阻止。
“赶紧测算引力大小！”美比索斯说，他们此时在星球背对张琦的太空中。
“这个星球上的一切迟早会被吸进去。还有，螺旋绕成的柱形里有很强的能量聚集。”
“什么柱形，能量聚集？”美比索斯很吃惊，“她要干什么，难道……这是‘星际巨炮’？萧天狼没有说这个啊！”
“看来这是张琦自己的能力，”刘子依说，“……我想我应该行动了。”
“你要干什么？”
“带着小萌控制她！她的周围及脚下肯定不会有那么强的引力，否则她自己也会解体。就在那个区域，小萌足够控制她了！她这时候一定在为连接射线网作坐标，我们不能让她得逞！”
“那么我们也去。”纳兰安蕙说。
刘子依带着一队飞机进了那个曾经美丽的星球——而现在他们钻进尘烟四起的大气层，试图寻找张琦的踪迹。
“坏了，——盛树葳，他会被吸进去的！”纳兰安蕙突然想到。
“不，他在我们这一边！”美比索斯回复。
巨大的建筑被连根拔起，无数碎片被吸出越来越薄的大气层。他们感觉到自己轻盈了许多，赶紧打开下落发动机以平衡这种引力。巨型玻璃幕墙在此刻就像海平面一样被揭起，后面伴随着花花绿绿的飞机残翼，形成几个龙卷，和着阴沉的螺旋乌云逃逸出去，后面紧跟着的广袤海水是伴随着它的翡翠巨龙，远山坚不可摧的土石在这时候也成了一堆泥水，被强迫着塞进那个巨大螺旋体的位置。刘子依看着天空渐渐变暗，望向那颗恒星，正对着恒星的四条螺旋组成一种形状，就像四个圆括号，括起远处那颗火球的命运。“天哪，那是赵岩说的……太阳神鸟！”
“什么？”
“难道我们地球的太阳，曾经也遇到过……”
“可是她到底在干嘛？”漫天碎片就像一个个问号击打着所有人。
“她恐怕就在警告我们，”美比索斯说，“我想是的。”
“不，”刘子依说，“这是一个古老的武器。赵岩曾经给我和娜薇说过，说金沙时代的太阳神鸟金箔只是一种天象的记录，而这个天象，我们人类在四千年前的那时候经历过，隔了四千年，我们，再次见到了。”
纳兰安蕙的飞机一直飞在前面，吴亚霖的紧随其后。飞出一段距离后，吴亚霖的飞机翼尖处伸出一个小天线，并把数据接到纳兰安蕙的飞机之上——他们的情侣技能在此时开始。石块与迷雾仍不断的往上飞，一个一个的在那个太空中那个巨大的四螺旋管上找到它们的位置。
“我看到她了，就在那里！”后面跟随来的飞机收到来自纳兰安蕙的消息。于是他们赶忙驾机前进，围着凝小萌的飞机形成一个圆形阵列。引力越来越小，而在远处，张琦正在静静地目视着被拧成旋涡状的天空。
“先行者——玛卡路，安蕙，亚霖准备。后面小萌和子依赶紧跟上！我在中间，盛树葳会在空中配合的。开始吧。”美比索斯说，然后前面的三架飞机就冲了出去。纳兰安蕙和吴亚霖驾机绕过张琦，趁她专注于天空之时，打开激光阵列炮对准张琦猛烈开火。在火光中，张琦仍然站在那栋仅存的大楼楼顶，而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她的头仍然仰着，只是一伸手，一根金属杆一瞬间从那里出发，刺进了机舱玻璃一侧，并从发动机处钻了出来。这架被穿透的飞机失去了动力，头一沉，滑向地面。“安蕙？！”吴亚霖感觉到了链接的异常，但他看到她的飞机又打开了备用发动机，动态趋于平稳了。“吁。”他松了口气。但是他再看的时候，那根金属杆又转了回来，在一丝阳光底下一闪，蒙皮像鳞片一样撑开，伸出五道尖刺，像一只爪子一样搅进备用发动机，转瞬就让里面火花四溢，崩坏了里面的结构，接着就在吴亚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根金属杆就溜进了机舱。纳兰安蕙注意到了它，急忙抢射出激光，可是打上去就被弹开了。这激怒了那根金属杆，它把周身的三角形金属片飞旋起来，又甩出去，从她的背后穿入，又从前面钻出来。这架飞机顿时彻底失控了，疯狂摇摆，撞毁一排尚未被吸走的悬浮路灯，砸向地面，却又半空中受向上的引力被破碎的揪入空中。
