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顾江晞刚满二十一周岁便已经从大学毕业了，学的是国际贸易，生意上的东西懂得一些。他初出学校，家里让顾江城带他出去转转，跟商业上的那些人都混熟了，也好将来帮他打理顾家的生意。顾江城听了却并不心急，总是对他说还有时间。顾江晞知道他是不想让他太早步入社会，可是顾家产业如此庞大，商场政界上的关系庞综错杂，总是将来要接触的东西，还不如早一点适应了。
顾江晞这样对他说的时候，顾江城刚应酬回来，满身的烟酒气，几日忙碌不得休息，眼睛里都是红丝。他坐在沙发里合着手看着顾江晞，良久才苦笑道：“现实里的商场可不比学校里做的课题，你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家里也需不需要你赚钱，再去拿个学位不好吗？”
他顿了顿， “当初我去美国之前，大哥一个人把家里的事情撑起来，那个时候还觉得他可能是喜欢，其实现在自己做起来才知道他的疲惫。江晞，你还有选择”
顾江晞觉得心里那样难过，想起这一年来江晖哥走了，江城哥又整天东跑西奔，连家里都不怎么回，自己再无忧无虑便是真正的不懂事了，于是坚定地说：“哥，让我试一试吧！要是我能替你分担一点，也是好的。”
顾江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顾江晞的头发，“好吧！这次去红珊瑚替你举办生日会，顺便把几个商场上的朋友介绍给你。你也去请几个同学，别太正式。一开始先别急，慢慢来，别太出风头，反而容易招惹麻烦。”
“让江凌一起来就是了？她最能闹。”
“别让她来，她这个丫头不懂得人情世故，总是起乱子。再说那样的场合，不好让她一个女孩子去。”
其实顾江城近一年来都没怎么跟家里人说话，借口生意忙碌，又搬到了市中心住，平日里连顾母都难得跟他通电话。顾江晞一直觉得顾江城渐渐地跟所有的人都愈发疏远，本来还想借着此次生日热闹一下，不过听他这样说也觉得对，所以便应同了。
一开始只打算十几个人的生日晚会，等到人都请得齐全了竟然来了许多人，占据了红珊瑚楼下的酒吧。顾江城干脆去把整层楼包了下来。晚会还没怎么开始，音乐便已经放到最响，重低音咚咚地敲击着耳膜。
顾江城带顾江晞转了一阵子，手机便不断地响。他找了个安静一点的角落接起来，只听那边轻柔的女声：“江城，伯母让我过去，怕你喝多了不能开车回来。你让不让我过去？”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说：“你想过来就来吧。”
身边侍者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顾总，香槟？”
他有点烦乱，点点头，伸出手去拿过一个高脚杯，冰冷的香槟酒在灯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玻璃杯外附了一层淡白色的水汽，他手指碰过便有水珠滚落下来。他随意地抬起眼来，从他的角落刚好能够看见金色的旋转门，外面的街道繁忙，无数街景从玻璃窗户里折射进来，映照着光泽可鉴的大理石浮雕，似错落浮动着的流光四舞。
然后，方雨便这样不期然地走入他的视野。
顾江城的手狠狠地一颤，酒杯里的液体便霍然泼洒出来，溅了他一手的冰凉。
旁边的侍者很长眼色，连忙上前，“顾总，要不要清理一下？”
他一边说着，手里已经递过来一条熏香好的雪白手帕，顾江城却丝毫没有意思接过去，依旧失神地站在原地。
有好一会儿，他都不敢确定那女子真的是方雨。他下午刚回a市，一直都在出差，几天都没睡好，所以大概是恍神了。她还在美国，也许在德国，又或许是在巴西，方母偶尔会提起她，他一直不让自己仔细听，可是却都听得清晰，记得也清晰。她在找人，顾盼着四周，长发在灯光下闪烁着幽蓝色的色泽，发尾微卷，那样漂亮细腻的眼睛，不确定的时候总会轻轻地咬着下唇，唇色便会是殷红，让他总是不住地吻上去，不让她再折磨自己的嘴唇。
他看见她对旁边的侍者说了些什么，侍者回答了几句，她便笑了起来，笑容美好而妩媚，眼眸里亮的像没有微尘的海水。那一瞬间，他便立刻确定那女子是方雨。
酒吧里灯火通明，吵闹得躁动，而他只是觉得窒息得厉害，右手解了解领带结。
“顾总？”
