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暗潮】第一百九十三章仁心之灾
天色已黄昏，负责定县守备的武兴军左都尉杨钧挥手让人将饭菜撤下。即便没有丝毫胃口，他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
定县被围已有数日，乱民无日不攻城。虽然还没有一次攻上城头，但城外的乱民还在不断的聚集而来，数量与日俱增，压得杨钧喘不过气来。
告急的文书已经连续发出，但朝廷的援兵依然没有影子。杨钧能依靠的就是武兴军事前移防定县的这千余士卒和原本负责戍守仓城的两千余驻防兵，以及由定县官府组织的坊丁民壮。
好在达岩岗大仓在前次火灾后，重新从其他地方转调了部分粮秣。虽只有原先储量的一成半，却也足够定县民众与驻守县城、仓城的士卒们食用半年之久。
这些粮食中的一多半，在民乱初起，杨钧奉命驻防定县后，派人提前运进了县城内。余下的部分则留在达岩岗仓城内，供守仓的士卒食用。加上定县城内百姓家里的藏粮，或许定县还能支撑的更久。
可若是始终没有援兵解围，城外这些乱民恐怕也不会轻易离去。北地民乱由旱灾粮荒肇始，又有法庆余孽在其中兴风作浪。
前期放粮赈灾不但没能缓解乱局，反而让法庆佛逆贪天之功，将朝廷仁心归结为弥勒佛降福。这些蒙昧百姓居然对法庆余孽的说法深信不疑，真是不知所谓。
而这帮乱民来到定县后，居然忍住没去攻打达岩岗大仓，反而在定县外安营扎寨。让杨钧之前的算计落在空处，不能不让他遗憾。或许，是粮秣大部分藏进了县城的消息被乱民头领知道了。
本打算在府里稍微休憩片刻，可是心烦意乱下，那里睡得着。翻来覆去折腾了两刻钟，杨钧索性起身带着亲兵去城头巡视。
城外几里处，点点火光汇聚成一片，像是一条粗壮的蟒蛇将定县围拢在其中。乱民帐篷不多，近一半的人露天聚在一起，围着篝火席地而眠。对方设立的营寨也很简陋，杨钧现在却没有趁夜袭营的想法。
定县被围头两天，他倒是尝试过夜袭，结果大败而归，险些让人乘机夺了城门。那时候杨钧就知道，有时候比对手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僚属。
乱民的营寨虽然简陋，但因为露天宿夜，营地里篝火处处，将营地内外照的通明。靠近城墙这一侧还被这些人挖出了一段段的壕沟，只留下一个个十几丈宽的通道。
杨钧挑了一处帐篷较多，仅有少量篝火的营寨。那里应该是乱民中稍有地位的头领所居，若是能偷袭得手，意义颇大。
结果刚一靠近，就被值哨的敌人发现，露天宿夜的乱民呼啦从其他通道处蜂拥而出，朝杨钧等人扑天盖地而来。
见事不可为，杨钧正要组织人马逐次后撤退回城中去，谁知不等他下令，被乱民无边无际汹涌而来的威势所慑，跟随他出城袭营的原定县驻防兵自己瞬间崩了。
在杨钧带出城的三百武兴军全力拼杀下，他才狼狈逃回城中，没有失陷在乱军中。出城的千余驻防兵逃回来的只有一半，其余不是死于踩踏，就是趁乱逃散而去。
自那次以后，杨钧就绝了自己击退乱民的念头。除非乱民粮秣断绝，无法支撑下去而自行散围而去，就只能等待援兵赶来解围了。
城外的敌人的确很烂，可是城内的守军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是一个比烂的年头，不用你多强，只要对手比你更烂就行。
不远处，几个身着短打僧衣的和尚在给受伤的民壮敷药裹伤。处理完伤势的民壮也不离开，围在一边听一个老和尚讲经。
杨钧皱了皱眉头，迈步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动了人群，看到左都尉出现，围在一起的民壮有些惶恐不知所措。
看到杨钧面无表情的挥手，民壮们慌忙散开。现场只留下值守此段城墙的军卒与几个和尚。
“几日前玄能大师不是已经答应离开，怎么如今还在城中？”杨钧看向老和尚，面带不解地温声询问道。
玄能大师单手颂声佛号，叹道：“都尉当时一片好意，老衲岂能不领情。不过定县数万百姓尚在兵锋之下，老衲岂能视而不见。留在此处，哪怕能做的不多，也总好过逃避躲开。”
“大师一片仁心，自无不妥。只是如今城外乱民之中，不乏佛陀信众。大师滞留城内，难免让无知之人心生猜忌。两看相嫌之下，对大师却是有失公允了。您又是何苦来哉？”杨钧沉吟一下，和声说道。
玄能大师目光精光熠熠的望过来，盯着杨钧的双眼，了然笑道：“若老衲所料不差，其实最不放心的应该是杨都尉你了。”
杨钧脸颊一抽，略带尴尬的笑笑，自嘲道：“看来大师明眼识人心，在下心里的些许心思也躲不过大师的慧眼。既然如此，在下也不遮遮掩掩，索性直说了。”
“既然城外乱民中有法庆余孽混迹其中，在下稍有些防备之心想来大师能够理解。若是方便，还是请玄能大师尽早离城为好，免得彼此作难。”
玄能大师轻轻摇头叹息，一脸慈悲说道：“孔门三千弟子，贤者只七十二。佛陀传教天下，真悟佛者有几？”
“圣人座下，且有贤愚痴顽。佛家大道，万千弟子信众之内，难免会有不肖之人，假借佛陀之名作恶。因为些许佛门不肖弟子，杨都尉难道就要牵连无辜，问罪整个佛门不成？”
“大师误会了，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担心守城将士军心陷入迷惘混乱，所以才不欲大师留在城中。”杨钧无奈苦笑解释道。
