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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里觅封侯》正文 26.第 26 章

  郁赦时不时的出神, 始终不表态,冯管家心里着急:“世子就不想跟钟少爷长长久久的?”

  郁赦喃喃, “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这四个字不知怎么就诛了郁赦的心,他脸上仅存的点暖意渐渐散去,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郁赦嘴角微微挑起, 笑着问,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日子可活, 哪儿来的长长久久?”

  冯管家最怕听郁赦说这话, 焦心道:“您怎么总想这个?世子身子这么好, 只要不做那些吓人的事, 何愁活不到一百岁?”

  郁赦淡淡道:“但我就是喜欢做吓人的事,我也不想受一百年的罪。”

  冯管家气结。

  “不要自作聪明, 背着我做多余的事。”郁赦垂眸,“也别想着算计他, 你斗不过的。”

  冯管家真是要心累死了,郁赦这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且他同常人不一样, 软硬不吃不说, 一句话说不对,当场就疯了, 让人不知该怎么劝, 冯管家觉得这事儿还得从钟宛那边下手, 想了下, 苦哈哈道:“那世子能不能对钟少爷好一些?”

  郁赦若能好好待钟宛,冯管家觉得这事儿还是有戏的。

  郁赦皱眉:“对他好一点?怎么好?”

  冯管家无奈,“拿出您当年待他的三分温柔来,就算是好了。”

  “你想劝他留下来?”郁赦一语道破冯管家的心事,冷声道,“我当年对他不够好吗?他不一样走的干干净净?”

  冯管家简直没法说理了,“宁王将钟少爷从小养大,对他恩重如山,当时那个情况,他必然是要走的啊!再说。”

  冯管家想说又不敢说,声音低了许多,“那几天,是世子自己命人撤走了别院的守卫,又命人取了不少银票来放在明面上,明明就是故意放他走的啊。”

  郁赦想起前事来,脸色又差了几分,他倚在椅背上,阴沉着脸,“下去。”

  冯管家心惊胆战的,但还是壮着胆子问道:“若钟少爷自己执意要留下呢?”

  郁赦想也不想:“不可能。”

  冯管家不死心:“若少爷不留他,他也要来咱们府上,那怎么说?老奴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吧?”

  郁赦愕然的看着冯管家。

  冯管家狠了狠心,又道:“到时候钟少爷带着行李,硬要搬入世子的卧房,怎么办?还请世子给个准话,若这样都不留他,老奴就让家将烧了他的行李,将他痛打一顿赶出大门!”

  郁赦怔了片刻,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同我待的日子太久了,也疯了?”

  冯管家梗着脖子,“老奴只是要世子给个话。”

  郁赦眼中阴晴不定,看了冯管家两眼,起身走了。

  郁赦这次并未全然拒绝,冯管家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事儿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他想了下,匆匆写了一张纸条,命人明天避开郁赦,把这纸条送去黔安王府,交到钟宛手上。

  第二天,黔安王府中,钟宛看着手里的纸条,久久无言。

  冯管家跟他说,若有留在京中的念头,不必提前和郁赦透口风,送走黔安王府的人后,直接带着行李搬入郁王府别院,住进郁赦卧房,和郁赦同吃同睡就好。

  钟宛实实在在的惊了。

  冯管家知不知道自己昨天有多丢人?

  只是让郁赦搂了一下,就差点

  这个当口上,让自己直接和郁赦“同吃同睡”去,郁赦会不会觉得自己占便宜占疯了?

  不止如此,冯管家还特意补了一句,让钟宛不要有所顾虑,死缠着郁赦就好。

  死缠现在的郁赦?

  怎么缠?

  半夜去掀郁赦的被子解他的寝衣吗?

  郁赦会不会一刀捅了自己?

  钟宛攥着纸条,心里许久无法平静。

  这太刺激了!

  钟宛把纸条燃了,喃喃,“要想留在京中,竟这么难吗”

  说话间,外面下人敲钟宛的门了,问他可否收拾得当了。

  钟宛收敛心思,点头:“好了。”

  钟宛今日要入宫。

  宣瑞的病越来越严重,崇安帝要叫个人过去问问,黔安王府里,也就只有钟宛能去了。

  宣从心在正厅等着,见钟宛来了站起身来,十分不安心的低声埋怨,“怎么这样麻烦?有什么不能问太医吗?”

  “叫我去问问是好事。”钟宛一笑,“皇上不问,我怎么提要回黔安的事?”

  宣从心想起上次入宫的事耿耿于怀,“上次突然说要见见你,把你叫去,隔了那么久才出来,我在宫门口等的心焦,就差折回去找你了。”

  钟宛怔了下,想了起来。

  就是送宣从心入宫那次,钟宛被郁赦劫在了藏书阁里,然后

  钟宛不由得又想起方才那张纸条上的话。

  冯管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送走宣瑞他们,自己就要直接搬入郁王府别院?