“安蕙！”吴亚霖看到了这一切。张琦仍然站在高高的屋顶，控制着亿万碎片组合成那几只恐怖的神鸥。被吸走的大气层让这个星球重回死寂，百亿年的拉比达生物史即将在这一刻毁于一旦。一只独雁吃力地挣扎着划过，就像此刻吴亚霖滴血的心。没有办法了，他想，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飞机，飞机告诉他已经断开链接。
刘子依获得了她的螺旋鸟。在战前准备的一套新的代步攻击机器人也被释放下来，它紫色与宝石蓝色的外壳表示着它是为凝小萌量身定做的。她们进了楼层里面一个高挑的地方，让凝小萌从飞机转移到攻击机器人上来，然后重新到达巨大的屋顶之上。玛卡路的机器人也已经就位，但一上来就惹来了张琦的注意。她甩了甩刚刚要了纳兰安蕙的命的金属杆，手一扫，它飞了出去；玛卡路一闪，那杆子擦着机器人的腿边过去了。于是玛卡路调出机身的跟踪导弹，并在金属杆再一次回来时锁定它并发射。几发导弹螺旋飞去，却让金属杆从中间钻了过去，它释放金属三角片，把导弹削成了渣，一团火焰从那里冒出。玛卡路又向它发了几发导弹，但还是一样没击中，可是这几发导弹飞向远处时，他发现金属杆也朝着那个方向驰去了。但来不及庆幸，另一根金属杆已经从那个消失点飞来。这次玛卡路没有再击中它——金属杆发射的激光毁了来袭的导弹，上面的闪电袭击了机器人。这时候，美比索斯从远处驾机冲来，用机翼撞开了金属杆，同时旋转巨炮对准他一顿乱轰。金属杆差点儿没逃过轰击，但它的尾部被击中，带着一点火苗摇摇晃晃的飞回仍在注视星空的张琦。
“谢了——”玛卡路说，“不过机器算是毁了。”随后伴有一阵儿苦笑。“她的棍儿太厉害了，就跟孙悟空似的，想变啥变啥。我们怎么办啊。”
远处静静飞来了两架飞机。玛卡路从摔倒的机器人里爬出，辨认出那是吴亚霖和纳兰安撷的飞机。同时，他感觉到向上的引力不是那么大了。“子依！”
“咋了？”
“准备上去。”
“不行，小萌遇到一些问题……”刘子依在楼下回复，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又回到了底下。
玛卡路刚想再说些什么，可突然瞥见张琦胳膊里又飞出两根金属杆，直扑美比索斯。金属杆前端变出类似翅膀的机构，并且中部出现复杂的机械变化。它们比以前更快了，向着远处飞行的美比索斯直刺过来。“嘿，当心！”玛卡路喊，并向金属杆发射激光，而随后他就沮丧的发现那激光对它们根本没有什么作用。那两根杆子在空中分了去路，有一根钻进了刚刚飞来的纳兰安撷的飞机后舱里，变成像铁链子的东西，一股脑的往里钻；另一根则径直戳进美比索斯的巨炮里一顿翻江倒海。“该死！……安撷！你后面！”美比索斯在通讯里喊，并且试着发动被袭击的巨炮，可是没有反应。于是他立刻控制右面巨炮飞到遭袭的左面，按动发射开关，一束粗激光就把左面被毁的炮连同里面的金属杆一起包进火球里了。然后他让右面巨炮对准大部分已经钻入纳兰安撷的飞机里、只露出一点的金属杆，然后努力稳住机身。但他即将按动发射按钮时，他突然感到空气震动起来。“该死，偏了！”他自语道，不过马上感觉到一种炫目的亮光从天上发散而来。遇到巨大危机的机器人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在他们头顶亿万米远的茫茫太空之中，各个物体已经不再飞向那个四螺旋柱体。在刘子依忙于修复凝小萌的代步机器人的故障、纳兰安撷还在努力摆脱那根金属杆时，一直注视着天空的张琦终于慢慢放下扬起的手来。她低下头。一种莫名的亮光贯穿了那条比拉比达星的直径还不知长多少倍的四螺旋柱体。那光芒越来越亮，直到一个瞬间，它们所聚集的巨大能量已经超过了柱体能容纳的极限，于是在远离恒星的一端化作一个光点。紧接着，一束光突然重新亮起来，并且从光点出发瞬间就产生了一种能量无限的光束直接射进那颗滚烫了不知几十亿年的恒星。于是在那一霎，地崩山摧，沿光束一线的恒星表面被撕开，像火山喷发一般激出巨热的烟花，直蹦到离它最近的行星轨道的位置。这光束的惨绿像墨水一样尽情溶于恒星的火海里，并包围住它，发出不可一世的爆炸的怒吼。这颗古老的星球做出了它的最后挣扎，不知能延续几百亿年的能量在此时悉数从它的极点抛出，随即光芒万丈，连超新星爆炸都黯然失色。