“若因为大师的缘故让将士产生误会，面对乱民之时心生迟疑犹豫，到时难免有性命之忧。”
老和尚摇摇头，目光坚定道：“若是这样，那么杨都尉大可放心。今生无欲方是修佛，老衲从来不认为那些混在乱民中的佛家弟子是真正的佛徒。这一点，老衲会告诉每一个接触过的人。”
刚想再说话，忽地眼角被一片火光映亮，杨钧蓦地扭身望向不远处的北门方向。距离北门只有半里地的一处货场内，此刻已经腾起了大火，将周围的区域照得亮若白昼。
“大人，是安置难民的货场！”亲兵失声喊道。
不妙的预感在心头泛起，杨钧顾不上和玄能大师多说什么，快步朝北门方向奔去。与此同时，一连串的命令从口中发出。
“传令各门加强警戒，任何人无故靠近杀无赦！”
“城头值守的各部立刻高度戒备！防止敌人乘机攻城”
“轮休的武兴军分出五百人立刻上城！其余人赶赴北门内待命！”
巨大的声响从北门处发出，奔跑中的杨钧猛地顿住脚步，怔怔的望着那边。突然出现的喧闹叫喊愈来愈大，无数火把冒了出来，沿着北门内的大道不断朝城内蔓延。
与此同时，城外乱民营地如同瞬间苏醒的巨大怪兽般，霎时间沸腾起来。黑压压的人群嘶喊着，跟在擎举着火把的同伴身后朝城墙蜂拥而来。
“悔不该接收难民入城！姓兆的误我！”杨钧身形晃晃，伸手扶住一侧的城垛，脸色难看咬牙切齿吼道。
定县城，破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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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达岩岗大仓在前次火灾后，重新从其他地方转调了部分粮秣。虽只有原先储量的一成半，却也足够定县民众与驻守县城、仓城的士卒们食用半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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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始终没有援兵解围，城外这些乱民恐怕也不会轻易离去。北地民乱由旱灾粮荒肇始，又有法庆余孽在其中兴风作浪。
前期放粮赈灾不但没能缓解乱局，反而让法庆佛逆贪天之功，将朝廷仁心归结为弥勒佛降福。这些蒙昧百姓居然对法庆余孽的说法深信不疑，真是不知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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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打算在府里稍微休憩片刻，可是心烦意乱下，那里睡得着。翻来覆去折腾了两刻钟，杨钧索性起身带着亲兵去城头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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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县被围头两天，他倒是尝试过夜袭，结果大败而归，险些让人乘机夺了城门。那时候杨钧就知道，有时候比对手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僚属。
乱民的营寨虽然简陋，但因为露天宿夜，营地里篝火处处，将营地内外照的通明。靠近城墙这一侧还被这些人挖出了一段段的壕沟，只留下一个个十几丈宽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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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钧带出城的三百武兴军全力拼杀下，他才狼狈逃回城中，没有失陷在乱军中。出城的千余驻防兵逃回来的只有一半，其余不是死于踩踏，就是趁乱逃散而去。
自那次以后，杨钧就绝了自己击退乱民的念头。除非乱民粮秣断绝，无法支撑下去而自行散围而去，就只能等待援兵赶来解围了。
城外的敌人的确很烂，可是城内的守军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是一个比烂的年头，不用你多强，只要对手比你更烂就行。
不远处，几个身着短打僧衣的和尚在给受伤的民壮敷药裹伤。处理完伤势的民壮也不离开，围在一边听一个老和尚讲经。
杨钧皱了皱眉头，迈步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动了人群，看到左都尉出现，围在一起的民壮有些惶恐不知所措。
看到杨钧面无表情的挥手，民壮们慌忙散开。现场只留下值守此段城墙的军卒与几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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