  直接就这么走过去吗?

  钟宛行李倒是不多,都没必要雇辆车。

  那边冯管家是不是都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

  哦对,还得死缠郁赦。

  得等晚上去缠他。

  这真行么?

  为了防止郁赦捅了自己,应该提前给他捆上吧?

  可自己打不过他。

  先给他下点药?

  钟宛是有给郁赦下药的前科的,只是在茶水里放了一点点蒙汗药,少年郁赦就睡的人事不知,任人随便摆弄。

  那会儿的郁赦已经很英俊了,比起现在来,眉眼要柔和一些,但睡着的时候又有点清冷的意思,钟宛那会儿看着睡着的郁赦,都不太好意思去拉他的手。

  现在的郁赦

  钟宛喉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更不敢了。

  现在的郁赦,就是被药迷倒了,估计也十分骇人。

  “钟宛?钟宛?”

  钟宛回神,“啊?怎么?”

  宣从心无奈,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他,“早去早回,皇上让咱们走最好,不让再想法子,不要惹怒了他。”

  钟宛笑了:“自然,放心吧,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钟宛接过手炉,转身去了。

  钟宛没抱太大希望,崇安帝不会太在意宣瑞的死活,多挽留几日只是在做面子,钟宛得陪着他演,这一次可能不成,就还得耗几天,但总归是会放他们走的。

  只要能赶在三皇子宣瑾死之前出了京就行。

  黔安王府里有不少郁赦的人,钟宛前脚刚走,郁赦后脚就得了消息。

  郁赦低声道:“替我换衣裳,我要入宫。”

  伺候郁赦的仆役忙去了。

  郁赦身份和旁人不同,自小入宫出宫不必知会任何人,皇子们都不及他。

  入了宫,郁赦却没特意去寻钟宛。

  郁赦自己也说不清楚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冯管家的话扰的他心烦意乱,让他的脑子比往常更不清楚了。

  郁赦并不想让钟宛留下,但一想到钟宛会如少时一般和自己朝夕相处,郁赦又开始犹豫。

  但钟宛当时不是走了吗?

  冯管家如此折腾是为了什么,郁赦心里一清二楚。

  郁赦低声笑了,无论是为了什么,但很奇妙的,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死。

  郁赦不自觉的走到了碧波池边上,看着池水上破碎的枯荷静静出神。

  宫中地气暖,宫里的几洼池水都没结冰。

  郁赦看着深色的池水,转身下了观景亭,直直走到了池边,目光空洞的看着深不可测的水底。

  这么一了百了该多好。

  谁都干净。

  凉亭上传来几声脚步声,郁赦皱眉。

  总有人在这种时候出现。

  “他怎么入宫来了?”

  凉亭上,五皇子宣琼扶着栏杆,不耐烦道:“还让我先等着?这什么规矩?”

  宣琼的随从附和:“是,实在不像话,不过皇上也不是给钟宛脸面,是在问黔安王的病情呢。”

  “莫名其妙。”宣琼提起钟宛来就是一万个的不痛快,“父皇偏爱表兄就算了,偏偏对钟宛也高看一眼,以前一同读书那会儿,呵钟才子傲的,除了宣瑞从来不跟别人说话,陪太子读书读成他这样的,真是独一份了。”

  随从笑笑,“再傲气,如今不也就是个奴才了吗?当年是主子仁慈,不然把他买来,宰了杀了也不是没可能,只可惜让郁小王爷买去了。”

  “什么小王爷!还没袭爵呢。”宣琼烦躁,“要真能早早袭爵就好了现在不上不下的,更让人心烦。”

  郁赦身世成迷,宣琼早早就有疑心,总担心他真是崇安帝的私生子,将来挡自己的路,随从也明白,压低声音道:“隔墙有耳。”

  “这儿不是没人吗?”宣琼虽如此说,但还是不再提这个了,转而笑道,“听说没,昨天,表兄去黔安王府上了,哈好像是去找钟宛了。”

  随从跟着低声笑。

  “钟宛确实好看,我刚打远瞅了一眼,比以前更俊了,不过”宣琼一笑,“下贱骨头。”

  随从胜不可闻道:“他以前不就跟了郁小王爷么?现在遇到旧主,背着人不知怎么讨好呢。”

  “说起来,当年我也想买他来着,但母妃不让,舅舅也不许。”宣琼冷笑,“真是有意思,舅舅那会儿对我严防死守的,说不许沾惹宁王府的事,倒管不住自己儿子,让郁子宥把钟宛买了去。”

  “嗨,谁管得了郁小王爷。”随从笑道,“反过来说越是疼,管的越严,郁王爷疼您,所以什么都要管,郁小王爷么不过是放着好看罢了。”

  “是啊”宣琼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侧过头跟随从嘀咕了几句,两人都笑了起来,宣琼吩咐,“拦着他,一定要给我拦住他!出了宫,他就是个奴才!”