顾江城这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把酒杯放在一边，拿起手帕擦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手帕放在银盘上，抬起头来说：“谢谢。”
“不用谢。”侍者又说：“再来一杯吗？”
“不用，你先去吧。”
说完，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大钞放在银盘里，动作有点浮躁，又碰到了银盘里其他的酒杯，淡绿色的薄荷马提尼溅在他刚擦拭过的衣袖上，湿了好大一片。
侍者手忙脚乱地收拾，“我再去拿条手帕！”
他却毫无察觉，疾步离去，只剩那侍者不解地看着他匆忙的背影。
方雨来到红珊瑚的时候还不是很确定顾江晞会在这样的娱乐场所举办自己的生日part。在她记忆里，顾江晞还是个倔强而略略清高的少年，转眼不见却已经成为了成年男子，出入这样的声乐场所。
她在人群里找了一阵子，发觉自己也认识几个到场的人。她跟顾江城在一起的时候见过几个顾家的好友，第二代子弟大都在商场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像世纪银行的萧家兄弟，董氏医院的董子杨，白氏那个隐秘的白亦辉竟然也给面子到场。听说白氏波澜大动，再次易主，白氏跟世纪银行正在打金融战，不知道顾家怎么会有本事把两家人请到同一个屋檐下。
方雨心不在焉地跟人聊了一阵子，便在人群里找到顾江晞。顾江晞见到她很是惊讶，连连说：“方雨姐？你怎么来了？你回国了？”
“嗯，昨天刚过来。”方雨知道自己应该跟他多寒暄一阵子，可是因为想要见到顾江城，便直接问：“江晞，你江城哥在吗？我这次是来找他的，我有话跟他说。”
“他刚才去那边接个电话。”
方雨点点头，朝顾江晞指的方向走去。
红珊瑚一年多前重新装修过，那时候她刚巧离开了a市，这次再进来竟然有点迷路。原先的黑白四方的沙发摆设变成了深红色的扇形摆设，大理石上雕刻了美轮美奂的墙雕，头顶有五光十色的荧光，将整个地方映照得靡丽而不似人间。她在人群里穿梭，只觉得晃眼，下意识地偏过头去，顾江城独自一人背对着室内的繁华，站在外面寒冷的阴影里。
方雨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着那个西装革履的背影，身躯修长而高傲，手指里夹着细长的烟身，气质是那样有条不紊的优雅。灯光下他的侧脸好似浓重笔墨的勾勒，面色沉稳而波澜不惊，只是细细地看上去却能看到嘴唇轻轻地抿在一起。
他大概是有心事吧？
她想，他有心事的时候总是格外沉默。眼前的这一切都是那样熟悉，熟悉得让她心痛。她手里抓着皮包，狠狠地抓着，心里扑通扑通地直跳，半晌才攒够了勇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天气其实很冷，a市靠海，有海风吹过便更是寒冷入骨，所有人间的繁华也都冰冷在这样晶莹的天地里，房檐下还有溶化着的冰凌，折射着城市里忧郁冷厉的光泽。今夜却是很好的，没有积云，甚至能够看到天边几颗星子。
门上拴着铃铛，她推门的动作很轻，只是“叮铃”地响了一下，顾江城却已经侧过头来，视线对上了她的，神色并不惊讶。方雨本来准备了很多的话，想着要怎样解释她会在这里出现，然后再解释自己的回来的原因，只是他那样沉静的一个眼神，她却将所有话都忘记在脑后。
“江城”
他低垂着眼睛，手中的烟身掉落在地面上，其实还有好长一截没有燃尽，红色的烟头却在前几天下的积雪里“咝”地一声湮灭了。
他轻轻地启口，声音如暮色沉沉，“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然后，他抬起眼，笔直地望进她的眸子，“回来做什么？”
他问得直白，方雨似乎呛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出来。这一瞬间，方雨终于明白，其实他心里是有点恨她的，那样冷凉的视线，锋利得像是细密的针。她咽下喉中的酸涩，狠狠地咬着下唇，身体在夜风里轻轻地颤抖。他眼神一闪，从西裤口袋里又掏出一根烟来，有些烦躁地点燃，寒冷的空气里便只剩下薄荷马提尼混合了烟草的男性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其实有些陌生。
