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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1.死遁

  傅秋芳早有离家的计划,除了那个安排到府外的烧香婆子,她还在傅家看准了两个老实丫头,在她们身上投入了不少感情和资财,花了好几年时间,确信得到了丫头们的忠心。现在便是傅试派了人紧盯着她,她也能在丫头们的掩护下,寻到机会逃出去,在外头亦有那烧香婆子接应,帮助她乔装打扮离开京城,没有意外的话,她以前所期望的避世隐居目标完全可以达成。

  但在明了自己的理想后,傅秋芳并不甘心就这么委屈地逃去尼庵躲上一辈子了,鸟过留声,人过留名,若有可能,哪个自恃有些才华的人愿虚度浮生,没没于世。

  她少年读书,经史皆通,同辈十几个堂兄弟,论起聪明并无一个及得上她。自己明明是大好的有为之身,却志向难立,胸臆不抒,只是稍有些自我,不愿忍一世憋屈,听从兄命嫁给个老头,便是举世难容,竟连弃家隐身荒野,于她都成了难求之事。细思其中悲哀,真是刺目酸心,胸口如堵。

  心里有了这样的遗憾,便是逃到庵里活到八九十岁,也甚是无趣,她究竟不是真正无欲无求的烟霞之客啊。脱身一走,不过是将此时的痛楚再于荒野废庵里继续几十年罢了。还不如觅着一线天光,求个决死一搏。

  傅秋芳知道,黛玉与丽太妃娘娘情谊甚好,不止一次私下对她说过,娘娘最是不喜时人遵从父母之命,盲婚哑嫁的行为,此等做法名为遵守礼教,实际上是视活人为无知土偶,如配种狗彘,乃风俗中最恶者。还与她说到了娘娘听得贾三小姐探春仗义庇护与夫和离,投奔而来的远亲尤二姐母子之事,对此大为赞赏,还对她们姐妹说过,这般作为是真正积德的善行。庸夫俗妇不管往寺院道观里捐多少香火钱,都比不得救了这个女子,使其离苦得乐的巍巍功德。又道她们贾家姐妹若再遇到这等在夫家日子过不下去,亲族难容的可怜女子,正该能帮些就帮些,如此方对得起自家良心。

  既然丽太妃想法与众不同,那么自己不愿受父母之命嫁到甄家,她应该也能理解甚至赞赏。傅秋芳并不是想从顾萌萌那里得到贾家亲戚尤二姐那样的物质帮助,她手头并不缺度日之资。她现在只想以性命赌一把,看自己能不能得到这位太妃娘娘的青眼,太上皇欲废皇帝的传言要是真的,安知丽太妃娘娘没有执掌朝纲的机会?自己先行投效于她,运气好了说不得比削尖了脑袋讨好权贵的哥哥更早做下大事呢。就算运气不好,太上皇崩了,丽太妃失势,自己或死或出家,情况也只是和现在一样糟糕而已。。

  于是,好几天没见到好友到书院,开始有点担心的黛玉,意外地在她的林府中见到了从重重监视的家里逃出来的傅秋芳,并且傅秋芳开口就是请求黛玉帮助她“逃婚”!

  黛玉听了傅秋芳诉说,马上就进了宫求见顾萌萌。她虽对傅秋芳具体的心路历程知道的不是那么详尽,却也将傅秋芳告诉她的事认真对顾萌萌讲了一遍,郑重地说,“傅小姐是个有才学有见识的,眼界和识人之能也让人佩服,我与她私下讲述关于你的事情,其实也有限。她却能据几件小事认定了,二姐姐是个能做大事的非凡女子。她逃去找我,可不仅仅是要求我帮她逃婚,人家更想要我向你引荐她,甘愿就此离家入宫,侍奉报效于你。她的目的,可是二姐姐你啊。”

  “黛玉可是专程来引荐傅小姐的?”虽是询问,顾萌萌的口气却如同在陈述事实,

  她和黛玉可都不是会将投靠过来的贤才拒之门外的人。又多了个被她的王八之气吸引来的未来员工,这事挺让人高兴的,支持者都来吧来吧,她一点都不嫌多!

  “当然是了。二姐姐既然让我在书院中留心筛选日后的可用之才,我当然得先引荐才华最为秀出的那一个啦。”黛玉神色活泼起来,“相信我,以傅小姐的本事,早晚能帮上二姐姐的大忙。”

  “这傅小姐的胆魄,却也不寻常。”顾萌萌沉吟着问过了黛玉与傅秋芳交游的情况,方道,“我相信黛玉你看人的本事,既然傅秋芳诚心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在我身上,我也可以报之以诚,帮她解决麻烦,接受她的投效。”

  说着,顾萌萌从紫香囊里取出了一颗丸药,“她这事来得凑巧,宫里过几日恰是要进几十名宫人,于她是个好机会。寻常人吞下这颗宁息丸,便可陷入假死状态三个日夜。若傅秋芳愿意服下此丸,便如此这般,把她以新进宫人的身份,换进宫里来吧。”

  宫中选秀虽然是三年一选,可是低等的伺候宫人,却每年都要进上一些,并不需要公开拣选,这类宫人多是藕官药官那样出身低微,被有司采买而来的的女孩子。

  以顾萌萌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将傅秋芳混在新进宫的下等宫人中,伪造身份接进宫来。

  当然傅秋芳的年龄相比初入宫的宫人来说,是大了一些,但有权能使鬼推磨,在贵太妃被打入冷宫之后,顾萌萌成为后宫中掌管宫务的四位太妃之一,因为沈耀的偏爱,她的实际权力仅次于目前总管宫务的钱太妃,便是弄进宫一个超龄宫人,也没人能说什么。只是傅秋芳愿意不愿意隐姓埋名,在家人眼里“死去”,脱身进宫帮助她,就端看她的个人选择了。

  黛玉笑着接过丸药,行礼告辞,“她苦于家中逼嫁久矣,连绞了头发去当姑子都甘愿,哪里会不愿意呢,我代傅小姐谢过二姐姐了。现在我得赶快回去,她在我府里可是巴巴地等着消息,这可都要一个时辰了。”

  果然,暂且躲在林府的傅秋芳听了顾萌萌的要求,并无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她从容返回了傅家,对因不见了她,正乱作一团到处寻找的傅家人言说,自己因心中郁闷,将丫头遣去做活,自家溜出门到书院去看书,不干看守丫头的事。

  自她逃去向黛玉求助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正急着到处找她的傅家人也就信了她的话,因了她婚期将近,只将她薄斥了几句,又多派了几个婆子看守她,惟恐她再出门去坏了名声让甄家不喜。这事就算过去了。

  哪知几日后,傅秋芳就“染上了时疾”,没过一两天就毫无预兆地猝然“病逝”了。

  傅试眼看着喜事翻做了丧事,就要攀上的阔亲戚变成了水月镜花,哭得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可也无可奈何。此时天气炎热不好停灵的,只得匆匆备了棺木,将妹妹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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