  随从迟疑片刻,劝道:“算了吧,钟宛他也不是好惹的。”

  “有什么不好惹?你”宣琼低声笑道,“就说是表兄接他!他肯定跟着走了。”

  随从还要劝,宣琼笑道:“这有什么,我跟他叙叙旧,哈哈就算回头闹起来,你说舅舅是护着我,还是护着表兄?呵舅舅没准巴不得我替他下了表兄的脸面呢!”

  随从干笑:“这是自然,谁对郁小王爷不都是面上说好,背地里烦他烦的要命呢?”

  宣琼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哈哈钟宛一会儿看见我,那表情哈哈哈哈”

  观景亭下,郁赦面无表情的静静地听着。

  郁赦低头看着池水,还是很想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沉入湖底,一了百了。

  死了,就再也看不见这些人,听不见这些话了。

  郁赦往水中走了两步,观景亭上,宣琼带着随从顺着另一边的游廊走了。

  “你别跟着我了,先去安排。”宣琼憋着笑,“一定要装得像一点,对了!表兄今天是不是也入宫了?哈多合适!你就去装成他的随从,钟宛肯定认不出来的,到时候啊”

  宣琼蓦然停住脚,被吓了一跳,结巴道:“表表兄。”

  郁赦站在游廊下,面色阴沉。

  宣琼不知被郁赦听去了多少,心中不安,干笑道:“表兄怎么来这了?”

  郁赦双眸发红,双唇泛白,宣琼本就怕他,这下心里更不安了,惴惴道:“怎、怎么”

  郁赦直直的看着宣琼,突然道:“你盼着我死是不是?”

  宣琼勉强笑道:“什么这是说什么?”

  郁赦自言自语:“你怕我早早死了,无人替你制衡宣璟,但心里,又希望我能出个不测,是不是?”

  宣琼吓得根本听不清郁赦说了什么,只是觉得郁赦这幅样子十分吓人,他张了张口,想解释,又说不出话来。

  郁赦侧头看看一旁的池水,“我现在跳下去,你高不高兴?”

  宣琼浑身发抖,“跳、跳下去?”

  “我寻死这么多次了”郁赦俯视着宣琼,声音发哑,“这有什么奇怪的?

  宣琼的随从猜到郁赦是听了两人刚才的话了,强自镇定道:“小、小王爷我们殿下方才只是玩笑,没、没想动钟宛。”

  “钟宛”郁赦头中刺痛,他低头皱了一下眉,“钟宛要回黔安了”

  宣琼不是第一次见郁赦疯癫的样子了,尽力稳了稳心,磕巴道,“是,我们只是说着玩儿的,我没说要把钟宛怎么样,就是就是叫他来开个玩笑。”

  “钟宛”郁赦低声笑,“我死了正好钟宛就是你的了,是不是?”

  “我死了大家都好,都干净”

  郁赦侧头看向池水,喃喃,“都盼着我死”

  宣琼要被郁赦吓死了,他担心郁赦把刚才的事说出去,心急如焚,他心里一发狠,道,“确实死了干净。”

  郁赦看着池水,深不可见的水底总有什么在诱惑着他,要解脱他。

  “是干净,但”郁赦眼中尽是戾气,簌然看向宣琼,“为什么要我替你们干净?”

  宣琼被吓得差点跪下来,郁赦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宣琼的领口,低声笑,“你也想要他是不是?你舅舅也这么想的,是不是?你们都希望我早早死了,是不是”

  郁赦脑中闪过无数片段,让他的头疼的要炸了,郁赦声音发抖,“你盼着我跳下去,你盼着我下去”

  郁赦这么攥着宣琼,让他突然想起,昨日,他也是这么扯着钟宛的。

  钟宛伏在自己怀里,情动了。

  郁赦低声笑:“但我现在,突然就不想死了。”

  宣琼被吓得抽噎了一声,郁赦低头看宣琼吓得惨白的脸,胸口突然涌起一阵恶心。

  “你也配学他!”郁赦厌恶的推开宣琼,一把将人推进了水中,冷声怒道,“要死你自己你先死!”

  宣琼摔进水里,杀猪似得嚎了起来,他本就不会水,骤然跌进冰冷的湖水里马上沉了底。

  宣琼的随从吓呆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好好的,怎么是自己主子掉下去了?随从疯了似得叫起来,马上有侍卫冲了过来。

  一旁的郁赦整了整衣袖,不管这些人呼天抢地的闹腾,他突然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脑子也不乱了。

  郁赦深吸一口气,神色淡然的走了。

  宣琼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这会儿出宫是可以劫到钟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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