那条空心柱体几乎全被正好在那条线上的恒星碎片所包围，点亮了它所有的结构。过了几秒，又一种绿色光线从那里出发，连接了几光年外的星球——此刻的地球，在北美洲东面平静的海面上，突然闪出一束从遥遥海底来的射线，击穿了人们给地球制造的透明壳的一角，以超过光速的速度与这个柱体发射的光对接。
“这……什么东西！”美比索斯捂住眼，这种强光会让他的图像传感器损坏。光芒照的仪表板屏幕一片惨白，飞机不得不伸出黑色挡板来阻挡强光。“盛树葳的信号没了，”他缓了好久才看到仪表上少了一个光点，自语，“恐怕已经被熔化了吧。”
强光持续了大约几分钟后才逐渐轻了一些，这时已经没了大气层的拉比达星上的所有人看到了他们的“太阳”的光芒逐渐沿着那条螺旋形路径被吸走的震撼场景。不过还留在星球表面上的人已经没法见证这一场景了——由于可供呼吸的气体的稀薄，没有待在维压避难所的他们早在几十分钟前就一个个的憋死了。
“该死，晚了！”刘子依安装上最后一片零件，对凝小萌说。这时候，他们看到张琦正要准备离开。好像她现在并不能自由的进行穿梭，所以她一挥手，她的飞机赶来，并变成一个环状的物体，底下有一个平平的板子延伸到张琦的脚下。她走了上去，那个环状物泛出蓝光。刘子依看到赶紧伸出激光炮，但不等她开炮，一架外壳已经破损的飞机突然冲来，撞烂了那个环状物，随即飞机也爆炸了。张琦一惊，看着空中飞舞的碎片，它们和纳兰安撷的飞机的颜色相同。面无表情的她又拿出一根金属杆，正要扬向飞来的美比索斯的飞机，她突然看到了她后面的一个人影——那个人影仿佛有一种魔力，张琦看到她的瞬间，身体顿了一下。仿佛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忽然涌上她的思维——在她的后面，凝小萌已经从代步机上下来。
射线网仍然在继续连接，它的每两个节点之间都有几光年的距离。四维空间在这里创造了远快于光速的速度，也毁灭了一个曾经欣欣向荣的文明。
突然，那颗恒星开始了第二次爆炸。这一次一颗来自恒星的直冲而来的石头撞上了拉比达星，随即引起了巨大的地震。张琦所在的大楼终于倒塌，她趁机打开发动机飞向空中。机器人们也飞上去，但她在空中翻出了金属杆，对着美比索斯的飞机和吴亚霖的飞机一顿乱点——激光击中了两架飞机，它们在空中撞到一起，随即发生爆炸，一架飞机的残骸猛冲地上，另一架已经变成了碎片。
“小萌！你先不要走，”刘子依看到张琦手里的金属杆，“我去拦住它！螺旋鸟快点带我上去！”然后刘子依就让螺旋鸟打开发动机，尾随张琦而上。螺旋鸟的翅膀旁伸出精准的细激光，击中了张琦的右面的发动机，然后趁着张琦伸过金属杆来，她又努力发射了一次，激光钻进金属杆，在张琦的手上爆炸，可一点儿作用也没有。正在飞行中的张琦万没有想到后面有人突袭，她立刻返回并且直追过来，抓住螺旋鸟的翅膀，并猛然向地面拽去。“记住，我在与她对战时，趁机控制她！”刘子依给凝小萌信息，然后就被拉到地面上空。