“江城，你好吗？”
他低默地笑了笑，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扯成一条直线，“还不就是那个样子。比较忙，其余还好。”
“你大哥的事情，你要节哀顺变。”
“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总是要过去的。”他的笑容有些苍白，“方雨，你怎样？”
“我？”方雨紧张地笑了笑，“很好。”
“工作开心？”
“在纽约工作很开心，虽然整天往国外跑，不过也长了很多见识。”
“这就好你”
“我年初去了德国，德国很漂亮，尤其是下雪的时候，歌德式的教堂高耸在雪地里。你去过那样的教堂吗？里面都是巨大的管风琴，奏乐起来耳边都在嗡鸣！我妈说没说过，我和同事还在德国被抓进警局里一次，同事开快车，竟然在autoban那样没有限速的地方被抓，你说搞不搞笑！我其实还想再德国多呆上一阵子，不过又被派到巴西去了。”
她说的很快，其实紧张得能让人一眼看出来，顾江城却只是镇定地让她继续。
“巴西好玩吗？”
“也很好！其实巴西很漂亮的，就是去的时候是夏天，太热了！我又整天在公司之间跑，所以晒黑了整整一圈。回来还是一个日本同事介绍的秘方，好容易把皮肤弄得好一些了。你知道巴西最有名的是什么吗？你一定不知道，巴西在整容这方面的技术很厉害，很多女人都去整容了，恐怕跟韩国都有的比！我在那边的时候，同事还介绍让我去隆鼻子呢！价格便宜得疯了，不过我还是不敢，万一弄成杰克逊怎么办呀！”
他轻轻地笑了笑，她看起来那样漂亮，眼眸在黑夜里闪烁如星光璀璨，脸颊微微地红润，像是桃花一样的娇媚，也许真的是更加快乐了。
方雨说了很多，说道最后甚至都有点喘息，天气如此寒冷，她却在紧张的肾上腺素冲击下出了一层薄汗。她说到最后，静静地沉默下去，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烟头缓慢地燃烧着，沉闷而窒息，可是一转眼便燃到了手指之间。很是尖锐的灼痛，他手里一颤，烟蒂便掉下去了。
门再次被推开了，叮铃作响。
方雨回过头去，阮凝儿站在门边，紧张无措地看着自己。
方雨不太明白阮凝儿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打招呼，只能怔怔地看着她走上来，笑意盈盈地说：“方雨，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
“哦！这么快呀！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你去了美国一年，我们都很想你呢！”阮凝儿走到顾江城身边，挽住他的手臂，甜甜地笑开了，“江城，你说是不是？”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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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 “当初我去美国之前，大哥一个人把家里的事情撑起来，那个时候还觉得他可能是喜欢，其实现在自己做起来才知道他的疲惫。江晞，你还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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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江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顾江晞的头发，“好吧！这次去红珊瑚替你举办生日会，顺便把几个商场上的朋友介绍给你。你也去请几个同学，别太正式。一开始先别急，慢慢来，别太出风头，反而容易招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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