“你小心一点！”凝小萌回复，但刘子依根本没时间看她的回复。地面仍然在猛烈震动，那颗陨石激起万里尘雾，并且还有巨大的石块被崩到空中，然后急剧回落。张琦拉着她与螺旋鸟飞近地面，面对张琦的发动机强大的推力，刘子依根本无法逃脱。螺旋鸟的长长的腿被地面嶙峋的碎片与巨石打断，刘子依与它的连接系统瞬间中断，她被甩出，飞撞到一大片碎石之上。见到机器人没了，张琦扔掉螺旋鸟，返回去寻找她；而刘子依吃力的从碎石地面上站起来，衣服已经被划出道道深痕，还看得到机器零件的痕迹。她伸出激光炮，瞄准擦着地面而来的张琦，但是由于张琦飞的太快，刘子依没有来得及发出激光，就再一次被张琦甩到空中。这一次刘子依抓住了一栋楼的残板，向张琦发射了几发激光，但一次都没有打中。
“和她稳住！”凝小萌从飞机里对她喊。就在这时候，从刚才两架飞机相撞的残骸里爬出一个人，他面前有一块悬浮屏幕。他的背部伸出四个菱形炮管，对准空中的张琦发射了一回激光——由于严重的损毁，他的四个炮口里只有一个能发出激光——但这时候空中突然闪出两个人影，最前面的那个发了一束绿光把激光挡了，后面那个人抓住前面那个，并把她拉向地面。美比索斯看到前面那个人披着蓝色头发，后面那个伸着花瓣状的炮。“叶琳？！……不，假的！”美比索斯暗想，调出炮口来，却被那个人发现了踪影。“嘿闪开！”美比索斯面前的那个人对他喊，他赶紧伏在地面，紧接着就有几束激光从他头顶劈过。“等等，伊尔波娜？”
“等会儿，——美比？”那人向他看了一眼，赶紧闪到他跟前，打量了他一下。“你……天哪，等下，……”伊尔波娜伸出左手，上面钻出一个闪着蓝光的小球儿，“抓住我的手，转换技，我能把你修复。”
“这个……情侣技能？我们不是情侣啊……”
“快点，没时间了！我知道，但在这个时候，就假装一回吧。来吧。”
美比索斯还躺在地上，看着伊尔波娜低着头，垂下发梢沾了沙子的头发，带着一抹橙色的眸子望着他。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两点蓝色光芒从小球儿里出现，无数分子在此时离散，又找到新的身体聚合。同时，二人看到假叶琳已经赶过来了。“快！已经完成，我们走。”她说。
刘子依和凝小萌尚未发现后面又多出来两个人，她们正在准备对张琦的新一轮攻势。突然，一道蓝色影子出现在刘子依之前，伸出触手死死缠住她，向后面推去，一直顶到一片废墟的墙上；紧接着一个黑影也闪入了战斗，从废墟的墙垣闯向刘子依的后面，抓住她向对面甩去。刘子依毫无防备，想尽力挣脱这两个人，却发现毫无办法，而她的炮口被触手缠住了。巨大的力量把两个人都抬起，然后黑色影子让金属杆移出，向中间的刘子依戳去。刘子依看到金属杆在离她五米之内变形，对她来说，最后的几秒里，时间仿佛变得极为缓慢。在变形之前，它是一根简单却无比精致的艺术品，上面的纹路与杆身浑然一体，就像是自己生长在那上面的一样。它在后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前面圆形截面的中心坍缩了，挤出后面几个液体金属般光滑的三角形金属片，像几只乖巧的小鸟，悬浮在主杆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刘子依看到整根金属杆分成了几节，每一节都用芭蕾舞般的动作变幻出无比复杂而有序的内部结构，它们肆意爬上表面，有些自由飞出，又被拉了回来，而有些就像昂首的眼镜王蛇，冷光闪耀的顶尖抓住空中的一个漂浮的零件扯向金属杆表面，底下立即撤开位置，露出一些不规则的孔，刚好让这个组件窝进去——一变形，那根简简单单的表面，顿时生机勃勃。刘子依根本不敢相信在她的那三秒钟，她的图像传感器经历了什么，只见一片带头的小小金属片折下后面两角并在头部伸出细微的活动构件，发出绿色光芒，把其他的金属三角片都连接起来，共同指向前方，而前方，是刘子依的那一片人造宝石镜片，和她后面粗糙的感光调节器以及再往后用四颗抹了几滴油的自定螺丝钉固定住的一大片纯硅板与上面杂乱的排线。那一刻，那份深刻的绝望竟然让刘子依感觉到洗礼，直到第一片金属片旋转着扎进刘子依的仿生皮肤，挑断后面的两根传导线。后面的三角片儿一并扑来，极度光滑的表面贪婪地反射四周的景物，也反射着刘子依的眼睛，在那上面，她看到自己被刘海挡住的那只眼睛里面闪出红色光芒。她感到钻心的疼痛，但下一秒她就关闭了全身的痛感系统。被张琦推去的力道一直让她感觉到加速度的压迫感，底下的金属片一片片钻进她的身子，远处美比索斯正在赶来，伊尔波娜的影子慢慢化作一道光束消失——除了金属杆，所有的所有都如此生硬。
“子——依——”
她听到美比索斯的呼喊，但是她已经决定了——向前的速度在稀薄的空气里让她的刘海飞逸起来，她启动右眼中心，望向金属杆，一束红光突然从那只眼里发出，利剑穿心般钻进那一片复杂的结构。美比索斯只看到远处的阴灰之中一点红色突然闪起，就像那颗恒星，把周围的东西都罩上了一层红幕，刘子依单薄的身子被那束激光悉数洗去了精力，在金属杆里爆炸的火球在下坠，扬起的红发与无数的金属片儿结成一束绝美的烟花，那是那一段意识的绝唱。
张琦和假叶琳显然被这个情景吓了一跳。张琦想再控制那根金属杆回来，可是它已经不听使唤了，她抬头看去，暴雨般的红点儿正从它的位置飞溅下来。然后，三人撞在后面的废墟之上，张琦和假叶琳一并消失，只留刘子依没神儿了的背影静静和废墟融为一体。
凝小萌跑过去。“她用了她那个只能使用一次的激光了。”
伊尔波娜看到那里的地面上有一片金光闪闪的东西，她捡起来，每一片都是那么的绝美与精致。远处横着这根金属杆的尾端，这时看去，它仅仅是一截实心的雕花金属棍儿而已，她相信每个人第一次看到它都会把它当成一盏高档酒店——甚至全世界最高档的会所都不配使用——的纯银厅灯，而实际上，这就是整个宇宙里最骇人的毁灭者。
“这么说，她只有五根了。”凝小萌低声说。
“谁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让我去看看吧。”伊尔波娜最后说。
“那子依怎么办？”
“她……”
伊尔波娜已经消失了。几个人环顾四周。曾经的植物已只剩下坑洞告诉他们自己曾经的位置。几个小时以前，他们刚来时，这里还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异星世界；而几个小时后，这里唯一有思维的东西，只剩下了他们几个机器人。灰色的废墟，暗绿的天空，静静默默，凄凄惨惨戚戚。
他们伫立了一会儿。
“快点！张琦在地球！”
是两个在地球逗留的人首先发现了她。当时这两个人从芝加哥的大道间乘飞机驶过，忽然发现前面闪出一片黑洞，接着幻成一个人站在一栋大楼的顶端。他们赶紧报告了地球管理局，并且提供给他们记录仪视频。这下，本想端坐在管理局舒适房间里的人们也坐不下去了。他们呼叫了中转站，中转站又呼叫了拉比达星球上的几个机器人。
“可是我们现在没法立即到达地球。你们知道的，太阳系隧道已经没了。”玛卡路突然说。
“那么现在只有伊尔波娜在那儿吗？”美比索斯显得有点儿焦急。
“而且，假叶琳在哪儿？”
“不知道，反正听站里说，真的叶琳已经往地球出发了。”
那个人影来到大街上，沿着高架路的人行道向四周窥探。她终于找到这个区域最高的一栋建筑，并且瞬移上去。从那上面往下看去，高架路的行人已经寥寥。她渐渐扬起手。突然，后面一个影子跟了上来，猛的把她推下楼顶，并且伸出几个片儿，向黑影射了几束光线。黑影赶紧消失，从后面再次出现，抓住那人，并从胳膊里变出金属杆，但还没等变完，她手里那个人已经移走了，了无踪迹。于是她也化作黑洞隐逸了。结果下一刻，整个街道上的几个人就都听见了一声空气的爆破声，然后就看到无数的碎片凭空飘出，落满了整个高架路群。黑影重又出现了，无人阻挡，到达那个最高的屋顶，开始另一段噩梦。
“可是我们就这样放弃地球了吗？！”
“目前看，中转站更重要……”
“你疯了，我们就要这样把我们的母亲送入豺狼的嘴里？”
“太阳系已经无人可救了！按我们的速度，我们已经没法在张琦毁掉太阳之前到那儿了！况且，我们即使能到达，也没法与张琦正面作战，伊尔波娜就是例子！”大家听到美比索斯声嘶力竭的声音。
“她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我们忘了张琦在四维空间也是一个娴熟的杀手，在那个空间里杀掉伊尔波娜，对张琦来说轻而易举！……天哪！”
“那我们……”
“唯一的目的地就是中转站！拼了死也绝不能让中转站落入敌手，我们已经快成了个混合的星舰文明了，我们四个文明只有最后一个据点了！”
“那么……同意去中转站的举手。”
“……为什么你们都要去地球……”
“毕竟那是人类的家园……”
“可是你们还不明白吗，地球太远了！”
“可是……”
飞船飞了两个小时以后，船上屏幕突然出了消息。“赵岩的，……不，……”
“怎么了？”
“地球，……已经不存在了。”
巨变从地球开始，接着蔓延到全太阳系。接到灾难的通知了以后，还在地球之环的赵岩等人立即坐飞船离开这里，同时离开的还有大数据中心的几万人和蒹葭电子的数量庞大的运输船舰队。但他们不会意识到，他们之中大多数将会永久地留在太阳系，成为一座巨大发光墓碑的缔造者的一员，或者说几片微小的部分。
张琦站在芝加哥美洲联盟大厦——高两千米的庞大建筑——俯瞰已经破旧不堪的西尔斯大楼。楼顶天线一颗螺丝松动，撞到它上方的一个凸起部件，发出“铛”的一声，像个小精灵般向天穹逃逸去了。那根天线紧随其后，撕扯着大厦的屋顶，跟随小螺丝钉的脚步，在空中化成飞舞的碎片，跟着远处不断飞逸出来的零件们组成向上落的钢铁暴雨，紧接着是大片大片的楼板，然后是玻璃，钢架，梁柱，飞机，巨大的会议桌子以及各种各样发光的物体。天量的电线和管道从大楼不断解体的外壳里被梳理出来，就像整个地面长出了飘逸的秀发。赵岩的飞船从地球上空经过，看到的末日景象几乎让他崩溃——地球保护罩像单层卫生纸一般被揭起来并揉碎，原本的方格子的人类建筑变成了波浪，变成了飞扬的水滴。远处巨大的火山正巍峨地拔地而起，广袤的西伯利亚地壳像橘子皮一样被剥开，地幔翻空，蓝色的海洋在几秒钟内就飞散而去，成了蒸汽或雪花。那橘子皮的一角碰了一下地球之环，它便整个散架了，连着它的月球冲烂月球之环和里面的蒹葭总部，被拽到近地轨道，与北太平洋的河床来了个亲密接触，接着就被巨大的引力揪到火星轨道上去，与火星撞了个满怀，产生的无数碎片就像在拉比达星系时的那样飞到太阳跟前，并自动组装成那个四螺旋。在远处看去，张琦就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点儿，但所有的物体都组成以她为中心的阶梯同心圆破碎的飞上去，就像一个奇异的圆形阵列。木星这颗气体星球变成了圆锥形，内核被剥去外衣，露出发黑的骨骼，并被被吸来的各种星球撞击，很快就变成小碎末了。
“又是那种射线！天哪，我们的太阳！”
“不，……百慕大，不是，不是百慕大……”
一切缓缓旋转了，聚集成发光的一个点。所有的东西被扯成平面，变成那个小点儿旁边的一张图片，随着光点的扩大而愈发被拉长。原本属于它们的最基本的结构都在这疯狂的拉扯中早已不存在了，人们能见到的只有亿万碎片连同整个星系被用力碾压，成了薄饼，又拉面般被抻成无限长的线状结构，撕毁了一片星空的永恒。
“不是太阳神鸟……”
“这是黑洞！！”
“四维文明的泛系！！”
晚出太阳系的飞船突然被拉了回去，被乱石砸成筛子。背景，是龙卷风般的鲜红宇宙，和它中心那一颗熄灭成死黑的恒星。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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